本文由书本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书名:公主,给本山贼更衣   作者:陌上云栖   ☆、1神仙也怕聒噪   粱都有个恶公主。   据说她跟大内高手学会大名鼎鼎的追风掌,私下出游时,曾一巴掌扇死过企图调戏她的恶霸。   据说她蛮横无礼,曾当面恶语讥讽过西戎国求亲的皇子,那体弱皇子大受打击,就此缠绵病榻。   据说她寡廉鲜耻,曾私下带领宫女出宫去过小倌馆,扮作海客,一掷千金调戏娇羞小倌。   简而言之,民间传言因其凶悍刁蛮无人敢娶。   公主对此流言却甚是不屑:哪是不敢娶,分明是本公主我看不上!   于是乎,这公主在皇宫养到一十九岁仍是待字闺中,她整日玩闹快活毫不介意,倒是急坏了她的皇帝老爹和贵妃亲娘,满京城张罗着给她相亲,甚至还有了将搜罗合适对象的范围扩展至全国之势。   无数的达官贵人显然深刻明白驸马虽荣却实在不好当这个道理,纷纷看紧了自己家中与公主年岁相配的儿子,从此教训在外鬼混的浪荡公子都用同一句话:混账东西,莫不是想浪荡进京去娶公主?日后打得你满地找牙,卧床不举。   此言甚具威慑力,长得不错没甚本事的世家子弟还能勉强被爹娘放出去混混,长得俊又有德有才的就赶紧押着娶房老婆回来。   神仙实在看不下去这家人把好好一个大梁国闹得鸡飞狗跳,便轻点金指头,让公主的那颗红鸾星动了一动。   果然,就在星动当日,出城赏桃花的公主就于云蒸霞蔚的桃林间,遇见了让她芳心萌动的男人。此人乃御林军统领大公子徐安,一表人才,人品上佳,在外游学多年方才归来。   皇帝大喜,命人一合两人八字,与公主乃为上婚,事不宜迟,即刻降旨赐婚。   这厢公主和她的爹娘欣喜欣慰,那厢佳公子却惆怅愁闷,他已有了心上人,说好要娶其做正房,这可如何是好?想死死不了,还有家人在。想私奔奔不了,因为佳公子的心上人突然失踪了……   这是前话,一转眼,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时光匆匆把人抛,两个月后,定下的婚期到了。   御赐解忧公主府门前廊外到处张灯结彩,披缎铺锦。浩大的送嫁队伍从皇宫一直绵延出十里皇城,直达公主府邸。整个京城都为这场盛大婚事沸腾,无数的人摩肩擦踵争相一睹这大梁国第一恶公主的花轿,更要看看那得尚公主的倒霉蛋。   阳光下,公主的花轿笼罩在一片绚丽的光彩中,珠帘翠顶莹莹发亮,轿帘上由孔雀翎绣成的富贵牡丹流光溢彩。   话说当朝,得此盛宠的帝女也就只有解忧公主落嫣一人了,其母娄氏,封贵妃,得皇帝荣宠数年而不衰,娄氏满门权势喧天,因而,这公主自打出生就被父亲和亲族捧在了手心。   落嫣之名取自“沉鱼落雁,巧笑嫣然”,据传她出生之时,皇帝就料定自己女儿定是个大美人。落嫣公主虽说没有朝他皇帝老爹的希望发展,出落得倾城倾国,但倒也算得是个清秀佳人。   众人望着骑马行于轿前的驸马议论纷纷,同情、羡慕、嫉妒皆有之,有好事者还赌驸马何时会忍受不了,自挂东南枝。   常言道,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驸马徐安正应了这两句话,长了一副好皮相,可惜他端端的一个美男子,此刻却是目光冰冷,阴沉着脸骑于马上。旁人只道驸马爷稳重深沉,不喜形于色,岂知此刻他眼中所见、心中所想。   徐安眼中自是没有万千人潮,惟一个女子容颜,她柔美眉眼秋波流转,梨涡浅笑间乌黑秀发于风中飘扬,正站在他们初识的河畔笑得如沐春风……   徐安心中最想做一件事:把花轿里的公主拽下来问个清楚,问她到底把缪兰夕弄哪里去了?   缪兰夕正是新晋驸马爷的心上人,其虽只是一个京城小官之女,却与徐安情投意合,早就私定终身。一个多月前她失踪后,徐安几乎寻遍了京城每一个角落,仍未寻到任何踪迹。   直到两个时辰前,徐安正要出发前往皇宫迎娶公主,一封没有落款的神秘书信突然送至徐府,是缪兰夕的笔迹,说是她被公主落嫣派人绑架,日日在江上漂流,不知要送往何处,她百般托人才将此信送出,望徐安早日去救她。   徐安当时的愤怒可谓难以言表,但再大的火气也得考虑徐家满门老小的性命,加上徐家人质疑这封书信的真假,于是他硬是被徐老爷派人押上了马背。   花轿中的解忧公主落嫣并不知这些,仍是满心欢喜。她向来爱玩闹,悄悄揭开盖头掀开珠帘往外窥视,引得人群一阵惊呼,叫嚷着“快看公主!”   落嫣玩闹够了,才笑着将帘子放下,想到即将嫁给心仪的男人,又忍不住紧张起来。   真可谓,坐于轿中的心如小鹿撞,骑马行于轿前的面如死灰扬。   欢闹的人群中,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默默观望,他一身布衣,面容伟岸,遥遥目送着花轿远去,一双黑亮的眸子里尽是浓得化不开的忧伤。   徐安顾忌家人性命,迎亲的路上还算得是平安顺利。   喜堂之上,红烛高照,驸马如丧考妣,公主欢天喜地。三拜之后,礼成。   驸马本就一万个不情愿,眼瞅这拜了堂的夫妻是板上钉钉的事,愈发心情郁结,扯过红绸手牵就气冲冲往门外走。   落嫣感觉到这股毫不客气的力道,有些怨恼,便卯足劲儿死死拽住红手牵,定在原地不走。   驸马略一犹豫,果断加大了力气往前拽,大红的绸手欠顿时绷得笔直的。   喜堂里众人都觉出了不对劲儿,暂且不说那手牵像拔河似的扯来扯去,就说喜堂之上,这闹得是哪一出?   喜娘轻咳一声,若玉不理。喜娘拽其袖口,一下两下三下,落嫣依旧不理,只管使出吃奶的力气死死抓住红手牵不放。   突然,驸马手下骤松,落嫣没有防备,就往后跌去,可还未等她踉跄倒下,驸马又猛一收手,兀自拽起手牵往前走。   众人眼瞅着公主闪了个倒后扑前的惊险姿势,又跌跌撞撞跟上了驸马。   “公主,当心!”   不知道是谁在旁边提醒了一声,可还是晚了一步,落嫣的凤头鞋踩在繁复拖沓的长裙上,另一脚随即笨拙磕绊过来。待喜娘来扶的时候,她已一头栽倒在了门槛上。   飘飘忽忽中,落嫣觉得仿佛飘在云端,眼前的一幕幕也都如此虚幻。喜堂一片混乱,陪嫁嬷嬷将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抱在怀中个,捂住她流血不住的额头大喊,众人惊慌奔走,喜堂角落里站着一个木然的男人,似乎是徐安的模样……   平地一阵大风起,落嫣被刮得睁不开眼,待风势渐小时,她试着睁开眼睛,发现面前已换做它景,并非喜堂,而是一处花团锦簇的水池。   飞瀑流泉,繁花似锦,雾气氤氲的池边上隐隐传来女子低泣。落嫣好奇行去,浓雾之中一个女子背对蹲于花丛中,□着光洁如玉的肌肤,乌黑秀发盖住其大半个后背,真真一个诱人之态。   白日赤身裸体,不知羞耻!落嫣万分鄙夷,随即难为情地发现自己也是未着寸缕的,急忙跳进花丛寻几片宽叶盖住身体。   那女子被惊动,猛然回头,这一对视,两人登时呆住。   “公主?!”   “缪……缪兰夕!”落嫣如见鬼般盯着那张并不陌生的脸,“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说落嫣虽然嚣张任性,却也知晓人命关天,当日妹妹骄阳公主给她出主意,把缪兰夕了断了,她也是一口拒绝。想来想去只是命人将缪兰夕悄悄带离京城,送到自己母亲娄贵妃的故乡,安排缪兰夕嫁给当地一户张姓富户。   本想着缪兰夕远嫁殷实人家,所嫁之人家世人品也不错,日后徐安自会断了念头。可一月过去,远嫁的缪兰夕何以会突然出现?   缪兰夕笑得癫狂:“解忧公主……你也来了这儿了?你害死了我,没想到这么快你就和我一样了。”   晴空一道闪电劈,落嫣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这个在她大喜日子胡言乱语的女人。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我方才还在拜堂!”   缪兰夕撇撇嘴,甚为不屑道:“凑巧,我方才也在拜堂!拜你所赐,要不是你派人把我劫走,我也不会落到山贼手里,更不会走投无路服毒自尽……”   “明明是你横刀夺爱!我和驸马十年前早就相识,这么多年,我不愿出嫁,就是一直在苦苦寻他,他身上有我当初留给的玉佩作证。我告诉你,他是本公主的人,生生死死都是本公主的人!”落嫣理直气壮道。   “生生死死?你都和他生死相隔了,一人一鬼,还说什么生生死死。”缪兰夕针尖对麦芒,“我看你就等着转世投胎看看他会另娶谁吧,或者赶赶早去做他女儿。”   “你!好你个缪兰夕!竟敢对本公主不敬!来人!”   “哈哈哈……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公主……”   落嫣气急败坏地往花丛里一跳,就伸手去揪缪兰夕的头发。别看缪兰夕柔弱,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关键时刻她也毫不示弱地拽住了落嫣的发髻。   两个没穿衣服的女人打架,这个景象着实……着实不雅。   “别吵了!”   微弱的声音夹在两人的吵闹声中更显细弱,“我让你们别吵了!你们没死!这就送你们回去!”   后两句尤具效力,二人不约而同望向声音方向:“你说什么?我们没死?你是谁?”   花丛背后雾气缥缈,清晰传来一道无奈的女声:“没死!你们只是魂魄出窍而已,肉身都还未灭。也巧了,这事情居然让你们俩同时碰上了。原本大仙也是好意,念在你们彼此于世间还有些渊源的份上,借此机会让你们留这里好好反省一下,不想你们……额,你俩实在太聒噪了,大仙被你们吵烦了,命我赶紧送你们回去!”   随后那声音低声嘀咕道:“人间女子可真烦,下次还是劝仙主别什么魂魄都往这里带……”   这厢话音刚落,那头方才还在吵闹的两人已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落嫣欢天喜,冲那声音福身下拜:“多谢大仙多谢大仙!大仙之恩永世不忘,待落嫣回去以后,定日日香火供奉!”   缪兰夕呆若木鸡,随后哭喊着嚷嚷:“我不回去!我不要嫁给山贼!我……”她的后半句话随着她的人突然消失了。   落嫣望着凭空消失的缪兰夕,明白是已经先送她回去了。看吧,聒噪的人果然连神仙都受不了。   身子又随着一阵大风腾空起,落嫣很快就有了真实的触觉,似乎已躺到了一张床上,只不过这床有些硬,她正要睁眼,唇瓣忽然覆上一样温热柔软的东西。   有人在辗转地啄弄她的唇,随后轻轻撬开了她的贝齿,落嫣脸腾一下红透,浑身都被激起了一层战栗的涟漪,原来这就是接吻的感觉。没想到重生之后,驸马态度大转,对自己如此温存……   这么想着,落嫣的脸更烫了,不好意思睁眼,也不愿睁,索性继续闭眼体会这美妙的感觉。   突然,一股流质的苦涩东西被灌入口中,像是草药的味道。落嫣不防,下意识就想把喝进去的东西吐出来,却被强迫着咽下去,睁开眼,正对上一双诱人的桃花眼。   两人鼻子相抵,眼睛也离得甚近,那人的眼睛是如琥珀般的棕褐色,流转着晶亮的光华。初见落嫣睁开眼,这眼里有一刹的惊讶,随即溢开狡黠的笑意。   一双陌生的眼,他不是驸马!落嫣猛然反应过来,惊吓不小,可嘴巴被他堵住,惊叫声只变成了喉咙里的呜呜的闷喊。情急之下,她一面推搡着,一面狠狠咬向那人唇瓣。   那男子惨叫一声,急忙捂住嘴跳开,差点没将手中的药碗扔掉。   落嫣终于得到喘息,坐起身,怒不可遏道:“大胆狂徒!竟敢轻薄本公主!来人哪,把这个刺客抓我起来!”   面前男子本是夸张地原地跳着脚,听得落嫣这么一喊,就站定了仔细看她,玩味地微笑着。   落嫣将此人打量一番,与她所熟悉一般贵公子的修长身材不同,此人身材高大,肩膀宽阔。小麦色的肌肤,五官轮廓分明,熠熠星眸中闪烁着点点邪气,眉宇之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散漫。   大红喜袍穿他身上无半分新郎的庄重,倒是有种说不出的奇怪,半敞的上襟使其更显放浪。   落嫣蹙眉紧了紧衣襟,却赫然发现身上所穿并非自己大婚的金线刺绣牡丹长裙。   那人见落嫣捂起衣服,表情愈发暧昧:“小兰草,这个游戏有趣得很!不过,既然你醒了,我们是不是该招呼兄弟们进来闹洞房了?”   ☆、2公主掉进山贼窝   闹洞房?落嫣扫了一眼周围,发现这间屋子陈设简陋得可以,却于简陋中透着喜庆,喜庆中透着寒酸。木屋木桌,单薄门窗上贴着两个红艳艳的喜字,除了床上大红的铺盖,自己和对面那男人身上也都穿着喜庆的红色。   “什么小兰草大兰花的,这里不是公主府!到底是什么地方?你赶紧送我回去,劫持公主,犯的可是死罪!”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一群男人的粗声粗气的叫嚷:“寨主,你是不是已经开吃了?兄弟们都等急了,再不开门别怪兄弟们撞门了!”   面前那男人笑得意味深长:“怎么办,我看咱们还是开门吧!门要是被撞坏了,我们可怎么洞房?”   落嫣愈发肯定自己是被劫持了。这年头真是反了!公主府的侍卫都哪里去了?随便一个男人都能靠近公主,岂有此理!落嫣咬牙切齿地望着那男人,那人却笑得越发奸邪狡诈。   落嫣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包天的男人,又觉坐床上气势着实弱了些,便怒气冲冲跳下床,挺直腰板大声道:“本公主最后警告你一次,赶紧送我回公主府,要不然本公主就让你身首异处!”   话音未落,就听得“砰砰“几声巨响,两扇木门悲壮地前后扑到在地,掀起一层薄灰。随后呼啦涌进一大拨男人,个个身强体壮,进来就嘻嘻哈哈地笑闹着。   落嫣目瞪口呆地望着这群人,随意的穿着,式样简单的粗布短褐,晒得黝黑的皮肤,甚至还有人光着粗壮的膀子。   穿新郎喜服的男人调笑着吩咐:“弟兄们都收敛点,可别吓坏了我的美娇娘。”   “寨主这么心疼新娘子,该好好安抚安抚才是,不如当着弟兄们的面亲她一口!”一个胖胖圆圆的矮个男人出了个馊主意。   被称作寨主的男人轻佻地笑笑,随即向落嫣走来。他们二人本就只相距不远,这男子又高大,只两步就迈到了落嫣跟前。   出乎他的意料,这次落嫣既不惊慌也不愤怒,而是微微一笑,目测一番两人之间的距离,估算一番力度和角度,然后高扬手掌正气昂然一声吼:“追风掌!”   说时迟那时快,掌风已经擦到脸颊,那人才不慌不忙出手,四两拨千斤地用两个指头轻巧架住落嫣的纤纤玉爪,无耻地摸了两把:“没想到小兰草其实是只小野猫,喜欢动爪子!”   落嫣怔住,如此之快自己绝招就被拆解!绝无可能,一定是他的运气。时不待我,落嫣不及多想再换另一手上阵。   那人狡猾得很,这一次落嫣的手连挨近他脸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其巧妙避开。   落嫣急了,频频出手,两人在屋子你一掌我一闪,斗得热火朝天。   直累得落嫣气喘吁吁:“你……你别以为我怕你,本公主从小到大还没怕过谁!你听清楚没有……赶紧送我回去!”   一屋子人听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男人含着笑轻挑眉毛:“送你回去?”   “不错!赶紧送我回解忧公主府。”落嫣肯定点头,想来以她公主的身份,这伙人应该不敢把她怎样,便又恢复了几分硬气,傲慢地将头扬起。   “好~”那男人笑得甚是放浪,跳跃着烛光火焰的眸子满是笑意,“我这就送你回去。”说着伸出手将落嫣打横抱起。   伴随着落嫣一声惊叫,那男人抱着她从窗口跃了出去,留下身后一屋子弟兄不满地吵嚷。   屋外是如墨一般的黑,待眼睛适应了眼前的黑暗,落嫣发现此处居然是在山间,广阔天幕繁星闪烁,草木香气混着清新夜风扑面拂来,巍峨山峦在远处连绵起伏。   但低头一看,落嫣就忍不住惊叫出声,身下竟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黑魆魆的让人瞅一眼就心惊胆战,而那男人此刻就抱着自己站在悬崖边上,他要干什么?   见落嫣吓得一时不敢乱动,男人遂一笑,抱着怀中人顺着崖边小道健步如飞起来。   不多时,适应了崖边惊险的落嫣回过神来。打小,她还没有被除了皇帝老爹之外的第二个男人抱过,此刻居然被这陌生的无赖男人紧紧搂着。   落嫣火上心头,哪还管身边是美景还是深渊,只挣扎着怒骂:“你这个无耻狂徒!快放开我!”   男人置之不理,若玉就越发挣扎,骂声更大。可她找来找去,也只会什么“无耻下流卑鄙色鬼”之类的词,别的还真不会骂了。   那男人的脸皮也不知是什么做的,不怒反而听得直乐呵。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低头对落嫣狡黠一笑,然后将她往空中一抛。   那男人力气极大,落嫣感觉被抛得老高,都够着旁边的树顶了,小树叶小树枝也都纷纷蹭着皮肤和头发问候她。   落嫣忽而想起旁边是有个悬崖的,这么一想,顿出一身冷汗,难不成就要这么摔死?在她吓得浑身发软之际,背后又有了坚实的依靠,一双手稳稳接住了她,随后那张无赖的笑脸凑了过来。   落嫣惊魂未定,急忙将他死死抱住,待反应过来便恼羞成怒,想松手又不敢,咬着牙纠结万分:“你……你干什么?”   那男人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无辜道:“你不是让我放开你的吗?要不再来一次?”   落嫣惊怒交加,脑中轰然一热便昏了过去。   男人望着怀中被吓昏的女人,抿唇一笑,带着她拐弯绕离崖边钻进了高矮不一的繁茂树林。   ------------------------------------------------------------------------------   清晨暖暖的阳光穿过绿叶缝隙中,点点光斑散落在睡在树屋中的两人身上,山间清晨依旧凉风习习。   落嫣迷迷糊糊间觉得有些凉,就伸手去拽床上的被子,摸来摸去只有薄薄的一层衣物,不见被褥,便伸手去远处够。   这一够就觉得奇了怪,触手都是光溜溜的一片皮肤,准确说还有一些起伏,胳膊、腿、还有一根奇怪的东西……   毛茸茸、硬邦邦还很烫手……作为一个长在深宫的公主,她也不是懵然无知的。几年前,她就曾无意间翻看过哥哥收藏的春宫图,甚是面红耳赤了一阵,但仍耐不住好奇,愣是把它当场翻看完了。   那本春宫图册做了落嫣的启蒙先生,然这先生又不能说话,无法解答她的深深疑惑。落嫣好奇又不能直问他人,便开始了长达数年的追寻答案史,蠢事之一是曾偷偷摸摸跑出宫,化妆成男子去青楼,可惜阴差阳错误进小倌馆,调戏了一番美人才发现其居然是公的。   此事被民间广为流传,演变出多个戏本。而落嫣也悟出真知并非定要通过实践得来,就着侍女去寻些民间戏本,从那些隐晦的花前月下描写里寻些蛛丝马迹,大致想明白了些鱼水之欢的必备要素,比如说男人的那活儿自是不能软的。   当然,让她真正大彻大悟的,大婚前教习嬷嬷的谆谆教导。   那些图,那些字,那些话,此刻在若玉的手里突然都变成了活生生的东西。   于是下一瞬,她扯着嗓子大叫着跳起来,像甩开烫手山芋般将那“棍子”扔开,原先盖在她身上的大红喜服被这猛力一甩,挂到了一旁的碧绿藤条上,随着晨风一摇一摆的,煞是喜庆。   这是间极其狭小的木屋,方够两人并排躺下,有门有窗,外头一片浓郁绿荫,开满紫花的藤条绕满窗口。   屋中央正躺着一个赤条条的男人,匀称精壮的身材,麦色皮肤,结实的胸肌随着呼吸缓缓起伏,还有……还有那处让人无法忽视的凸起。   落嫣的尖叫又拔高一层,响彻山间。   一对正在树上对歌传情的喜鹊被惊到,急匆匆飞往别处,安静的树林里此起彼伏地飞起一大群飞鸟。   落嫣甚是扰民的尖声大叫持续时间甚长,待她停下来不住喘气时,林子里所有方才还在睡梦中的活物大多醒了,也包括赤条条躺在地上的那个禽兽。   那人缓缓睁开眼睛,甚是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撑着手肘直起身,恬不知耻地望着落嫣,似笑非笑的清亮眼神说明他早就醒了。   阳光灿烂,藤条缠绕的狭小树屋,翠叶紫花。两个陌生人,一卧一站,一怒一笑,一人是怒火,一人是□。   落嫣认为方才的惊叫足以表达自己的震惊和愤怒了,然而面对这男人的无耻,仍激愤得浑身发抖。   那男人微微探起身,脸上带着一丝迷醉的神情,调侃道:“娘子这么早就醒了?相公的怀里不暖和?”   落嫣这才注意到那男人的亵衣被他当做床单铺在了身下,而自己刚才就躺在他臂弯里,和他一起睡着那临时的床单之上。   落嫣慌忙低头将身上衣物检查了一遍,奇怪地发现自己穿了一件极其粗陋的红嫁衣。但这疑惑一闪而逝,她随即想到关键:虽说衣物有些凌乱,但好在都还各就各位。可……可眼前这人是光着的啊!   昨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被山崖边上那一抛给吓得头晕,然后就全不记得了……   完了完了,清白全毁了!落嫣心底一声哀嚎,怨怒之气直冲天灵盖,也管不了这不着寸缕的男人方才是如何让自己感到羞怯,只管绝望地纵身一跃扑上去,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你这个流氓,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那男人倒也不反抗,随着落嫣的力道往旁一倒,两人就在屋里滚来滚去,小树屋哪里经得起这番折腾,几个来回后就摇摇欲坠。   “娘子别摇了,屋要塌了……”那男人从唇间艰难挤出一句话,眼里不见惧色,甚至还动了动眉头挑逗落嫣。   “本公主要杀了你,你竟然敢……敢欺辱我!我和驸马……驸马都还没有……”想到驸马,落嫣的眼泪就哗哗流得停不住,手下力道不觉松了几分。   躺在地上被掐得面红耳赤的男人万分无奈,他算是被这个女人彻底弄糊涂了。从昨晚开始,她就不断重复一句话,气势汹汹地声称自己是公主,让他赶紧送她回去。而此刻,一直是副凶悍模样的她,怎么一提什么驸马还哭上了。   男人无奈抽了抽嘴角,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可她的确是被自己从一伙贼人手里救下的普通女子。莫不是被昨日那毒草弄痴傻了?   那男人心里的这番做想,落嫣自然不知道,只是越想越难过,兀自哭得愈发伤心,最后干脆嚎啕大哭。   躺在地上的男人琢磨着哄个有些痴傻的人大概不是难事,便道:“娘子乖啊,莫哭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想法子弄来。”想了想,她似乎尤其执着于公主这个身份,便柔声劝慰:“你就是要公主的凤冠,我也给你去京城取来!”   落嫣本是哭得晕晕乎乎,听得这话一时歇住了哭:“我不要公主的凤冠,我就是公主!我只要你送我回去!”   男人彻底无奈了,估摸着她这状况还真是昨晚那毒草造的孽,便决定跟她讲明实情,让她清醒清醒。   “你不是什么公主,你叫缪兰夕。前些日子你逃婚出来,却被一伙人绑架,你在酒肆里遇见我,求我救的你,你忘了?”   落嫣本是懵懵懂懂地听着,却被“缪兰夕”这三个字震得小心肝一抖:“什么?缪兰夕?我是缪兰夕?开什么玩笑!”   ☆、3山贼与公主   同一个清晨。   百里之外的京城,兵部尚书府,一宫装女子在余有几枝海棠的院中来回走动,她明眸下有一片阴影,似乎昨夜未休息好。牙白长裙上绣有几枝天青木兰,衬着绯红海棠,兀的生出些冷清来,绿衫的小丫鬟从月宫门外急匆匆奔进来:“公主,奴婢打听到了。”   女子转身,急切望向小丫鬟:“怎样?”   “公主,奴婢找了解忧公主府的王嬷嬷打听,她从前在宫中和奴婢的母亲关系颇好,应该不会骗我。解忧公主现下还未醒来,王嬷嬷说她不是被徐安推倒的,是她自己跌倒的,但是也跟徐安脱不了干系。当时的情况她也说不好,有人说是徐安故意引公主中计摔到,还有说是公主和他闹着玩……”   那宫装女子眯眼深思,讥诮道:“闹着玩?徐安看到那封信,还有心思和她闹着玩?溢香,昨日那封信你确实遣人送到了?”   叫溢香的小丫鬟肯定点头:“公主,奴婢寻了个街头乞儿送去的,亲眼看徐府管家接过那封信,黑着脸地就往里走。除非……除非徐安当时没有看那封信。”   宫装女子缓缓摇头:“不可能,他若是真心,看到缪兰夕的字迹,一定会等不及。”那女子嘴角扬起一丝冷笑,“等落嫣醒了,我也让她尝尝被冷落的滋味,她十九年来日日受尽恩宠,哪知道什么是苦?凭什么她要嫁谁便是谁,我却只有挨着受着的份……”   “公主。”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细弱的声音。已至春末,他却仍披着厚厚的毛氅,白皙清秀的面庞,削瘦身躯掩在厚实衣物下更显单薄。   宫装女子扫了一眼那男子,不悦蹙眉,转身背对他,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院里的海棠也被这凛冽如寒风的一句话吹落几瓣,碎成点点香泥。   这样的两人,任谁都猜不到他们还是一对成婚未足一月的新婚夫妇。   宫装女子正是解忧公主落嫣亲妹——年方十七的骄阳公主上清,一月前方才与兵部尚书长子庞竞傥成婚。   皇帝本是欲喜上加喜,让落嫣与上清两姐妹同日成亲。然徐安却因缪兰夕失踪一事,累急交加生了场急病。皇帝觉得不吉利,便另挑了个日子,将落嫣婚期后延,而上清的婚事则按原定日期举行。   庞竞傥自幼体弱,虽生在将门,却天身体弱,练不得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是个不折不扣的瘦弱书生。其弟庞啸川却与之相反,生得高大魁梧,样貌伟岸,武艺高强,年纪轻轻就驻守边关,官至镇威将军。   上清对这个夫婿甚不满意,新婚之夜就将其赶出。庞竞傥担心母亲忧虑,在新房外的墙角窝了一夜,第二天便因受寒发了高烧。   庞夫人见儿子病中媳妇漠不关心的模样,就知晓这小两口有大问题,再三追问之下,庞竞傥只好道出实情。   眼瞅瞒不住了,上清索性搬出新房,在尚书府内另寻个院落住下。   庞尚书和夫人对此无奈又痛心,可奈何人家是公主,只好将这事压下,盼着日子久了,天气暖热起来,到了夏日,能不能给这小两口的关系升升温。   “公主,解忧公主昨日受伤一事,不知公主听说没有?”庞竞傥语气柔和,似乎并不介意上清的冷淡,“此事在京中亲贵间都传开了,我们是否备些礼物前去探望,毕竟是公主之姊。”   上清心里有些硌,一拂衣袖:“是要去看的,我正要和你商量这事。药材她府里自然不会少,你略备些表表心意便行。”   庞竞傥笑了笑:“药材已经备好了,前几日啸川送了些珍贵药材回来,我便亲自挑了些解忧公主可能用得上的……”   上清突然转过身,面上微露喜色:“啸川回来过?”   “他本人未到,只是托人把药材送回来了。”   上清有些失落地颓下肩,庞竞傥毫无察觉地继续道:“这些年,老太爷的病全靠他在外四处寻药,真是难为我这弟弟了。不过他还一起捎来书信,说是过几日可能要回京。”   上清心头一振,不觉笑出,随后急忙背过身掩饰:“你让人备马车吧,我也很是担心解忧公主的伤情。”   ------------------------------------------------------------------------------   清澈的山间溪塘,映着碧云天,青翠山,还倒映着一个不断拍打自己脸颊的女人。   “醒过来!醒过来,我是在做梦!我在做梦……”   可打了半天,非但越来越清醒,还彻底认清了眼前这张脸。   其实从昨晚开始,落嫣就觉得自己的嗓音变了,当时只以为是重生之后的魂魄没有完全归位,没想到根本就是因为她已经不是解忧公主落嫣了,她现在的容貌分明就是缪兰夕的!   那个陌生男人将她带到了这处山间水塘,让她自己看看自己到底是谁。初时,落嫣还以为是自己眼睛出了毛病,可左看右看再怎么看,抽了自己十几个嘴巴子,那倒影也变不成她解忧公主的模样,伸出手脚看看,也全然不是自己的了。   落嫣欲哭无泪了,大仙啊,你既然让我死而复生,为何还要调换我和缪兰夕的魂魄?   “我是缪兰夕?”落嫣反问,哭笑不得。   “对。小兰草,你终于恢复正常了。”面前的男人长长舒了口气。   “那你是谁?”落嫣抬头怔怔望他。   “我?”男人挥手将周围山川一扫,哈哈笑道,“我就是这五峰十八寨的寨主。”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暧昧地望着落嫣挤眼笑了笑,“还有就是你小兰草的官人。”   “别叫我小兰草!我是解忧公主秦落嫣!”落嫣恼怨地纠正,虽然面貌已经是别人的了,可做主的魂魄还是自己的,她才不愿被人当做那个抢了她男人的缪兰夕。   “好好好,不叫你小兰草了,别生气嘛~娘子脾气可真大……”   “你还是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落嫣将那双随意揽上她肩膀的手甩开,厌嫌地拍了拍刚才被他碰过的地方。   “我叫戎玄。戎马生涯的戎,玄机妙算的玄。”这次男人回答得很干脆,还带着一股子自豪劲儿。   落嫣撇嘴,不屑地瞪了他一眼:自大的男人!不过是个草莽山贼罢了,压根就没见过什么世面。话说,难道她解忧公主就要披着缪兰夕这张皮,然后跟这个山贼过一辈子?落嫣发觉这才是真正让人头疼的问题。   四面都是莽莽青山,下山的小路极其崎岖,落嫣趁那个叫戎玄的山贼不注意,尝试着跑了几次,可每次不过百步均以失败告终。   第一次,她跑进密林,被枯藤缠住脚踝,误以为被蛇缠住,大惊失色地直叫喊救命。戎玄笑嘻嘻从旁边灌木丛里跳出来,将那藤子砍断,一副你可以再跑,我就在附近随时搭救的表情。   第二次,落嫣跑迷了方向,面对无路的百尺断崖欲哭无泪。戎玄长叹一声,从身后的小道上来,热心而及时地将她引回了正道。   第三次,落嫣在前头跑,戎玄在后满意点头:“对,娘子这次的方向对了,山寨就在那里!”   ……   所以,当山寨的弟兄们老远见他二人从山上下来,欢闹着跑到路边迎接时,落嫣的脸比擦了锅底还黑。   一人问:“寨主,春宵一夜值千金,昨晚过得怎么样?”   另一人接茬:“那还用问,寨主带着新娘子跑到个没人的地方,不就为了风流快活……”   落嫣的脸更黑了,于这黑里又透了些许红,她厌嫌地捂住耳朵,不想听这些粗鄙话语,兀自往山寨大门走去。   戎玄见她走得甚急,到了寨门口却停住脚步,心知她是不知道该往那里走了,忍不住笑了。   果然,她悻悻停下脚步后,就转过身来看他,见他在笑,一瞪眼凶悍问道:“姓戎的,我住哪儿?”   “戎某这就来给娘子引路。”戎玄笑着上前,故意伸手去牵落嫣的手,见她冷着脸再次甩开,更觉有趣。   这山寨建在山顶,三面悬崖,一面是草木茂盛的缓坡,地形险要,不过倒是个俯瞰风景的佳地。山寨的屋子都就地取材,用山木所建,整整齐齐盖成数排。   落嫣跟着戎玄一路往前走去,寨子里的弟兄都很有礼地跟他们打招呼,她发现戎玄虽和手下们相处随意,倒也还是很有权威。   戎玄没有带落嫣回房,而是很体贴地先招呼她去吃饭,毕竟玩了一早上你跑我追的游戏,不累也饿了。   山寨的饭食没有想象中糟糕,除了些家常菜、煮好的大块肉,还有香喷喷的白米饭,照戎玄的说法,这可是从山下一大户人家打劫来的上好香米。   本是好好的米饭,知道是打劫来的,落嫣吃起来就不觉那么香了,一是更不耻山贼,二是哀叹自己吃了这赃粮,倒像是成了山贼一员。   饭后,戎玄带着落嫣走到崖顶边上最高处的一座木屋,落嫣望着屋门上贴着的喜字,反应过来,这就是昨晚的那间新房了,戎玄手下办事速度还是较为靠谱,门居然已修好。   落嫣不想再穿身上这丑巴巴的嫁衣,可屋里的衣柜就两件衣服,还都是缪兰夕的,于是落嫣站在衣柜前万分纠结起来。   戎玄看穿她所想,笑得甚是得意,即刻让人抬了个箱子上来,满满一箱都是衣服,只不过全是红色。各种红,胭脂红、茜红、桃红、海棠红、石榴红……   落嫣扶额长叹:“果真是山贼,品味欠缺,眼光毒到。”   戎玄却惊诧道:“怎么?女子不都喜欢红色吗?”   落嫣再次无语,这山贼除了长得还看得过去,其余实在是……无以言表的糟糕。   堂堂一个公主,岂能在此破屋之中,和一个无才无德五品味的□山贼长相厮守?   于是,新婚之夜后的第二天,落嫣凭着压寨夫人的面子,从寨子里缝纫最好的牛二兄弟手上骗了把刀,想趁月黑风高之时了断戎玄的命根,让他不进寺院实是和尚。   牛二表面上装作相信夫人是要自己裁旧衣服,一转身就把夫人要了把刀这事禀报寨主,顺便提醒戎玄多加小心。   戎玄闻后却欣喜非常,跃跃欲试:“看来娘子晚上准备了有趣节目。”   夜晚的房间,危机四伏。落嫣眼闪利光,持利器躲于暗处。可戎玄早有防备,外加身手矫健,堪堪躲过了那致命一刀。   屋内,刀光剑影,两人一夜吵闹。屋外,在牛二号召下前来观战的众人在门窗边俯腰贴脑,兴奋听房,却始终没听到感兴趣的部分,于是最后,屋里屋外皆累倒。   新婚第三夜,落嫣采取迂回战术,既明斗不过,就毁其战地。是夜,戎玄刚往床上一躺,就听啪嚓几声脆响,床腿断裂,随即顺着倾斜的床板摔于地上。旁边站着一脸无辜背后却笑得幸灾乐祸的女人。   戎玄着实想将她扑倒吞吃入腹,可又觉得这游戏有趣得很,不如看她还有什么花招,反正已经煮熟的鸭子,还怕再还会飞了不成?   几招不成后,落嫣开始思索战术上的问题。   最好使的追风掌不管用了,断其后路又断不彻底。山贼虽是没有再碰自己,可确实不是什么好货色。贼窝凶险,不能久留,眼下之计还是走为上计。   既然硬碰硬收拾不了,那就换个策略。   来到山贼窝的第四日,落嫣热情邀请山贼共进午餐。   ☆、4神仙不负责   山贼死性不改,一进门便笑嘻嘻将落嫣揽进怀中香了一口。   落嫣好容易酝酿的温柔瞬间化作怒火,张口便要咬,谁知这次山贼学聪明了,只蜻蜓点水般一吻就急忙撤开,得意地耸动眉头挑逗落嫣。   落嫣咬牙愤愤道:“我要去官府去告你□掳掠良家妇女!”   戎玄哈哈大笑:“我要怕官府,就不做山贼了。娘子,你把相公我想得太没胆了!再说你现在是我名正言顺的压寨夫人,告发了我,你可要连坐的。”   落嫣觉得再放任自己气下去,她就要被这个男人活活气死了,索性闭了眼不看那张笑嘻嘻的无赖嘴脸,拼命告诉自己:不要怒不要怒,现在这身子是缪兰夕的,就算是被他占得了,也不是我的,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戎玄见怀里的人没了反应,只平静地闭着眼,不怒不骂,倒有些惊奇了。平静时候的她,他不是没有好好看过。新婚之夜后的第二日清晨,他早就醒了,见她依在怀里睡得香,还一个劲儿贪暖地往他怀里钻,就没敢动,只仔细端详着她的睡颜。   不过那时的她,和现在还真不一样,那会儿她正睡得流口水,傻乎乎的。这会儿她闭着眼,长睫轻扇,细腻的皮肤白皙光洁,红唇微抿,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蛊惑。   戎玄刚要低头凑下去,落嫣猛然睁开了眼:“我饿了!”   两人离得太近,大眼瞪小眼,一时有些尴尬。   戎玄不愧是脸皮厚比城墙,不但未将吻收回,反而咧嘴一笑,大大方方亲上落嫣脸颊。   落嫣心底又是一阵恶心,挤出个温柔笑意将他推离些,娇滴滴道:“相公,我想通了。既然我们都已经成亲了,行了周公之礼,我就该好好跟你过日子。只不过,我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女子,总得了解了解相公不是?”   戎玄点头,笑得暧昧:“娘子想怎么了解?”   落嫣咬牙暗骂:色中饿鬼,下流无耻!但面上依旧堆笑,扭捏地将头撇开:“相公想哪里去了?我是想,吃过饭,你领我好好逛逛这五峰十八寨。真的有十八个山寨吗?真是那样,那相公可真是了不得了!都说京城里的御林军统领厉害,我看,还不如相公了。”   戎玄心知这夸耀一半是假,但还是极为受用,满口答应了落嫣的要求。   这是一顿极其艰难的午饭,落嫣好话说尽,嘴角都快笑抽了。好在戎玄倒也说话算话,饭后就招呼弟兄们抬来架滑竿,说要带着新夫人出去转转。   “新夫人”三个字听得落嫣一阵发怵,敢情山贼风流惯了,还有过旧夫人,是过段时间就要换个夫人的。这滑竿,还不知道多少女人坐过了……   这么想着,坐在滑竿上的落嫣老实了许多。   下山的路错综复杂,藤草丛生,树木茂盛,戎玄像是遵循什么布阵般,左突右拐,搞不清到底要往哪个方向走。   落嫣揣着颗战战兢兢的小心肝坐在滑竿上,一面仔细记着路上的标志,一面想着怎么寻机会逃跑。可记一会儿就疲了,且不说这里四处都是苍茫大山,不见城镇的影子,就说这长得差不多的树,如何辨得清下山的路。   一路上,戎玄跟落嫣简单介绍了下自己的山寨。   四周的茫茫山川统称大屏山,里面真有十八个山寨,这些山寨面向不同的方向,基本上都可以寻到相近的城镇,各自营生。   山贼老巢名叫桃笑寨,如另外十七个山寨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但离一个叫青龙寨的山寨是最近的,戎玄正是要待落嫣去那里巡查一番。   落嫣好奇追问桃笑寨之名的来源。   戎玄却有几分伤感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落嫣对此甚是嗤之以鼻,一个山贼还卖弄什么风雅?莫要污了他人的千古名句。   戎玄似乎被这句诗的忧伤感染,半晌没说话,直到来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前。   “娘子,你看,前面就是天女峰。绕过天女峰,就到我的青龙寨了。”   落嫣本是无聊地用手指叩着竹竿,听闻此言蹭一下坐直了:“天女峰?是有仙女下凡还是说离神仙住的地方比较近?”   戎玄一时没忍住,大笑起来,自己果真娶了个傻妞,一个名字而已,她还真计较上了。抬滑竿的两个山贼喽啰也哈哈笑出声。   落嫣瞪了一眼这三人:“话不投机半句多!”   戎玄眯眼望向滑竿上坐的女子,笑道:“娘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说不定那里还真有过神仙下凡。”   戎玄随口的一句话,落嫣又激动了,拍着滑竿直嚷嚷:“那我们爬上去看看!”   也不知道是因落嫣的动作还是话语,抬滑竿小喽啰的手不约而同抖了抖,然后将目光投向寨主。   戎玄微微吃了一惊,摆手随意道:“那山上不去。”   落嫣不解:“为什么上不去?你的桃笑寨在悬崖边上,你们都上得去!”   戎玄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不再理会落嫣。   落嫣心里一阵窝火,本公主好好跟你说话,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正要凶他几句,突然想起山贼说的“新夫人”,就退怯了。   更何况,今日午饭时的一试,证明以柔克刚果然是好用的,尤其是面对一个见识短浅到认为女子就该穿红衣的土山贼时。   戎玄在前面走着,忽而听得背后传来抽抽嗒嗒的哭声,回头瞟了一眼,还真见那女子在抹眼泪。   “这好好的,怎么又哭上了?那山上没什么好玩的,我带你去个更好玩的地方。”   “人家就是想爬山嘛~”落嫣眨巴着眼睛,软着声音道。   “非得爬山做什么?”戎玄被她颤颤的声音戳得浑身一酥。   “我……我想成仙!我幼时,曾有一个得道高僧给我看过相,说我将来是要位列仙班的,但每月的月圆之夜,定要在高山上烧香跪拜,这样死了以后就可以成仙了。十多年来我月月如此,绝对不能漏了今夜!”   戎玄翻白眼望了望蓝天,掐指一算:“娘子,今晚初一,没月亮……”   落嫣蛮横道:“我不管,反正不能错过今晚!我告诉你,你要是耽误了我成仙,将来我变恶鬼缠着你!反过来我要是位列仙班了,说不定高兴了还点化点化你。”   落嫣头一次知道自己除了凶悍,还有胡编乱造的本事。   位列仙班?戎玄嘴角抽了抽,他自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但一想还是哄哄她的好,便柔声道:“娘子勿怪,不是相公我不带你上去。实在是因为那是座蛇山,毒蛇无数。如果娘子想求神拜佛,不如我们去我青龙寨的青龙山,我设香坛与娘子供奉。”   他这声音又让抬滑竿的小喽啰抖了两抖,这夫妻俩真是腻歪得紧了。   寨主大驾光临,青龙寨杀鸡宰羊热闹了一番,戎玄和众人畅快喝酒,落嫣只草草吃了点东西,就跑到了青龙山的山顶。那里戎玄已经让人布置好了,八仙桌上摆放着一个青烟袅袅的香炉,还有几盘果品。   落嫣怨怪大仙将自己和缪兰夕的魂魄搞错,要照往日脾气,少不了一顿责骂,但解铃还须系铃人,想想还应好言好语求着那神仙才是,便老老实实持香跪下去。   “大仙大仙快显灵,搞错的魂魄要归位,我不是缪兰夕,我是解忧公主秦落嫣啊,求求你赶紧把我们的魂魄换回来……”   落嫣虔诚无比地默念数遍,却依旧无果,遂急了,干脆站起来冲天大喊:“大仙!你躲起来算怎么回事?你一个神仙,可要敢做敢当啊!赶紧把我变回解忧公主,我这辈子天天烧香感谢你……”   可直到她喊得口干舌燥,声嘶力竭,还是连半个神仙的影子都没见着。   落嫣前思后想,记起魂魄弄错的那天,仙子似乎说了一句让她们二人反省之类的话。   落嫣一时顿悟了,急伏低做小道:“哦,大仙呀,你该不会是惩罚我派人把缪兰夕送走吧?是了是了,这事是我不对。不过我也没想害她呀,明明是让她嫁到张家的了,谁知道怎会流落到山贼窝。你放心,等我回了皇宫,第一件事就是派人端了这个为害一方的山贼窝!”   最后一句话,落嫣说得正气昂然、气壮山河,一副天下苍生为己任的模样。   “娘子要端了哪个山贼窝啊?”   “啊!”落嫣尖叫着将香火扔开,一屁股坐了到地上。她本正全神贯注地祈祷,冷不防冒出这么个声音,吓得不轻。   有跌跌撞撞的脚步声靠近,落嫣慢慢移动脖颈转回去一看,只见戎玄拎着个酒罐子正一步一晃地踉跄走来。   山风吹过,香火的红光忽明忽灭。   落嫣不意被听到实话,又看不清戎玄的表情,心扑通扑通跳得得厉害,暗想这山贼的前几任夫人会不是是被他灭口的,这么一想,浑身直哆嗦,就差小腿弹琵琶了。   待戎玄靠近,落嫣才瞅清他的模样,迷离目光,放浪笑容,浑身散发着浓浓酒味。   不过是个醉鬼,落嫣的心安下几分:“端什么山贼窝?相公听错了,我说的是端盘山羊肉给相公佐酒。来来来,相公再多喝点。”落嫣说着站起来,把着戎玄的手将酒壶递到他嘴边。   戎玄眸子里精光一闪,笑得狡黠:“嘿嘿……娘子,你想灌醉我?”   落嫣一愣,侧过身捏了鼻子嗲声道:“怎么会?我是想看看相公的酒量。相公如果今晚能不醉,我就像洞房那晚一样伺候你!”   落嫣越来越佩服自己的无羞无耻了,要是宫里那些嬷嬷听到从她口中说出这些孟浪言语,想必是会昏死过去的。   戎玄眼睛里多了些暧昧的光芒,柔声道:“娘子说真的?”   落嫣娇羞地一捂脸,忸怩道:“真的~”   戎玄手臂一振,果真抬起来酒壶猛灌。落嫣从指缝间看见他一张脸埋在酒罐口,暗呼好机会,火速抓起供桌上的香炉就往戎玄脑袋上招呼。   不料香炉实在不轻,才举至一半,落嫣的胳膊就没了劲儿,于是香炉不偏不倚砸上了戎玄后背。   戎玄一口酒雾喷出,就直愣愣扑倒在地,手中的酒罐骨碌碌滚到供桌脚。   突然很安静,空气中除了山风的声音就只有虫鸣。   落嫣提心吊胆地放下香炉,尝试着用脚尖碰了碰戎玄,见他没有反应便又加重点力度,最后狠狠踢上一脚:“便宜你了,死山贼!”说完头也不回往山下跑去。   既然大仙指望不上,就只能自己开溜了。落嫣一面埋怨着那不负责任的神仙,一面感慨人生多变。   青龙山下有个青龙镇,这些都是白日来时路上戎玄告诉她的。此番,落嫣正是奔那里而去。只要找到那县衙亮明身份,就能回京去,等回了京,还怕她这个正牌解忧公主治不了那个冒牌货?   落嫣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去,踩断草木无数,更惊起歇息的鸟兽几拨。她所不知道的是,暗夜之中,也有十余骑人马正飞奔赶往青龙镇。   为首之人身着戎装,腰佩利剑,其面庞坚毅,锐利目光直视前方,一刻不停地催马前行,似有十万火急之事。   急促的马蹄声渗入沉沉黑夜,引得路过村庄一阵此起彼伏的犬吠。   落嫣也猜不到,明日她将与这为首的男子有怎样的会面。   ☆、5就是捉弄你   这个夜晚,注定是许多人都无眠的,除了在山间瞎跑乱绊的落嫣和那队骑马的军士,还有梁国京城的一众人。   梁国京城,解忧公主府。   夜已深,一间屋子却灯火通明,外头守着的宫娥和内侍个个眉头紧锁,屋里不时传来隐隐低泣和叹息。   “爱妃莫哭了,当心伤了身子。嫣儿不会有事的,太医说她是失血过多,好生调养些时日便会醒过来的。”皇帝低声安慰坐于床边抽泣的娄贵妃。   “她都昏迷四五日了,每日就喝点稀粥渡命,你看瘦成这般模样,我只……恨不能替她受着……”娄贵妃只生有这么一个女儿,用丝帕抹着眼泪抽抽搭搭。   锦榻上的女子静静阖眼躺着,清秀面容苍白得近乎透明,额上染血的绷带触目惊心。   皇帝既心疼女儿,又怜惜爱妃,恼怒之下又找不到发泄之处,床前来回来打了几个转,瞥见驸马徐安垂首立于角落里,怒上心头便指着他骂道:“大胆徐安,谋害公主,罪责之大死有余辜!朕把女儿嫁给你,岂是让你害她?来人!”   “皇上不可!”娄贵妃一惊,扔了拭泪的丝帕,拽住皇帝衣袖,“万万不可啊,你忘了嫣儿的请求了?”   世人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又怎知皇帝的女儿难嫁好。   且不说前朝如何,单看看先帝的几位公主——落嫣的那几个姑姑,不是被夫家连累处死,就是早逝。小姑姑本是最令人羡慕的一个,嫁了心仪之人,可其夫因一时不检点犯了军纪,被依律处斩,她也郁郁一生,孤苦终老。   落嫣虽平日玩闹,但绝非糊涂之人。她在大婚之前,就曾跪在父皇面前正儿八经地恳求:如果将来徐安犯了什么过错,希望皇帝网开一面饶他一命,因为她欠了徐安一份情。   皇帝想起女儿当日的话语,有些恍惚,不知她是早料到有今日,还是徐安这小子命大。   皇帝一声叹息,握住了娄贵妃的手:“罢了,朕就成全玉儿的心愿。”又回头看向徐安,“徐安,你记住,你的命是公主给的!好好照顾公主,她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徐氏满门一个都别想活!”   徐安心惊胆颤地跪在地上低头称是,叫苦不迭。落嫣昏迷的这四日,他一刻都未曾闭过眼。他何尝不希望落嫣赶紧醒过来!如今,他全家人的性命、缪兰夕的下落,全都握在了昏迷的公主手中。   众人守着昏迷的公主,怀着不同的期望,岂知这不过是具躯壳,落嫣的魂魄早落到了别处。   ------------------------------------------------------------------------------   太阳升起来了,花木上的露珠晶亮闪烁。   落嫣垂头丧气地踉跄走着,脚下湿透的绣鞋沾染泥泞,裙角也被露水打湿,走了一夜疲倦不堪的她却不敢停。从小到大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最坏的消息是她根本就找不到出山的路。   明明看见镇子就在山脚,可下得山来,却来来回回都是在山谷里打转。   腿脚没了力气,肚子也叫唤起来,落嫣悔得肠子都青了,昨晚怎么就不知道从供桌上夹带点吃的,反正那神仙也不照看她。   突然,后背被一个硬硬的圆东西砸中。落嫣吓一跳,惊叫回头,见是一只毛色金黄的小猴蹲在树上,正龇牙咧嘴地望着她。   “你个坏东西!干什么打我?”落嫣瞪眼,听得民间一句俗语说落难凤凰不如鸡,没想到连一只野猴也敢欺负她了。   小猴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不再龇牙咧嘴,无辜地眨巴眼睛。就在落嫣以为它已有所悔悟之时,那猴子却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青果,猛地又向落嫣砸来。   落嫣猝不及防,正中脑门。小猴高兴地拍手咧嘴大笑,发出吱吱的叫声。   “你个畜生,竟然敢打本公主!你给我滚下来!”落嫣咬牙切齿地喊道,捡起地上的果子朝小猴回扔过去。   不料那猴子手脚快得很,又一堆青果雨点般砸来。   落嫣躲闪不及,又收拾不过那猴子,被砸得浑身疼痛,一番委屈更上一层,几个回合下来,输给了那猴子,索性坐到地上大哭:“砸吧砸吧!你们这些坏家伙!就知道欺负人!”   这一哭,把被山贼轻薄的委屈也连带着发泄了出来,落嫣愈发哭得起劲,都没留意到什么时候那“果雨”已停了下来。   一只毛绒绒的小爪安抚似地摸了摸她的头,落嫣不理,只管大哭。朦胧间听见于地上搬东西的响动。   她偷偷瞄了眼,顿时呆住了。   面前堆摆着四五个熟透的野苹果,映着朝阳红彤彤的煞是好看。苹果旁还站着一只金灿灿的小东西,正是那只小猴。它见落嫣看它,讨好似地吱唤了一声。   落嫣赌气不理,将头撇开,脸上依旧挂着晶亮泪珠。   不一会儿,那只带毛的爪子搭上了她的手腕,将一个圆圆的果子塞到手边。   落嫣的肚子不争气地叫唤了声,她咽了咽口水,小猴大概是以为她嫌一个不够,便将苹果往她怀里一推,又去搬另一个来。   落嫣被小猴搬着苹果上蹿下跳的模样逗乐了,想想自己堂堂一个公主,总不至于跟个畜生计较,便破涕为笑:“好了,本公主原谅你了。”   山里的苹果竟比宫里的还好吃,又甜又脆,果香浓郁。几个下肚后,落嫣顿觉有了力气,一想到这八卦阵似的出山路,又惆怅了。   小猴仿佛知道她的心事,边跳边指着一个方向叫唤,落嫣心下一动,难道这小猴知道出山的路?见落嫣站起来,小猴就跑跳着往前走,每走几步还特意回头看看,等一等她。   山路越走越窄,最后来到一个石洞旁,那洞并不深长,在这头都可以看见另一边的光。小猴刺溜一下就钻了进去,落嫣大喜,琢磨着这条道出去应该就是青龙镇了,也摸索着进了洞。   匍一出洞,只见一片炫目的灿烂阳光,面前仍是苍翠的山谷,洞口立着一棵如盖的绿荫巨树。   落嫣左右寻不见小猴,下意识抬头往树上看,却见一人倚靠在树上笑得极其放浪。   “娘子,早~”他半悬着条腿晃悠,抱拳倚在树干上,嘴里叼着根小野草,桃花眼里满满都是嘲弄的笑意。   落嫣瞪大眼睛,当看清他身边蹿上蹿下的小猴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你们联起手来戏弄我!”   戎玄似笑非笑地望了望落嫣头上被野果砸出的鼓包,侧首问小猴:“你戏弄她了?”   小猴跳着吱吱一番叫,戎玄装模作样地侧首去听,随即大笑起来。   落嫣气鼓鼓地一叉腰,在树下骂道:“你到底想怎样?大色鬼下流胚!我落在你手里算是倒大霉了。世上那么多女人,你随便再去抢一个啊,你不是山贼吗?还有十八个寨,这东南西北随便去处地方抢个漂亮的还不容易?干嘛非赖着我不放!”   戎玄吐出口中草茎,张臂从树上跳下,稳稳站到了落嫣跟前。   落嫣毫不示弱地鼓着腮帮子瞪他。   戎玄挑眉一笑,伸手摸向落嫣额头:“疼不疼?”   落嫣躲开,皱眉道:“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戎玄却笑道:“娘子,不要不理会相公的情意嘛!我们都是人,是人都会痛的。我看着娘子额头上的包尚且知道心疼,你怎么就不关心关系相公我呢?相公昨夜被你砸得腰都快断了,这日后若是不方便行夫妻之事,你说可怎么办?娘子下手之前,怎么也不考虑清楚……”戎玄说着委屈地扶了扶腰。   落嫣的脸登时红透,这山贼真是没羞没耻!居然……居然光天化日之下说出这么放浪无耻的话来,而且旁边还有一个跟他同样无耻的偷听者,这会儿正捂着嘴吱吱偷笑。   落嫣拾起一颗小石子,愤愤朝树上扔去:“都是些无耻之徒!”   戎玄笑得更开心,有意思!这姑娘虽说泼辣刁蛮了些,但红起脸来,还有几分可爱。   落嫣气恼地甩甩手,大步往面前的山谷走去。戎玄在后头喊道:“娘子,可别再往前走了,这山口时常有猎户放置的捕熊笼,小心受伤!”   哪里有什么熊?昨晚上走了一夜,怎么没看到?落嫣只管气呼呼往前走,虽然她也不知道要到何处,只知道似乎是走出绕人的山谷了,青龙镇就在不远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跑不了,戎玄就在后头跟着呢。   野草越来越深,几乎要没过肩膀,草尖带着白绒绒的花,痒痒挠着人脸。   落嫣边走边胡乱拽着那些野草解气,想着自己这公主是越过越悲惨了,被个山贼和猴子欺负,却只能拿些野草撒撒气。   突然,草丛中伸出一双手,捂住落嫣口鼻的同时将她一把按倒在草中。   戎玄本是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眼见她进了最深的那丛草,忽然没了踪影,想着又是跟自己闹着玩,便故意提高嗓音道:“娘子选这地方好啊~林深草茂,也是深得相公我心哪!”   没有回音,只有布谷鸟“布谷布谷”的鸣叫回响在山谷里。   一阵细小的声音响起,戎玄敏锐捕捉到这一响动,笑意瞬间消失,悄然伸手摸上了腰间短刀。   突然,他猛一侧身,与数支银针擦肩而过。那丛深草微微晃荡几下再无动静。   待戎玄避过银针,握短刀奔到草丛时,哪里还有落嫣的影子。   ☆、6山里逮着个公主   青龙镇,县衙公堂。   一个身穿黑色戎服的年轻男子坐于上首,他面容严肃,微微侧倚在椅背上,右手轻扣桌面,眯起狭长眼眸望着堂中站着的女子。   他下首的男子身着胸前仙鹤补子的湖绿官服,正襟危坐于案前,似在深思。   堂中的女子口口声声道自己是解忧公主秦落嫣,让他们赶紧送她回京。   立在一旁的李捕头不禁蹙眉,真不知道今天这任务完成得该说好还是坏?本是奉命守在山贼出没的山口,抓一两个小喽啰回来问话。可逮着的这位倒好,对山中布置的八卦图一窍不通不说,还一个劲儿宣称自己是公主,颐指气使地命令他们将她送回京城去。   此事让吴县令和刚巧路过此地的庞将军甚是惊诧。   县令吴逊,去年科考中举,新近才来到青龙镇赴任。上任后听说青龙镇附近山中盘踞一股山贼,就着手剿匪。可山贼人多势众,还据山中地形设有八卦阵,剿灭山贼一事屡屡受挫。   吴逊屡战屡败后某日脑袋突然灵光了,想出个主意,派人守在山下,逮个小喽啰回来打探山里情况。主意倒是个好主意,只是谁都没料到守了数日,居然逮了这么个烫手的山芋回来。   至于那位戎装男子,姓庞名啸川,是吴逊科考时结识的京中子弟。庞啸川此番因公务路过青龙镇,顺便礼节性地同吴逊打个招呼,却不想刚到县衙,就出了这档子奇事——山里逮着个公主。   李捕头暗自感慨,自古帝王多风流,四处留种,敢情这公主也是随地可以碰见的,进山抓个山贼都能逮到个把,真不知民间还散落多少沧海遗珠。   落嫣昂首挺胸站在堂中说了半天,腿脚有些酸了,便一拂袖:“给本公主看座。”   庞啸川嘴角露出一丝浅笑,眸中寒光闪动,心中涌动着难言的复杂情绪。   “吴县令,让人带她下去休息吧。”他的声音不辨喜怒,眸子仍一瞬不瞬地盯着落嫣。   李捕头带人“护送”落嫣至后院,安顿好后返回前厅,见庞将军和吴县令仍坐在堂中。   “大人,属下已将那名女子安顿好了。”   吴逊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李捕头,她还是一直声称自己是公主?”   李捕头无奈点头。   吴逊头疼道:“若她真是公主,那公主失踪,京师不可能全无动静。况且她声称自己是解忧公主,解忧公主前些日子方才大婚,何以会出现在离京百里的山中?”   李捕头也蹙紧眉头:“大人的意思……她不是公主?”   吴逊摇头:“不,话也非如此。她是不是公主,须查清楚才能下定论,若她真和皇家有什么关联,那就事关重大了。”   李捕头点头:“属下明白,这就去查。”   “我看不必了!”一直沉默的庞啸川突然朗声说道,沉静的黑亮眸子暗流涌动,“吴兄大可不必烦恼,此事庞某愿意代劳。庞某正要进京,不如就稍带上那女子。若她是公主,正好将其护送回去,若不是,就交由京兆尹处置。我带着护卫,保护她不成问题,反倒是放在吴兄这里,随时可能面临山贼的侵扰。”   吴逊蹙眉一想,庞啸川所言倒也是实话,自己一个小小县衙,断然是保护不周一位“公主”的,且不说那些山贼会不会来抢人,就是确认那女子身份后,如何送回京也是件麻烦事。   ------------------------------------------------------------------------------   外头是如墨的漆黑,嗒嗒马蹄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脆响。   自下午离开青龙镇后,庞啸川一行人就没有停下来过。落嫣坐在特意为她准备的马车里,一路颠簸却丝毫不觉累,她只恨不能日夜兼程赶回京去。   庞啸川这人,落嫣以前听说过,是兵部尚书家的公子,因为生得面貌伟岸,高大威武,和俊美清秀的徐安并称“男啸北安”。   落嫣与庞啸川过去无甚交集,加之昨晚累了一宿,因而路上同他并无多言,只管倒在车里好眠。   正睡得迷迷糊糊,外头突然传来下令歇息的声音,落嫣揉眼探出头去,荒郊野外,不远处果然有家亮着灯火的客栈。   客栈掌柜很热情,见是一群官爷,急忙招呼厨房做菜,小二上好酒。   庞啸川的十几个下属分散坐在邻桌,而他则礼貌地邀请落嫣同坐一桌。   吃饭的时候,庞啸川一直沉默,甚至连打量落嫣的兴趣都没有。落嫣也懒得同他费口舌,心想就算他质疑自己身份,到京城自然真相大白。   眼看菜吃得差不多,庞啸川缓缓开口道:“今晚夜色甚好,不知公主可否有兴趣到外面走走?”   多失礼的要求!落嫣轻瞥庞啸川,正色回绝:“庞公子,我已嫁入徐府为□,岂是那不恪守妇道之人!”   庞啸川心底又像被针猛然一扎,解忧公主秦落嫣花落徐安一事,他如何不知?如今回想起,只剩下绵绵的悔意,心底的痛尽化作面上苦笑。   落嫣见他笑得古怪,也不多想。   饭后,庞啸川护送落嫣上楼。这是间小客栈,客房不多,庞啸川的房间就在落嫣隔壁。   落嫣方推门迈入,庞啸川竟也紧随其后入屋,还顺手将门合上。   落嫣惊怒,但一想庞啸川乃世家公子,自然不同于那些山贼,该是知礼节的人,便压了怒气道:“庞公子,本公主的房间不得擅闯,请即刻离开。”   庞啸川面上带着淡淡微笑:“庞某有一事要向公主求证,求证完毕,自会离开。”   落嫣深吸口气,不耐烦道:“有事快说。本公主累了,想早些歇息。”   “你可知假冒公主是死罪?”庞啸川每一个字都透彻心肺的寒凉。   落嫣一惊,随后愤然:“你说我是假公主?”   “你还当真以为我相信你是公主?以为我会护送你回京?解忧公主落嫣,庞某早就见过。”庞啸川面上闪现一丝迷离的笑意。   落嫣怔住:“我……是,我现在的样子确实不是我的模样,因为这身子不是我的,但我的魂魄是我的!”她急急解释道,却发现越解释越混乱。   庞啸川伸手抬起她下巴,冷冷一笑:“你老实交代,假冒落嫣有什么企图?若是你胆敢对她不利,我现在就结果了你!”   “放肆!”落嫣扬手就是一掌。在山贼那屡次受挫后,她使出追风掌时就有些心虚,不想庞啸川竟没有像山贼那样灵活躲开。   “啪”一声脆响过后,庞啸川的脸上即刻多了五道红痕。   落嫣倒吸了口凉气,见庞啸川平静转过脸来,不怒亦不恼:“单论模样,你是比她俏丽几分,若论贵气和心地,就千差万别了。”   落嫣微怔:“心地?”   “她是我见过的最有性情的女子,别说你,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得上她。”   落嫣一时怔忪,心地?人人皆道她恶毒刁蛮,居然还有人夸她的心地?   “你……认识公主?”   庞啸川讥讽一笑:“你终于承认自己不是公主了!”随即似陷入回忆般,目光迷离。   落嫣百般纠结起来,她如何也记不起何时同他见过。但一想如今她换了副皮相,也许就只剩下其口中的“性情”能证明她与公主有关联了,便道:“你若真见过公主,就该知道,能有这番气势的,断然不是普通女子!”   落嫣话音刚落,就见庞啸川锐利目光横扫而至,随后欺身逼来。   他步步紧逼,落嫣步步后退。   落嫣本就被娇宠惯了,天不怕地不怕,可庞啸川此刻的眼神却让她浑身一颤。那眼神炙热而迷茫,只是不知其中烈焰因谁燃起。   “冒充公主不管到哪儿都是欺君的死罪!我怜你一个弱女子如此作为,定是有隐情,不忍心你去送死,这才把你从吴县令那里救了出来。想你若是说清实情,便找个机会放了你,当作此事全然没有发生过。但不想你如此顽固,非要逼我动手?”庞啸川一字一句轻轻咬牙说出。   落嫣感觉到汹涌而来的危险,下意识便要反抗,可手掌刚一动,腕部就被徒然抓紧。她吃惊抬头,正对上庞啸川坚决的眸子。他彻底杜绝了她再次使出追风掌的可能性。   落嫣一声哀嚎,绝招之所以叫绝招,是到了绝路才能使的招数,否则真正山穷水尽的时候,就只有如现在这般傻眼了。   庞啸川从她眼里看到了无措的惊慌和勉力的镇定,这样子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小野猫,利爪使不出,尖牙够不着,只剩下最后的倔强。   庞啸川看出她徘徊在犹豫边缘,决定趁热打铁唬她说出实话。   望着面前之人锐利眸光中杀机四现,落嫣不争气地腿软了。以她现在的外貌模样,就算庞啸川真把她结果了,也只是杀了一个假冒公主的别有用心之人,不犯王法。   庞啸川见落嫣突然矮身下去,误以为其要使暗器,便迅速将她双手制住往前一拽,两人便紧紧相贴在一处。   前胸贴上庞啸川的胸膛,落嫣大窘,忽而想起还有最后一招,便屈膝往他裆部狠狠一下。   庞啸川吃痛,差点没咬上自己舌头,脸憋得通红,恼怒之下一把将落嫣搂住,随即翻压至床上,狠狠道:“你!你……我再问你一遍,你想对落嫣怎样?”   庞啸川咬牙喘着气,不想竟被个弱女子偷袭成功,不过她倒真是犟得很,这脾气和公主确有几分相似。   落嫣也同样疑惑深深,庞啸川言语之间似乎暗示他曾与公主有过往,可为何她竟不自知?难道他从前喜欢过她?   她疑惑他言语暗含深意,他疑惑她为何冒称公主。   两人四目相对,姿势暧昧,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定会觉得这是对情意绵绵的交颈鸳鸯。   “哎呀~月黑风高夜,戏水鸳鸯枕。真真是幅好景色!只是兄台你轻薄人家娘子,就不怕她相公找上门来?”一个男人调笑的声音突然传来。   庞啸川和落嫣同时被惊醒,一同望向声音传来之处,黑魆魆的房梁之上,似坐了一人。   庞啸川吃惊不小,他拜师数年,自认轻功上乘,却未察觉此人何时入室,看来不容小觑。   “来者何人?”庞啸川微微松开对落嫣的压制,不动声色摸向腰际佩剑。忽而寒光闪过,他还未触及剑柄,就感觉手背上冰凉剧痛,纵他错紧牙关还是忍不住轻哼出声。   落嫣定睛一看,庞啸川手背上竟然戳了一把精巧的飞刀。   “这手方才摸过我娘子。”戎玄从梁上跃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你娘子?”庞啸川咬牙道,回头瞥了一眼落嫣,被二次偷袭成功的侮辱顿时化作怒火腾上心头,也顾不得右手疼痛,只管用左手拔出佩剑朝戎玄刺去。   戎玄轻松地笑着,也不占庞啸川一手受伤的便宜,将两手都负于身后,只是侧身闪躲并不还击。   庞啸川愈发进攻猛烈,他本就是武将,擅长使蛮力,剑花舞得飞快,身子前倾,浑身力道都集中在了上半身。   待他将戎玄逼至窗脚之时,戎玄却突然邪邪一笑,猛地下蹲,双手牢牢握住其脚踝往后一抬,庞啸川身子没稳住,就直直端了个剑往窗外翻去。   旧木窗棂不堪一撞,楼下马厩草垛随即传来一声惨叫,还有马匹惊慌的嘶鸣。奈何庞啸川身为将军,战场骁勇,使起小手段,却不是一个山贼的对手。   落嫣半支起身子,直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好像与那些戏本里说的不一样!按戏本常理,从天而降的英雄好汉至少也得跟企图行凶的恶人殊死搏斗一番,挂彩后让感激涕零的美女心疼地流半把缸眼泪作罢才对。怎么……   落嫣不觉想远了,直到戎玄噙着无赖放浪的笑容转头看她,才如梦初醒。呸呸呸!什么英雄救美,不说也罢,也罢……   ☆、7每个人都有过往   戎玄闲庭信步般走来,站到床前戏谑道:“娘子,相公告诉过你猎户的捕熊笼厉害得很,你偏不信。”   “少废话!还不快带我走!”不知为何,一见那张无羞无耻的笑脸,落嫣就恢复了勇气,收起方才惊怕的模样,凶悍起来。   戎玄无奈撇撇嘴,也怨自己,非得来救,这下可好,连半个谢字都没有。   这女子本来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十天前还和他是素不相识的路人,今天上午突然在草丛中失踪,确实让他着急了会儿。但一想,多大个事儿,不就是个萍水相逢的女人,先是骗自己救了她,说愿意嫁给自己,然后又施诡计跑了,不管她就是。   可越是这么想,戎玄心里就越是放不下,想到她那飞扬跋扈的样子,真不知还会惹多少祸,若还到处宣扬自己是公主,那更是只有死路一条。   “走吧!”戎玄悻悻扶起落嫣。   落嫣蹙眉纠结,戎玄见她不动,反倒是副苦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奇怪道:“怎么啦?”   落嫣苦心保存公主的颜面,怎可在山贼面前承认自己被一个淫棍和一把飞刀吓软了腿,便口不择言道:“我……我还不想走……”   戎玄一怔,随即了然,露出狐狸般狡黠的笑容:“不想走?那好,娘子留下赏景,我先走!”   “啊!别!”落嫣扯住他衣袖,咬紧唇瓣。   戎玄愈发得意:“相公我紧赶慢赶,走了这么远的路,腿脚也没力气了,怎么办?也许娘子可以想想办法。”。   落嫣瞪大眼睛气道:“你怎么趁人之危?”   “娘子也可以换别的地方。”戎玄舔了舔嘴唇。   “哎,好好好……落嫣闭紧眼,横下心就往他脸上凑去,心想就这一下,况且用的是缪兰夕的嘴巴。   直到戎玄笑着弯腰抱起她,落嫣这才突然醒悟,中邪了么?她为何要跟这个山贼走?这人可是昨夜她千辛万苦逃离的对象。和他走,简直无异于才离狼窝又入虎穴……   但眼下,也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落嫣哀叹一声,难道月老和神仙串通好了,她的姻缘线不是柔柔软软的红丝线,而是硬梆梆扯不断的粗铁圈,非得把她跟这个山贼绑一辈子?   夜风擦着鬓角呼呼而过,戎玄带着他的压寨夫人往山中策马狂奔。   落嫣决定先搁置那些想不清的问题,说一说可以解决的,比如说抓住庞啸川审问一番。   一想到戎玄居然不让她去马厩瞅一眼那个混蛋摔惨了的模样,她就遗憾万分,慷慨陈词道:“要我说,就不该急着走!把那个姓庞的从马厩里揪出来,捆回山寨去!竟然敢那样对我……”   “把他带回去干嘛?我可看不上他做我兄弟,养他还浪费我粮食。”   “你个小气鬼!”落嫣嗤然。   戎玄一笑:“娘子,你就不能不想他吗?现在是你和我在一起,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落嫣怔住,难道还要跟他说:谢谢你又把我掳回贼窝?她才不干!索性眯了眼打盹。   有凉凉物件挨上鼻尖,落嫣蹙眉摸摸鼻子,见是戎玄递来的,黑暗之中看不清是什么,想是山贼又在戏弄自己,便不予理睬。   “娘子莫不是真被那恶棍吓傻了,平日里胆子不是大得很嘛,现在都不敢接相公送的小礼物了。”戎玄凑到落嫣耳畔嘻嘻笑道。   “谁说的!”落嫣一瞪眼,赌气地抓过戎玄手中的东西。居然是一面精致的小铜镜,镜缘镂空纹花,触手冰凉。   “镜子?何意?”落嫣回头问道。   “娘子连夜急匆匆下山,其实是想要一面镜子吧。是我疏忽了,成婚居然忘了给娘子买镜子,害得娘子梳妆打扮都不方便。这是我今天在青龙镇给你买的,喜欢吗?”   落嫣哭笑不得,她下山断然不是为了要面镜子,更何况她宫里的镜子比这不知大多少好看多少,着实谈不上喜欢。不过,有一点,他刚才提到了青龙镇……   “青龙镇?你今天就到了青龙镇?而且居然还有时间去逛铺子?”落嫣的语调句句拔高,扭头看他冲口问出,“那你为何不救我?”   戎玄狡黠地眨眨眼:“那时的你需要我救?”   落嫣语塞,她当时确实以为安全了,哪知道暗藏危机。不过戎玄这家伙也真够阴险!居然一路跟踪,直到紧要关头才现身。   落嫣咬了咬牙:“你是不是故意等着看我笑话?”   戎玄挑眉,眯着桃花眼淡淡笑道:“日后娘子想要什么就跟我说,不必亲自下山。娘子这般绝色佳人,可别又撞上什么色胆包天的小人……”   落嫣想到她被调戏的过程都被山贼看得一清二楚,顿时气起,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就差没疵毛暴跳起来。   “你就是色胆包天的小人!气死我了!居然故意看本公主笑话!我……我要把你净身,然后卖到小倌馆去!”   落嫣觉得废除其作案工具然后送入小倌馆,绝对是对戎玄这种色中饿鬼最大的惩罚。   戎玄一怔,随即像是听到极其好笑的笑话般,大笑起来。   放肆笑声回荡在沉沉夜色中,夹杂着落嫣愤愤不平的话音,飘散在夜风中。   天色微亮,太阳还没有出来,氤氲雾气甚浓,抬眼望去,仿若白云飘落山间。   已来到山门口,落嫣仍倚在戎玄怀中睡得香,斗了大半夜的嘴,她可算是累了,能安静会儿。   戎玄摇头一笑,正要抱着她一起跳下马,忽听得白雾里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不由收手将落玉护在怀中,拔出短刀。   “寨主回来了!”   一阵欢呼声猛地将落嫣从睡梦中骤然惊醒,她迷迷糊糊瞪着眼:“哪儿了,这都到哪儿了……”   一群人从白雾中跑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欢呼着,戎玄将短刀收回,大声笑着。   落嫣窘迫地揉揉眼。原来已回到山寨了,不过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这群人打招呼。   “玄,你到哪里去了?”   清冽干净的嗓音,像是寒冬结冰湖面被击碎的声音,透着莫名的寒意。   落嫣循声望去,见一名男子自白雾中走出,清俊淡然,虽着粗陋布衣,却仍气质卓然,一眼望去就是和山贼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那人感受到了落嫣的目光,飘飘瞥其一眼,随即又看向戎玄。   落嫣嗤然:高傲什么!本公主什么美男没见过,不过是瞅你长得清秀,却落在山贼窝里奇怪罢了。   “胡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戎玄高兴地跳下马,大步上前,跟那人拥抱了一下,狠狠拍着他肩膀。   狐狸?落嫣忍不住笑喷,居然还会有人叫狐狸?   那男子终于收起冷清模样,淡淡一笑:“昨晚。你刚走,我就回来了。”   戎玄笑着搂上他肩膀:“走!回去说,今天我们要好好庆贺庆贺!”   回到山寨,戎玄让人带落嫣去休息,自己则和胡利单独到了一处房间,落嫣望着一同进屋的两人,怎么看都觉得怪。联想起胡利刚才“幽怨”的眼神,突然顿悟了。   那头,戎玄和胡利已经进屋关起了门。   “玄,我才离开二十来日,怎么一回来就听说你成亲了。那女人哪里来的?”胡利微蹙眉头,声音依旧冷清得可以。   “胡利,你不觉得你应该先恭喜我?”戎玄笑道。   胡利凝眸望向戎玄:“你是为了报复娜兰?”   戎玄眼中闪过一瞬的失落,随即笑道:“我为什么要报复她?胡利,我想成个家了。”   胡利上前半步,紧紧盯住戎玄的眼睛:“你知道现在不是成家的时候!你根本就是在用这个女人麻痹自己,你越这样,就越说明你忘不了娜兰。娜兰没有背叛你,她的婚事,她做不了主!这个你清楚。”   “胡利,不管她嫁给谁,我成家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就算你想成家,也不能娶一个梁国女子。”胡利的语气严肃起来,“你不要忘记自己的使命。主上万分关心我们在天女峰的进展,今年天时动荡,大计年内即会实施,不容半点差池。”   戎玄脸上沉下一抹凝重,半晌,他都没再说话,两个男人静静立在屋中。   “还有,娜兰托我带给你带了一封信。”胡利长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份软牛皮包裹的东西,“这次回去,我没能和她见上面,她托了不少人才将信转到我手上。其实,等主上成就大业,也许你和娜兰还有机会……”   “胡利,她已经订婚了。”戎玄云淡风轻道,眸中闪过一丝隐隐哀伤。   胡利长叹一声,将那信递了过去。   戎玄接过放入怀中,并没看,转而对胡利道:“最近有一票大生意,一批丝绸从江南运到青龙镇,明后天就该到了。主上大计近在眼前,这笔钱我们用得上。”   胡利点头,拍上戎玄的肩:“恩。兄弟,我知道你心里苦,但是再苦也得扛着。”   “寨主!”外头远远地传来声音。   戎玄定下的规矩:大当家和二当家议事时,任何人不准靠近此屋。   “什么事?”   “夫人,夫人说她要见你!”   戎玄转头看向胡利,“我去看看,她别又闹出什么事来。”   胡利微微蹙眉,他这样子倒像是真对这从天而降的压寨夫人上心了,可娜兰怎么办?   ☆、8一只猪蹄引发的惨案   戎玄站在门口摸了摸那份牛皮信,犹豫片刻,终是将其重新掖好放入怀中,推门进入,脸上又挂起惯常的无赖笑意:“娘子……”   “相公你回来了!”一条人影闪过,白嫩的小手就搀上了戎玄胳膊。   戎玄受宠若惊,定睛一看,这亲热万分之人不是昨夜叫嚣着要把他净身卖了的压寨夫人是谁?   落嫣边温柔甜腻地呼着相公,边将戎玄往桌边请,那声音听得戎玄一阵头皮发麻。   待戎玄依她坐下后,落嫣又极其贤惠地倒了杯茶双手递来,笑容和煦。   戎玄狠狠拧了把大腿,觉得要不是他在做梦,就是这女人又胡乱吃了什么毒草,于原先神志不清的基础上又加了一层。   “相公,这杯茶,敬你的恩情!你是好人,极好极好的大好人。要不是你从那伙贼人手里救了我,我早就香消玉殒、芳魂已逝了。”落嫣说着用袖口擦了擦一滴泪珠都无的眼角。   戎玄听得嘴角一抽,这女人还真是不吝用好词形容自己。   “这第二杯茶,敬你我的缘分。你高大威猛,英俊不凡,时而豪情满怀,时而柔情似水,只要是个女人都会拜倒在你衣下,我有幸嫁得如此佳婿,月老真是太眷顾我了……”   落嫣说得认真诚恳,直将戎玄夸成天上地下再无二般的标志人物。   想起上一次她甜言蜜语后,自己就被她骗到了青龙山敲昏了,戎玄预感不妙。   果不其然,几句之后,落嫣便蹙紧眉头一撇嘴,换做副沉痛表情道:“可是,可是若相公心里有他人,我就是有一万个遗憾,也是愿意成全的……”   戎玄正准备喝第二杯茶,听得这话,握住茶盏的手猛然收紧。难道她偷听到刚才他和胡利的谈话?但一想,这两处屋子隔得甚远,她既无那顺风耳,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娘子何出此言?相公实在冤枉得很!”   “不不不,你千万不要委屈自己!”落嫣连连摆手,大度道:“你若是喜欢谁便和他在一起好了。免得以后这日日在一处,对你对他都是一种折磨,为了你们的幸福,我甘愿退出!”   戎玄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日日在一处,你了他的?娘子你到底在说什么?”   “别装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你和‘狐狸’……哦是叫‘狐狸’吧!嘿嘿你们二人早就两情相悦了!”   戎玄一口茶水被呛住,连连咳嗽,哭笑不得。   “既然我像娘子说的那么好,那不如你就留下来吧!你做大房,是正儿八经的压寨夫人,胡利只是个二房。”戎玄挑着眉毛逗落嫣。   落嫣一时傻了眼,没想到……没想到戎玄居然男女通吃!这山贼果然□得很!真是恶心死人……   “怎样?”戎玄见落嫣瞪着眼睛,脸泛潮红,嘴巴张得老大,越发觉得好玩,就慢慢悠悠抿了一口茶,“娘子考虑得如何?”   戎玄意欲抿口茶,再抬头露个惑人微笑,可还没等他抬头,就见一样东西劈头而来。   “你个淫贼!下流胚!无耻无耻无耻!”落嫣将茶壶盖揭开,“哗”一下将满壶热乎乎的茶水往戎玄脸上倒去,随后茶壶也招呼他而去。   戎玄惊跳起来,来不及抹脸,就急忙捧住茶壶:“娘子,别呀!这可是我抢来的宝贝!你还真舍得!”   “我有什么舍不得?这破罐子又不是我的!”落嫣见他将茶壶接住,便又去抓茶盏。   不远处的木屋,胡利站在门口,望着那间茶壶、茶盏高高低低飞出的屋子,摇头一叹,这算什么女人?分明就是母老虎,亏得戎玄怎么就鬼使神差娶了她。   ------------------------------------------------------------------------------   为庆祝二当家的回山寨,当天下午戎玄又大摆酒席,山里的饭食粗糙简单,不过对于这些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人来说,也倒合适。   落嫣这才知晓,原来这只“狐狸”居然是二当家的,前些天因事下山一趟,就是他不在的这当口,戎玄娶了她。   落嫣不想跟那群没学识没品位的山贼坐一起吃饭,独坐房中闷闷不乐。   唉!这都是些什么人?愿意送自己回京的,不相信自己是公主,还要对自己图谋不轨。暂时看来对自己还算客气的,居然是个□山贼!说什么都不肯放自己走。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这个山贼愿意放自己走,凭一己之力她能回到京城吗?   正想着,有人敲门,落嫣垂了眼皮不说话,听外头道:“夫人,寨主让我给你送饭,放门口了。”那人说完就离开了。   落嫣摸了摸饿瘪的肚子,想着事不过三,可她如今何止是三?今晚吃了这山贼的东西,就算“分赃”六天了!基本坐实大梁公主已与山贼同流合污一案。   无奈黑暗之中那股烤肉的香味从门缝钻入,直冲鼻尖,勾人魂魄。落嫣不觉咽了口唾沫,抵抗抵抗再抵抗,可口里的唾沫却是越咽越多了。   这不算分赃!落嫣想来想去,给分赃下了一个严格的定义,觉得饿着自己绝非明智之举,更何况她现在是被逼无奈。虽说吃山贼的东西,又没学山贼去打劫!这样说来,跟山贼可是有着极大极大区别的。   主意打定,落嫣坦然打开了门。   地上放了一只很大的盘子,盘子里趴着一头肥肥的乳猪,金黄的脆皮“滋滋”冒着热气,香气袭人。   落嫣舔了舔嘴唇,两眼发光,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饿了,而且是很饿。   当戎玄喝得心满意足回来的时候,屋里是没有点油灯,只轻轻一推,门便自己开了。借着从窗口倾泻的皎洁月光,戎玄发现屋里空无一人,大惊之下顿时酒醒大半。   正在这当口,听得窗外传入一声悠悠叹息,哀婉无奈,让人闻之心痛。   那窗户是临崖的。   戎玄心底一紧,屏住呼吸,似担心惊动什么般蹑手蹑脚走过去。   窗外,爬满绿萝的悬崖边上,一个女人沐浴着月光坐在一块平整的山石上,月光如水,照得她一身绯红衣裙凄美绝艳,她背对着戎玄,正埋首于手中的某样东西。   戎玄一阵心悸,想到她已经吃毒草把自己吃得心智不清了,这次莫非又要……戎玄不敢再想,定下心神,气运丹田,随后提气飞身跃出窗外,一把将那落嫣紧紧抱住,拼命往回拉。   落嫣闷闷地惊叫一声,然后扔了手里的东西,嘴里含糊不清地喊道:“干什么……救命……啊……”   戎玄只管把她拖离崖边,气道:“救命?我就是在救你的命!坐在悬崖边很有意思?你真是气死我了!”戎玄很生气,这个女人真是不省心,说着就如同教训小孩般在她屁股上打了几下。   落嫣如遭雷劈,突然停止挣扎,片刻后回头瞅了戎玄一眼。   就这一眼,让戎玄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犯了天字一号大案,被一个女人用这种委屈至极的眼神瞅着。   落嫣眼里包了一包泪,扁着嘴,嘴角一抽一抽的颤动着,最后一张嘴巴放声大哭起来:“你……你个坏蛋!你凭什么打我?你老是欺负我……你又欺负我……”   她哭得委屈极了,原本戎玄已经做好了和她斗嘴一番的准备,却不料她哭得山河变色。哭声回荡在茫茫大山间,好不凄切悲恸。   戎玄向来怕见女子哭,尤其这女子还口口声声血泪控诉着他。   “嗯,好了……好了,我错了……别哭了,我……我不该打你……屁股……”戎玄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了,刚才那一瞬似乎就把她当成了不听话的娃娃,想也没想就给了那三下,“你要是委屈,就打回去!来,我给你打,随便多重,打到你满意为止。”   落嫣依旧嚎啕大哭,索性背过去不理会他。   戎玄有些不知所措,扭头见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只被啃得七七八八的猪蹄,回想起这似乎就是方才被落嫣慌忙扔了的东西,再望她抹眼泪的手,指尖分明还闪着油光。   戎玄突然明白,这么一想就忍不住笑了。   落嫣听见一阵压得极低的笑声,抬起头,瞪着哭红的眼道:“你!你竟还笑……”   “不是,我没有笑你,我是笑那只长得很丑的猪蹄。”戎玄指着那只猪蹄道。   落嫣脸上一红,莫不是刚才啃猪蹄的模样都被他看去了?   戎玄见她哭声小了,赶紧接着哄:“我错怪你了,你要是还生气,就打我!”说着戎玄抓住落嫣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捶。   落嫣顺便在他衣服擦了擦爪子,将手挣脱,抹把眼泪抽抽鼻子,依旧委屈:“还是你占的便宜多!除非你把那只烤猪全吃了!不许用刀,也不能动手,只能用嘴啃。”   戎玄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就在落嫣刚才坐着的石头旁上,确实放着一只大盘子,盘里卧着一只残缺不全的小乳猪,拱着个鼻子仿佛在看他俩的笑话。   戎玄微微蹙眉,不解道:“这……为什么要让我吃……不是送来给你的么?你不喜欢?这是我们山寨的特色,你晚饭没来,我特地让人送给你尝尝。”   “尝个鬼!”落嫣气呼呼地瞪眼,彻底不哭了,“你就是在捉弄我!”   “我捉弄你什么了?”   “你让人把它端来,却不给我切好,也不给我刀,让我怎么吃?”落嫣愤愤道。   自从落嫣将床腿锯断后,戎玄就没收了她身边的所有刀具,况且平日吃饭也不用刀的,今晚一时也忘了。   戎玄微怔:“这和你跑到崖边有什么关系?”   落嫣双颊微红,将脸别开不回答他的问题。她怎能告诉他,她打小从未亲手点过油灯,更连打火石和火折子都不会用。点不了灯,月光照不到屋里太多,看不清啃猪蹄。只怕说出来,又要遭戎玄一通嘲笑。   戎玄望了望背对着默默不语的落嫣,走过去端起盘子。烤乳猪已经被卸下一条腿,后背上印有几排牙印,看得出,啃他的人没有成功。   戎玄低低一笑,侧首望去,恰巧与偷瞄他的落嫣眼神相撞。   落嫣急忙错开目光:“本公主从小到大,就没这么粗鲁过,偏偏你们还把这肉烤这么硬!”言语之间半是扭捏,半是理直气壮,似乎急于想解释清楚某事,又怕痕迹太过明显。   戎玄眯起桃花眼缓缓向落嫣走来,笑意深深。   落嫣瞪着他,一句“你又想干什么?”还没问出,就觉腰间一紧,戎玄居然将她拦腰抱了起来,随即顺着悬崖边上飞奔起来。   这次,落嫣镇定得多,知道他至少不会失手把自己扔下悬崖去,不过愤慨倒是依旧:“淫贼!你又要干什么?”   戎玄低头魅惑一笑:“带娘子去个好地方!”   戎玄的笑让落嫣不得不往歪处想,这一想才记起几天前这条路线的终点正是那树屋。   树屋!那日清晨的情景闯入眼前,落嫣心里咯噔一下,拼命挥舞着胳膊想从戎玄怀里挣脱:“死山贼!这次怎么也不会让你如愿了!”   ☆、9月夜归人   “怎样?”戎玄眯眼望着吃得极其斯文细致的落嫣。   落嫣扬眉挑剔道:“勉强能下咽,可惜就是菜的品种太少了。”   戎玄大笑起来,她还真当这里是京城了,不过是个小镇子上有名些的饭馆罢了。   落嫣撇撇嘴,又让这个死山贼看笑话。想刚才,他并没有如自己所想,去那个什么树屋,而是带着她一路狂奔下山,然后骑马来到青龙镇。虽是半夜城门已关,但山贼不愧是贼,居然找到一个隐蔽的城墙缺口,带着落玉钻了进去。   山贼砰砰敲开一户酒家大门,砸了张银票下去,酒家老板一见钱便眉眼弯弯,也不管三更半夜来者何人,亲自奔后院把厨子从床上拽了起来。   厨子揉着睡眼问想吃什么,落嫣砸吧下嘴巴双眼一亮,跟诵诗似地张口道:“御膳豆黄芝麻卷金糕枣泥糕、凤尾鱼翅红梅珠香宫保野兔、祥龙双飞爆炒田鸡芫爆仔鸽、八宝野鸭佛手金卷炒墨鱼丝、金丝酥雀如意卷、燕窝鸭腰汤……”   直听得戎玄和厨子一愣一愣的。   半晌,她终于念完了,回头一看,厨子的瞌睡早醒了,如今正大张嘴巴眼睛,瞪得原溜杵在原地。   落嫣支使:“你倒是快去做呀,我饿死了。”   厨子合下大张的嘴巴,怔怔摇头:“你说的这些菜,别说我们这儿一样没有,我当厨子二十来年了,听都没听过。”   “那你们这儿有什么?”落嫣不满道。   “清蒸鲤鱼、肉沫豆腐、韭菜炒蛋……”   这次轮到落嫣大张嘴巴,无语瞪眼。   ……   想起刚才这一幕,戎玄忍不住摇头轻笑,她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   落嫣白了他一眼:“死山贼,你到底吃不吃?点了这么多,我可吃不完。本公主在宫里的时候,一般就吃七分饱。”   正端着菜上楼的厨子凑巧听到两人的对话,不禁愣住。   山贼?公主?这扯得可远了点?厨子摇了摇头,这世道真是乱了。   前些日子,各地传唱开一曲的民谣,里面有一句“乌云盖,晴空暗。楼上楼,天外有人愁。”他一个自小在厨房打杂的粗人自是不知何意,就听来客人神神秘秘道天将大乱之类。   大梁国自先帝开创治世以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中原富足引得外族对这片肥沃的土地纷纷觊觎。北边的西戎和羌族屡屡进犯,虽不至失地,但连年征兵,百姓叫苦不迭,戍边保土又使国库消耗不少,梁国朝政已隐现动荡端倪。   ------------------------------------------------------------------------------   待落嫣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西边正挂着一轮蛋黄般色泽圆润的落日。山贼不在寨中,山寨里也几乎空了一半。一问方知,原来山贼下山营生去了。   落嫣这才想起来,今早清晨,山贼带着自己回山寨的时候,那个叫“狐狸”的家伙已召集好人马整装待发,似乎要出去做什么,就只等戎玄了。   看得出,“狐狸”对戎玄半夜入城很不满,尤其原因只是带个女人去吃了顿饭,看落嫣的眼神生生像是把锐利冰锄,冰里带刀。   落嫣暗叹:山贼这个喜新厌旧的无耻之徒!   戎玄倒不介意胡利的态度,嘻嘻哈哈地跟他打了声招呼,说是先把夫人送回屋,马上就来。落嫣那时又困又乏,回了屋只管倒头就睡,也懒得问戎玄要出去做什么。现在想想,山贼出山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劫财。   山寨里一时很清静,难得戎玄又不在身边纠缠,落嫣寻了个山间风景好的地方,坐在山石上好好把这几天来的事情前后理了理,觉得真跟做梦似的。   如果一切如旧,她早该在几天前于驸马陪同下入宫回门了,而眼下,她却坐在莽莽大山深处,落在山贼窝中,不知何去何从。   落嫣叹口气,忍不住嫉恨起来,自己和缪兰夕交换了魂魄,那现在和驸马恩爱享福的岂不就是缪兰夕了?闹了半天,居然成全了他人!   当日喜堂之上,她不过是耍耍小性子,看驸马会不会温柔些伸过手拉她走,虽不合礼制,但谁管呢?她是公主,她可不怕。只没料到这一闹,事情闹大了。   还有那个态度奇怪的庞啸川,听他的话,他同落嫣似乎有过些过往,可为何她竟不自知……   落嫣飘飘忽忽想了许久,忽听得山下传来吵嚷,夹杂着男人们豪放的大笑。起身望去,被落日余晖染上一层浅橘的青碧山间,有一伙人正顺着被草木掩映的小道往山上行来,那声音隔了好几个山头都听得见。   落嫣眯眼仔细寻找一番,并没发现戎玄的身影。暖暖余晖提醒了她,接下来便是晚上了。   她着实头疼夜晚的到来,除了记不起的新婚之夜,之后的几晚,她都和山贼因为各种人为以及非人为原因没有同床共枕,而今晚似乎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了……   山贼们是分两伙回来的,先回来的一伙人带回了好些粮食和鸡鸭。后一伙人回来的时候已是皓月当空,戎玄就在其中。   百里之外的梁国京城,也有归人离家越来越近。   十余骑踏着月色奔驰在京城宽阔的青石板官道上。官道两旁灯火通明,院墙内歌舞升平,偶尔飘出丝竹舞乐。   这队人马赶在城门关闭前最后一刻入了城,策马一路,最后驻足于兵部尚书府门前。   为首之人翻身下马,大步迈上台阶。管家已将大门打开,迎上来恭敬道:“二公子。”   那人面无表情迈入府门,阔步行走间,隐约可见其右手背用布带裹住。   管家暗暗猜测二公子又为国负伤了,哪知庞啸川心中郁结。   皇上御封的镇威将军被一个无名小卒重伤手背,随后居然还中招从楼上摔入马厩。任何一件都足以让他在人前人后将面子里子全部丢尽。   庞尚书和大公子庞竞傥听闻庞啸川回来,都匆匆赶到前厅。   上清正准备卸妆歇息,听得小丫鬟欢天喜地来报,握着的象牙梳“吧嗒”掉落,心中似苦又甜,想着又能见到日夜思念的人,可早已隔了万水千山。   如今同住一处屋檐下,却比从前隔着高高的宫墙更遥远。   ------------------------------------------------------------------------------   戎玄回屋的时候,天已全黑,屋里黑黢黢的没有点灯,戎玄刚要喊娘子,就听落嫣吩咐他点灯。   戎玄心下奇怪,她倒是很喜欢黑暗,每晚都不点灯,想着便将手中东西放下,掏出打火石啪啪几下将火折子点燃,屋里随即亮堂起来。   戎玄转身见落嫣正托下巴坐在桌前直勾勾地看他,便舔了舔嘴唇,眯眼笑道:“娘子这眼神比寨子里的篝火还火热些。莫不是一天没见,心里想念得紧?”   “慢,你就站在那里不要动!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娘子有什么话,尽管问吧!”   “你昨晚说的还算不算话?”   “什么话?我昨晚说什么了?”   “你说,你不该……”落嫣愤愤道,“不该……打我……屁股,要让我打回来。”   戎玄望着她在昏黄油灯映照下微微泛红的脸,错愕片刻,随即大笑:“算算算,当然算!”   “那我不打你了,我用别的惩罚来换,你同不同意?”落嫣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山贼。   “什么惩罚?”戎玄嬉皮笑脸道,“娘子要我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怎么会?你放心吧。这个惩罚很轻松,完全没有皮肉之苦,而且对你我都无损失。”落嫣继续引诱道,“你到底答不答应嘛?”   戎玄眼中闪过丝狡黠精光,世上哪有如此轻松之惩罚,况且若真是这么轻松,还叫惩罚?但想了想,就随了她吧,反正也还要过日子,便道:“好吧,我答应,谁让为夫一向是唯娘子是从。”   “你说的,可不许反悔!”落嫣惊喜道,“那我们击掌为誓。”   戎玄更肯定这个惩罚不一般了,居然到了要击掌为誓的地步。   落嫣兴冲冲奔过去,抓住戎玄的手往自己掌心一碰,神秘笑道:“惩罚很简单。我打了我三巴掌,我就罚你三个月不准进房门。”   “啊?”戎玄大惊,“这……这这时间也太长了!娘子,为何不是三天……三天好不好?”戎玄委屈地瞅了瞅落嫣。   “不好!你刚才都答应了!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许反悔!更何况你是山寨的寨主,你若是言而无信,让弟兄们以后怎么跟着你打拼?”落嫣振振有词。   “那娘子打算让我住哪儿?”戎玄可怜兮兮地问道。   “这个地方嘛,我早就替你想好了。‘狐狸’那里最合适不过了!”   戎玄大窘,没想到自己那天随便逗她的一句话,她居然信了,信他好男风,喜欢胡利!罢罢罢,自己做的孽,当初一时心软,从那伙人手里救下她,如今再怎么也得担着了。   戎玄扯出一个笑:“娘子,胡利那里就不必了,我自从有了娘子,就一心一意了,他那里早被我冷落多时。反正寨子大得很,我再寻住处就是。”   落嫣不满:“你怎能这样?胡利对你的一片痴心你看不到吗?他看见我俩一起回来,那脸色跟昨晚我俩吃的爆炒猪肝似的……”   戎玄头疼道:“好好好,娘子,我们不说这事。来看看我今天给你带的礼物。”   落嫣鄙夷:“该不会又是什么镜子梳子吧?”   戎玄大笑:“当然不是。”说着从墙角将一卷用布衣包裹的东西拿起,那青色短褐,落嫣认得,正是山贼的。难怪他现在只穿着件薄衫,原来是将外袍脱下包这东西了。   ☆、10上京准备   布衣并没完全将那东西裹住,隐隐露出丝光,似有如锦的花纹层叠。布衣揭落,一匹堇色锦缎露出,上面密密地绣有朵朵暗花。乍一看,确实有些惊艳。   落嫣瞪大眼睛,爱不释手地摸了摸那匹布,又瞅了瞅自己身上穿的这件红衣,内心在呐喊在欢呼:这土山贼终于开窍了!   戎玄看出落嫣心动,笑得更狡黠:“娘子,喜欢不?”   “颜色土、质地差,本公主不喜欢!”落嫣不想让山贼看出自己高兴,一撇嘴道,“真有诚意的话,为何不带我去挑?”   “娘子此言差矣,这匹布不是我买的,是我抢来的!”戎玄嘻嘻笑着纠正。   “抢来的?”落嫣腾站起来,直直瞪着戎玄。   “我是山贼,不抢,哪来的这些粮食衣物?娘子真不喜欢这布料?那告诉我,喜欢什么颜色?”   “我喜欢春之初柳的鹅黄。”落嫣干脆道,“我就喜欢鹅黄,别的色我不喜欢。   戎玄无奈:“鹅黄?那可是皇家之色。娘子……”   “跟你说了,我是公主!我在宫里最喜欢的穿衣服就是那条鹅黄留仙裙!”   “本来我还想带娘子去挑匹喜欢的,但娘子要的黄色,着实没有。”戎玄撇嘴摇头。   “挑一匹?你们抢了很多?“落嫣抓到一个关键点。   戎玄洋洋得意道:“满满十车江南织造的锦缎,都是今年新蚕丝织的。”   落嫣眼前不觉浮现一群山贼穿着绫罗绸缎,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模样,哈哈笑道:“那……那你们打算怎么分赃?拿来做衣服穿?每人每季各五件?”   “娘子说的是,所以我打算把它们运京城卖了。”   落嫣正笑得欢快,听到“京城”俩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噎住,随即扑到戎玄面前,死死揪住他衣襟前后推搡:“京城?这么说你要去京城?”   京城!落嫣的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虽然才离开几日,却感觉离开了几年,京城有她的父母,有她喜欢的人,有她高高在上的一切。   “带我去!”她不知不觉用了命令语气吩咐戎玄。   “娘子去做什么?我们是去做买卖。再说进京路上凶险万分,我们这些山贼被四处通缉,闹不好你都会被连累。”戎玄被晃得头晕,吓唬落嫣道。   “我不怕!”落嫣豪气干云。   戎玄笑得狡黠:“真的要去?可我们一行都是男人,你若去,只能和我扮作夫妻,而且必须睡同一个房间,否则会引人怀疑。”   “你……你又趁人之危!”落嫣气鼓鼓地瞪戎玄。   “娘子,考虑考虑。相公可是很体贴的,晚上冷了,可以暖手脚……”   “你个死山贼,本公主要撕烂你的嘴!”落嫣错紧了牙,伸手去逮戎玄,戎玄大笑绕桌躲开,就是不让落玉逮到。   ------------------------------------------------------------------------------   夜凉如水,上清从来没有觉得春夜如此之寒凉过,以至于让她极其渴望有一个坚实火热的胸膛能够慰藉她的灵魂和身体。   半宿未眠,她索性披衣起身,踏上绣鞋直出内室。   外间的溢香被响声惊动,急忙下床。立于门口的上清却冷冷吩咐:“不准跟来。”   尚书府的布局,她不熟。但他住的房间,她刻意留心过,知道在哪个方位。   上清轻跃上房顶,脚点瓦片便往那处行去。落嫣会些三脚猫的功夫,是因得宠,可以无法无天地闹,而上清的武功则是她那武状元家世出身的娘亲所授,水平比之落嫣高的不是一丁半点。   院中没有任何花草,方正青砖映出月亮的清辉,让整个院子显得素净利爽。   上清轻轻落在院中,房内的灯火早已熄灭,想来,那人累了一路,此刻应是已经睡熟了。   上清脚步轻巧,悄无声息便来到门前。心如小鹿撞,她突然有些慌乱,但已行至此处,岂可再退?   决心下定,遂手下用劲,房门顿时大开。   上清微微吃惊,他睡觉不插门销么?想着怕被人看见,她不及多想,急忙将门合上,然后缓步走向安静内室。   什么都听不见,那人似乎睡得很沉。上清只听见自己的急促心跳,她伸手抚上披着的单衣,觉得身体里的一团火烧得极旺,她必须今夜就跟他说清楚。   咬咬牙,上清一把掀开了内室的帘子,下一刻,登时呆住。   夜风悠悠拂起青幔床帏,床上空空如也。   庞啸川从边关至京城奔波数日,他半夜不睡觉,能上哪儿去?!   巨大的失落涌上,上清的身子微微晃了晃。还有,溢香不是说他受伤了么?为何受了伤,这么晚还出去……   明月千里照江山,山寨与京城一样,被同一轮明月照耀。   不过与上清的彻夜未眠相反,今夜的落嫣睡得极香。戎玄虽说无赖,但奈何落嫣态度坚决,也只好搬到别处去睡。   第二日清晨,落嫣早早被戎玄从床上揪起。被毁了懒觉的她本是极其怨念,但戎玄拿捏准了她的软肋,一句“为上京之事做准备。”就哄得落嫣眉开眼笑,积极地从床上一跃而起。   叫落嫣吃惊的是,山贼并不是带她去巡山,而是带她直奔青龙镇,没有带任何人,就他们两人下了山。   青龙镇并不大,但因有大屏山这处天然屏障,是北上进京的必经之地,南来北往的人甚多,街头很是热闹。   戎玄换下平日在山寨穿的布衣短褐,像模像样地穿了件银青暗花长衫,乌发高束,手里执把梅兰折扇街头一晃荡,居然吸引到不少大姑娘小媳妇的目光。   落嫣双目含泪、痛心疾首,暗呼道衣冠禽兽啊衣冠禽兽!此人除去衣冠,绝对是一个标准的禽兽。可忽而想起一事,她又忍不住往禽兽身后缩了缩。前几日被青龙镇府衙抓到此处,她可没忘记过,千万别碰上府衙的人。   戎玄折扇摇得愈发起劲,万分享受地大摇大摆走着。一回头,见落嫣小心翼翼躲在后头,小媳妇似的缩头缩脑,便故意引她往人群多的地方去,还特意往那些娇羞的姑娘身边蹭,想看看母老虎有何反应。   起初,母老虎只黑了脸跟着,最后终于忍无可忍,不耐烦地催促:“死山贼!你到底要来干什么?要采野花自己来就是,何必带上我?”   戎玄合起纸扇,桃花眼微眯:“娘子莫急,相公带你去挑好东西。这女子喜欢的好东西,自然在女人多的地方有。”   落嫣又小心瞄了瞄四周,压低声音道:“你快点!万一被府衙的人认出我来,你我都跑不了!”   戎玄低低一笑:“无妨无妨,相公再去救你一回。”话音刚落,他脸上的笑容便有些扭曲,再后来就挂不住了。   “现在可以去了么?”落嫣咬牙笑问,踩上戎玄脚背的力道又加重几分。   戎玄痛苦地蹙眉:“去,马上去。”   其实戎玄说的好东西,在从小见惯奇珍异宝的落嫣眼中实在算不得什么。   “客官,这柄玉搔头乃上好和田玉打造……”掌柜热情推荐。   “这根本不是和田玉,倒像是掺了豆沙的糯米团!”落嫣打着哈欠十分不屑。   戎玄在一旁偷笑。   掌柜脸色转黑,转身拿出另一盒子,不死心道:“这对黑珍珠耳坠,粒粒圆润,都是东海百年大蚌所产大珍珠……”   “这是河蚌生的吧,百年大蚌生的珍珠可比这大多了,我殿里就有一颗,夜里还会发光!”落嫣一眼瞅出。   戎玄依旧在一旁偷笑。   掌柜脸色又暗下几分,咬了牙硬撑着将另一盒宝贝打开,只见熠熠生辉,直照得满室光亮。   “这可是前朝宫中流落出来的珍品——百鸟朝凤千色朝珠,每颗皆由不同材质磨成,碧玺、猫眼、翡翠、水晶、白玉……”掌柜地一口气报完,扬眉吐气般松了口气。   落嫣摸着下巴沉思:“咦?这百鸟朝凤千色朝珠不是被我小时候扯断了吗?后来,我记得……啊!”   两声惨叫,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街角,落嫣叉腰愤愤戳着戎玄的脑袋:“跑什么跑?那掌柜的就是个坑蒙拐骗的货色,你干嘛要拽我跑!还标榜什么十八寨寨主,我看你还不如本公主一个女子!要是不揭穿了他,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上当受骗!”   戎玄呲牙:“娘子,轻点!你戳到我头上的包了。”说着可怜兮兮地摸了摸头上被那掌柜用珠宝盒子砸出来的包。   方才那掌柜气急败坏砸了两下,可都是他用血肉之躯顶着,身边这位折磨人的主边跑还不忘回头跟掌柜理论:“你店门口的玉麒麟也是假的,底座是石头,不是玉的!”   “娘子,我们是来买珠宝的,不是来找事的。你要闹起来,那掌柜不服,把我俩拖县衙一番理论咋办?孙子兵法有云,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动武是最后迫不得已的手段。再说,你相公我今日穿得如此风雅,怎可做那粗鲁之举。”戎玄说着拂了拂被衣摆的褶皱。   落嫣目瞪口呆:“你还懂孙子兵法?”   “那是自然,莫言马上得天下,自古英雄皆解诗!”戎玄扬眉得瑟上了,“要不要我现场赋诗一首,为娘子今日辨宝之事助兴……”   “助兴?”落嫣邪恶一笑,脚下又使上了劲儿,她寻到了比追风掌更好对付山贼的妙招。   戎玄苦着脸收了声,悻悻打道回府。   ☆、11家有母虎是福气   待落嫣与戎玄空手回到山寨的时候,正青山遍染,流霞满天。   寨子里的弟兄望了望两人空空的双手,还有戎玄头上微微鼓起的红包,都默契地选择沉默不语。   戎玄毫不介意地大手一挥:“拿笔来。”   落嫣吃惊,山寨里居然还有文房四宝,那这山贼可就难对付了,难怪青龙镇的衙门拿他们束手无策,有点文化加点暴力,果然很可怕。   戎玄挥毫片刻,满意地点点头,吩咐将那些画交给一个叫白九的弟兄。   白九?不管是“白酒”还是“米酒”,落嫣已经对山贼们的奇怪名字习以为常了。那画,她偷窥了几眼,发现画的都是些今天见到的首饰式样,暗暗惊叹:这山贼记性实在好得紧。不过,他这样子难道是要自己人打造首饰?   戎玄看出落嫣的疑问,眯眼笑道:“这次上京,我们扮的是大户人家,首饰自然是少不了的。再说,娘子与我成亲这么多日,居然还没几件像样的首饰。今日上街,瞅着别人家的小媳妇穿金戴银,为夫这心是生生地疼。”   落嫣几乎作呕,急忙落跑:“我的心是生生被你恶心到了。”   落嫣刚走,便有一人迈入屋来,一进门就冷冷道:“玄,你未免闹得太过了。”   戎玄随意将笔扔开,眯眼笑道:“胡利呀胡利,等你娶了娘子就知道了!”   “我娶了娘子也不会像你这般胡闹!这些金银不是钱?”胡利板起脸来,“你到底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戎玄?不过是个和你认识没几天的梁国女人,就值得你为哄她高兴这般作为?近几日我都在观察,眼下这般紧张情形,你却沉耽儿女私情,我决定将此事报告主上,你的婚事本来就应经过他同意!”   戎玄勾搭上胡利肩膀,依旧笑嘻嘻:“胡利老兄,事情哪有那么严重!这些首饰我们带上京去走一趟,回来不还都是山寨的!她是我的压寨夫人,对她好点也没什么吧!再说她的东西就是我的,你放心,那些首饰跑不了的!更何况此次上京,我肩负任务,没些好货恐怕是不行。”   胡利见戎玄说到京城,面色又沉下几分:“你带她上京,我既劝不动你,现下也不反对了。但我要奉劝一句,绝对不能耽误行程,务必要赶在五月三十‘湖花’盛会之前到京!若是耽误了大计,到时候,谁也帮不了你。”   戎玄拍了怕胡利的肩膀,严肃道:“好兄弟!我就知道你是站在我这边的!你放心,正经事我是不会忘记的。嘿嘿……日后成就大业,我也为你寻只母老虎来!虎乃福也,家有母虎是福气啊……”   夕阳渐渐沉下,百里之外的粱都却刚亮起万家灯火。   尚书府今夜有家宴。   庞啸川驻守边关,难得回来一次,就连数日前其兄长同骄阳公主大婚也未能赶回参加,此番也是皇帝紧急召返才得以回京。   一大早,他就入宫去见了皇帝,直到下午才回家得以与家人好好一叙。   庞夫人拉儿子左看右看,疼惜地碎碎念叨又瘦了些,然问到手背上的伤是,庞啸川却讳莫如深,只道是练武是误伤。就这样庞夫人还悲悲戚戚地托着儿子的手留了半缸眼泪,若是说被人刺伤,不知道会不会流满一缸。   庞尚书捋须不语,料定儿子不肯说实话定是有隐情,想着饭后得详谈一番。   庞竞傥则奇怪以弟弟的武功,何以会自伤。   与庞啸川仅一座之隔的上清低头默然吃着菜,心头五味杂陈。她今夜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极衬白嫩肤色的藕荷留仙裙,玉色抹胸让胸前景色若隐若现,胭脂淡淡扫,绛唇轻轻点,清雅而不失妩媚。   然而庞啸川的眼睛,除了叫她嫂嫂那次,竟再没看过她一眼。更叫她难以释怀的是昨夜庞啸川到底去了哪里?不过,今夜答案便要知晓。上清想着嘴角勾出一丝浅笑。   “啸川,为兄先敬你一杯,恭贺二弟高升!日后必将大展鸿图。”庞竞傥举杯向弟弟。   庞竞傥对这个弟弟,一向是佩服的。自己善文不善武,除了从小体弱之外还源于个人性情,他喜静静看书、吟诗作画,而啸川则从小生龙活虎,爱打爱闹。   虽说文武皆可治国,但庞啸川的仕途明显比他坦荡得多。今天一早进宫,皇帝提任庞啸川为御林军统领。   原任徐统领被撤职。徐统领也冤枉得很,辛辛苦苦几十年,岂料因儿子徐安一个不小心将解忧公主落嫣害成卧床昏迷,就被撸了官职。   只不过徐家的事在庞家看来,未必不是一个警醒。庞家也是得尚公主、光耀门楣的富贵人家,搞不好哪天也一不小心落得同徐家一般下场。   因而庞啸川高升一事,令庞府满门是既喜且忧。   “我也敬庞统领一杯,御林军戍卫京畿,统领一职责任重大。庞统领方从边关浴血归来,今又要效力天家,因而这杯酒,我也是替父皇敬的。请庞统领一定赏光喝下。”   庞啸川刚喝完哥哥敬的酒,上清就站了起来,盈盈玉手将一杯斟满香液的白瓷杯举起。   她不叫庞啸川二弟,而是称其位庞统领,这听起来多少有些别扭。庞尚书和庞夫人交换了个眼神,想着是公主还是看不起尚书府的门第,不认这家人罢了。   伊人目光澄澈温柔,酒水更清朗溢香。   庞啸川客气谢过,便去接那酒盏。两人指尖无意相触,上清脸上顿飘酡红,幸而众人并未太过注意,庞啸川微微蹙眉,接过来一饮而尽。   上清望着一滴不剩的酒盏,眼底闪过一丝晶亮,心情顿时大好,就连庞竞傥贴心为其夹来的菜肴也变得美味非常。   庞竞傥浅笑着注视自己媳妇,绵绵目光落在庞夫人眼里却是一阵心痛,不禁感叹傻儿子是造了什么孽,偏生娶了个捂不热的活冰块回来。不过,话又说回来,二儿子年岁不小,也该成个家了,这次她可得看紧了,好好娶个知事的回来。   庞啸川不知母亲已经在给他筹谋人生大事,只接连又喝了几杯。从边关升入京城,他却高兴不起来,昨夜见到的那张苍白憔悴面容,每时每刻浮现在他眼前,如一根利刺横亘心头。   他遗憾,他后悔,如今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深夜偷偷跑去远远地瞥一眼。早知她会有如此遭遇,当初就不该想着什么先建功立业,再说明实情……   这一顿家宴,每个人都吃得滋味百般。   家宴散后,庞尚书留庞啸川至书房谈话。   庞尚书房门一关,搬出本凝聚自己心血的《官场经》,苦口婆心向儿子传授其数十年来的官场心得,字字饱含殷切希望,句句皆是大有益处。   父亲的谆谆教诲,庞啸川却心头烦乱听不进去,别说左耳进右耳出,压根就左右耳哪只都没进。不多时,他心中的烦躁竟渐渐传导至身体,浑身一阵阵燥热。   庞尚书讲得慷慨激昂,压根未注意到儿子早已面成酱紫,仍一副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模样。   庞啸川再也憋不住,急忙借口醉酒不适,逃也似地匆匆跑回寝居。   回房他也不要人伺候,将下人统统遣走,推开门便一头扎进屋里,攥紧拳头狠狠击在中柱上,希望疼痛将身体的躁动减少半分,然而相反,一种欲望由心底升起,越来越强烈。   庞啸川蹙眉隐忍,奇怪,他为何突然有这种感觉?可这种疑惑转瞬即逝,头脑被欲望控制,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每个毛孔都在燃烧。   突然,一双柔若无骨的凉凉小手从他颈后伸入,舒适的感觉顿时传遍全身。   随着那手慢慢滑到他胸膛,手的主人也移到了庞啸川面前。可他眼前一片模糊,努力睁眼,就是看不清眼前之人的模样。   “舒服吗?”那人的声音柔媚而蛊惑,像是最甜蜜的毒药。   迷乱之中,庞啸川只觉这声音似陌生又熟悉,仿佛一刻钟前才刚听过。脑中燃烧着火一般的欲望,仅剩不多的理智提醒他,面前的女子他似乎认识。   面前之人轻笑一声,庞啸川感觉腰间一松,竟是腰带已被扯掉,几下动作后,一具光洁而温热的身躯就贴了上来。   庞啸川眼前的模糊渐渐幻化为清晰,他似无意识般呢喃:“落嫣……落嫣,你醒了……”   “落嫣?”那人惊诧万分。   庞啸川骤然被惊醒般,将抱住他之人一把推开,那女子后背撞上中柱,发出痛苦低吟。   眼前恢复了几分清明,这次他看清楚了。那靠在柱上衣衫不整的女子,正是他的大嫂——骄阳公主上清。   庞啸川如遭雷击般怔怔望着上清。   她柔弱地半倚在冰凉中柱上,白皙面庞似覆着层冷清月光,幽幽目光悲戚而柔婉。   庞啸川的目光顺着大敞的衣襟,滑到胸前的雪色。他急忙背过身去,身体的燥热不减半分,但脑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他闭眼稳住心神,深吸一口气,随即提腿大步迈向门外。   “别走!”上清扑上来,将其从后紧紧抱住。   双拳紧攥,庞啸川咬牙:“公主!微臣万死!方才多有冒犯,即刻入宫请皇上重罚!”   背后之人沉默片刻,细微的抽泣声传来,抱住他的手固执地勒得更紧:“谁要责罚你了……难道你真的不愿意要我?我等了你这么久……你放心,我是干净的!我和庞……你哥哥,并没有……”   庞啸川身躯一震,默然。   ☆、12上京(上)   “这几个月,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父皇赐婚,我拧不过……我恨他为什么对落嫣那么好,对我却毫不关心,为我选婿从不考虑我的心思……我想嫁的人是庞家二公子,不是大公子!”   上清的脸贴上庞啸川后背,泪珠浸入其衣物,似温又凉。   “不怪皇上……是我不知好歹。”庞啸川从牙缝间挤出这句话。   “你说什么?”上清诧异,心头一凉。   “承蒙圣上厚爱,欲择我为驸马,可我家中兄长尚未婚配,从弟岂可跃前,况且我驻守边关生死难料,不能耽误公主终生。我兄长为人敦厚,诗书全才,万万不会委屈了公主。”   “你胡说!庞竞傥未婚,可为他另择佳偶,你驻守边关可让父皇把你调回京城!这是什么理由!你……”   上清一阵眩晕,她回想起给她定下婚事的那天,父皇的脸色有些难看,难道说庞啸川胆子大到敢拒绝皇室指婚?这可是前无古人之事……   她环住庞竞傥腰部的手缓缓松开,摇头怔怔道:“真的?当真是你拒绝的?抗旨不尊,你就不怕父皇杀了你……”   庞啸川背对落玉,一言不发。   上清了然,冷笑:“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要编那些戍边为国的鬼话骗我,既然走到这一步,我要听实话!”   室内一片沉寂,如水月光静静铺在地上。   “因为我已有心上人,此生非她不娶。”   “是谁?”上清不信世上还有放着公主不娶的傻子。突然,她想起方才庞啸川口中喊的那个名字,心头一突:“难道是……落嫣?”   庞啸川将上清的手臂甩开,倒退三步开外,方才还燃烧着□的眸子被刻意压制,“公主,你既已嫁给我兄长,就应恪守为妻本分。今日之事,我只当做从未发生。你也不要再追究那些往事,你我日后还是叔嫂。”   “日后?你就莫要考虑日后了,先想想你今晚吧,你真能为了你的心上人守身如玉?”上清眼里闪过一丝厌戾,恨恨咬牙。   庞啸川勾唇轻笑,将衣襟随意合上,脚尖一点,便飞身破窗跃出。   上清惊怔,待她追到窗前时,庞啸川已经跃上了屋顶,月色下身形翩动远去难道又要去他心上人那里?上清怒上心头,拾起衣衫穿好跟了上去。   夜已深,京城最热闹的碧波池畔却依旧灯火辉煌、人来人往,衣着艳丽的女子倚在廊前楼上搔首弄姿,屋里歌舞阵阵,言笑晏晏。   这一片是粱都有名的风月场所,上清蹙眉,眼见庞啸川飞身落到了最大那家青楼的二楼。   那群姑娘见一个俊朗公子从天而降,纷纷争抢着拉住他,庞啸川随手搂住一个就往里间走。   屋里娇喘低吟不断,透过没有合紧的窗户,可见红绡帐中人影交叠,颠鸾倒凤。上清怒上心头,踹开窗户,跃进屋中一把扯下帐帘。   锦被半遮,庞啸川身下□香肩的美人大惊,尖叫一声就往他怀里钻,惊恐万状地望着站于床前怒火中烧的女子。   那女子眼中燃烧着愤怒与绝望,她抖着手指向床上男子:“庞啸川!你!你居然愿意找个青楼女子,也不愿意……我真的那么让你看不上?”说到此处,那女子浑身颤抖,连带声音也止不住在发抖,“你!我恨你!”   言毕,眼泪奔涌而出,那女子碰翻了桌椅,擦撞到柱子,跌跌撞撞地夺窗离开。   庞啸川望着伤心至极的上清,心绪复杂。从前他对上清公主只是无感,但现在必须是无情,他不能再让上清对他报有任何幻想,他不能对不起哥哥,也不能对不落嫣。   那青楼女子不愧是风月老手,震惊片刻后已然恢复正常,轻勾上庞啸川的脖颈,笑得妩媚:“坏东西,被家里人发现了吧?不过你娘子也真是,相公逛逛青楼再正常不过,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官人不要想了……我们继续……人家想要嘛~”   庞啸川心底一突,猛然将那女子的手打开,冰冷眸光扫过她,似警告又似不悦。   还未及那女子多想,她便被一把推至床内侧,锦被掀开,露出两人依旧穿得好好的衣裤。   庞啸川利落跳下床,大步走到桌边取过一个茶盏,然后闭目坐定自行运功,半晌睁开双眸,寒光一闪,手心滴落殷红鲜血,滴滴溅入茶盏。   那青楼女子惊诧不已,这血的颜色红得像胭脂,又像是五月的石榴花。   庞啸川长舒了口气,总算是将药力逼出,他并不知道此法是否可行,但上清所下药效实在太烈,不这般恐怕是熬不过今晚。   “今晚的事,不准跟任何人提起!”   青楼女子怔怔望着那男人离去的背影,再瞅瞅扔在桌上的银两,一时还未反应过来,他们貌似什么都还没做……   那夜之后,一连几日上清都未再迈出居住的小院,连吃饭都是单独让人端到住处,庞竞傥关心妻子前去探望,不料被恶声恶气地赶了出来。   一家人对上清的不满更甚一筹,倒是庞啸川对此不作任何表态,新接手御林军,他有很多事务要忙,时常早出晚归。   而最近这几日,落嫣却过得无聊得很,从前在宫中无聊烦闷时,比如说外头下雨不能出去玩,而心情又不好的时候,她还能对镜顾影自怜打发时间,如今,她最不想见的就是镜子里缪兰夕那张脸。   在屋里憋不住,她便到山寨四处瞎逛悠,瞅瞅白九的首饰打造进程,看看牛二裁剪的衣服合不合身。   山寨里确实有能人,别看白九大腹便便,裹个头巾衣衫不整的模样,但手艺真真不错,用了几日就打造出数样金灿灿的首饰。而另一头,商贾富户的衣服也有了着落。牛二从前就干裁缝此行,据说戎玄曾给落嫣搬出的那箱子红衣服都是他做的。   落嫣很是惊诧,戎玄的山寨里似乎能人辈出,可这些能人何以落草为寇?问牛二,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道家里穷得过不下去。   可凭这手艺,在集市上开家店,如何会过不下去?   牛二挠头憨憨一笑,不作回答。   落嫣自讨没趣地笑了笑,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对山贼们也有几分了解。他们不像宫里的侍卫,对主子恭恭敬敬,也不像点头哈腰的内侍,对主子唯唯诺诺。他们性格直率,会在有意见时当面指出,但一旦寨主发令,便严格遵照执行。   单独面对她这位压寨夫人,大家还知道收敛些,若是戎玄在场,就变得嘻嘻哈哈拿他们夫妻俩开玩笑,说些荤段子,时常窘得落嫣气恼。时日长了,她倒也习惯了,脸皮也厚了不少。   至此,落嫣终于悟出,山贼的脸皮是如何修炼成的。   戎玄忙着安排他走后山寨的事务,又挑选了三十来个机灵好身手的喽啰跟随进京,胡利作为二当家的被留下镇寨。   本来每日过得也不轻松,但偏戎玄还有闲心到落嫣住的地方晃一晃,调戏几句,惹一顿骂后又无赖地笑着离开。   六日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东方微白,苍茫大山披上浅青霞光,悬上山寨被笼罩在一片弥漫雾气之中,公鸡打鸣之声此起彼伏。   门外传来极有耐心的敲门声,落嫣嘟囔着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继续睡,心里将山贼全家狠狠问候了一遍。死山贼,刚来的时候也没这么多只鸡,前几日下山抢丝绸,居然抢了这么多公鸡回来,摆明了是不想给人睡好觉!鸡鸣就作罢,居然还敲门。   “娘子再不起来,我们可要走了!”   落嫣猛然惊醒,想起今日就是上京的日子,跳起来:“啊,别!我起来了,你等一会儿不行吗?”跳着脚去拿衣柜里的新衣服。   门外传来戎玄极力忍住的低笑。   说是等一会儿,可公主的打扮速度向来是……惊人的。   这些天来,落嫣都在山寨里窝着,偶然如那天下山买首饰,也不用打扮得多花枝招展,况且她也不会梳样式复杂的头型,就每天随便挽个髻。   但今日是正儿八经出门,怎么也得好好打扮,所以这一打扮,时间就不觉长了些。   “娘子慢慢收拾……为夫吃个午饭再来。”戎玄倚在门口有气无力道。   落嫣瞟了眼窗外,日头确实已升老,便手忙脚乱把胭脂首饰等一并扫进包袱,拉开门,瞅见站在门口的戎玄。   两人匍一对视,都瞪大眼睛,上下互相打量一番后都大笑起来。   落嫣捂肚子指着戎玄,笑得泪花四溢:“你……你怎么穿成这样?好像……好像我二……二叔爷爷……”   “娘子,你头上梳的冲天髻莫非就是失传已久的猛龙出海?”戎玄笑得嘴角直抽抽。   落嫣脸一黑:“没见识别乱说!本公主这是飞天髻,宫里最流行的发式,父皇常说我是宫里梳这个发式最好看的女子!”说着她昂起头一脸自豪。   戎玄摇了摇头:“但是公主殿下,你没有自己梳过这个发式吧?”   落嫣被戳中软肋,恼道:“有本事你帮我梳!”   她没想到的是,戎玄真的会梳头,半刻钟之后,一个滑溜漂亮的双髻就梳成了。落嫣瞅了瞅镜子里的自己,确实比刚才好看,不禁有些不好意思,瞟眼瞅了瞅戎玄的表情,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她。   本来这无赖的狡黠笑容,落嫣已经习惯,但往下一看,配上戎玄现在这身衣裳,宽大天青竹纹锦袍,腰缠玉带悬有玉佩香囊……落嫣又忍不住笑出来。   “哎呀,笑死我了……你……确实像我二叔爷爷……”   “你二叔爷爷?什么人?我哪里像?想你相公我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你倒是不担心这次出去被哪户千金抛绣球砸中,招作女婿。”戎玄一拂衣摆,扬扬眉。   “就你这模样?还抛绣球?哈哈……我二叔爷爷是我父皇的叔父,他呀,自小爱财,许是皇爷爷也清楚,就封了个最富的郡给他。他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每次进京都穿金戴银,喜欢富丽堂皇的金丝绸缎,腰系翡翠玳瑁腰带,头上还常年戴个八宝琉璃珠冠。你不知道他一大把年纪,花白头发戴那个有多好笑!他还喜欢……”   落嫣将戎玄的手抓住凑到眼前,“还喜欢和你一样,每只手上带两三个扳指!哈哈……”   戎玄将手撤回,不屑一笑:“娘子不一直说自己是公主么?为夫现在也是富甲一方的商贾了,此次进京要是太寒酸,岂不丢了公主的脸面?进了京,娘子可要领我去拜见拜见岳父岳母大人……”   “领你去见他们?领你去丢脑袋还差不多!”落嫣歪嘴一笑,这山贼真不知他说了句多可怕的话。   这么一耽搁,原定清晨出发的队伍,便改到了吃过午饭再下山。   ☆、13上京(下)   抢来的布匹被山贼们藏在了山脚一处隐蔽的地方,有专人看守,负责通风除湿。约定好今日出发,那些布匹早早就被装上了马车,等寨主一来就即刻上路。   大屏山离京城不过一百多里,但装了那十车货物,一行人没有办法走快,过了五六日仍在路上颠簸。   落嫣也由初时的兴奋变为此刻靠在车壁上的恹恹无聊,山贼倒是很有闲情地拿着本兵法在看。他虽穿着锦缎宽袍,却依旧习惯将腿随意支起,一副吊儿郎当的不羁模样,端端浪费了一身好衣料。   落嫣白了他一记,这两日,她一直在同他怄气,只因这山贼实在太损人利己。   前几日在一家客栈,掌柜见进来的人衣饰华丽,好酒好菜招待了还上来搭讪:“客官这是要进京做买卖?一看客官就是有福之人,面相大富大贵哇,更有红艳运,娶得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娘子真是好福气!连上京做买卖都带着。”   落嫣和戎玄坐一桌,闻得此言厌嫌地白了眼这掌柜:人家带不带娘子的关你什么屁事?   戎玄瞥见落嫣眼中的小情绪,抿口小酒,笑得狡黠,压低声音对掌柜道:“掌柜说的是,我是有福之人啊,走到哪儿,都有人惦记。这次进京,夫人放心不下,死活要跟着来照顾,亲自搭理我的起居,实在没有办法。唉!”   那掌柜小眼一亮,半是惊诧半是羡慕:“哎呀,客官这福气不小哇,我这儿南来北往的客人多了,像客官这么富贵福气的可真不多……”   落嫣恨恨盯着这两人,将碗筷磕得崩响,戎玄却愈发得意。   落嫣本以为这样的事情碰一次算了,没想到还能有第二次。   这不,今天中午歇脚的时候,又碰到了个好事的。实在不知是这年头经商带着娘子奇怪得很,还是说那些人本就好打探人家私事。   这第二次碰见的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在驿站附近独自经营着一家小酒楼,见戎玄一伙人进来,便扭动水蛇腰过来了。   戎玄不愧是好色成性,没半刻钟,两人就熟络得跟认识百十年似的,眉来眼去没个正经。   女掌柜瞟了眼落嫣,妩媚眨了眨眼:“我说,那是你娘子啊?”   戎玄挑眉会心一笑:“你说呢?”   女掌柜轻嗤一声:“莫非是新娶的妾室,这么宠爱。你们男人哪~都一个样!”   戎玄哈哈一笑,低声道:“你们女人不也是。实不相瞒,实在是她缠着非要跟来,嘿嘿……女人嘛~离开不了男人,你知道的……”   “你个好色鬼!”女掌柜捂嘴轻笑,用手绢轻扫戎玄几下。   落嫣在旁将牙磨得咯吱直响,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掀桌而起:“掌柜的,你们这到底卖饭食还是卖风情?!姓戎的,不如你把她娶回去算了!”   于是,这顿饭钱里还包含了砸坏的桌子和碗碟。不过既然赔了钱,掌柜自然不多计较,相反走的时候还一直送到门口,含情脉脉、依依不舍地望着戎玄:“客官,回来的时候,记得还到我这里呀~奴家等你!”   落嫣现在想想还觉得一口恶气憋在心底,尤其此刻戎玄倒跟个没事人似的轻松惬意,更是火大,便恶声恶气道:“山贼!本公主正式通告你,你惹本公主不高兴了,我要和你冷战!从今晚开始,你我分房而睡!”   戎玄正看兵法看得津津有味,伸手抹了口唾沫准备翻页,忽而听得这话,愣了愣:“娘子,为夫订的都是大客房,这几夜你睡卧室,我睡外头客厅,不就是分房而居了?还要怎么分?”   “怎样能让我看不见你这张脸,就怎么分!”落嫣又给了他一记白眼。   戎玄委屈道:“别呀~娘子,你看为夫都规规矩矩不敢越雷池半步,你怎么还忍心把我赶出去?娘子你不知道,这些荒郊客栈最容易有黑店,为夫我走南闯北多年,这些人也怕着几分。若是让你单独睡,我怎么放心得下?”   落嫣不屑一哼,背过身去望向车外。   戎玄阴恻恻一笑:“那些黑店最惯用此等手段,见到独宿的女子或是瘦弱书生,就待夜半人睡过,从窗户纸里给捅点迷香进去,等人昏迷了,就捂了口鼻进去。然后,你猜怎么着?”   落嫣虽是背对着看不见戎玄的表情,但听他用那沉缓的语调讲述,不禁汗毛倒竖,幽幽问:“怎么了?难不成劫色?!”说完回身惊恐地望向戎玄。   戎玄继续阴恻恻笑道:“劫色?那是路匪!黑店一般是——先劫色后夺命!若是碰见娘子这般细皮嫩肉的,就得趁新鲜赶紧收拾了,做成包子馅,给路人吃完了毁尸灭迹。”   “啊!”落嫣牙齿直打颤,听戎玄说到最后两句更是吓得面色惨白,一声尖叫就扑戎玄怀里,死死抓着他衣襟不住哆嗦。   戎玄没料到收效如此之大,温香软玉在怀,就顺势搂了怀里的人儿,安慰道:“别怕别怕,不是还有相公我在嘛。娘子放心,有我在,没有人敢动你半根毫毛。”   半晌,落嫣才从他怀里直起头,傻傻瞪着戎玄:“你是骗我的对吗?臣子们都说大梁被我父皇治理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怎么会有这等恶事?”   戎玄无语,这女子怎地如此执着于公主的身份,三句话不离本公主、父皇……歪嘴一笑:“公主啊公主,你难道不知,这世上的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那些进逆耳忠言的才是实情。若真是如那群狗官所言,我这山贼又怎么还过得如此舒坦?”   落嫣见戎玄虽在不知耻地嬉笑,可说的却也是实情,天下哪里到了那么太平富足的地步,这一路上更是看到不少艰难过活的百姓。落嫣低头暗叹了口气,等回了宫,一定要劝父皇出来走走,多体察看看民情才是。   戎玄见落嫣忽而沉默了,便调笑道:“娘子怎么了,真是被为夫吓坏了?”   半晌,落嫣才抬起头,半撅着嘴,脸颊红红:“如果是今天中午那女的,你也会这么护着她?”   戎玄一愣,不觉失笑,这姑娘真是傻紧!他本就是假装走南闯北的商贾,顺势与店家调笑几句而已,可偏偏她挂心上了!而且挂记得很牢。   “她与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为她守在门外?你是我娘子,我才会如此。若是半路遇着匪徒,我会出手救她。可这半夜守房门的事,就劳她相公去做了!”戎玄满不在乎道,说完意味深长地眯眼笑了笑。   落嫣急忙背过身去,真是奇了怪了,方才她这嘴巴跟不受控制似的,冲口就问了这么句话,闹不好会让山贼误会的。   因了戎玄黑店传说和人肉包子故事,落嫣再不提分房而居的事。更有甚者,她一反睡下去雷打不动的特点,每每睡到半夜,总会不定时呼叫戎玄几次。   “你在吗?在不在?”   若是戎玄没有立刻答应,她就会尖叫一声大喊救命,然后等戎玄奔过去的时候又一脸幸福安全地无辜道:“哦,你在就好。睡吧睡吧!”   戎玄很是苦恼这个恶果,可无奈这果子是自己种下的树结的,真是果实累累,谁让自己把她吓狠了。   说来也怪,从落嫣的种种表现看,她似乎确实与公主有某种联系,讲起朝廷里的事,顺手拈来,对那些皇亲国戚更是了解甚多。难道她真是公主?   戎玄随即否认这一猜测,若公主丢了,皇家早就天南地北找了,哪会像现下这般平静,都接近京畿了,连张告示都没有!如此一推断,这女子被毒草药傻的可能性更大些。戎玄这般想着,更有些愧疚。   偏僻巷子尽头,破败小屋中不时传出语调奇特的低唱,似是梵唱又似是巫蛊的诅咒。   一个瞎眼的老婆子隐在屋角阴暗角落,将被烧作灰烬的那缕发丝凑到鼻端仔细闻了又闻,念咒般低唱了半晌,干瘪的唇瓣翕动着吐出一句嘶哑话语:“这头发的主人眼下身子虚弱,魂魄也还在外头飘着,夫人是要我……把她召回来?”她虽看不见,仍是面朝屋内客人的方向。   她的客人披着长而厚实的青灰斗篷,斗笠下垂着的面纱将其面容遮盖,冰冷的声音从面纱下传出:“不!正好相反,我要让她永远回不来。”   老太婆阴毒地笑了声,露出仅剩无几的牙:“毁魂灭魄是要被压到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一个沉甸甸的包袱砸到那婆子面前,扑起层薄灰,覆面纱的女子淡淡道:“我知道你儿子欠了很多赌债,这些够还了吧?”   走出那阴暗的小屋,空气顿时澄澈许多,暖暖的阳光格外明媚。   溢香不放心地回望片刻,低声凑过道:“公主,她真的会按我们说的做?万一……”   一个凌厉眼神杀过来,溢香吓得顿时住了声,虽然隔着面纱,但是上清的表情和心绪她太熟悉,直觉告诉她,公主不高兴了。   “密切注意解忧公主府的一切动向,她醒了活了死了,我都要第一时间知道。”上清错紧牙齿,如果说她从前只是嫉妒落嫣婚姻自主,那现在就是嫉恨她抢了庞啸川的心。   想到庞啸川,她心底一痛又腾起恶气,“我似乎得提醒一下落嫣府上那群白痴侍卫,晚上巡夜的时候多看看房顶……”   ☆、14访名医   几天后,在白日的颠簸和夜晚不定时呼唤的折磨中,戎玄一行人终于到达了京郊。   远远看见京城的高大城墙,落嫣就兴奋跳下车,提着裙子撒欢地往前跑,一个劲儿喊着“回家了”,惹得路人纷纷回望。   戎玄望着她高兴的模样,嘴角不觉弯出柔和弧度。记得他救了她的时候,她就说她的家在京城。就算她不是公主,他也相信她的家就在这里。   进了城,已是夜晚。灯火辉煌,车马来往,人影晃动。   落嫣更欢了,扯着戎玄激动介绍:“这条街是我出嫁那天走的大道,拐过那个角,一直往前走,就到我的公主府了!”   戎玄奇怪道:“出嫁那天?你以前嫁过人?”   落嫣愕然,摆手潇洒道:“和你说不清楚,反正马上你就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了。”   一想到家就在眼前,落嫣几乎要按耐不住朝皇宫狂奔而去了,但戎玄会不会允许,她还摸不清楚。万一被山贼察觉到她的动机而又不放她走,就麻烦了。   落嫣极力克制住内心的激动,望向戎玄笑得温柔甜腻:“相公,天色不早了,我们寻家客栈歇了吧。”   戎玄望着落嫣阴晴不定的脸,知道她又有了什么新打算。   虽然不过短短二十来日的相处,但他已将这姑娘的脾性摸得差不多。她高兴生气都写脸上,偶尔耍耍小手段骗骗人,一双眨巴眨巴的眼睛也是贼亮贼亮的。更何况,她那点小伎俩,哪里骗得了他。   落嫣硬说对京城熟得很,带着众人在街上绕了半日,居然又回到了北城门。戎玄不想让众人再跟她折腾,就决定住在城门附近一家客栈。   落嫣急了,这里离公主府远啊。可见戎玄坚定,也实在没了让疲惫众人拉着十来车丝绸跟她在京城瞎绕的道理,只好依了戎玄,进店休息。   店家客气地将众人迎进,落嫣注意到有角落里一道目光一直尾随自己,循其望去,只见柜台里坐着嗑瓜子的胖女人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和戎玄。   落嫣心底一突,想到戎玄说的黑店,不禁害怕地往他身边挤了挤。但转念一想,天子脚下大抵还没有敢做人肉包子的黑店,她便壮了胆回瞪回个凶悍的眼波。   那女人见落嫣看她,大方笑着走来:“哟,夫人,跟随你相公奔波这一路,可真是辛苦了!累不累?看您这脸色都不大好了,要不待会儿泡泡我们的神农药浴,鲜花浴也成,价钱都不贵。对夫人来说,不过一点小钱,关键是保你用完肤若凝脂,浑身幽香,让你这相公哟……”那老板娘说着压低了几分声音,却笑得更欢快,“把都把持不住!”   那女人说完,兀自笑得欢,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了一朵菊花。   落嫣的脸霎时滚烫,她都不敢去看戎玄的表情了,只觉像是有千万把刷刷在挠自己的痒痒,让她浑身不自在。   “你别胡说!”憋了半天,落嫣终于憋出这么一句。   那老板娘脸上的笑容一滞:“嗯?夫人的意思是?”   戎玄对老板娘的话无任何表示,若无其事地喝着茶,嘴角犹带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张脸看似无波却分明写满了得意。   落嫣顿时觉得她的羞恼实在没有道理,烧着的脸霎时凉下。山贼,看你待会儿还能笑出……   “其实,不瞒你说,我家相公带了我一起上京,是事出有因的。”落嫣一撇嘴戚戚道,“你见过多少人上京做买卖要带妻室的,有多少男人指望着来京城风流一把!可我家这位……唉!是想风流也风流不成。他这病啊,我早就劝他治,他碍于脸面,硬是不肯。这不,我就不辞辛劳、不远万里亲自押他进京来,看看能不能访到名医。”   戎玄淡然的笑意再也绷不住,面色有些难堪,轻轻咳嗽提醒落嫣。   老板娘惊诧万分地望了望戎玄,又同情万分地瞅了瞅落嫣,最后神秘道:“夫人莫愁,我认识一个神医,专治这些……”   落嫣惊喜道:“真的?不举也能治?”   “噗”戎玄一口茶喷出,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望着落嫣磨紧了牙。   落嫣捂嘴偷笑:谁让你一路上作弄我那么多回,这回可算补回来了!   如果说落嫣此言只是让戎玄恼怒的话,那老板娘砸吧着嘴的遗憾目光就是让戎玄羞愤了。偏偏落嫣还打算继续跟这女人长谈,爱死不活地拉着她打听事情。   老板娘听落嫣问起解忧公主的近况,只笑道:“这事都传开这么远了!”   落嫣奇怪:“有什么好笑的?解忧公主很好笑么?”   老板娘笑得更欢了,神神秘秘道:“这事我也不敢乱说,毕竟是天家的事。要知道也容易,明日你们上街转一圈就知道了。”   戎玄一听涉及到皇家、公主,心底一突,大手自桌下猛然抓紧落嫣手腕。   落嫣狠狠瞪回去,她自是不甘就此放弃,可无奈戎玄的大手跟铁爪似的,挣也挣不脱,老板娘又隐隐晦晦,估计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况且还是不要在山贼面前过早暴露目标的好,落嫣只好就此作罢。   解忧公主府中,上清前来探望姐姐,说是今夜不回去了,还把日夜守在公主身边的徐安遣走了。   徐安已憔悴得不成人形。上清有些后悔,要是早知道庞啸川喜欢落嫣,当初就不写那封信告诉徐安是落嫣派人把缪兰夕送走了。那样,蒙在鼓里的他会和落嫣成夫妻,庞啸川也就不会抱什么希望,那自己也不会丢人丢得那般惨烈!   屋里很安静,只有偶尔爆出一个烛花的声音,昏黄的烛火将沉睡的落嫣映照得愈发脸色蜡黄。   虽然将所有人都遣出,上清还是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了一番,随后从怀中掏出包粉末抖散到水中,顿时氤氲出袅袅绿雾。上清握汤匙搅拌的手微抖,一不小心泼出些许在衣裙上,衣料瞬间变了颜色。   想到这药会让落嫣永远醒不过来,上清有些失神,没有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妹会走到这一步。三个月前,落嫣找到如意郎君,上清相中庞啸川的时候,她们还约好一天嫁人……   上清眼前闪过万千情景,突然定格在那淫靡不堪的一幕——庞啸川搂着衣衫不整的青楼女子卧在帐中。她是公主,年轻貌美、冰清玉洁,那样的蔑视和拒绝是对她最大的□。   想到此处,上清脑中只剩下烈焰般的怒火,扶起昏迷的落嫣倚在肩头,将药碗凑到落嫣唇边。   突然一物横飞而来,落嫣手腕骤痛,药碗打翻在地。   上清捂住受伤的手背,想到只有一种可能,顿时怒不可遏,“庞啸川!”   “微臣在!”一条影子从窗外跃进,宝蓝长袍浮光微闪,乌黑明朗的眸子,立于屋中自有浩然正气,仿佛他并非闯了别人闺房。   “你好大的胆子!偷窥就算了!居然还敢入室!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喊人!”上清震惊地望着庞啸川,觉得他是疯了。   “如果大嫂可以解释清楚地上的粉末和毒药,我们可以一起喊人进来。”庞啸川声音清朗,剑眉都没有皱一下。   “好啊,我们就试试,同归于尽。”上清残忍一笑。   一阵微风带起,蓝影瞬间移至面前,一只有力的手卡在上清喉间。   “同归于尽可以,但是我不准你伤害她!枉我敬你为大嫂,你竟如此恶毒。你听好了,如果你再敢对她动任何坏心思,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绝对比你能想象到的更可怕,公主。”庞啸川凑到上清耳边一字一句清晰吐出。   上清瞪大眼睛,气得浑身颤抖,下一瞬,喉间被松开,那道蓝影竟如入无人之境般又翻出窗外。   上清跌坐在床边,这才想起庞啸川所穿乃公主府侍卫服色,难道说他晚上都在这里守着……   戎玄一行人到得晚,吃过已近深夜,按规矩留下几人轮流守夜看货,剩下的都去楼上客房休息。   落嫣打着哈欠推开门,看了一眼便道:“咦?怎么不是大客房?这单间可怎么睡?”   “就这么睡,有床不就行!”戎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吱呀”一声,门合上了。   落嫣回头望去,山贼眼里点点光华跳跃闪烁,无赖地挑眉笑了笑:“怎么?娘子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前些日子两个人住,总是隔着道帘子或是一堵墙,虽说有些自欺欺人,但好歹也还带了点分房而居的味道,至少瞅不见对方赤条条的模样,而现在这狭小的房里,两人是怎么也避不开了。   戎玄灼灼的目光近在咫尺,落嫣突然生出些不自在,料想大概是两人靠得太近的缘故,便干笑一声退后:“这个……我还是去找老板换个大房间……”便伸手去拉门闩。   一只大手按住她扶上门闩的手,落嫣似被什么咬了一口般浑身一激灵。   戎玄直勾勾盯住她眼睛,笑道:“娘子,哪有大半夜夫妻俩要换大房间睡的说头。再说,你相公我既是如你所说,不能人道,又能把娘子怎样?娘子怕什么?”   落嫣一怔,暗叫不好。和老板娘说的那些话,她吃了顿饭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敢情这山贼一直记着呢,现在是要伺机报复了!   戎玄掌心滚烫,烙得落嫣心头慌乱,卯足了劲儿想要将手从他掌下抽出,不料戎玄一翻掌,将她要抽离的手牢牢握住。   落嫣羞恼道:“你干什么?放手!现下已经到了天子脚下,容不得你放肆!放了本公主,我还能绕你一命!”   戎玄依旧挑眉浅笑,眼里满是深意:“就算你从前是公主,现在也是我戎玄的娘子了!”说着手臂猛然一带,落嫣就一头扑进了他怀里。   戎玄的胸口硬硬的,落嫣摸着被撞疼的脑门,听见他居然还在笑,一时火大了,反正打也打不过,大喊一声:“我跟你拼了!”用脑袋往他胸膛继续撞去。   着了落嫣这几下狠撞,戎玄夸张地“哎呦”叫着,似是不敌其攻势,被撞得直往后退去。   落嫣撞得脑袋犯晕,被搂着急急后退,也不知退到哪儿了,直到戎玄的身子忽然失了平衡,两个人一起倒下去。   戎玄是仰倒,落嫣是扑倒。因为让他们倒下去的这东西是床。   落嫣喘着口气,晃了晃撞晕的脑袋,直起头瞅见戎玄一双桃花眼满是挑逗。   “公主这么急不可耐了,那就给相公我更衣吧!”   落嫣的脸又刷一下红到了耳根,瞪眼怒道:“死山贼!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让本公主给你更衣!你……你别忘了,我们击掌发过誓的,你三个月不准进房门!”   “不准进房门,没说不准近娘子的身啊。嘿嘿……再说这次可是娘子邀请我的。”戎玄狡辩道。   “胡说八道!”落嫣从他怀里挣脱爬起来,愤愤不已,“好色之徒,还为自己找理由!我什么时候邀请你?”   “娘子今晚和那‘牙婆’说的话,相公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我太久没有云雨,所以娘子有几分闺怨。说来这段日子都是我的错,竟不知娘子真真所想。要是再不知趣些,洞察娘子心思,日后可还怎么讨得娘子欢心?”戎玄柔声笑道。   落嫣彻底傻愣住,没想到那番话硬生生被戎玄发挥出这么个歪理。   戎玄得意一笑,兀自坐起来,优哉游哉地去解衣衫:“娘子不肯,我就自己来。”说话间衣襟已经敞露了大半。   “啊!别!”落嫣捂住眼睛尖叫起来,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这淫贼赤条条的模样,但还是忍不住面红耳赤,小心肝直扑腾。   ☆、15至少还有我   被褥柔柔暖暖很舒服,似乎是回到了自己的寝宫,落嫣在梦中见到琉璃碧瓦,碧树繁花下父皇和母妃说等她很久了。   戎玄迷迷糊糊等着天亮,忽然听见身边的女人忽然吃吃傻笑,回头望去,见她已笑得流口水,还继续傻傻乐着。   昨晚吵闹了半夜,虽最后答应了她的要求,在两人中间隔了个枕头,把床公平均等地分作两半。可此时,戎玄这边的国土早就沦丧大半。   枕头歪歪斜斜地靠到了床边,戎玄暗叹一声,幸亏自己还有点功夫,否则一般人哪能悬在床边睡觉。不过,说到睡觉,自己这一夜到底算睡了没有?戎玄对这个问题苦恼起来。   昨晚,被她在老板娘面前一撩拨,他应羞愤,应生气,可那一瞬他竟莫名其妙地被激起了欲望。   随后被告知,因他们来得太晚,当日几乎客满,只剩下小客房。天可怜见,此乃上天安排,若是大客房,他自然没得纠结,小客房冥冥之中给他即将破土而出的欲望施了一把养分充足的肥料。   于是乎,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他也顺势撩拨了她一下,可惜她被吓得又是尖叫又是咒骂的,活生生又回到了新婚之夜。   戎玄不得不承认,望着她面红心跳的模样,很是心动。他也是个男人,娶了个老婆放身边,一个月来都只能眼巴巴瞅着,说是一点想法没有也是骗人的。可总不能用强的吧?   于是戎玄在最后一刻偃旗息鼓了,默默背过身,乖乖睡到了床外侧。他的身体还不答应这个决定,某处仍固执地□着,任如何安抚都没有用。   戎玄哀叹,客栈肯定都是有井的。寄希望于井水后,头脑里的自我劝说功能竟纷纷倒戈。最后,他只得选择了这条被逼无奈的道路,在落嫣惊诧的目光中披衣夺门而出。   两桶凉水冲头而下,神清气爽,火灭灯熄。   回房时,刚才惊诧不已的那女子已将身子铺成大字型疲倦地睡着了,隔在两人间的枕头被挤到床边,戎玄只好贴着床沿躺下。可那两桶水着实有用得过了头,困意全无之下,漫漫长夜,戎玄只得瞪着黑乎乎的天花板发呆。   身侧之人喃喃呓语,她说梦话的声音很温柔,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么凶悍。戎玄想到了另个一个语音温柔的女子,她是否日后也会睡在别人的身侧呓语?   不能再想了,戎玄急忙打住,不容自己呼吸乱想。他今晚是怎么了?已经很多天不去想那些事了。   他有妻,她有婚约,既已如此,过往种种都放了吧。   在路上颠簸的多日,从来都是天未亮就要起,难得今天没有人大呼小叫地拽她起床,因而落嫣这一觉以睡到天荒地老的势头直抵正午。   醒来后,面对早已空了的另一侧床,落嫣有些恍惚,想起昨晚情景,急忙将衣物和被褥枕头仔细检查一遍,直到发现没什么可疑痕迹才放下心长舒了口气。   一想到这是他们相处的最后一晚,落嫣心里居然多了些奇怪的感觉。   山贼与公主,这样一段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离奇经历,日后她高坐明堂时也会想起吧,其实想想,这段日子倒也过得奇妙,只不过这终究不是她的生活,落嫣低叹了一声。   没有戎玄的帮助,她只好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不忘感叹一句山贼梳头的手艺着实不错的。   出门前,落嫣觉得还是给山贼留个字帖的好,毕竟人家也给自己梳了一路的头,便蘸着昨夜的剩茶水在戎玄常看兵书的背面,写下三个字“我走了”。   似乎不用跟山贼说什么再见、珍重之类的话语,否则也太给他面子。做完这些,落嫣痛快拍拍手,打开房门大踏步离开客栈。   “解忧公主?只听说她受伤了,然后就没听说什么了……”路人甲面无表情地如此回答。   “公主昏迷还没醒过来啊!我怎么知道?驸马爷时常到我店里买酒喝得醉醺醺,我怎么会不知道!”酒家老板乙拍着胸脯如是说。   “是还没醒……听说要请道长招魂……”街头浪荡儿丙报告了条小道消息。   在跟不下一巴掌的人打听确认过后,落嫣激动起来,原来情况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缪兰夕的魂魄并没有到她身体里,更没有顶着她的名义作威作福,和驸马恩恩爱爱。   这般想着落嫣便朝解忧公主府行去,去公主府的路她认得,因为那处府邸是她亲自选的,邻近东市场,方便集市溜达买各种吃食,比邻东城门,方便出城游山玩水赏各色风景。   人逢喜事精神爽,落嫣这一路看谁都是面目和善、心情愉悦,不知不觉便飘也似地来到公主府门口。   盯着紧闭的朱红大门,落嫣不由呼吸加速,手微微发抖,无数次梦里到了这个地方,但是从没将门敲开过。她也曾担心父母会不会不认自己,可此刻她实实在在地站在了这里,站在了真相的门口。   只要说出真相,说出那些缪兰夕不知道的事,府里的那个假公主就会被揭穿。   落嫣闭眼深吸口气,昂首挺胸,以端庄的姿态徐步走向大门,还没等她靠近,那门就自己开了。   朱门大启,八人抬着一顶描金镶碧的华贵轿子从中稳步迈出。   这轿子,万分眼熟,再看看在府门口跪着恭送的众人,落嫣顿时激动得不能自已,神仙总算是还有点良心!让她苦尽甘来了,居然这么好命地让她一来就遇见娘亲。   亲缘使然,见着娄贵妃,落嫣脑中一片空白,只管呼着“母妃!”便往那轿子扑去。   “噌”数柄利刃同时出鞘,落嫣还没到轿前,脖子就被一堆白花花的利剑同时架住。   “大胆!我是解忧公主!都给我把剑放下!”   几名侍卫一愣,表情古怪。轿子里传来一道冷冷淡淡的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浓厚鼻音:“张统领,何事吵嚷?”   落嫣望着几步开外的轿子,恨不能将轿帘看穿,扑到里面之人怀里痛哭一场,眼泪已唰唰往下淌:“母妃!我是落嫣!母妃!你出来看看我!”   一只保养尚好的白嫩玉手猛然将轿帘挑起,娄贵妃微露半边侧脸,往外一瞥。见是不开外,一个陌生女子正跪在地上哭喊,虽是不认识,但那哭声竟莫名地生生揉碎她的心肠。   娄贵妃失望叹气,重将帘子放回,方才那一瞬,这姑娘的语气让她有一刻恍惚,以为落嫣醒了,正站在外面喊她。   可惜,声音不是,人,更不是。   “母妃!”落嫣眼瞅娄贵妃放下轿帘,又急又气,“我真的是落嫣,你出来和我见一面,我慢慢讲给你听!公主府里那个是假公主!我才是真的!”   娄贵妃本对外面那女子还有一份说不明道不清的感情,听她如此一喊,烦乱之外更添堵,居然敢说府里躺的是假公主?娄贵妃愤怒了,自己十月怀胎生下,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自己还不知道长何等模样?世上居然还有明目张胆就虚凰假凤之人!   “张统领,不必耽搁了。赶她走,即刻起驾回宫。”娄贵妃最后关头还是忍住没下令治那女子的罪,许是个失心疯吧,就放过她好了,也算给至今昏迷不醒的女儿积德。   落嫣呆若木鸡地听着冷冷飘至的声音,不明白娄贵妃为何连一点机会都不给她。   张统领接旨,命手下将剑拿开,对落嫣道:“娘娘开恩放了你,还不谢恩快走。”   落嫣傻愣愣地望着那凤辇,突然恍然大悟,疯狂大喊:“母妃,我虽然样子变了,但是我真的是落嫣!我知道你的喜好!你最喜欢堇色衣服,喜欢吃江南黄鱼,你的生日是四月初九。我还知道你和父皇的故事,你当年还在闺阁的时候就认识了父皇……”   娄贵妃拈一方丝帕扶额长叹摇头,这姑娘疯得不轻,落嫣公主明明就躺在公主府内,她倒也好意思在公主府前信口开河。自己的喜好可从好事宫娥处打听,她和皇帝的那些往事,早被说书人编成戏本讲成一段风流,知道又何足为奇?   落嫣不知娄贵妃做想,只管胸有成竹道:“那个冒牌货,她根本不知道这些!让她出来,和我当面对质便知!”   娄贵妃将手中的丝帕突然绞紧,眉头蹙紧。她本还想放过这女子,可这女子一番不知死活的话又将她的心戳得鲜血淋漓。落嫣已昏迷近月,生死不明,这女子却还喊着让她出来对质,这不明摆着欺负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张统领,按规矩教训教训这个不知规矩、以下犯上的贱民!”娄贵妃冷冷发话。   落嫣怔住,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母亲会如此冰冷地和自己说话。混乱的拳脚从四面八方袭来,她却似懵然不知痛般蜷在地上。   突然,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满含带着谄笑的讨好:“军爷!别别别!她脑子不好使,经常乱讲话,开开恩,放过她!”   张统领不悦地将那劝阻之人的手甩开:“你是什么人?还不快闪开,不然连你一起教训!”   “嘿嘿,我是她相公,今天一时没看好,她就溜到这里来撒野乱说,是我不对是我不对,要打就打我!嘿嘿……打我打我……”   “滚!娘娘命令教训她,你若再阻拦,就是阻挡执行公务,别怪我不客气!”张统领毫不客气地冷冷道。   “军爷,真的,你打我吧。别打她,再打,她就真傻了……”那声音不同于平日无赖的音调,恳求姿态放低到卑微至极,但是没有任何效果,拳脚依旧落下。   落嫣麻木地蜷缩着,一道影子扑过,一具温热而坚实的身躯覆在了她身上,像一张安全的网将她紧紧包住。   身上的痛少了许多,但心似乎更痛了。   恍惚间,落嫣见得凤辇愈行愈远,心中的希望也渐渐熄灭。   路过的行人都不禁往街角多看上两眼,那一男一女明明衣着光鲜,却浑身灰尘脚印,席地而坐,女子埋首膝间抽抽搭搭,旁边的着浅褐长袍的年轻男子环臂抱住她,面色也不甚好看。   落嫣哭了好久,直到脑中一片空白,似乎哭得麻木了,痛苦的事情就不在了。   “他们不要我了……”她抽着鼻子低低说道。   戎玄长叹了一口气,将她揽入怀中,热热的呼吸喷在她颊侧。   “因为我不是公主了……所有人都不要我了……他们看不起我,居然还打我……”落嫣说着又埋头哭起来,“就因为我不是公主了!可我明明是!”   “不,世上有两类人是永远不会因为你的身份抛弃你的,即便你不是公主,他们也一样对你好。”戎玄坚定道。   落嫣傻傻抬起头,脸上犹挂几滴泪珠:“哪两类人?”   戎玄温柔一笑,粗糙的指腹轻轻将落嫣脸上泪珠拭去:“你的父母和真正喜欢你的人,他们都是把你放在心上的人,永远不会不要你。”   “可现在就是我的父母不要我!”落嫣难过地低下头。   “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戎玄望着落嫣的眼睛认真道,“你比起我幸福得多。况且,他们不要你了,我还要你。”   落嫣瞪圆了哭得通红的眼睛:“你?”   “对,你不是一无所有,至少你还有相公我,不是么?”   ☆、16说出你的伤心事   落嫣怔怔地望着戎玄,悲哀地发现她似乎除了这个山贼,还真没别的依靠了。   “别伤心了,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戎玄笑着安慰道。   “我什么地方都不想去……”落嫣伏到膝盖上低声道。   “好,那我在这里陪你。”戎玄肯定道,随即不再言语,静静陪落嫣坐街角。   午后闷热,路上行人不多,四五个孩童互拽衣角蹦跳而来,嬉闹唱道:“你一推,我一拉,公主摔个屁花花!”   正盯着地上房屋影子发呆的落嫣心头一紧。原来,这就是京城流传的版本——公主成婚当日,于喜堂摔了个狗啃泥。   两个男子从面前路过,一人斜瞄了眼不远处的公主府院墙,对另一人低声道:“你看这府门外还是这么戒备森严,公主怕是真不好了……”   另一人摇头笑道:“飞扬跋扈,本以为驸马要遭殃,没想到先遭殃的是她本尊。”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落嫣默默地听着,若以她从前的性子,定会不依不饶让那些人说清楚,再挖地三尺也要找到编那童谣的人,可此刻的她没有,她没有了这么做的权利和底气。   她第一次从外人口中听到了真言,如戎玄所说,臣子们畏于皇家身份,说的大多是粉饰太平的话。眼见为实,原来满京城的人对自己的评价如此之低。   可她也并不完全像他们说的那样呀……   为着没有人理解自己,落嫣又是一阵痛哭。   戎玄叹了口气,将她更揽得紧,手轻轻在她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   良久,落嫣停下哭,抬头认真看戎玄:“你说我真的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么?”   戎玄一愣,没有料到她半天不说话,一说竟问了如此难以回答的问题。   落嫣失望地收回目光:“是了,我蛮横无礼,祸害他人,自作自受,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戎玄急道:“乱讲!什么祸害他人,死有余辜!你什么时候做过这些坏事?”   落嫣将头垂得更低:“我做过……我为了得到一个男人的心,听了别人的话,将他的心上人害苦了,后来也害惨了我自己……看来是我错了,害人终害己,这句话是真的……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姑娘,没有人喜欢我……”   “谁说没有人喜欢你!不管你做了什么,你能明白错了就证明你不坏。就算有的东西不能弥补了,日后不要再犯这类错就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你看相公我一个山贼都知道。你不是坏姑娘,怎么会没人喜欢?你……”戎玄说道这里卡住了,他真没想过面前的女子有何优点。   落嫣可怜兮兮地抬头瞅着他,眼神热切而凄楚,逼得戎玄不得退却,只好硬了头皮道:“你懂得反省,你自信,敢逢人便说自己是公主……恩,还很勇敢,敢一个人半夜下山,遇到猴子捉弄奋力还击,还勇于反抗,会跟客栈老板娘诋毁我,还……”   “还你个头!”落嫣气呼呼望他脑门敲去,“你这是夸我吗?”   落嫣的目光越过戎玄,落到公主府的高墙上,又是一阵心痛,咬牙恨恨道:“其实我最大的优点是绝对不服输,我现在就进去公主府跟那个假公主理论去!我要找徐安!我绝对不会把他让给任何人!绝不!”说着甩开戎玄双臂站了起来。   戎玄一惊,急忙起身将她牢牢抱住:“别了!姑奶奶,你想去送死不成?落嫣,醒醒!你不是公主,别再闹了!”   落嫣倔强愤怒地踢腾:“你也不相信我是公主,对吗?你放开我,我要进去找缪兰夕当面对质!她不是我,凭什么要霸占了我所有的一切,父皇母后,还有徐安……我不甘心!你让我进去……”   戎玄紧紧抱着落嫣,不管她如何踢打挣扎,就是咬紧牙关不松手。落嫣将一肚子的委屈全都发泄在了戎玄身上,见他不肯放手,气急交加就往他胳膊咬去。   偶尔路过的行人望见这个跟小野兽似疯狂的女人,都远远躲开。   戎玄依旧绷紧了胳膊死死抱住她,直到落嫣再没了挣扎的力气,瘫在他怀中痛哭。   ------------------------------------------------------------------------------   日头西斜,城外溪水潺潺,溪边垂柳的影子被拉成婀娜绵长,一只天青瓷酒瓶骨碌碌滚到树根。旁边的绿绒绒的草地上静静躺着一男一女,二人身边堆放着数只白瓷酒瓶。   落嫣脸颊酡红,嘻嘻一笑:“山贼,你这法子好!我不难过了。这辈子的眼泪今天都哭完了,以后不哭了,多好!”   戎玄轻笑,将酒瓶凑到口边喝了一口:“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简直是狗屁!喝醉一场,把伤心的事随着酒喝到肚子里,不就不在心里了?”   落嫣好奇扭头看他:“你有什么伤心事?说来听听。”   戎玄自嘲一笑:“告诉你也无妨,反正都已经过去了。”他怔怔望向蓝天,“我和一个姑娘自小一起长大,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可惜她爹不愿意,将她许配给了别人。”   落嫣失望道:“这就完了?”   戎玄点头,轻“嗯”了一声。   “真没意思!我和驸马的故事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落嫣打了个酒嗝,脸颊红晕更上一层,鼻尖也沁出晶莹的汗珠。   戎玄道:“我也好奇你为何对那个徐安如此钟情?”   落嫣一扬手,骄傲万分:“待我跟你娓娓叙来!”   她的故事很长很长,戎玄耐心地听着。   十年前,九岁的落嫣随娄贵妃出宫到永圣寺进香,一时贪玩瞒着众人偷偷从寺院后门溜出,还阴差阳错地恰巧绕过了守卫的御林军,乱跑乱撞跑到了山下。   本是好奇外面的世界,可到了山脚,她又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便顺着溪边瞎逛,却没想到她发上珠翠和颈间玉佩引起了一个路人的注意。   山脚本就人少,那男人跟踪落嫣到四下无人处,起了歹意,就上前来抢。   落嫣不知世间险恶,只知道有人要拿走她的东西,便死死拽住不放,那玉佩是自她出生之日起父皇送的,还从未离身过。   歹人见这小姑娘顽固,没了耐心,就拔出匕首吓唬她。落嫣看到明晃晃的刀,果然吓傻了。就在那时,一个少年突然出现,飞身踢一脚将歹人的匕首踢飞。那少年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模样,却有胆量敢挑战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落嫣只记得那少年会武,但是武功却不怎样。他让她快跑,然后自己上前拦住歹人,他用拳脚抵挡刀锋,血肉之躯又如何挡得住利刃,几招之后,他就光荣挂彩了,胳膊被割出道极长血痕。   见不敌恶徒,少年一手捂住鲜血淋漓的伤口,一手拉住落嫣就往山上跑。   幸而此时,寻找落嫣的侍卫和宫人已经追寻下山,迎面而来。情势不妙,歹人便放弃了即将到手的猎物,仓皇而逃。   少年见救下的小女孩安然无恙,不待那些宫人前来,便要悄然离去。   望着离开的恩人,落嫣心头没来由一慌:“不要走!我让父皇赏赐你!”   少年轻笑,潇洒转身。   落嫣咬唇,追了上去,拉起他的手,将脖子上挂的那玉佩解下塞至他手中:“我会再找你的!玉佩为证!”   十年过去了,少年那青涩的模样早已模糊,只余一双晶亮的黑瞳仍深深印在心中。落嫣派人找过他,可他就像是失去了踪迹般,再也无处可寻,落嫣怀疑他是个游侠儿,那就此生更难相见了。   怀着这样的执着和期盼,落嫣一年年成大,成了为不肯嫁人的老姑娘,她倔强地相信:那少年记得同她的约定。所以她宁愿耽误年华,也一定要找到他。   戎玄忍不住开口:“后来呢?你真找到他了?”   落嫣笑道:“老天爷还真是眷顾我,没有让我九十岁的时候再遇到他,而是在十九岁的时候!你不知道他当时有多好看,牙色广袖长衫,翩然得好似神仙!那些桃花呀、美人呀,在他面前通通黯然失色……我本来也只是觉得他长得好,就多看几眼,这一看不要紧,你猜我看见什么?”   “什么?”   落嫣亮亮的眸子绽放晶光:“我看见他腰间玉佩!就是我当年留给他那枚!”   戎玄微笑:“久别重逢,真是缘分!”   “对啊!”落嫣仿佛回到相遇那一刻,在草地上撒欢地打了个滚,“然后我就上前跟他相认了……”   落嫣有断断续续地讲着,一旁的戎玄仰望蓝黑的天幕,不知是在听还是沉思。   天色暗下,四野此起彼伏虫鸣不断。   戎玄坐起,伸手碰了碰身边的落嫣,不见她有反应,靠近一看,竟已睡熟,脸上尚余亮亮泪痕,睫毛上依旧挂有几点晶莹。   戎玄摇头一笑,将她抱起,落嫣蹙眉扭扭身子,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位置,嘟囔着蹭了蹭他前襟,像是一头终于困顿的小兽。   金光洒入房中,落嫣坐在桌前扶额冥思,苦恼地唉声叹气。酒醒之后的她,万分苦恼于几个问题。   她只记得昨天在郊外的小溪边喝了很多酒,至于怎么回来、何时回来一概不清。面对被她霸占大半的床铺,戎玄昨夜到底睡哪里了?   昨天那一刻,是戎玄扑了上来抱住她用后背挡住那些拳脚。早晨起床时她都觉得背痛,若她尚且如此,那戎玄岂不是更痛,伤的更重?   一刻钟前,玉器坊的伙计找来,声称戎玄买的玉器做好了,何时去取?   落嫣莫名其妙,那伙计却赞不绝口:“戎老板好孝心啊,说是第一次跟随夫人回岳父家,必须带点拿得出手的礼物。昨天上午就去看过,只是还有点地方需小做改动,做好了告诉他一声……”   唉,岳父家是回不去了,难得他有这份心思。   落嫣如今想着这些事,一时心乱如麻,但于这烦闷中生出些暖融融之感。   昨日的那顿拳脚,凭他一身好武功,对抗那几个侍卫应该不成问题。落嫣见过庞啸川成他手下败将的模样,丝毫不怀疑他的武功。只是面对大内侍卫不好生事,他只好用后背硬生生顶住了那些雨点般落下的拳脚。   落嫣想到此处,心里像被炭火暖暖地烤着般。   不知道他一大早去哪里了?扫了眼他换下的衣物,孤独如藤蔓般悄悄爬上心头,她竟有种立刻见到戎玄的冲动。   正午过去了,傍晚来临,戎玄依旧未归。落嫣越来越焦躁,屋外一点轻微响动,都能将她立刻惊起。   戎玄应该是出去找绸缎的买家谈生意去了,可这么久还未回,莫不是出了事?落嫣想到这种可能,便顾不得他人阻拦,执意出了客栈。   京城街头灯火通明,喧嚣热闹,不知是什么好日子。香车宝马驶过,衣香鬓影擦肩,低襟宽袍的京城男子三五成群往一同方向走去,言语间兴奋不止。   “方兄!你也来了!”   “哈哈……这一年一度的湖花盛会岂能不来?!听说沉月楼来了个闽地美人儿,前几日偶然一面就闹得裕顺钱庄陈公子非要为她赎身!传说是美艳不可方物啊,我押她赢!”   落嫣听着周围人兴奋的议论,有些扫兴,男人果然都是色性不改,这点倒和戎玄有些相似,正要转身,忽想起以戎玄好色的性子,说不准也去这所谓的盛会凑热闹。   落嫣想到戎玄望着美人傻乎乎流口水的模样,肺都要炸了,立刻奔往往众人所说的盛会所在地。   她本是冲戎玄而去,却料不到今夜还会碰见多少个让她从惊诧无比到震惊无语的男人。   ☆、17湖花盛会   京城中有一名为碧波池的小湖,春季嫩柳,夏日碧荷,秋令丹枫,冬至雪岸,是梁都一处美景,也是梁国纨绔和京城的风流过客们最心之向往之地。因为湖岸边酒肆林立,还有数家各具情调的青楼。   今夜是京城一年一度的“湖花”盛会,可别小看了这些青楼,家家都有揽客的独门秘术,这无可争议,只是哪家的姑娘最美就有得比了。打破脑袋争吵了好些年,斗得碧波池鸡飞狗跳不得安生之后,老鸨们达成一致协议,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由京城各位看官评判评判不就行了!   于是就有了于每年五月末举办的“湖花”盛会,由看客出价,选出最美的女子,身价最高者自是最美之人。   灯火辉煌的湖岸就在眼前,人潮拥堵,以两眼冒光的亢奋男人居多,愤愤不平的落嫣混在其中甚是格格不入。   湖岸边搭起高高的看台,坐满了锦衣男子,或少或老。   落嫣眯眼望去,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惊得她咬到舌头。她赫然瞅见看台最高处上坐着个身着宝蓝底金丝纹花锦袍的老头,腰间系的是甚不好说,只道是明晃晃一条,那发冠,落嫣却熟悉得很——八宝琉璃珠冠。此刻,那老爷子正抖着花白胡子兀自笑得开心。   二叔爷爷……这就是落嫣口中和戎玄品味甚是相投的二叔爷爷—东海王。   湖花盛会竟有如此魅力了!落嫣半晌才将大张的嘴巴合下,心中对湖花盛会多了几分好奇,暂时忘了此行目的。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她正想着,边听对岸有人擂鼓宣布盛会开始。   盛会果然名不虚传,各家所出美女都是百里挑一的姿色,湖岸边掌声雷动、呼声连天,叫价不断抬高,连一池碧水都被震荡出层层涟漪。   层出不穷的美人让所有看客都兴奋雀跃,落嫣一向认为自己是喜欢看长得不错的男人,今日才知其实美女也甚是养眼。   盛会至酣,众人兴奋地等待着下一位名叫皓雪的美人出场,然半晌过后却仍迟迟不见动静,湖岸边渐渐有些骚动。   忽然,一条白影自一湖畔小楼飞出,直袭湖心小亭。   定睛一看,小楼和湖心小亭间竟搭起了一条雪白绸练,绸缎一端牢牢挽住亭顶,那缎子不知用何织就,夜色中泛起隐隐萤光。   正当众人惊叹之际,一道雪白身影顺这缎带飞身飘向湖心,似飞似舞,身姿优美,挽臂飘扬,衣袂翻飞间恍若仙人。   众人一时看傻了眼。那女子飞至湖心小亭,单脚立定亭顶,舒展双臂迎着夜风翩然起舞,众人皆屏息凝神,偌大一个碧波池,竟安静得落针可闻。   袖舞流光,姿若惊鸿。   这女子舞毕,盈盈一鞠,缓缓将面纱解下。异于其他女子的精心打扮,她未施脂粉,一弯黛眉映秋水眸瞳,双唇未点自红,淡雅清丽得如同一支亭亭玉立于湖心的白荷,一身素净白衣更衬得她无暇脱俗。   向来湖花盛会都只斗艳,何时出过这么清雅的美人?   看台上的东海王率摸着白花花的胡子连连点头,率先叫了声好,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一时欢呼雷动。   落嫣捂着震得发痛的耳朵,想起指不定戎玄也在这叫好人群中,直恨得牙痒痒。正想着,便见一人从看台飞出,似是控制不好力道般直栽湖心,却于擦到水面的那一刻脚尖点水飞起,随即踏波而行,飞至湖心小亭。   那人落在亭顶一角,将一支莹白的早荷递给美人,原来他方才的故意一跌是去采湖面的荷花。   美人淡淡一笑,那人得意仰天地大笑起来。   落嫣定睛一看,只觉血涌头脑,至于肺,大概是已经炸了。那个献殷勤的男人,不是她的山贼相公是谁?   湖风飒飒,衣摆飘飘,她倒是第一次觉得山贼相公也这般玉树临风。   戎玄大概是怕落嫣气不死,望了望美人笑嘻嘻道:“我出三颗猫眼。”说着将一只手上的三个扳指全部撸下,放在掌心随意掂动。   落嫣咬紧银牙,恨不得长双翅膀飞过去,揪住这个混蛋的衣襟赏他两个追风掌。   “我出三千银子!”看台上一个男子不服地站起。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落嫣从旁人口中得知,这位就是裕顺钱庄的陈少爷,果然是有钱的主,语出惊人。   落嫣猜测这位美女大概就是今晚呼声最高的闽地美人了,似是为了印证落嫣的猜测,接下来,戎玄和那位陈少爷为争夺美人展开了叹为观止的抬价。   价格之高,让人闻之心惊。   落嫣气得浑身抖若筛糠,戎玄竟如此之快就喜新厌旧,他昨日不是还信誓旦旦说:别人不要她,他会要她吗?落嫣再也忍不住,奋力扒开挡在前面的人群挤到湖边,正指着戎玄要大骂,就听得岸上一人朗声道:“我出半个江夏郡!”   词语一出,湖畔便是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落嫣的脖颈像是卡住般,费尽力气才将头转过去,那一身银紫袍的男子不是是自己的哥哥—江夏王是谁!江夏王与落嫣虽非同母所生,但其自幼由娄贵妃抚养,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哥哥这闹的是哪一出?太子顽劣,父皇最喜欢的就是江夏王,其天性聪颖,风流倜傥,绝非喜好烟花之人。此刻居然出半个江夏郡为一风尘女子赎身,是疯了不成?疯了疯了,定是疯了!   夜风拂起衣摆,江夏王定定立在岸边,气势沛然,势在必得。   湖心小亭的戎玄一怔,随即拱手笑了笑:“半个江夏郡,小人认输了……”说着便要飞身跃下。   “公子且慢!”那女子叫住戎玄,不卑不亢道,“赠我黄金,赠我珠宝,却从未有人赠我鲜花。公子赠我香荷,皓雪也应投桃报李,纵然已为他人所赎,也还是想单独为公子弹奏一曲,以谢公子厚意。”   戎玄嘴角微抽,挤出丝尴尬笑意:“小姐已是当之无愧的‘湖花’,此等盛情,小人恐怕受之不起……”说着用余光瞟了眼站在岸边的脸色已沉下的江夏王。   “我来说句公道话!”看台上的东海王摸着白花花的胡子意味深长道。   落嫣满心期许地望向二叔爷爷,他一定会站在公开公正的立场说:不准染指江夏王的女人!说呀说呀!   东海王眯眼笑得狡黠,望了望戎玄,又瞅了瞅江夏王:“我看此乃大大的好事!贤侄孙,今夜之后皓雪姑娘便为你所得,了了她这个心愿也无妨!”   落嫣险些一头栽入水中,悲愤望天:二叔爷爷,你怎可助纣为虐落井下石胡说八道不分青红皂白……   盛会散场,人潮涌动,饱享眼福的男人们半满足半遗憾地议论着离开。戎玄已携那湖花娘子前往沉月楼听小曲,任落嫣喊破嗓子也听不见。   可恨这两人会武,直接飘到对岸,落嫣却只得靠勤奋双腿绕着湖岸走,边走边愤恨不已:死山贼,大骗子!色鬼下流胚!   湖畔退散的人潮中,还有一人倚在树下仰头喝酒,痴痴傻傻地笑道:“美人啊都是美人!”   路过的人许会觉得此人似乎见过,但大概没有多少人能将他认出,他便是一月前刚娶了解忧公主秦落嫣之人——驸马徐安。   整整一月,徐安都生活在惶惶不安中,公主未醒,心上人生死未卜,他满心的郁结无处诉说,被友人劝说出来走走,恰巧碰到湖花盛会,人群之中与友人走散,干脆买酒来独坐湖边畅饮。   湖边的人渐渐稀少了,有人从身边拎着裙子跑过,碎碎念道:“色鬼骗子下流胚……”   徐安懒懒抬眼扫去,只一眼便呆住,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庞居然就在眼前。   “缪兰夕”丝毫没有察觉有人坐在树下看她,只愤愤捏着拳头边骂边走。   徐安慌忙扶着柳树站起,晃晃悠悠跟上去,奈何脚下踉跄,始终跟不上落嫣的脚步,张口喊“兰夕”,奈何喝酒喝得舌头大了,始终没将声音传至落嫣耳中。   死山贼,只怕美人一个媚眼,他就把持不住了,不管江夏王还是江冬王,直直往上扑了!落嫣满心想的都是那情意绵绵的唱曲场景,压根没有注意有人跟踪。   初夏夜晚微凉,落嫣出了身薄汗,终于到得那沉月楼,却被一个眼尖的女子认出并非本楼姑娘,将其拦在了门口。   落嫣瞪眼咬牙道:“让本公主进去!本公主的男人在里头,挡我者死!”说着三下五除二拔下头上金钗,悉数扔给挡她的女子。   那女子惊怔,捧着钗子恍惚片刻,随即两眼放光,钗子猛地往袖中一揣,扯着嗓子喊道:“来人啊~有闹事的!”   沉月楼的安保措施很得力,片刻之后,落嫣便以屁股两片肉着地的方式被请了出来。   在第二次被请出来后,落嫣怒极反镇定,想出了更行之有效的法子。   再说那徐安,跌了数跤,泼了数把湖水洗脸,终见几分清醒,能将舌头捋直顺当喊出“兰夕”二字,可追至沉月楼时,却见“缪兰夕”已转而奔向附近一家酒楼。   “小姐,这就是我们离沉月楼最近的包间,除了这些茶水瓜子,和竹梯……还要不要别的什么?”小二笑得殷勤。   “不要了不要了,你赶紧出去!别耽误我听小曲!”落嫣不满地将小二赶走,顺手将腕上的金镯子撸下递过去,“帮我把好门,不准任何人进来!”   小二眉开眼笑地接过,一口一个一定便急急退出。   落嫣打开了窗户,对面的沉月楼灯火通明,言笑晏晏,仔细一听仿佛还能听到那温婉小曲。   “淫词艳曲!不知羞耻的女人,都被我哥哥赎身了还要勾引别人相公!”落嫣狠狠骂着,爬上窗台。   方才她就观察过,这家酒肆的屋檐和沉月楼的后院离得甚近,架起梯子应该能爬过去。落嫣给了小二封口费,这梯子便轻轻松松借来了。只不过,浑身上下戎玄给打造的首饰也不剩几件了。   落嫣颤颤巍巍地爬上梯子,却没注意到酒楼另一房内也有一人尾随而出,正是半醉半醒间的徐安,徐安见她哆哆嗦嗦攀着梯子,怕把她吓摔着便不敢出声,只好悄悄跟在后头。   于是,黑夜里,两条黑影一前一后向沉月楼缓慢蠕动。   ☆、18偷窥好时辰   夜黑风高,向来是爬房偷窥偷听的好时辰。   这厢,落嫣和徐安正向青楼奋进,京城另一头的公主府房顶,同样也有一道黑影。自从被上清知道后,庞啸川就不再扮侍卫了,又恢复了往日在房顶偷偷看一眼的日子。   今夜京城男子大饱眼福,湖畔良辰美景,公主府也甚是和谐,烦人的上清不在,连日夜守着的驸马徐安也不在,只有一个年老的嬷嬷和个小丫鬟坐在床边打瞌睡。   庞啸川翻窗入屋,悄无声息绕到两人身后,点其睡穴,这一老一少睡得更香了,老嬷嬷还轻打起鼾。   庞啸川缓步走到床前蹲下,凝视着沉睡的公主,极轻极轻地握住落嫣的手,明知她不会知道,但还是不敢重握。   多少年都只能在远处静静看着她,今天终于能握住她的手,记忆中那双凉凉的小手还是这样凉。   “落嫣,醒醒吧!醒来,与他和离,让我来照顾你,我们不能再错过了。”   庞啸川低头将唇印上那凉凉的手背,拉着那手久久不愿放。   突然似有一阵无形凉风从脸前拂过,心头霎时浮起说不出的诡异,庞啸川警觉抬头,可眼前分明再无他人,门窗都关得好好,哪里来的风?   绮窗珠帘,地上铺就波丝绒毯,巨大铜镜将屋中的富丽堂皇反射出一层朦胧光晕。柔和烛光下,雪衣女子坐在雕花檀木凳上,怀抱琵琶浅笑不语,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碰触琴弦。   “事已成半,为何如此?”戎玄蹙眉,蘸着茶水在桌面写下一行字。   皓雪淡淡一笑,将琵琶倚在怀中,也蘸着茶水书写:“但为周郎顾。”   错弹琴音,博得精通音律的周郎回首一顾,虽说是因错而顾,但好歹是看了一眼。只是已寻到乔木,为何还要和藤萝纠缠。皓雪如今这看似不正常的举动,是要博得哪个周郎顾?   见戎玄不解,皓雪也不再写,而轻拢慢捻弹奏起琵琶,是一首《细雨打芭蕉》。美妙琴音自指端流泻,她张口做出口型,声音丝毫未发出。   “为人所赎后,便千依百顺、千恩万谢,显得太过平常,不会被他珍视。和江夏王相处的这段时日,我了解他喜好有性情、懂坚持的女子,我便是要让他知道,我的身可以归他,但心必要费一番力气才行,如此方可让他彻底迷恋。”   戎玄了然点头,也做出口型:“辛苦。时间紧迫,年内主上便要实施大计,你必在此之前离间他们父子。”   皓雪点头轻笑,指下音律一刻未停。   窗上映出一男一女相对而坐的身影,音乐忽缓忽急,好一出细雨打芭蕉。   江夏王眯眸望向那间屋子,久久未动。   手下人靠近:“王爷,待会儿可否需要教训一下那小子?”   “不必!如此反会让皓雪看轻了我。本王不但不追究此事,今夜也不会打搅他们。”江夏王说着转身离开,“明日一早,我会亲自来接她。”   江夏王刚走,便有一条黑影艰难地爬上了皓雪所在小楼的屋顶。   落嫣小心地在屋顶蠕动,只恨为何只跟大内侍卫学了追风掌,没有学学轻功。要知道追风掌可以防身,轻功更大有用处,比如偷听偷窥,又比如捉奸。   徐安也恨为何自己学武不精,曾为御林军统领的父亲不止一次地敦促他学武,可他就总在母亲包庇下偷懒跑出去玩,及至长大外出游学,父亲管不到自己,学武一事便彻底荒废。   如果当初用心一些,何至此刻跟在兰夕身后蠕动,只要轻点脚尖便可追上她,然后紧紧抱住她。数月不见,她知道他有多想念她。   落嫣终于爬到离琴音最近的那间屋子,但不好判断具体位置,便悄悄揭了瓦片偷瞄。   徐安见“缪兰夕”匍匐不动,加紧蠕动跟上去,整个脑子被酒水浸灌,他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兰夕!”及至几丈开外,徐安心情激奋,饱含深情地喊了一声。   落嫣觉得这声音极其耳熟,夜风之中飘飘悠悠却有几分瘆人,况且喊的还是“兰夕”,让她想起那日与缪兰夕被魂魄带走一事,顿时毛骨悚然,但竖起耳朵一听却只有青楼乐舞,她便安慰自己,一定是听岔耳了。   “兰夕!”   这次的声再清晰不过,落嫣缓缓回头,猛然瞅见一个男人趴在身后痴痴地瞅着她,红红的眼睛不知是哭了还是醉了。   落嫣舌头都打结了:“徐……徐……徐安?”   “夕儿!”徐安深情回应一声,不由分说就伸手来抓落嫣的肩膀。   “啊!”落嫣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响彻夜空,凄厉之音回荡在碧波池上,只惊得草木含悲,湖边未归的人都不由缩了缩脖子。   皓雪眼眸含笑,戎玄却觉其后是坚冰一样的冷酷。正想着,忽闻一声房顶厉叫,戎玄敏锐目光扫向天花板,手腕一动,握着的茶盏便直直飞向其上。   杯盏碎裂,房瓦坍塌,随着稀里哗啦掉落瓦片落入屋中,还有一前一后掉落的两人。   戎玄本是做足准备对付偷听贼人,却不料那两贼人毫无还手之力,只直直往地上摔落。看清那抹熟悉的红色身影的瞬间,戎玄面色突变,来不及站起,便顺势扑飞出去,终于在她落地的一瞬间将其接住。   望着这匍匐在一片狼藉中三个人,一向淡定的皓雪也不淡定了:“怎么回事?”   戎玄抱着落嫣趴在地上,连连惊叹:“姑奶奶,你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然怀中的落嫣已摔昏过去,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捉贼啊!有贼!”屋外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捉贼声,零碎脚步声纷至沓来。   戎玄使了个求救的眼神,皓雪会意,指指内室锦榻,戎玄急忙将摔昏的落嫣抱至床下藏起。   第二日,一事在京城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一时赶超了对湖花盛会的热议,此事便是——驸马徐安偷窥已花落江夏王的新任“湖花”,被当场逮住。   这让皇帝很没有面子,让昏迷中的公主很没有面子,更让“湖花”姑娘的良木很没有面子。   江夏王以驸马徐安背弃结发妻公主的名义奏了一折子,请皇帝严惩不贷。   爱子出一半郡守的天价为个风尘女子赎身之事与驸马偷窥之事,几乎同时传入皇帝耳中,皇帝当堂龙颜大怒,斥责江夏王不务正业,沉溺风月。   驸马徐安是爱女死活要嫁的人,万万杀不得,爱子江夏王虽说一时糊涂,可也并非无药可救,但皇家的面子也要保全,皇帝想来想去,惟有一万全之策——处死那个红颜祸水。   江夏王一听要处死意中人,当庭和皇帝老爹争辩起来,说什么都不肯让步。   皇帝怒火中烧,即刻命人去抓那“湖花”过来,江夏王却强硬对抗,坚决不让动那女子。父子俩一时僵持不下。   而最终的结果很意外,驸马徐安据说被罚在公主面前跪三日。“湖花”没有死,也没有受到任何惩罚,江夏王当日下午就带着她就离开京城,回到江夏郡。   此间因果是何,世人猜测纷纭,却始终不得而知,只有江夏王和皇帝知道,他们父子间有过那样一番对话。   “父皇为何就如此容不下闽地女子?母妃当年对你痴心一片,你却放任她在后宫争斗中含冤而死。皓雪何错之有?她本冰清玉洁之身,无奈流落风尘。儿臣之所以愿出半个郡守赎她,不仅是怜其身世,更因她和母妃一样,都是来自闽地坚韧善良的女子。我不会让她再走上和母妃相同的路,更不允许任何人动她半根毫毛!”   “你……竟敢跟朕这般说话!”皇帝气得龙须直翘。   江夏王却坚定道:“我保护好皓雪,既是对她的承诺,也是告慰母妃的在天之灵,若父皇定要处死皓雪,将来如何面对母妃?此事,恕儿臣不能从命!”   皇帝怒极反而沉默,眼睁睁看着爱子大胆拂逆圣旨,转身离开。   落嫣醒来时是躺在客栈的床上,戎玄趴在床边正睡得香。   脑子有些混沌,她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衔接不上了,突然记起昨夜从房顶摔下去了!慌忙摸了摸胳膊和腿,幸好一切都还安在,并没有摔残。   落嫣长舒口气,转头望着戎玄睡得舒爽的面容,一时火大,昨夜的情景渐渐清晰起来,她对这个背着娘子勾引花魁,又害娘子差点摔死的男人真是恨到了极点,卯足劲冲戎玄挥舞起了拳头。   “你个死山贼!不要脸!不要腚!”   从睡梦中被突然打醒的戎玄毫无招架之力,生生挨了几下之后才反应过来躲闪,嘴里“哎呦哎呦”叫得愈发大声,甚至还喊道,“娘子勇猛,相公就是不要腚了,舍腚陪娘子!”   落嫣愈发觉得不对劲,戎玄虽在闪躲,却在笑得意味深长,而且他这话……   外头传来一阵低笑,落嫣腾一下脸红透了,真是有什么样的寨主就有什么样的喽啰,到了哪儿都没改掉听房这毛病。   落嫣意犹未尽地气恼收手,戎玄见她闹情绪地别过脸去,便对门外吼了声:“适可而止啊,还不都给我滚回去!”然后笑嘻嘻凑过来,“娘子不生气了?”   “不生气才怪!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是有娘子的人,还去逛什么鬼的湖花盛会!你要是真流连花丛想采野花,那娶我干什么?省得娶回来管着你!还害得我差点没有摔死!不过我要是摔死了,你应该更高兴吧?从此以后和你的湖花娘子纵横五峰十八寨、神仙美眷千秋万代,活成一对老妖精……”   落嫣一开口就停不下来,直骂得酣畅淋漓。   “娘子说完了?”戎玄不紧不慢地从旁边桌上倒了杯水递来,“喝口水润润嗓子,相公还想听。”   落嫣呆若木鸡,不是她听错了,就是戎玄有被虐症。   “你是不是被那湖花娘子下迷魂药了?”   “我被你下迷魂药了……”戎玄笑着舔了舔唇,暧昧至极。   “不要屁股脸!”落嫣想不到其它形容人脸皮厚的话了。   “娘子骂得好,越骂,我这心里是越暖和。娘子气成这样,是在吃醋?”戎玄眯眼望落嫣,笑得狡黠至极。   轻飘飘一句话落到心头却像是狠狠一击,落嫣如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炸毛跳起:“你胡说什么!吃醋?吃什么醋?谁吃醋了!吃谁的醋!我……我我不过是怕你染上花柳病,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你还是关心我。”   “你……我……我是怕传染给我!”   戎玄恍然大悟:“那你是想和我……”   落嫣气得满面通红,一把推开他跳下床,吼道:“我告诉你!我真的生气了!你敢背着我找花魁,我就光明正大去小倌馆找美男!”   ☆、19二吻   落嫣愤愤出了客栈,在并没朝她说的小倌馆行去,而是便气呼呼直奔药堂问掌柜买了点巴豆末。方才走得急没留意周围人,直到从药堂出来,落嫣才听见路人们都在议论同一件事。   落嫣耳尖,听清楚时心都凉了一半。对啊,徐安!昨夜她在房顶看见徐安了,然后他们就一起掉下去……刚才只想着戎玄做了错事,怎么把徐安给忘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父皇一定会迁怒徐安!不行,得赶紧回去救他,虽说自己落入山贼窝,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想到从前,落嫣的心霎时软了,她必须救他!   魂魄归位这事,指望不上神仙,那大概要找巫师吧。落嫣摸了摸身上仅剩无几的几件首饰,便向一个店家开口问路。   狭窄肮脏的小巷子,脚边随时都会出现污秽粪便,落嫣捂着鼻子往前走,怀疑那些人是否真跟她说实话了,这样的一条巷子会住着最灵验的巫婆?   小心翼翼挪到了处矮小阴暗的院落外,落嫣刚抬手敲门,那木门就自己开了,很是惊悚。隐隐听得紧闭门窗的堂屋里有人在说话,四下又无人,落嫣便大着胆子踮脚进到院内,踮脚凑到堂屋门口。   低沉的男声传出,“我不想为难你,你也不要让我为难。告诉我,十天前是不是有个年轻贵妇来找过你?”   沙哑的嗓音干笑两声,“我这儿天天都有女人来,求姻缘求得宠求拴住男人的心,求子求保胎求得男……”   “别跟我绕弯子!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她不是来求姻缘更不是求子,她是来害人的对不对?”   有刀剑出鞘的声音,落嫣急忙紧捂口鼻往墙角退去,心扑通直跳,她她她不会是要撞见凶案现场吧?不过这声音真是好熟悉。   “官爷,老婆子这条命早就挂在阎王老爷殿门上了,你吓不了我。”   沉默片刻后,那男子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是软了几分,“老婆婆,算我求你!你告诉我她到底做了什么,是不是要伤害另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对我万分重要,我还有很多话没有对她说,很多事她不知道,她不能死。”   “死?”一声干笑,“她不会死,顶多成具行尸走肉。”   “你说什么?!”   “魂魄被逼走,快的话已经遁入六道轮回,转世做他人了。留具残躯,也是她阳寿未尽。”   “你做的?把她魂魄逼走?”那声音竟微微颤抖。   落嫣心头似被重锤击中,她想起来了,庞啸川,那个曾经企图轻辱她的人的声音。   “你再帮我把她找回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官爷别急,老婆子我收人银两就要替人做事。不过,这魂魄我倒觉得不像是那肉身的,要不然也不会入不了那肉身,你要找那人的魂魄说不定还在世上。”   “真的?她在哪里?”庞啸川惊喜的声音足足拔高了十个调子。   老婆子阴阴地干笑两声,吐出两个重如千钧的字眼。   “门外。”   落嫣整颗心“嗖”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腿脚却像灌铅般提不动,待她终于搬动腿脚要跑时,庞啸川已打开了破旧的木门,然期许目光在扫到她的那一刻万千复杂。   落嫣一声哀嚎,完了,他一定是想起客栈被偷袭的事了。   庞啸川眸色渐深,定定凝视落嫣许久,仿佛这么盯着就能看出她的魂魄是谁。   落嫣被他看得毛骨悚然,阴森的屋里有个可怕的巫婆,门外是个直勾勾看她的淫贼。咽了口唾沫,今天这趟来得真是悲催,她小心瞄了瞄身后,是巫婆家的院墙,没记错的话外头是个死胡同,不过有墙就行。   落嫣在心里默数到三,然后转身拼命跑,老远就扑向那墙,手脚并用往上爬。可左脚上踢下一层灰,右蹄踩滑到地上,倒腾半晌,半堵墙黄灰飞冒,墙顶离自己好像还是那么远。   庞啸川站在不远处,看着于墙角不断折腾的女子。那张脸,他记得,是那个自称是公主的女子。怎会如此巧合,巫婆说她身上有落嫣的魂魄,难道是真的?   落嫣继续踢腾,明明很矮一堵墙,她不信怕不上。一双大手托住她胳膊,往上一抬,落嫣便飞跃了墙头,随后那双手带她稳稳落到了墙的另一边。   她惊诧回头,正对上一双明朗干净的黑眸,没有了初见时的深沉,短短十几日不见却多了些许憔悴。   “为何要在门外偷听?”庞啸川放开她的胳膊,淡淡问道。   “我……凑巧路过。”落嫣觉得还有一丝希望蒙混过去。   “凑巧?要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亏心事,为何要惊慌失措地爬墙?”   落嫣将头瞥向别处,她实在受不了庞啸川如同审问般的目光,“为何为何,哪儿那么多为何?那你方才为何要带着我翻墙……”   “因为我怕你把墙推倒了,伤到人。”庞啸川话语里有一丝好笑。   落嫣回头望了望那堵确已摇摇欲倒的黄土墙,拍拍裙上灰尘,无碍地笑道:“啊哈,原来如此!既然墙没有倒,那多谢了。后会无期!”   落嫣在街上忽快忽慢、忽左忽右地乱窜,她不认识路,也管不得到了哪里,她只想甩掉身后那条讨厌的尾巴。可那人似有千里眼,不管她隐到多庞大繁杂的人群中,他总能在下一条街的街角出现。   落嫣偷偷回头,见庞啸川依旧在十步开外不远不近地慢悠悠跟着。   被跟踪的人走得气喘吁吁、浑身冒汗,跟踪之人却如信步闲庭,悠哉淡定。落嫣顿觉泄气,这躲来躲去的游戏真没意思,索性回身,以万夫不敌之势叉腰立定街心,怒视那跟踪之人。   庞啸川微怔,放缓步子,在五步开外停住,抱手胸前,仿佛并未做什么不妥之事。   如今的男人都这么厚脸皮么?   街头已有三三两两的人聚过来,围着对峙的两人指指点点。   “快来看快来看,这有人要打架……”众人面色紧张而兴奋。   半柱香后,各种版本横空出世。   “这女八成是在家凶悍多了,她男人要当街收拾她一顿,压压她的傲气,你看看这摸样,哪里像是贤妻良母……”   “不是吧?听说是这女的要跟人私奔,被她的定亲对象逮住了……”   情节狗血,众人表情神秘而夸张。   落嫣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昏死在地。这都是些什么人,一男一女站在街心,竟是女的被关注的多些。睁大你们雪亮的眼睛瞅清楚,明明是这男的无赖玩跟踪,像坨甩不掉的臭狗屎,什么悍妻什么私奔!简直岂有此理!   落嫣咬咬牙,将心头恶气咽下,弯弯嘴角松松面部肌肉,然后慢慢笑开:“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已经成亲了,你怎么还这么不要脸地跟着我?”   庞啸川愕然,面前女子的脸色真是比翻书还快。   “既然如今相见,也是缘分,不如茶楼一聚?”落嫣抬手指了指路边茶楼。   庞啸川慢慢品着茶,思忖该如何开口,若是冒然相问,自己对落嫣的心思岂不都昭然若揭了,她已对自己有了不好的印象,现下还不是搬出十年前旧事的好时机。再说,她是不是公主,也不能全凭那巫婆一句话。   落嫣的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面,庞啸川已经喝下第五杯茶了,却一句话也没说,落嫣有些想问他,巴豆味道真这么好么?让人欲罢不能,连话都来不及说地一杯接一杯开怀畅饮。   庞啸川凝神思索,别说喝了搀巴豆末的茶水,就是喝毒药都察觉不了。   午后很沉闷,两人都沉默。物极必反乃世间真理,太深沉势后必要活跃,在满满一壶茶饮完后,庞啸川面色渐渐转红,蹙眉隐忍着什么,变得烦躁不安。   落嫣窃笑,却装作未察觉般望着窗外。   庞啸川从眼前那女子晶亮的眸子中看到一抹欣然,知晓他又中了她的招。   “你……”他呲了呲牙,腹部更痛了,忍不住用手摁住。   落嫣无辜转头:“嗯?”   这两个字成了当日二人对坐半个时辰的唯一成果,庞啸川憋得面色通红,再来不及说第二句,便迫不及待地狂奔下楼去问小二茅房何在。   作弄了庞啸川一通,落嫣心头恶气大消,想着他一时半会也跟不上来,便慢慢悠悠走下楼,大摇大摆出了酒楼。   刚迈出门外,就觉街头两道迫人的视线直直杀来,落嫣大大咧咧抬眼望去,只见酒楼门口的街上心定定站着个肃杀而哀怨的黑面神,似是已等她很久。   落嫣翻眼瞅了瞅西斜的日头,满不在乎道:“你?你来干嘛?”   戎玄恨得牙痒痒,一张脸比擦了锅底还黑几分,她居然还问他来干什么?   上午落嫣气冲冲走后,戎玄本是派了弟兄暗中保护,不料那弟兄久居深山,看京城什么都新鲜,又没有在复杂人群中跟踪的经验,居然把人跟丢了!   正和绸庄掌柜谈生意的戎玄惊闻落嫣丢了,而被跟丢的原因是她被另一男人跟踪,顿时心急如焚。想到她会不会为了气他,就随便找个什么男人乱来,戎玄更坐不住了,迅速同对方约好交货日期,就急匆匆奔上街头……   可担心了大半天,她此刻倒跟没事人似的轻松自在。   戎玄将几欲喷出的那口心头血囫囵咽下,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落嫣的手就往客栈走。   回到客栈的时候,京城已亮起了万家灯火。   落嫣被戎玄拖回客栈,直累得半死不活,骂也骂了,打又打不过,只能跟他回来了。   戎玄拉着落嫣进了房间,似憋着股气般将房门一关。外面隐约的光线顿时被隔绝,屋里一片漆黑。   落嫣呲牙咧嘴地揉着被拉扯了一路的胳膊:“黑布隆冬的,还不点灯?”   “娘子不是很喜欢黑着灯么?你喜欢黑,我就陪你黑着好了。”戎玄淡淡说着,言语间的委屈让落嫣一时莫名,哭笑不得。   “你怎么了?”   “娘子还在生我的气?”   落嫣这才想起来,今早离开的时候,他们似乎是在怄气的。她还喊了句什么,似乎是去小倌馆找美男!   “谁愿意生你的气,小倌馆多的是热情如火的美少年,他们一个个温柔体贴,早就把我的气消到九霄云外了,伺候得我那个叫舒服!那技术那力道比你可强多了。”落嫣拖长嗓音,舒爽至极地轻笑了声。   突然,一双大手将她腰肢揽住,手臂一勾,几乎是将她从地上直接提到了怀中抱住。下一瞬,她的唇就被衔住,火热的吻落下,落嫣惊得大睁眼睛,想躲开却被堵得严实,只能发出“呜呜” 的声音。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落嫣的第二吻状况和她的初吻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混蛋,居然夺走了她初吻后,把二吻也顺手牵羊牵走了。   ☆、20直白与直接   落嫣奋力挣扎之下,山贼的吻渐渐由温柔缱绻转为霸道的占有,唇舌交缠辗转不舍。   “你干什么?”落嫣从他怀中挣脱,气恼地用手背使劲擦着嘴角,像是如此便可将吻的痕迹抹掉。   眼睛适应了黑暗,大概能看清近处一些事物。   戎玄望着她微微红肿的唇,不瞬不瞬地凝视她的眸子,认真道:“娘子,我想好了,让我们不再怀疑对方最好的办法就是你我成为真正的夫妻。我发誓,以后不会再去找花魁!你也要答应我,再不要去招惹些不三不四的男人。”   落嫣擦拭嘴唇的手滞在半空,惊得下巴都要掉下:“你说什么?真正的夫妻……难道我们还不是?!”   黑暗中戎玄垂下眸子,“以后就是了。”   “怎么会?!那那那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你……”落嫣嚷嚷道,想到自己看过山贼赤条条的情景,她在黑暗中光明正大地红了脸。   “别问那么多了……你只要回答我,愿不愿意?”戎玄的声音微微沙哑,带着一丝蛊惑。   落嫣被这直接的问话惊呆,山贼真是……真是太直白了……   暗色之下那双琉璃色的桃花眼似乎特别明亮,让落嫣觉得浑身不自在,每次跟山贼靠得太近,她总是心慌不已,一定是因为山贼经常说些没羞没耻的话……   戎玄紧紧盯着那双闪烁不定的眼睛,她在犹豫,在闪躲。只是他已不想再逃避了。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是时候该突破一下两人关系了。   落嫣脑中一片混乱,费尽力气终于理出点头绪,不自然地笑着将戎玄推开些:“什么……什么愿不愿意……时间不早了,赶紧睡觉吧……”   此言一出,落嫣后悔得直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这是什么转移话题的破理由?!睡觉?是拒绝还是勾引,抑或可以被理解为,她娇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她已经同意了。   “睡觉?”戎玄满含深意地重复了一遍。   “我……我是说,休息,休息休息。”落嫣讪笑着委婉表达了此睡觉并非包含任何运动,而是只以休息为唯一目的和宗旨。   “娘子,我和皓雪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一位兄长让我帮助皓雪姑娘寻个好归宿,我只是帮着抬抬价,不是真的想买她,真的!但不管怎么说,让娘子伤心都是我不好,娘子原谅我好么?”   落嫣不知道戎玄为何突然转了风向,说起和皓雪的事。   “那些事,你不必跟我解释了,既然你问我愿不愿意,那我也直接一点吧!”说道皓雪,让落嫣冷静了几分,觉得今夜接下来的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说清楚,二是她“愿意”。所以她还是选择主动说清楚的好。   “我知道你其实不喜欢我,你喜欢谁,就去娶吧。这段日子……谢谢你……虽然有些事情不愉快,但是没有你,我恐怕早就饿死了。”落嫣坦诚道。   戎玄定定望着那双直视她的眸子,好似天上最亮的星星,就像她的性格,敢爱敢恨地张狂。只是,她如何肯定他不喜欢她?莫非是因为城郊溪边他说的过往,戎玄暗暗摇头一笑,看来有的实话还是不说的好。   “这里有我的家,我要把失去的东西找回来的,我不能跟你回山寨了,我要留在京城,直到变回原来的我!”落嫣坚定而清晰地说,但下一句,她又带上了几分惴惴不安,“所以,所以……我不愿意……”   不愿意,这就是她的回答。   虽已早有准备,但戎玄心底的失望还是汹涌而出,一时让他呼吸急促。若是不愿意,还有日久生情的可能,可她彻底断绝了这种可能,她说她要留下,不会和他回山寨了。   沉默,沉默,依旧是沉默。   直到气氛压抑得没法再呼吸,落嫣感觉到抓住自己肩膀的手微微紧了紧,又松开些,似是怕把她抓痛。   “你一个人留在京城干什么?还是要做回公主?”   “对!我已经找到了做回公主的办法,京城有个巫婆可以帮我。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   “借我点钱……”落嫣低下头小声道,“不过也可能多点……”   “这些,够吗?”   落嫣震惊地望着他手心那几枚闪着宝光的戒指,再接着宝光瞅了瞅他光秃秃的十个指头,没有了扳指,让一直嘲笑戎玄为土财主的落嫣有几分不习惯。   落嫣心头一涩,开口只觉喉间哽咽,便压低嗓子掩饰:“谢谢……”   戎玄苦笑一声,想让不安分的她和自己安安静静在一起,果真是不可能的事。   沉默片刻,戎玄终还是忍不住说出顾虑:“你一个人留下,太危险。”   “放心吧,我有把握!你相信我。”落嫣抬头肯定道,今日庞啸川问那巫婆的话她记得很清楚,她相信一切还有转机,只要她进到公主府。   “本来还可以留下来多陪你几日,但是今天收到胡利的飞鸽传书,山寨里出了点事,我必须马上回去……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今天纠缠你那人……”   “那不是问题!他不敢把我怎样的。等我做回了公主,你就不要做山贼了吧,到京城来,我找父皇封官给你做!到时候你有了出息,那姑娘她爹一定后悔死了,说不定毁了婚也要把女儿嫁给你!”落嫣故作轻松道。   哪会有那一天!戎玄大笑起来,这一笑气氛顿时轻松了些,他抓起落嫣的手,将那几枚戒指放在她手心,对她微微一笑。   感受着抚过自己手心的大掌,那戒指仿佛还带着主人的余温,落嫣突然有些不舍,抬头正好看见他那一笑,黑暗之中那笑隐隐约约,落嫣却觉得是世上最美的笑,比桃林间徐安那一笑还美。   戎玄看出她的不舍,将手抽回。既然不可能,就不要让两人都留恋这最后一次的掌心相贴。她终究不是自己能留得住的人,她和娜兰一样,都要离开。   处理完丝绸买卖的事务,一天以后戎玄就带着兄弟们离开了,走的时候,他没来找落嫣告别。   前夜两人说开后,为避免尴尬,戎玄就另开间房住到了对面。   因而,等落嫣醒来的时候,早就人去屋空。面对空了大半的客栈后院,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变得空落落。   “娘子!”   落嫣心头一振,急忙回头,却见是个陌生男子,人家喊的是旁边一个满脸恬淡幸福的女子,两人相携着上了楼。   落嫣望着他们傻傻地笑了,不久前,也有人这样拉着自己的手,下一瞬,她突然意识到那人已经不在这里了,一阵难过汹涌袭来,让她闭眼不敢再看。   这家客栈是不能再住了,落嫣落寞地垂下头,拖着沉重步子往门外走去。   京城繁华的大街,没有了山贼,落嫣顿时觉得孤独无依。从此以后,就剩她一人独自面对了,不会有一个人在不开心时陪她喝酒聊天,更不会有人豁出命地为她挡住拳脚。   若此次她再失败,那就惟有死路一条。   她握紧装有最后希望的钱袋,朝那条肮脏偏僻的巷子走去。   瞎眼巫婆咧着干瘪的嘴阴笑了声:“为什么我不相信?”   落嫣惊诧地望着巫婆深陷的干枯眼眸:“你相信我和他人的魂魄交换了?”   “人的魂魄本来就是游移不定,就是每晚睡觉,它也会时不时出去逛逛,你病得要死了,也是它先到阎王爷那里报到。魂魄错位这事,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巫婆嘶哑的声音说得轻描淡写。   “那你一定有办法让它归位对不对?我给你钱,你要多少都可以,只要你让我回去,回到我原来的身体里,我给你盖大房子,让你全家都享受荣华富贵!”落嫣抓住巫婆脏兮兮的衣角,极其诚恳地望着那双黯淡枯涩的眼睛。   巫婆仍保持原姿势坐着,似无动于衷,半晌才干笑一声:“活人的财物倒是可以在阳间享受,可惜老婆子我没多少时日了,要那多钱也无甚用处,又保不了我阴间不受炼狱之苦。”   瞎眼里突然闪烁起的寒芒,让落嫣打了个寒噤,她害怕地松开巫婆衣角,怯怯问道:“那你……你想要什么?”   巫婆眯眼,薄皱的面皮纠结在一起绽放出一个阴森笑意:“你真愿意给?”   “你……你到底要什么?”落嫣愈发不安,不敢轻易答应。   “我要你第一个男人的魂魄。”   那干涩阴冷的声音飘至落嫣耳中,像是一道霹雳直下,震得她脑中嗡嗡作响,眼睛大睁张口无语。   “你要这做什么?第一个男人的魂魄?可我还……还没有……”落嫣又惊又窘,舌头都磕绊起来。   “没有关系,你什么时候有了第一个男人,就什么时候算数。”巫婆引诱般说道,“怎么样?你要愿意,我就答应帮你。”   ☆、21卖了某人的魂魄   “不行!”落嫣站起,拼命摇头,大口喘着气:“你说什么我都可以考虑,唯独这个不行!”   “你自己选择,要是不愿,慢走不送。”   落嫣气急:“你!你怎么这样!?一把年纪居然还有颗如此恶毒的心!你倒是说说七老八十了,你还要个男人的魂魄做什么?”落嫣说着不觉红了脸。   据传前朝皇太后豢养的男宠曾贮满十间屋子,想到白发鹤皮的老妪与年轻俊朗的男子纠缠在一起,落嫣只觉一阵恶心。   “既然我要,自是有用处。这屋子我住了几十年,阴气太重,要找几个阳气重的男人魂魄来镇一镇,你的男人不错,老婆子我要了。”   落嫣惊诧不已,傻傻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男人不错?”   巫婆瘪嘴一笑,不答反问:“考虑好没有?”   落嫣摇头,咬唇道:“我不能再做这种事,害人终害己,我已经做错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   “这有什么难?只要选个最厌恶的人做你第一个男人,不就行了?”   “什么?我最厌恶之人!?疯了吗?我既然讨厌他恨他,又岂能委身于他!你,你这老婆子简直是……胡言乱语、不知所云!”落嫣鼓着通红的双颊愤愤跳起,然后拂袖转身。   “我倒是可以先帮你回到你原先的身体里,这事日后再做计较,你看怎样?我都退让这么多了。反正你解了燃眉之急,日后再慢慢想办法解决这第一个男人的问题,来日方长。”巫婆慢慢说道。   落嫣迈到门槛外的脚一时顿住,先解燃眉之急,再想办法破这个协议……这倒也行,可万一要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呢?真要把徐安的魂魄给她?   落嫣虽然有些怨怪徐安害她栽倒昏迷,但终是放不下对他的情,第一反应就认为他会是自己第一个男人。犹豫着推开门离开,落嫣才走几步,便见不远处几个妇人走来。巫婆果然生意兴隆。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已是日暮时分,巫婆拄着拐杖轻车熟路去关院门,却停在院心,意料之中般阴笑一声:“你还是回来了。”   落嫣站在门口纠结万分地咬唇,点了点头。   “我喜欢分得清轻重的姑娘,你回来了,就证明你还不笨。男人没你想的那么好,不值得你用命去换他的魂。进屋吧,我告诉你怎么做。马上你就可以过回到原先的日子了,别板着个脸,法力发挥不好了可别怪老婆子我。”   落嫣摸了摸僵硬的面部,巫婆怎么知道她的表情?这巫婆做了太多古怪事,说了太多古怪话,可怕至极而又不得不与之接近。   落嫣咬咬牙,跟着她往阴暗屋中走去。   如果不答应,她连公主都做不回,谈什么日后的第几个男人。不如先拿回公主的身份,再想办法破解巫婆的诅咒。   解忧公主府最近两月可谓丑事不断,先是公主成婚当日摔个狗啃泥,然后又出了驸马爬房偷窥花魁一事,因而“解忧公主”成了京城众人茶余饭后出现频率最高的四个字。   这不,今日关于解忧公主之事又再次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起因是那街头的皇榜。   前晚,一直处于平稳昏迷期的公主突然莫名发起高热,太医院的御医们轮番上阵,公主依旧滚烫得像是个小火炉,娄贵妃连夜守着哭了半缸眼泪,皇帝急得嘴角起满泡,却除了大骂太医院都是群吃白饭的废物,再无办法。   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贴出皇榜,招募天下神医,治好公主者,加官晋爵,赏黄金百两,若治不好,当场拉出去砍头。   看皇榜前半部分时,众人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看到“欺君罔上,就地正法”八字时,绝大部分都打着寒战默默退散了,因而昨天一日下来,揭皇榜的人寥寥无几,一个巴掌就能数下来。   一人慷慨大义地上前揭下皇榜,众人皆怀仰慕之情注视着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却不料他揭完之后,嬉笑又跳又喊:“我中了我中了!你看你看,皇榜上有我的名字!”原来是个科考失意的疯举人。   第二个揭皇榜的人揪着衣角傻笑上前,仔细摸了摸那绸质的布料,砸吧下嘴,回头对人群中探头探脑的伙伴道:“真的把它拿下来就有肉吃?”众人失望,原来是个傻子。   第三个揭皇榜的倒是个正经大夫,自称医药世家出生,四处游走悬壶济世多年,医治疑难杂症无数,人称塞扁鹊,此番医治公主定能将重振家业,总之吹嘘得神乎其神。可惜半日后,就见两个侍卫抬着个横躺的人出来了。   于是,京城笑传:只有疯子、傻子和说大话不要命的才敢去揭皇榜。   皇榜贴出的第二日,有了昨日的传奇,无聊好事者又纷纷守在皇榜跟前瞅着。夏日午后的日头毒辣,不少人人因耐不住晒而离开,剩下的人也有些扫兴,猜测莫非今日无人敢揭。   正在这时,一个头上裹轮圆厚布巾的瘦小男子从人群中挤出,摸了摸唇上两撇小胡子,微微一笑,然后大摇大摆迈上前,豪迈地一扬手便将皇榜扯下。   众人傻眼,打量着这异乡之客。他头上裹着圆布筒,身上的长衫也全然不是中原人的装扮,倒像是龟兹之类的西域人士。   “公主~在哪里?领我~去见她~”   这男子高低起伏的古怪口音让众人一阵别扭,但望着公主府合上的大门,不少人又聚拢回来,甚至还有人就地开坛设赌,赌这第四个揭皇榜之人多久会横躺而出。   珠帘叮咚,层层纱幕背后延伸出一根细丝线,龟兹人蹙眉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我的治疗~必须跟病人面对面~进行~”   皇帝怒斥:“大胆!公主身体岂容轻易触碰?又是个徒有虚名的骗子!来人!”   “圣上饶命!”那龟兹人膝盖一软跪了下去,“求圣上让草民先试一试,若是不行你将我碎尸万段都可以!”   娄贵妃奇怪道:“咦?你怎么说话顺了?”   龟兹人一愣,抽了抽嘴角:“回娘娘~的话~草民~一紧张~中原话就会说得~比较好~”   娄贵妃叹气:“罢了罢了,皇上,就让他试试吧,若是骗子,试过再收拾也不迟。嫣儿耽误不起这时日,这两日来到人怎么就没一个靠谱……”   龟兹人眼珠一转:“娘娘放心~我一定治好公主~只是,你们~要回避~”   上至皇帝、贵妃,下至嬷嬷侍卫,屋里屋外都被这个不要命的龟兹人吓傻了。一男一女共处一室,即便是治病,但谁知他会对昏迷的公主做什么?   几番商量妥协之下,皇帝同意让龟兹人进床帏里治病,众人就在外守候。   皇帝挥手召来御前侍卫,低声道:“你耳力最好,给朕好好听着,有什么不对动静即刻冲进去给我砍了他!”   御前侍卫临危受命,当仁不让地大表忠心,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竖起耳朵,听着床帏内动静。   被重重帷幔阻隔的龟兹人自然不知道外头有多少只竖尖的耳朵,他在床边坐下后长舒了口气,便将头上沉重的帽子取下。乌发虽如男子般高束,但光洁的额头和刻意画粗的眉毛仍隐约可看出其是女子。   不错,这正是乔装打扮的落嫣。   落嫣揉了揉被帽子箍得发痛的额角,暗叹方才这一番可真不好演,要不是那天见过娄贵妃了,还真难保证扑上去抱住她一顿大哭。现下她明白,如今不是哭的时候,只要她变回床上这人,想怎么哭都行。   落嫣望着床上那人再熟悉不过的容颜,感慨万千,见到久违的自己,这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奇妙际遇。   事不宜迟,她从怀中掏出巫婆给的药粉,将缠帽子的布条打开,照着写在其上的咒语默念,然后将药粉抖到床上那人口中,再用两勺水帮她渡入腹中。   事成一半,落嫣激动起来,将包药的纸急急塞入袖间,按照巫婆所言,闭紧眼睛集中意念将方才的咒语重复一遍。因这次不能看,落嫣集中意念,生怕错了一个字。   头脑一阵眩晕,感觉身体飘飘而起,落嫣不敢停,继续念,便觉越飘越高。   “嗯……”耳畔突然传来一声□,随即是低哑干涩的嗓音,“母妃……父皇……徐安……你们在哪里?”   一瞬间,身体如坠落的残破风筝,直直下坠撞击地面,方才还觉飘在半空的落嫣被撞醒,猛然睁开眼,见床上那人已双目半睁,嗫嚅干燥起皮的双唇:“母妃……你在哪儿……”   一人猛地将床帏扯开,四下顿时大亮,水晶珠帘溅落一地。   拉帘之人正是那名忠勇无比的侍卫,他倒是听见了公主低吟,一副逮着奸夫的模样,可在看清眼前情景时登时呆住,傻愣愣杵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除了他,满屋子的人看清这情景时也都愣住了。   娄贵妃远远望见女儿朝她举起的手,只瞪着眼连路都不会走,皇帝毕竟是男人,要能扛得住些,急忙伸手忙搀扶起她,两人一步一蹒跚地走向床榻。   “我……我的嫣儿……我苦命的女儿!”还差两步,娄贵妃就脚下一软扑至床边,紧紧握住床上那女子的手,终于哭出来。   落嫣在一旁傻傻望着一家三口生死离别后的感人重聚,同倒栽入三九寒天的冰窟窿。如果这两人不是她的生身父母的话,她几乎也要为之感动痛哭了,可眼下这是什么状况?躺在床上那人虽是她的模样,可又分明不是她,解忧公主落嫣的魂魄还在缪兰夕身上!还在众人眼中的“龟兹人”身上!   落嫣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证明她确实没有魂魄归位成功,那抱住皇帝和娄贵妃哭喊的是谁?落嫣恍惚不已。   满屋子的下人都陪着喜极而泣的皇帝和娄贵妃抹眼泪,没有人留意龟兹神医的异样。   ☆、22冒牌公主纠结驸马   “神医,这是皇上赏赐的百两黄金,不过你现在还走不了,公主特地吩咐要把你留下,她另有重谢。”一个内侍端着一盒沉甸甸的东西恭敬道。   龟兹神医治好了公主,皇帝龙颜大悦,依皇榜重赏。   圣上喜欢谁,谁便是红人,此内侍目测,这位龟兹神医前途不可限量,说不定有入主太医院的可能。   一家人团聚,自然没了神医什么事,震惊不已的落嫣被推搡着带离房间时,眼睛仍一直死死盯住床上的解忧公主。   她不明白,到底哪里出错了?是那巫婆骗了自己?还是她真是如戎玄所说吃了毒草坏了脑子,她的确不是公主?   如今听得内侍说道重赏,她也毫不在意,只是随意支吾了一声,恍恍惚惚随其走进房间。   另一院落中的公主闺房,却是一番涕泪横流的认亲情景。   解忧公主和父母抱头痛哭一阵后,终于小心翼翼地问起:“父皇,驸马呢?”   皇帝不悦地蹙眉:“那竖子!不提也罢。落嫣,只要你一句话,父皇即刻下旨让你与他和离,为你另择佳婿!”   解忧公主虚弱拽上皇帝衣袖,焦急道:“父皇,不怪他!真的不怪他!我是自己摔倒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再说,我这不是醒了么,求父皇不要治他的罪……饶了他吧!”   “落嫣,快别说这么多话。”娄贵妃见女儿说得气喘吁吁,心疼安抚道。   “嫣儿,你……唉!”皇帝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怎么能告诉女儿,驸马背着她偷窥花魁还当场被抓呢?这傻姑娘,痴心不改。若日后徐安不好好对她,定不再轻饶!   “父皇……我想见他……”解忧公主抽着鼻子可怜兮兮地恳求。   皇帝气得吹了吹胡子,没好气地吩咐道:“传驸马。”   自出了偷窥花魁的丑事后,徐安虽免了死罪,但被罚在公主病榻前跪了整整一日,他那一天一夜过后,整个人都消沉了。   随后他就一直被软禁在解忧公主府一处院落,皇帝让他反省,他却不知从何处弄来些酒,每日喝得醉醺醺。因而,内侍去带他前来时,其还宿醉未醒。   内侍泼了两盏凉茶,才将醉眼朦胧的驸马带至公主闺房。   皇帝望着一身酒气的徐安,脸色愈发阴沉,瞧他的好女婿,真真气死人!娄贵妃见状,急忙连哄带骗地拽着皇帝一同离开,留下小两口叙叙久别心事。   当然,皇帝断定徐安这竖子是不会有什么心事跟他女儿说的,倒是他的傻女儿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   ------------------------------------------------------------------------------   “公主……你醒了?”徐安揉着疼痛的额角,以为自己是做梦。   “嗯……”公主蹙紧双眉,哽咽着答应了一声。   “真的?”徐安脚步虚浮地走上前,大胆伸手去摸了摸公主的脸,然后自嘲大笑:“哈哈,我又喝醉了!你不是公主,公主不会醒了!”   “徐郎!”解忧公主心疼地去抓那只撤离的手,却晚了一步,指甲剐蹭于徐安手背,拉出一道长长红痕。   刺痛之下,徐安呲牙轻嘶了口气,瞅了眼手背红印:“你真的醒了?”   解忧公主泪光闪闪地点头,方轻启朱唇要说什么,就被徐安扑将上来掐住脖颈狠狠摇晃。   “你说!你告诉我!兰夕在哪里?她在哪里?你把她弄哪里去了?你说!”   “徐……郎……你放开……我就是……缪……兰夕……我就……是……”解忧公主被掐得满面通红,艰难地一字一字道。   “兰夕?兰夕在哪里?”徐安浓酒未醒,已失了理智,依旧咬紧牙死死掐住公主的脖子。   自从遇见了解忧公主,他就像磨房蒙着眼罩拉磨的驴,背负着永远卸不掉的包袱,走着皇家给安排好的道路。公主出事后,铺天盖地的指责和压力几乎将他压垮,若不是还有家人在,他真宁愿不当这个驸马,入座庙宇当和尚算了。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解忧公主憋得面色通红,仍艰难地字字说道,一双眸子丝毫不见对驸马的责怪,反而溢满期许和深情。   徐安渐渐松开手,眼神惊悸,这首诗词虽源自诗经,却也是他和缪兰夕定情之词。城门口的偶然相遇,桃林间的焦急等候,佳人娇羞笑着递来彤管……一幕幕都清晰出现在徐安眼前。   “你……你怎么知道我和兰夕的事……”徐安惊恐后退,却被解忧公主拼尽全力死死抱住腰,她的脸贴在徐安胸前,一字一泪。   “因为……我……我就是你的兰夕啊……”   一个府内,三种心情,皇帝和娄贵妃在隔壁等得焦心,落嫣震惊未平、愤怒而失落,至于驸马和公主的情况,谁都不敢擅自推断。   众人知晓公主的脾气,徐安进去是驸马,出来还是不是就难说了。但从公主对徐安一往情深来看,也许还有其他可能。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公主房间的雕花乌木门才被打开,皂靴缓慢而沉稳地步步行来,那青衫之人随即迈到门外。   驸马抱着公主站到了灿烂阳光下,身盖锦衣的公主将头微侧向驸马怀中,躲避刺目日光,而她面上的笑容却比阳光更灿烂。   等皇帝和娄贵妃出来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副鹣鲽情深的恩爱场景。   足足一炷香的功夫,连风都静止忘记吹拂,仿佛一瞬间到了万籁俱静的深夜,在场众人皆石化而立。   没有想象中的大吵大闹,更没有撕破脸皮的休夫,公主平静得像是变了一个人,她就这么原谅了驸马,然后两人恩爱得像是换了一对人。   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刚醒过来的公主身上,却看不到徐安看似平静的脸上每一根线条都绷得死死,脸颊肌肉则由于紧张而微微颤抖。   自从公主醒来后,龟兹神医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她时而焦躁不安地在屋里来回踱步,时而坐着唉声叹气,丝毫没有得了重赏的喜悦。   无人知晓落嫣此刻的心情,她难过得好像已经死了,抑或说她真愿意解忧公主已经死了,也不愿被另一个魂魄假冒。娄贵妃之前只是不认她,而现在已认了她人为女儿,父皇和母妃是彻底不要她了!   想到这里,落嫣痛苦蜷缩着抱住头,她不知道此刻这个解忧公主到底是谁,也许是缪兰夕,也许是别人。她是真正的公主无疑,那个在解忧公主身体里的魂魄绝对是个冒牌货!   坏就坏在冒牌货已取得了所有人的信任,她这个龟兹神医若是现出女儿身,还高喊自己是公主,不仅无人会信,还会被冠以欺君之罪处决。上次被打之事让落嫣清醒了很多,明白很多事不是逞逞口舌之快就能解决的。   接下来该怎么办?一向直来直去、一言不合就炸毛的落嫣,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悲伤和迷茫。   于这迷茫之中,落嫣忽而想起一个关键人物——巫婆!一定是巫婆的法子出了什么纰漏,这么想着她便直直往外奔,可方跨出一条腿出去,门口便突然横出两柄交叉利刃,险些将她的圆筒帽子撞掉。   “公主吩咐,神医劳苦功高,务必留下休养几日,由她当面致谢。”门口的侍卫冷冷将解忧公主的吩咐传达一遍。   落嫣扶正歪歪倒倒的帽子,隐隐觉得不妙,便拐着嗓音道:“不不不~官爷~我家里~还有老小需要照顾~不能久留,麻烦你~转告公主~不必客气。”   那两侍卫面无表情地站着,像没听到落嫣的话一般。   落嫣见他们不动,便尝试着推了推利剑,没有反应,似乎可以走。她刚踮着脚尖迈出,突觉两道锐利的目光射来,那两侍卫齐齐收起佩剑,一人勾住落嫣一只胳膊,将她像拎小鸡般扔回屋中。   “你们!大胆!竟敢这样对我!”落嫣不服地扑上去,正好撞上合起的门,摇晃几下后发现门已上锁。   “公主命令神医不准出屋,您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落嫣气愤不已,当真是公主府的好侍卫!当初怎就没发现他们对自己如此忠心。公主府是出不去了,那假公主到底想干什么?感谢?落嫣不寒而栗。   极不平静的一下午就这样过去了。   外头等着看热闹的人,始终没见龟兹人出来,议论一番后,失望地撤了赌局纷纷回家吃晚饭。夕阳西下时,皇帝和娄贵妃也抹着欣慰喜悦的眼泪回了宫。   解忧公主说她要亲自感谢龟兹神医,让皇帝暂时不要召见她这位恩人。皇帝虽然觉得女儿的要求奇怪,但高兴之下未想太多,看着徐安对公主倒真是有几分情意绵绵,心也放下几分。   ------------------------------------------------------------------------------   红烛高照,帷幔低垂。   外室没有人值夜,所有嬷嬷、丫鬟、内侍、侍卫都被公主遣走,只有帐中的两人相对。   锦榻上依偎着的一对鸳鸯柔情似水,徐安着白丝亵衣半倚在床头,公主披散长发伏在他胸前,低低细细地说着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见的话。   午后方醒的解忧公主身子虽还虚弱,但兴致极高。恨不得将数日未见的相思和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讲给驸马听。也正因如此,害怕外人知晓个中虚实的缪兰夕自然不会要下人值夜。   “徐郎,以后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秦落嫣当初害我那么惨,如今该是向她讨债的时候了!你看,连神仙都觉得她过分,觉得我们可怜,所以特意这般安排。以后,人前,我是公主,你是驸马。人后,我仍是你的兰夕,你是我的徐郎。好吗?”   徐安木然地盯着低垂蜿蜒的烛泪,缓缓回头看了眼让他和徐氏满门惊惶不安数月的这张脸,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这就是他曾深爱过的女子——缪兰夕。即便她再解释她的魂魄是缪兰夕的,可这容貌分明就是解忧公主秦落嫣的!   兰夕感觉到驸马奇怪的目光,不安地握住他的手:“徐郎,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没什么,公主……哦不,兰夕,你大病初愈,不宜过度劳心劳身,快躺下早些歇息吧。”徐安扶住公主肩膀,将她轻轻放到枕上盖好被子,然后伸腿下床。   兰夕蹙眉,咬唇可怜道:“你不留下陪我么?我们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你还要去哪里?”   心头像是横亘了根利刺,徐安背对兰夕的身子微微一滞,继续脚下动作,穿上鞋披好外袍,转身对床上之人挤出一丝温柔笑意:“兰夕,你别多想,你今天才醒过来,我在这里你又休息不好。听话,好好将身子养好了,我再来陪你。”   兰夕只管沉浸在喜悦中,未察觉徐安面色不对,只顾娇羞低下红似熟透苹果的脸,眼波里满满漾起喜悦,咬唇点头道:“好,那我一定早些好了。”   ☆、23阴差阳错的求婚   出了房门,徐安温柔似水的笑意顷刻不见。他抬头望向繁星浩渺的夜空,觉得一切好似做梦。   公主醒了,魂魄却变成了他从前恋人的,不费吹灰之力他们就可以在一起,这本是从天而降的大好事。可为何他一看见解忧公主那张脸,就浑身不自在。叫他如何能用对缪兰夕一样的的柔情来面对这个害自己丧失自尊和自由的女子?即便知道这只是一具皮囊,他仍忍不住想念那个眉眼柔和似水的兰夕,而不是披着公主皮囊的兰夕。   徐安久久地立在廊下,往哪里走,都逃不脱天家的掌控,现在连最知他心的兰夕也变成了那个刁蛮恶公主的模样,他还能往哪里去?   暗自神伤的徐安并未察觉,没有侍卫守护的院中还有另一人,桂树阴影里有一道如刀的目光正紧紧盯着他。   徐安感叹片刻,拖着步子缓慢离开。   树影后那人走到院中,凝视屋中那点朦胧烛火,双拳紧握,仍忍不住心痛。   屋中的缪兰夕不知徐安想法,仍兀自开心。将头埋入还留有徐安余温的被褥,真实的触感让她有一种疯狂的喜悦与激动,一个多月来,她从来未如此实在地碰触过任何东西。   其实,自神仙发配错魂魄那一日起,她就一直在公主身体周围游荡。   这房里的人看不到她,她却看得到所有人——伤心欲绝的娄贵妃和愤怒难当的皇帝,当然还有形形□的人。   她知道所有的假笑和真泪,更知道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最让缪兰夕心疼的是被折磨得憔悴不已的徐安仍心心念念想着她,他怀着难言的郁愤和不满伺候着公主的躯壳,却不知他的兰夕就时时在身边陪伴着他。   最让缪兰夕震惊的是解忧公主之妹——骄阳公主秦上清居然要谋害姐姐,虽然她想不出妹妹对姐姐出此狠手的理由。   而最让缪兰夕惊讶的则是有一个叫庞啸川的男子几乎每晚都趴在房顶偷偷看公主一眼,他曾出手制止过上清对解忧公主下手,甚至还大胆偷跑进屋拉着公主的手深情呼唤时。   开始时,作为一只浪荡的魂魄,缪兰夕确实很焦急很郁结,但当她意识到这是神仙有意安排之后便惊喜不已,她要抓住这天下掉金子的好机会!若她成了公主,日后不就一切都好办了?   虽然做别人,让缪兰夕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但想到如此便可与心上人长长久久,还能从此扬眉吐气、报仇雪恨,她就渐渐说服了自己,采取各种方式积极地进到解忧公主的肉身里,但怪事发生了。   刚开始的半个月,她倒是能进这肉身,只是公主受伤严重,就是她魂魄进去了,那肉身也醒不过来。可自打半个月前开始,她就再近不得那肉身,一靠近公主的身子总似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挡住,屡屡碰壁。   而且更糟糕的是,公主的身体状况恶化了,三天前莫名其妙发起高热。   缪兰夕焦心万分,若公主肉身死了,她可怎么办?她试过了,京城里根本找不见自己原来的肉身,想来还在那山贼窝里,若是公主肉身没了,她就彻底成孤魂野鬼了。   因此,缪兰夕的焦急绝对不比公主的生身父母少半分,若不是白日出不去,她都想去守着皇榜找医生了。   天无绝人之路,今日午后突然来了一位打扮怪异口音奇特的医者,别人或许认不出,但缪兰夕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她的肉身!惊喜过后,她又极度紧张,因为这肉身里的魂魄或许正是解忧公主秦落嫣的!如果她猜得没错,那秦落嫣此次回府就是要来魂魄归位了。   连连大惊之下,缪兰夕毫无办法,只能死死盯住那大夫的一举一动。见她喂药、念咒,不多时,公主身上笼罩的那层牢不可破的屏障竟似裂了道口子,缪兰夕小心摸了摸那缝,发现再无阻挡,便惊喜地顺着那越开越大的口子钻了进去。   随后,持续了月余的飘忽感突然消失,四肢都有了知觉,睁开眼,缪兰夕发现,她果真进到了解忧公主的肉身里!   接下来的那场感人泪下的认亲戏,她演得就轻驾熟,因为这一切她早就设想过千万遍,如今她真成了解忧公主!   只不过,如今多了个新状况,如何处理前来夺回肉身的落嫣。缪兰夕当机立断,命侍卫将神医请到隔壁院落款待,由自己亲自“答谢”。   躺在床上的缪兰夕回想着这些远远紧紧的事,犯难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她还真是不舍亲手毁了她原先的身子,毕竟是受之父母,又与自己有着难以割舍的亲密之情。   但若是不毁,留着作纪念,被落嫣哪日寻了机会戳穿她,就得不偿失了。那可是杀身大祸,驸马和缪家所有人都逃不过。   缪兰夕愈发犯难了,思来想去还是先关押她一段时日,再思忖思忖吧。这般迷糊想着,公主这肉身已撑不住,混混沌沌地睡过去。   睡梦中似有道温柔的目光在她面上巡梭,不知是否因为魂魄与肉身还不是很贴合,灼热而温柔的目光让缪兰夕于梦中一阵惶惶,这种不安催促她醒来,但身子的困顿却又像双无形的利爪死死抓住眼睑,不让她睁开。   内心的纠结终于变为身体的挣扎,她蹙紧眉头摇头辗转,如溺水的人般伸出手欲抓住某物,虚空地挥舞几把后,有双温暖宽厚的手掌迎了上来,紧紧握住她的手,传递着源源不断的温柔和抚慰。   “别怕,别怕。”低柔的声音传来,缪兰夕内心的不安和恐惧被驱散,从梦靥中清醒,她缓缓睁开眼,赫然发现自己正倚靠在一人温暖的怀中,而那男子的手正与她紧紧相握。   缪兰夕大惊失色,一声尖叫还未出口就被那男人箍入怀中,大手紧捂住她的嘴,令她再也言语不得。缪兰夕惊恐地退缩,那男人的眼神顿时流露出万般的悲哀与无奈。   “落嫣,不要怕我。”   缪兰夕清醒了几分。这男人,她认识,在她还是一只在公主府乱飘的魂魄时,曾无数次见过他,他就是趴在房顶偷看公主的那人——庞啸川。   缪兰夕之所以认识她,是因为百般好奇之下,她曾在夜里跟随其回过家,发现这男子竟是庞尚书的二公子。原来,庞啸川喜欢解忧公主!这一发现让尚为魂魄的缪兰夕惊讶不已。   庞啸川胆子着实大,有一次他跳进屋来,拉着公主的手诉了一番衷肠。当时,缪兰夕曾好奇地凑到他跟前仔细打量,他似感觉到什么般猛然抬头直直望向她的眼睛,吓得缪兰夕躲到屋外一晚上不敢进来。   还有那次,骄阳公主上清要给落嫣的肉身喂冒着烟的毒药,也是他出手相救。   缪兰夕失神地回忆起这些事,表情怔忪。   庞啸川只觉公主精神恍惚,心头一阵难抑疼痛涌上。徐安,即便你再不喜欢她,她刚从鬼门关回来的这一晚,你也得好好陪护才是啊!   几日前,被那个自称是公主的疯女人下了巴豆霜,腹泻得差点虚脱的庞啸川告了三日假,第一日他确实在家休息,后两日便走遍京城大街小巷誓要找到那个女人。   除了想从她身上找寻让解忧公主醒来的线索,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接二连三地在这个女人面前丢脸,让一直习惯被女人用娇羞爱慕眼光仰望的庞啸川很不是滋味。   找到了,会收拾她一顿吗?应该不会,但庞啸川就是想找到她。他有时怀疑她不是人,而是什么食人魂魄的妖精,把公主的魂魄勾走了,所以那巫婆才会那么说。   就在庞啸川百寻不得之时,惊闻解忧公主醒了。听到这个消息那一刻,他心中就只剩下一个念头——马上去见她!   可他没有资格和理由。更何况公主已嫁做人妇,若非其召见,岂是外臣可以轻易见到的?这么想着,还是不得不忍到晚上。   经过一下午的煎熬,斜阳低垂、天幕渐暗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地换上了夜行服,只等夜深。虽打听到驸马对她态度大转,但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如果是真的很好,那他就永远不会说出那些话,更不会再打搅她的生活。   若是不好,那解忧公主此生,非他莫属。   他躲过往日的岗哨,轻车熟路地到了公主寝居。可令他吃惊的是,那里竟无人守卫。略一惊诧后,他了悟了。房中的柔柔光晕半明半昧,公主和驸马将人遣走,也许正在屋里做着他们本该洞房花烛就完成的事情。   庞啸川心中极不是滋味,正想离开时,意外看到徐安推门走出,独留公主一人于房里。   庞啸川诧异之下,几乎要忍不住冲动上去狠狠揍徐安一顿,告诉这个混球:她本来就不是你的,你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   打听到的消息果然不准,什么鹣鲽情深,什么恩爱非凡,都是些堂而皇之的掩饰!庞啸川愈发坚定了想法,这个世上能给落嫣幸福的,只有他。   只可惜,他进到房里后,还是吓到她了,她此刻缩在他怀中战栗,惊恐而无措。   “落嫣,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们很早就见过,你不记得了吗?你若要喊人进来处置我,我不拦你,可你能否听我说完这几句话。我只有这个请求。”庞啸川眼中满是柔情和无奈,轻轻松开了捂住缪兰夕嘴巴的手。   缪兰夕一怔,意识到她或许将知晓一个大秘密,况且这庞公子既然认为她就是其心尖上的人——解忧公主秦落嫣,那就应该不会把她怎样,遂喘了几口气,定定心神,试探问道:“我和你……什么时候见过?”   光线黯淡的烛火让面前之人更添魅惑,庞啸川凝视着公主的面容,似回忆起极其美好的往事般浅浅一笑,简单说来。   不过数句话的故事,直听得缪兰夕目瞪口呆,她原以为是件与自己毫无关联之事,不料庞啸川这个故事,她和徐安竟都暗暗牵扯其中,不是明线,倒是条极其关键的暗线。   “落嫣,想起来了吗?”庞啸川乌黑的眸子闪烁着希冀的光芒,声音充满期待。   缪兰夕怔愣半晌,听得这话才急忙将眼神撇开,扯起衣袖装模作样地拭了拭眼角:“唉,庞公子,你对我的这真情真意,我今日才知晓,甚是为之动容。恨只恨为什么不早知道,偏让我在已为人妇后才……”   “当初是我的错,我以为建功立业后才有脸面来娶你,没有将实情说出,否则你也不会有这般遭遇!徐安这样对你,你何须再忍?”   庞啸川蹙眉痛苦,往事不堪回首中。突然,他坚定地在床前单膝跪下,一把握住公主的手,认真道,“落嫣,现在也不晚。同他和离吧!嫁给我。”   ☆、24女配的痛苦   缪兰夕惊诧得不能言语,大惊之下猛力将手甩开,缩回墙角。   庞啸川望着公主扭曲的面容,暗暗蹙眉,他还是吓到她了,一切虽是有因有果,可于公主,始终太突然。   庞啸川希冀的目光闪烁着无数细碎亮片,浮动着希望、遗憾、不平与等待。   “我想,日后,你还是不要再来了。”缪兰夕缓缓开口,有些于心不忍却又不得狠下心,庞啸川对落嫣的心思,这些日子作为一只魂魄的缪兰夕是看得最清楚的。   可她毕竟不是真的公主,在认识落嫣的庞啸川面前她不能暴露,更没有必要替公主接受感情。她缪兰夕既成了公主,自然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旁的事少生最好。   “我选徐郎并非仅仅因为你说的那些事,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他。至于你我,误会已造成如今这局面,不如就将错就错……对不起……”缪兰夕越说声音越低,虽明知自己不是这男人的表白对象,还是忍不住惴惴不安。   “他能给你幸福?”庞啸川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冲口而出道。   “他能给!”缪兰夕抬起头,眼睛晶亮肯定道,“我这场病,险些让我和他生死两隔,我们都明白了许多从前不懂的道理,他会对我好的。他今夜就是担心我身子恢复不好才离开的!他对我好不好,日后你自然知道。”缪兰夕看出庞啸川所想,抢先道。   庞啸川眸中希冀光芒逐渐黯淡,暗藏着掩饰不住的感伤,让方才还大胆磊落表白的他骤然生出落寞,他久久地凝视着公主那双闪躲的眼睛,心底早已卷起滔天巨浪。   “公主,微臣冒犯了。”半晌,他才沉沉开口,依旧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如果他真能让你幸福,我永远不会再来打扰。”   “你真的不用再来了!永远不要来了!万一被徐郎看到,他会误会的!我不想我和他的平静生活再受到打扰。你快走吧!”缪兰夕早被方才这诡异安静的气氛憋得心慌慌,如今听得他这么一说,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永远不要再来?心头一痛,庞啸川倏而蹙眉,苦涩一笑:“遵旨。只要公主幸福,啸川什么都愿意做。”言毕起身站起,留恋地看了公主一眼,转身离开。   长夜漫漫,向来无论遇到何事都能宽心入睡的落嫣却失眠了,孤独无依的她眼前不觉浮起一人面容,他那嬉皮笑脸的表情此刻想起却极其温暖,落嫣嘴角勾起一丝温馨笑意,不觉念出一个名字:“戎玄……”   戎玄,你说:公主再好,也得有个好相公疼!你让我不要执着于公主,跟你走。真的被你算准了。你真的只是个山贼吗?落嫣在心中轻问,也许你会卜卦吧,是个玄机妙算的山贼。   解忧公主醒了,京城众人谈论一番龟兹神医如何神乎其技几日后,一切又会归于平静,毕竟,人还要过自己的日子。长久陷于此消息无法自拔者惟有解忧公主的亲友,却也有几类不一样的心情。   娄贵妃长久陷于惊喜中无法自拔。回宫后做了不下数十件事来平复心情。从修剪宫里花草到动手给外孙裁剪婴孩衣物,却每一件都做不成。   这些日子没有心思侍弄自己种的那些花,落嫣从前最喜欢的那株含羞草了,娄贵妃想着修个好看的造型迎接女儿。   修剪花草时,她想起得命人整理收拾女儿的寝宫,过些日子她病好清了,定是要回来住一阵子的。   亲自参与布置寝宫后,她又想起女儿如今如愿以偿和驸马恩恩爱爱过日子,怕是马上要添丁了,那得赶紧去亲手缝几件可心的漂亮小衣服去……主子反常,累得伺候的宫女内侍跟着奔东忙西。   上清长久陷于震惊中无法自拔。自那夜被庞啸川破坏计划后,她就气得小病了一场,跑到城外离宫小住一段时日,如今还没想好如何收拾庞啸川,就听闻姐姐醒了。如果落嫣醒了,那岂不是如了庞啸川的愿了!   上清这一口气还没上来,又惊闻醒后的公主和驸马成了京城恩爱夫妻的表率。二层震惊之下,上清差点没呕出口血来,剧情变化太快,快过人心的预料。   庞啸川则陷于失落难过之中无法自拔。公主醒了,可却原谅了一个她本不该原谅的人,她本可以有千万个选择,却选择了最不该选择的人。无论他再怎么挽回,他们终究是要如此错过了。   落嫣被软禁在屋中已有五、六日,每日有人定时送吃喝来,还有人给伺候洗漱、倒马桶,甚至在落嫣发现自己来了月事时,负责照顾她的老嬷嬷还贴心送来柔软丝绸。   假公主居然对她这么好,落嫣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怀疑——她便是缪兰夕,因为只有她舍不得自己身子受到委屈和虐待,所以她会让落嫣吃饱穿暖用好。   只是,假公主不会就打算这么养着她这位龟兹神医吧?落嫣猜得没错,缪兰夕不打算一直养着她,其清楚养着一位真公主有多大风险,只是她还没想好如何对落嫣下手,况且她也有了万分苦恼之事。   此事关系隐秘和羞耻,让她无法向任何人启齿。   三天前的晚上,自觉身体已康复无甚大碍的缪兰夕羞答答拉住徐安留在房中,徐安倒像是比她还紧张,局促不安地将眼神乱瞟。还是缪兰夕半羞涩半主动地帮他将外袍脱去。   见徐安紧张得额头冒汗,缪兰夕又好笑又欣慰,他这般模样定是没有碰过女人的,确实对她专情。索性豁出去了!缪兰夕轻轻拉起徐安的手覆到她胸口,娇羞低下头。   徐安浑身一震,猛然缩回手去,然下一瞬却被那双受伤的眼睛所触动。   缪兰夕不知所措地望着他,眼中隐含委屈无助的泪光,她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过孟浪,吓到了徐安。   他做了什么?徐安急忙提醒自己,她不是秦落嫣,她是他心爱的兰夕啊!这么想着,愧疚的他不由将其抱入怀中安抚,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   相拥相吻、解裳、入帐,可当两人赤裎相对的时候,徐安却久久不攻城拔寨,一直闭眼的缪兰夕也忍不住悄悄睁开眼。   徐安面红耳赤喘着粗气,眉头紧蹙,似万分难堪,随即一言不发翻身离开。缪兰夕顾不上没有穿衣,死死拖住他的手,羞恼道:“徐郎~”   徐安执拗要走。公主的身子躺了这些时日本就瘦弱,推搡之下竟跌下床去,徐安急忙回身来扶,缪兰夕却怔怔趴在了地上,她看见,她看见,徐安的那活儿居然没有它该有的反应,而是软趴趴的。   缪兰夕惊诧不已地缓缓抬头,正对徐安尴尬的眼神。   突然,她明白了他要急着离开的原因。缪兰夕虽之前并未成婚,可这些事也隐隐约约听说过些,况且看徐安的脸色实在难看得紧,心知男人的面子伤不得,急忙好言好语一番劝慰,只道其是初次所为,紧张所致,不必放在心上。   可那夜之后,一连两日徐安总找各种理由,不与她行房。前晚称喝了酒,不能熏了她,昨晚更离谱,他居然说累了,只想安静地抱着她睡觉。   缪兰夕心里憋了股无名火,她总不能日日挑逗撩拨吧,逼得太急,会让徐安将她看做水性杨花之人的。然这心火不能对徐安发,就只能冲对下人。   于是,公主府的下人都有一个共同感受:公主从病中醒来后,脾气与日俱增,一语不对,摔个官窑瓷瓶已是小事,重的还得打那不长眼的奴才几板子,撵出府去才算。   但是今日,缪兰夕打算选择另一人作为出气对象。因为徐安今天陪她散步的时候又失神了,两人本是正柔情蜜意地逛着花园,在丫鬟屡屡报告说某某皇亲又来探望公主,打扰了几次之后,徐安眼中的温柔渐渐变为厌烦。   缪兰夕觉得这都是替落嫣打发她那堆虚情假意的亲戚造成的,况且关了这些天,也该去会会她了。   缪兰夕来的时候,落嫣正焦急地等着人。   这府里除了每日负责落嫣生活起居的那个老嬷嬷,几乎无人知晓神医是个女子。这老嬷嬷耳聋眼花,也许正因如此缪兰夕才相中了她,但是老人也有老人的痛苦。   老嬷嬷常年受风湿骨痛困扰,对神医的医术是钦佩不已,一来二去便同落嫣有几分熟络,还求落嫣帮她治病。落嫣当然不会治,但她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公主府守卫森严,凭她的三脚猫功夫,想出去几乎不可能,况且出去了也无济于事,关键的关键还是找到那个巫婆。所以,老嬷嬷答应替落嫣送信给巫婆,她则要治好这老嬷嬷的病。   正午日头毒辣,落嫣愈发忧心,不知那老嬷嬷到了何处,千万别晒昏在半道上。   “吱呀”一声门响,刺目的光线泄入屋中,落嫣抬起手遮挡,抬头便见一个珠翠满头、轻纱曼罗的女子走进来。   熟悉的五官因背光而隐没在屋中微暗的光线里,但落嫣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从前的身子。   “神医,这些日子太忙,怠慢你了。”缪兰夕似笑非笑。   落嫣恨恨咬牙,握拳的手将指甲都戳到掌心,她定定看着这个占据自己肉身的女人,一再提醒莽撞的后果很严重,才克制住上去抓住她大吼“还我肉身”的冲动。   “好吧,演戏也怪没意思,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不如我们谈一谈,秦落嫣。”   落嫣如遭雷击,秦落嫣,这个女人承认了她不是秦落嫣了。   “缪兰夕……你是缪兰夕,对不对?”   缪兰夕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讨论这个问题怪浪费时间,你也可以告诉我,你想怎么死?”   落嫣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望了望她又看了看自己:“你……你要杀了自己?”   缪兰夕撇撇嘴:“留着你始终是祸害,反正现在你也回不来这身子了,不如给你个好去处,早些投胎去。虽然你这身子,我用着不太习惯,也不甚好用,不过也勉强凑活,好歹是公主的身子呢。”   ☆、25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落嫣目瞪口呆,她在山贼窝闹腾了好些时日才接受自己变成别人的事实,而缪兰夕居然这么容易就愿意做成别人,还想毁了原先的肉身,毁灭她魂魄易位的证据!   缪兰夕轻笑一声,继而几分惆怅:“我的身子,我虽有些舍不得,可终究不能让她坏了我的事,我已经是公主了,如何还能让这证据留存于世?”   缪兰夕步步走来,目光中早没了当初的怯怯,取而代之为堂而皇之的坦然。   “啪!”一声脆响骤然响起。   缪兰夕往旁踉跄半步,惊诧地捂住脸颊,随即怒不可遏:“你打我?”   落嫣甩着震麻的手掌,笑道:“打你怎么了?我打的是我自己的身体,你有权利处置自己肉身,我为什么不能?”   缪兰夕眸中厉色一闪,徒然扬手挥来,却被落嫣闪躲时抓住机会,又利落送上一个追风掌,缪兰夕再次被打得一个趔趄。   “我告诉你!即便如今你是公主的模样,也只是瞒得住一时,瞒不了一世。我不信你能把这个弥天大谎撒得功德圆满,我解忧公主不轻易与人为敌,但若是有人犯我,不论做鬼做人,我都不会放过!”   缪兰夕怔怔地望着这个一身凛然不可侵犯气势的女子,不得不承认,这刁蛮公主虽换了一身皮囊,可公主的霸气和气场不减反增。   半晌,缪兰夕才回过神,气得浑身发抖,如今明明是她占了上风,可被打被吓住的人居然还是她!   “呵呵……你等着!”缪兰夕冷笑着开口,“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的,你欠我的东西,我要一样样讨还。我被你害得流落在外一月,你想知道那一月我经历了什么吗?被人绑架颠沛流离,嫁给不喜欢的人,差点失身于山贼……这些,我会向你一一讨要!”   落嫣微微失神,如今她已不想同缪兰夕解释什么了,虽然缪兰夕的那些遭遇,并不是落嫣有意为之,她甚至不清楚明明是好好送走的缪兰夕如何会变成被人绑架,然后流落山贼窝。   但这些确实跟她当初命人把缪兰夕送到江东张氏嫁人脱不了干系。   如果可以重来,她愿意相信戎玄说的,这世上会有真正喜欢自己的人存在,她不会再强求徐安,更不会耐不住劝,鬼迷心窍般听了上清的话,将缪兰夕送到别处嫁人。   她会成全他们,然后等待、寻找戎玄所说的那类不会因为身份而抛弃自己的人。   可一切不能重来,她和缪兰夕是实实在在走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   缪兰夕回房后越想越火大,本是去撒撒气、恐吓一番,结果却莫名其妙吃了两个耳刮子,还被威胁一顿。这么想着,缪兰夕手心就痒痒了。   被赶到屋外的丫鬟嬷嬷听着里面此起彼伏的碎裂声,阵阵心悸害怕,瓷器砸完了,一会儿该不会要找碴打人了吧?公主真是越来越不好伺候了,生病前的公主虽说脾气也不大好,可从不随便体罚下人,相反,她和乳母嬷嬷、贴身丫鬟的关系都处得不错。   “来人!”   屋外众人齐齐哆嗦,面面相觑,皆往后倒退半步,都互相拼命使着“你进去”的眼神,推搡之下,一个油嘴滑舌、喜好拍主子马匹的内侍被扔进了屋。   那内侍叫苦不迭,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听得公主冷冷的声音从头顶飘来:“最近我总觉着这府里不大安生,想来是这些侍卫都是饭桶,没几个得力的。你去传御林军庞统领来,我要同他商议商议,是换一批呢,还是由他亲自训练一番才好。”   原来并不是要惩罚人,那内侍高高悬在崖边的心终于平稳落地,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是是是,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哪那么多废话?回个简单的话都不会了?还不快去!”   内侍听着公主不满的挑剔,吓得差点没尿了裤子,连滚带爬出了屋,飞也似地直奔皇城。   庞啸川正在外城训练御林军,远远见一个失魂落魄的内侍冒冒失失地闯入,小丑般在御林军中间左碰右撞。   庞啸川正要怒斥,就听那人老远高喊:“庞!庞统领!公主传你!”   公主?断然不是自己的嫂子骄阳公主,尚书府还没有这号冒失的下人,想到另一个可能,庞啸川心头猛然一咯噔,难道是落嫣出了什么事?可她不是让自己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么?到底怎么了……   再次踏入解忧公主府,庞啸川心中复杂,屡次到这里都是夜半无人时偷偷摸摸,今日居然是光明正大。   然他来不及感慨这些,如今他满心担忧的是落嫣。一路上追问再三,可那报信的内侍除了哆嗦和摇头,别的一问三不知。   那内侍带着庞啸川到了公主府一处厅堂,如释重负般,匆匆报了句:“庞统领请,公主就在里面。”随后就脚底抹油溜了。   院里空落落的,除了花草,再无一人。庞啸川四下望了望,厅堂门口和院外也无人值守,联想起徐安丢下公主一人在房中的那情景,他心中不详之感更甚,急忙大步往堂内走去。   猛然推开门闯入,庞啸川却登时愣住。   五福雕花的檀木桌前,解忧公主好好地坐着,正专心仔细地涂着丹蔻,一脸惬意地微笑,见庞啸川进来,放下手中的凤仙花汁笑了笑:“你来了。”   庞啸川敛起错愕,弯腰行礼:“微臣叩见公主。”   回想起他方才眼睛都不眨地模样,缪兰夕有些好笑,还真是痴情,给你一次见面机会就激动成这摸样。   “庞统领免礼,坐吧!”缪兰夕站起,走到庞啸川面前,俯身凑到他面前,“你一定奇怪为什么我会突然招你来。”   那双琉璃般的晶亮眸子近在咫尺,呼吸相接,甚至能清晰嗅到到她发间、身上散发的缕缕芬芳,她今日穿件素净的玉色长裙,亮眼鹅黄抹胸里风景若隐若现,而她还有意无意地将身子靠近。   庞啸川心头一乱,急忙错开眼神,往后微仰。   “为什么不敢看我?你不是说只要我幸福,你什么都愿意做么?”缪兰夕浅笑,檀口轻启。   庞啸川如被针刺般,猛然抬头:“公主遇到了什么难处?”   缪兰夕的笑渐渐带上一抹哀伤,她直起身子,走去将雕花木门合上,复回到堂中。   “你那晚问我,徐安是否能给我幸福,我说能,经历此番后,他也确定喜欢的人是我。可我万万想不到,还会有人蓄意破坏。”缪兰夕蹙眉低哑下嗓音,伤心万分。   “谁?”庞啸川望着公主伤心的模样,也跟着心头一痛。   缪兰夕瞥了眼庞啸川,幽幽道:“她是徐郎从前喜欢过的人,徐郎已经明明白白告诉她,不再喜欢她了。可她非但三天两头到府里大闹,说我抢了她男人,还趁我病体未愈,勾引徐郎。她说只要她活着一日,就不会让我和徐郎安生,除非我杀了她,否则她不会退出的。她……她实在太过分了!”   说到此处,缪兰夕以袖遮面低泣起来。   “岂有此理!”庞啸川徒然站起,怒道,“她现在何处?”   缪兰夕拭去眼角泪珠,像庞啸川身后幕帘投去幽怨一瞥,庞啸川会意,伸手将那帘子扯开。   风起帘飞间,背后情景一览无余。   一个穿着白色长褂之人被五花大绑在一张椅子上,嘴里塞着布条,秀眉蹙紧,拼命摇头发出“呜呜”声。虽身着异族服饰,嘴上还画着两撇滑稽的胡须,可仍能看出是个女子。   庞啸川脑中轰然作响,但这面容,他怎会不识!她在县衙公堂昂然宣布她就是公主,她在郊野客栈出手偷袭他,她在京城酒楼给他喝的茶下了巴豆……就是她!化作灰,庞啸川也识得!   而此刻,她早已没了那傲然的气势,眼中闪烁着晶莹泪水,嘴巴被堵住,只能用鼻子艰难地呼吸着,粗重的呼吸中积满了痛苦,被绑紧的手腕也勒出道道血痕。   庞啸川心头突然涌起些怜惜,即便她再捉弄自己,可终究也只是个弱女子。   “公主,有什么需要微臣做的尽管吩咐,只是先将她松绑吧。”   “不行!”缪兰夕骤然出声回绝,眼神狠戾。   凭什么要让秦落嫣舒服,她缪兰夕当初被那伙劫匪从张家绑走的时候,怎么没人怜惜一下她?若不是她抓住机会,在一家客栈用以身相许的承诺,求那个山贼救了她,又怎活得到今日。   庞啸川微微吃惊,解忧公主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如此心狠。   虽然坊间流传各种关于公主的恶事,但几年前,庞啸川曾亲眼见过微服出巡的公主将身上的钱都掏给了街头乞讨的一家人,因她出手阔绰而被人尾随调戏,才迫使她出追风掌扇昏了那恶人。可不知何故,后来,外头竟流传公主一巴掌扇死了人。说来,落嫣也冤枉得很。   庞啸川不信那个善良的她,会没有怜悯之心。   缪兰夕见庞啸川望着被绑住的落嫣蹙眉不语,心头之火更甚,恨恨出声:“庞统领如此怜香惜玉,却忘了她是要毁我幸福之人!”   庞啸川回头望着又捂脸低泣的公主,心中的天平终是往公主这头倾斜。   “微臣该死,说了不该说的话。要微臣做什么,还请公主吩咐!”   缪兰夕望着痛苦挣扎的落嫣,突然改了主意:这么快让她死,太便宜她了,既然已打定主意舍弃那身子,不如让她也尝尝被人轻薄的滋味。   缪兰夕走到落嫣身边,抚上她嫩滑的脸,残忍笑了笑:秦落嫣,即便你是用着我的身子,可痛苦也好歹是你在感受。舍不着孩子套不找狼,舍不着身子就让你痛苦不了,那我今日就狠狠心舍了!   被对你一往情深的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轻薄,你一定会痛苦吧?   “庞统领,这个女人虽然勾引了驸马,但是并未成功,估计也没被男人碰过几次。庞统领不要嫌弃,不如将就享用一下。”   ☆、26带你回家(倒V看过勿买)   庞啸川如遭雷劈,心狂跳不止,连上沙场都未紧张得手心出汗他此刻却额头冒汗。他做梦都想不到这话出自解忧公主之口,暂且不说这话让人脸红害臊,就如此恶毒之事,她怎么能够轻轻松松说出来?   捆绑在旁的落嫣惊闻此语,几乎傻了,摇头挣扎得更凶了。正午时分,缪兰夕去找过她,她扇了其两个耳刮子,算是狠狠出了口恶气。   可不想,未多时又来了两个侍卫,将她五花大绑到此处。来这间屋子后,缪兰夕也不跟她多说话,只是将她藏在帘子背后,然后不知在做什么。   让落嫣万万想不到的是,缪兰夕是在等人,她约了人,而那个人居然是庞啸川!   落嫣急得泪水啪啪掉落,老天爷,从她认识庞啸川起,她和他每见一面,她就得罪他一次。第一次,害得他捂着命根子在客栈里跳脚,第二次,巴豆茶水害得他大概也是腹泻了好几日吧。   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她算是落到仇人手里了。   听得心中仙女般的人物说出此等敏感的话语,庞啸川震惊过后,极其不自在,连眼神都不知往何处搁。   缪兰夕也发现自己太过急躁了,便换了副柔弱模样,撇嘴幽幽道:“我只求你这一件事,难道你都不肯答应我吗?她说除非我杀了她,否则不会退出。既然她让我不痛快,我也不会让她痛痛快快地死!”   庞啸川如遭雷劈:“你还要杀了她?!”   他原本想的是,解忧公主叫他侮辱这女子一番,好让她自知配不上驸马,然后就知难而退,不料她还有更进一步的打算!   缪兰夕凑到庞啸川跟前,靠近他耳边轻轻道:“我知道庞统领尚未娶亲,世家子弟也大多喜好逛逛烟花之地风流一番,此女可比那些要干净多了,这等天下掉下来的好事,不要白不要。庞统领不要怕,等她断了气,你做过什么事,就没人知道了。”   听闻此话,庞啸川呼吸一滞,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缪兰夕:“公主!人命关天,非要置她于死地?”   缪兰夕闻言,拂袖怒道:“我要我完全没有威胁,任何威胁都没有!你还不明白吗?你若试一试生死不明地昏迷一月,好不容易从鬼门关爬回来了,却还要受人威胁,你就明白了。”   完全没有任何威胁,就一定要杀人?庞啸川默默无语凝眸向公主。   他驻守边关已经七年了,曾于数万军中取敌将首级,不说杀人如麻也是杀敌无数,可那些都是要侵我国土屠我百姓的敌寇!而如今,他面前的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叫他如何能因公主的命令对她痛下杀手?   “这个院子,我已经吩咐任何人不准进来,你要是愿意这里春风一度也是可以的。至于了断她性命,那就劳你寻个荒野无人之处了。你选吧,或者你愿意去荒郊野外两件事一起办了,也是可以。只是,千万不要骗我!要是没有按照我说的做……”缪兰夕眯起的眼睛中闪现一丝危险光芒,“你仔细掂量掂量。”   -----------------------------------------------------------------------------   天色渐暗,归鸟啾啾,四野一片喧闹的鸟鸣。   嘴里的布条被取出,落嫣终于得到喘息机会,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庞啸川面无表情,俯身将她身上绳索解开。   磨破的手臂有点点鲜红渗到绳索中,随着庞啸川的动作,落嫣忍不住口中轻嘶。庞啸川手下一顿,果断取出佩剑,寒光几闪,绳子就纷纷断开掉落。   蔓草青青,树木繁茂,庞啸川的马在不远悠闲地吃着草。   落嫣想跟他解释,想告诉他真相——缪兰夕在撒谎!可是她做不到,因为自从下午喝了几口水之后,她就开不了口了。想来也是,既然要把她交给别人灭口,而这人又十分关键,缪兰夕就不可能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了。   庞啸川凝视着她满含千言万语的眸子,有些于心不忍,索性扭开头硬下心肠道:“我答应过她,为了她的幸福,什么都肯做。所以今日……”   庞啸川还未说完,便见眼前一掌挥来,可惜这手的主人被捆绑半日,四肢早麻软疼痛,因而那掌的力道和速度都慢得可以,轻易便被庞啸川举手挡开。   一挡之下,落嫣跌坐回原地,浑身颤抖,从来没这么憋屈过,她不甘心被眼前这个男人折辱,更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背着别人的身份死了!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不顾一起地爬起来朝树林中跑去。   身后利刃寒光闪闪,庞啸川不快不慢地跟着,落嫣拼尽全力跌跌撞撞奔跑,麻木疼痛的腿脚却怎么也快不起来。   跑到筋疲力竭,被麻绳磨破的腿脚再也支撑不住,她终于栽倒在一条趟不过去的小河边,凉凉的河水浸着脸。落嫣的泪无声落下,绝望地匍匐在河畔,任由河水打湿衣衫。   踩踏蔓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即静止,半晌后,有脱衣物的窸窸窣窣声响。落嫣如被针刺,猛然抬头望去,水珠流淌过眼角,朦胧中她看见庞啸川已脱下了外袍。   她心底又是一突,她怎么忘了?缪兰夕让庞啸川杀她之前,还要春风一度呢。   落嫣咬紧唇瓣看着步步逼近的庞啸川,林中天色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闻得一声极其的低叹,在她以为自己幻听的时候,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袍覆到了她身上。   落嫣惊怔,这还没杀她呢,就要用裹尸布盖起来了?还用自己的衣服?庞啸川也太傻了,万一以后追究起来,这件衣物就是他杀人灭口的罪证啊!   庞啸川望着面前那双惊恐不安的眸子,又是一声低叹,随即伸出手去。   落嫣惧怕地往后退去,不意被他搂入怀中抱起,顿时呆若木鸡,心跳漏掉一拍。   打湿的衣物被夜风一吹,透骨的冷。察觉怀中人的哆嗦,庞啸川拉起外袍将她裹得更严实,紧紧抱着往回走。   落嫣小心将头从外袍里探出去,小心盯住庞啸川,发现他面色极其平静,乌黑的眸子没有欲望之火也没有杀欲之光。   落嫣纠结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走了许久,庞啸川感觉到那双一直盯着他的惴惴不安的眸子,便低头迎上去,见她咬着他外袍的领子一副纠结苦恼、窘迫又愤恨的模样,忍不住心底一声轻笑,再怎么张狂鬼精,也还是个需要人呵护的姑娘。   算了,要让她对解忧公主彻底没有威胁,除了杀她,也还有别的法子。   马背颠簸,落嫣紧紧拽着那件披在她身上的袍子,依旧觉得冷。庞啸川不动神色地俯□,将落嫣更多地护在怀中,以隔绝凉凉的夜风。   这样亲密的动作,除了戎玄那个山贼对自己做过,再无别人了,就连驸马爷没有,落嫣有些恍惚。世事真奇妙,上次,戎玄把她从庞啸川手下救出,也是这样策马狂奔地逃命。   如今却变成了庞啸川带着她共乘一骑,就是不知要到何方去。   ------------------------------------------------------------------------------   屋外已经全黑了,烛光摇曳。   落嫣包在被子里如裹粽子般围得只露出个头,仍不住发抖。屋里陈设古朴简单,只有桌椅和一张床,不似一般的女子闺房精致美观。   庞啸川不知去了何处,把她带到这里后就匆匆出门了。进门的时候,落嫣探出头悄悄看了一眼,两扇小木门,她正纳闷,便听得开门的小厮却恭敬称呼庞啸川为“二公子”。   真是胆大包天,庞啸川竟然把她带回了家中!   幸而天黑,庞啸川走的又是庞府后门,碰到人时庞啸川就带着她隐到墙后树下躲一躲,因而一路上并未引起注意。   “咯吱”一声门响打断了落嫣的思绪,两个人一前一后随即迈入。   “王大夫,你来看看她,一直打摆子停不下来,嗓子也好像坏了。”庞啸川在前引路,担忧地看了眼落嫣。   原来他方才离开,就是去请大夫。落嫣愤愤瞪了他一眼,你才打摆子!   跟在庞啸川身后的老者看样子大概有七八十岁,弯腰驼背,发须全白,背着药箱颤颤巍巍走来。   落嫣抗拒地往被里缩了缩,只露出两只眼睛。   老者坐在庞啸川为其搬到床前的椅上,望着包成一坨的落嫣,和蔼笑了笑:“姑娘勿怕,小问题喝两副药就好,若是讳疾忌医拖下去恐怕是要往脑袋上扎针的。”   往脑袋上扎针?力道穴位不对,可是要人命的!落嫣一听,抖得更厉害,庞啸川该不会是不想自己动手,请别人来下手吧?   庞啸川盯着眼睛滴溜乱转的落嫣,心知她还是在害怕,便蹲下去望着她的眼睛道:“王大夫一直为庞家人看病,我从小就是他看大的,他医术很好。你听话,张口让他给你看看嗓子,吃两副药就又能说话了。”   落嫣惊讶地看了庞啸川一眼。又能开口说话?难道说他是想治好她,不打算杀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庞公子木有遵照“公主”命令杀落嫣,他说除了杀她,还有其他法子救她,用心良苦啊~啥法子捏,嘎嘎偶不说了~☆、27流言满天飞(倒V看过勿买)   王大夫看完病,收拾好东西,很满意地药箱里掏出几块纸包的蜜饯递给落嫣,笑眯眯道:“小姑娘很听话,给点奖励。喝了药,吃点过过嘴巴就不难受了。”   落嫣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她哪里像是小孩子了?   庞啸川笑着摇头,送王大夫出门,不一会儿便急匆匆返回,正巧逮住了已裹着被子蠕动到门口的落嫣,促狭笑了笑:“王大夫都给你蜜饯了,怎么还要怕喝药逃跑?”   落嫣蹙眉拼命摇头,支吾着往自己脖子处比划。   庞啸川也蹙紧眉头,看了半天终于明白,松了口气认真道:“你放心,我不杀你了,真的。我要是想动手,还把你带回来干什么?”然后不由分说抱起落嫣要放回床上。   落嫣一时消化不了这个消息,浑身木然,被包裹在被中又太过笨重,庞啸川才抱起来刚走了两步,就感觉手中一滑,被中人直直摔倒了地上,他手中只剩床厚厚的棉被。   落嫣跌坐在地,欲哭无泪。还说不杀我了,你这分明是想摔死我!   庞啸川一愣,急忙手忙脚乱去扶她,落嫣从鼻中哼出一声,看都不看他一眼,甚是有骨气地甩开他的手,手脚并用爬回了床。   ------------------------------------------------------------------------------   夏夜里,京城的京城的人们都三三两两在外纳凉,而庞尚书府的某一房间却是另一番景象。   屋子里火光融融、热气腾腾,庞啸川将火炉搬到屋中,火上咕咚咕咚地熬着药。感受到暖意的落嫣终于不哆嗦了,眯眼靠在床上打盹。   谁说嗓子坏了不能吃香辣有油水的东西,想来是这姓庞的太小气,落嫣愤愤地想着,摸了摸只喝下两碗稀粥的肚子,悄悄惦记上了那几块蜜饯。   庞啸川擦了把沿鬓角滚落的汗珠,余光瞥见一只白嫩小手从裹得圆圆的被中伸出,目标似乎是凳子上的蜜饯,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落嫣察觉,索性翻身大大方方坐起来,抓过蜜饯就往嘴里塞,一副我就吃了,你想怎样的表情。   庞啸川似笑非笑道:“我小时候也很喜欢吃蜜饯,长大就觉得太甜了。再说这些都是女孩子爱吃的东西,谁见过上阵杀敌还揣包蜜饯在怀里,闲暇之余来两块。”   落嫣被逗乐,嘴里一口蜜饯喷出,想不到庞啸川也这么幽默。   庞啸川见她放轻松些,不再怕他,便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手中的蜜饯顿时撒落到地,落嫣停下笑,颓肩低头不语。   庞啸川突然意识到,她现在根本还不能开口说话,自己这么问不正戳到了她的痛处,唉,在边关和那群粗枝大叶的老爷们相处久了,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会和姑娘说话了。   沉默半晌,庞啸川终于措好辞:“我没有惹你伤心的意思,不过你别担心,王大夫说你喝下的哑药不多,嗓子并未烧坏只是受了伤,喝了药休养几日就好。”   落嫣似没听到般默默缩回被中,黯然神伤地裹着被子翻身朝里。   庞啸川暗叹口气,这姑娘还真是一个谜,当初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公主,难道仅仅是为了和解忧公主抢驸马?可若真是那样,她也太傻了。更何况她怎么看都不像是公主口中那种无耻的女人,相反,还带几分孩子气和傻气。   ------------------------------------------------------------------------------   暖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到床上,像谁温暖的手在抚摸。落嫣揉着眼醒来,感觉嗓子不再火辣辣的干燥,闻着满屋子的药香还觉得几分清凉。   目光扫过床前还燃着小火的火炉,药罐子轻轻吐出白雾。扫视一圈,房间里再无他人,落嫣的目光落回床头那椅子时,一时呆住。   上头好好地摆放着一包蜜饯,五颜六色,阳光照射下晶莹剔透,散发出浓浓的蜜意。碧玉般色泽的冬瓜蜜饯,雕成花型的金黄梅子蜜饯,琥珀色的水晶蜜枣……   落嫣两眼放光,舔了舔唇,咽了口口水。   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她顿时不知所措,便一头栽倒被中装睡。   门响,脚步声在门口停顿片刻,随即更轻地慢慢靠近,落嫣的眼睛闭得更紧了。   庞啸川望着床上那人不断扑扇的睫毛,摇头一笑,从药壶里倒出药,走到床边将药碗放到落嫣面前,热腾腾的药气直熏她口鼻,而他则悠闲地拿起一块蜜饯放入口中。   落嫣听得动静,悄悄眯眼望去。不得了!庞啸川居然在吃那块最大的冬瓜蜜饯!而且还向那包蜜饯继续伸出魔爪。   好啊,昨夜把她的蜜饯吓掉了,如今还来抢!落嫣登时跳了起来,一把抓过那包蜜饯护在怀中,张口发不出声,就愤愤比划,一副侵我国土的激愤模样。   庞啸川正中下怀般含着丝浅笑,将那药碗递到落嫣面前:“喝药吧,别想赖了。”   落嫣顿悟中计了,抱着蜜饯,苦大仇深地瞅着那碗药,哀叹自己落魄到为了包蜜饯就奋不顾身的地步。   阳光明媚的上午,花园树枝上,鸟儿们对唱情歌,花园树荫下,庞尚书府的丫鬟们正聚在某处隐秘角落交流新闻。   消息最灵通的丫鬟甲一脸兴奋地小声嚷嚷:“哎呀,出大事了!听守后门的小刘说,昨晚上,二公子用衣服裹了个人回来!”   目光无数次追随二公子的丫鬟乙双目含悲:“什么?男的女的!?”   向来以捍卫主子尊严著称的丫鬟丙瞪其一眼:“二公子又不是断袖!肯定是女的啊,要不然裹住她干什么?”   丫鬟甲兴奋得双颊绯红,压低声音爆出最惊爆的一幕:“还听说,昨夜二公子把她留在房里一整晚!今早还没亮就出门,然后不知去了何处,揣了包东西回来又一头钻进屋里。直到日头升高不得不进宫去,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众人连连惊叹,这姑娘到底何方神圣,了不得了不得,魅力无穷啊!   正巧主子们已吃过早饭,一时也没有什么大事召唤,众丫鬟便商量由能说会道又手头相对清闲的丫鬟甲前去探看一番。   丫鬟甲刚到二公子住的小院门口,就被门口的侍卫拦住了,奇了怪了,二公子何时在自己住的小院门口还加设岗哨了,丫鬟甲愈发肯定这藏在屋中的女子不一般。   正想着就见得院中走过一个女子,正是伺候二公子的小翠,丫鬟甲急忙高声喊她,可小翠硬是跟没听见一样,兀自进了屋。   小翠进到屋中关上门,满怀正义地握了握拳,对自己大义灭友的做法甚是骄傲,二公子从来不对自己有什么要求,如今好不容易交待一个任务,她一定要完成好!   不过话又说回,二公子的这任务还真不好完成,那哑巴姑娘脾气古怪得很,看人的眼神很戒备,拿什么给她吃,她都很小心。最让小翠郁闷的是,二公子昨晚居然亲自伺候她,还守了一晚上。   不过白日里,二公子要去皇城训练御林军,自然不能再照顾那哑巴,便叮嘱小翠一定要仔细照顾好了。   可即便小翠不说,不到半日,二公子藏了个姑娘在屋里的事就在全府的下人间传开了。   斜阳余晖将锦绣皇城映照得金碧辉煌,眼瞅时辰不早了,庞啸川下令结束训练,拒绝了李副统领请去喝酒的邀请,骑上马匆匆往家里赶。   李副统领是个年长些的大胡子男人,望着庞啸川策马离去的背影,摸着胡茬笑了:上午就告假不在,下午又时时望着偏斜的日头,这小子,怕是有惦记的人了!   庞啸川一路狂奔回家,方踏进门,管家便迎了上来,说是老爷和老夫人有请。   庞啸川心头一计较,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其实他也没打算瞒家人,只是想等那个女子嗓子好了,再跟父母交待。不过在这人多眼杂的府里,想多拖几日终究是不行。   偌大的餐桌只摆着几样精致菜肴,庞尚书向来以节俭为德,庞府家宴除了接风宴和送行宴,基本不会太过奢侈。况且今天的晚饭人也不多,庞尚书和夫人,加上庞氏兄弟俩。   庞啸川已迈入屋子就感觉到一股迎面扑来的严肃气氛。庞尚书正襟危坐,庞夫人则痛心疾首地叹着气,庞竞傥连连给弟弟使眼色,让他赶紧说好话。   庞啸川朝大哥点点头,笑了笑,随后坦然向父母问安。   庞尚书轻哼一声,突然狠狠拍了一下桌面,杯盘碟盏统统欢快地在蹦跶起来。   “你还知道父母为尊?随便藏匿不明身份的女子在府中,还同宿一屋,可告诉过我和你母亲一声?简直荒谬!”   庞尚书发火是有缘由的,今天下午方知府里来了个陌生人,便着人去请,谁料被挡在了庞啸川所居院落之外,更没想到的是那两个侍卫是庞啸川从御林军里训练出来的,不认庞尚书这个主子,死活不让进去带那个陌生女子。   庞尚书在府里的权威受到了挑战,自然很是恼火。   庞啸川面不改色地笑了笑:“孩儿并未打算欺瞒父亲,正准备告诉您和母亲。”   庞夫人见儿子嬉皮笑脸毫无悔意,又怕老爷子发火,急忙道:“儿啊,你好糊涂,暂且不说那女子会不会是什么躲藏的朝廷钦犯,就是你把人家留屋里一晚上,那姑娘的清誉也毁了,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我负责便是。我娶她。”淡淡两句话,似早就想好般。   作者有话要说:我会告诉你们,写这章的时候,我跑楼下买了包蜜饯回来抱着边吃边写的么?偶果断把自己写馋了……   庞公子虽然出场形象有点损,但是,嘿嘿,偶是亲妈,大家自己判断吧~☆、28伤心之地再伤心(倒V看过勿买)   此语一出,屋里一片死寂,屋外丫鬟们齐齐倒吸了口凉气,几颗心心噼噼啪啪碎做万块千条,一个个全都竖直了耳朵,生怕漏掉接下来的半个字。   “胡闹!”半晌,震惊的庞尚书才回过神,怒道,“负责?!向来婚姻之事父母做主,由不得你胡来!你可知那女子家世出生,可知她人品性情?什么都不知,就逞论娶亲?”   庞竞傥急急向二弟使眼色,让向父亲低头。庞啸川却似没看见般,流利而淡定地说道:“父亲教训的是,这个姑娘的家世背景,孩儿清楚。她乃翰林院缪先生之孙女,年方十七,相貌端庄人品贤淑。从昨晚我把她留在房中起,我就决定要娶她了。”   “你说什么?你要娶谁!?”一道惊诧万分的声音骤然在门口响起。   淡蓝天幕浸染几层浅金浓橘,脉脉余晖中一个宫装女子俏立于门口,罗裙薄衫,浅紫挽臂于晚风中微扬,其眸中直直逼射出十二万分的惊诧和不信。   到城外离宫住了半月的骄阳公主上清,如同她没有任何预兆的离开,她选择了一个很有趣的时机回来,让众人毫无准备。   “恭迎公主殿下回府!”庞尚书和夫人急忙起身行至门口,领着两个儿子向公主请安,庞竞傥望着数日未见的妻子,惊喜地笑了笑,然上清并不理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身后那人。   庞竞傥回头,见二弟还直愣愣地杵在原地,便扯了扯其衣袖。   庞啸川低头躬身:“微臣见过公主。”   上清大口地呼吸着,浑身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   她什么都听不见,耳边一直回响的都是庞啸川那句“从昨晚我把她留在房中起,我就决定要娶她了。”   她什么都看不见,除了庞啸川那不屑轻蔑的眼神。   他留了谁?又要娶谁!他不是说此生除了解忧公主秦落嫣,谁都不会娶吗?   “你方才,说的什么?再说一遍。”上清紧紧盯着庞啸川低垂的眸子,迈入屋中,一步一字的从牙缝间挤出。   庞啸川抬头,却不是望向上清,而是对庞竞傥道:“大哥,大嫂离家数日,回来便突闻此事,难免惊喜,不过我的婚事就不劳她为我准备了。她一路舟车劳顿,应好好歇息,大哥好生照看。”然后才抬头看向上清,“微臣告退。”   什么身份!什么礼节!上清统统都不想再管了。   “你给我回来,不许……”一句话还未完,浑身颤抖的上清只觉气血涌上脑中,顿时软软倒了下去。   庞啸川大步往寝居走去,越走越快,几乎是大步流星地往屋里奔去,直到推开门见落嫣正拖着腮瞅着窗外的晚霞发呆,才松了口,一直紧握的拳才缓缓松开。   还好,她还在,也没事。   落嫣扭头望了望庞啸川,随后继续托腮深思。   “吃饭没有?”庞啸川走过去问道。   落嫣点点头,庞啸川竟一时不知再和她说什么,便暗叹了口气,坐到桌前和她一起看晚霞。可惜晚霞的时效性有限,不多时便归为天幕上一团团青墨的云彩,少了许多看头。   “我今天去你家了。”   落嫣眨眨眼,只当做平常一句话,片刻后,才猛然反应过来,回头死死顶住庞啸川,眼睛越瞪越大,嘴巴也越张越圆。   庞啸川蹙眉,这是什么表情?惊喜?害怕?还是不知所措?   “你爹娘都很想你,说让我带你回家去。”   落嫣连连摆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庞啸川继续蹙眉,她是高兴还是高兴得不知所措?   “你失踪这么久,他们以为你已经……不在了,得知你好好的,他们很高兴,急着要见你。但是我想等你嗓子好了再带你回去,一来免得说不清,二来不会惹他们担心。”   落嫣头摇得更狠了,抓住庞啸川的手使劲推搡,急得眉毛拧成一个结,张口又发不出声音,信手从熄灭的火炉里捞起根炭条,在桌上写了个大大的“不”字。   庞啸川讶异:“不?你不愿意回家?”   落嫣扔了炭条,狠狠地点了无数下头,然后黑黑的爪子毫不客气抓上庞啸川的衣袖,期盼地瞅着他。   庞啸川毫无遮掩地盯着她水灵的眸子,天色渐渐沉下,只余稍许微光,但是她的眸子里星星点点却仍是如此清亮。   他突然轻笑了一下:“其实我也不想。”   空气中浮动起浅浅暧昧,落嫣微怔,悄悄放开庞啸川的袖子。   庞啸川摇头笑了笑,转而看向一旁:“炉子怎么熄了?还要熬药的,我喊小翠进来升火。”   落嫣又摇头,做出扇风很热的动作。   “看来你的伤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庞啸川摸上她脑门,落嫣受惊般抗拒地往后缩了缩。   落嫣也说不清为何没有从前那么讨厌他,也许是知道了他对从前的解忧公主秦落嫣有一份特殊的感情,所以觉得他并非十分可怕了。可话又说回来,虽然庞啸川不杀她了,但他还是可能随时变卦,所以她不得不戒备。   庞啸川错愕,觉得自己可笑,他救了一个三番五次作弄他的女人,还要娶她,可惜这个女人依旧怕他。   “你好好在这里呆着,我出去一趟。”庞啸出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面前的女子。   一大早,解忧公主府就来人说,公主找他。只是他哪有那时间去,告了半日假,先是调查了驸马徐安的前恋人,知道她姓缪名兰夕,然后又去缪府了解个大概,知道缪兰夕已失踪三个月未归。   只是,她如何会消失之后突然出现在百里之外的山贼窝里,还被青龙镇的县令逮住?这段时日的事,庞啸川决定永远将它抹去,不会对任何人再提起。   现下天色不早了,耽误了一日,他该去向解忧公主复命了。   小翠进屋点亮了油灯,然后默默搬着火炉到外头熬药去了。   庞啸川已经出去了好些时候,却依然没有回来。温馨的橘色光晕柔柔笼罩屋子,落嫣坐累了,爬到床上冥思苦想如何才能让庞啸川带自己出府去找老巫婆。   太直白地告诉他,他一定不会信,毕竟现在那个假公主可谓表演得惟妙惟肖,喊父皇母妃毫不含糊,连摔东西的狠劲儿都比从前的公主更像公主。   若是编谎话,又编什么好呢?落嫣叹了一声,还是等嗓子好了再说吧,发不出声音说不了话,找到巫婆也是白搭。   “我还当是何方神圣!原来是你!”盛气凌人的声音从天而降。   落嫣赫然一惊,只见一个怒气冲冲的宫装女子已站在了屋中,当看清那张脸时,她惊得无以复加,一个名字就要冲口而出,可惜发不出声,只能张圆嘴巴。   上清越看清那张脸,就越气愤:“缪兰夕,你命可真大!大内高手都没有看住你,居然叫你跑了!还跑回了京城!我要是早知道你先跟我姐姐抢完男人,又来和我抢,就该命他们将你扔江里喂鱼算了!”   落嫣有些恍惚,随即反应过来,她现在披着缪兰夕的皮囊,被当做缪兰夕来被人骂也是应该的。只不过,什么大内高手?什么没看住?上清怎么会知道这些,难道说缪兰夕莫名其妙从张家消失,然后被劫持落入山贼窝,与上清有关系?   上清见坐着床沿的女人沉默不语,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便几步上前将她从床上拽起:“你告诉我,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把他迷住了?”   落嫣被捏得手腕生疼,想甩开,却发现她这个妹妹力气大得像个男人。她们这群公主里,骄阳公主上清和落嫣是练过武的,但是明显她学得比落嫣扎实。   上清恨恨咬牙,先有皇帝赐婚,后有美人献身,庞啸川都扛住了,信誓旦旦非解忧公主落嫣不娶,怎么会为了这个小丫头破例!   想起庞啸川去青楼那晚对她说的话,上清整颗心都只剩下了绝望。这些日子她离开了庞府,本想着想外出散散心将庞啸川忘掉,可不管走多远,始终感觉自己还在此处。   离开了伤心之地,并非就可以不悲伤,之所以叫伤心之地,就是因为它已伤了那颗心,烙印其上,走到哪里都逃不开。   想到这里,上清只觉五脏六腑都纠结在了一起,头脑被嫉妒冲昏,捏这面前女子的手越发大力。   “放开她!”一声暴喝如霹雳炸响在房中。   上清和落嫣被齐齐吓了一跳,转头看去,门口赫然立着一个高大黑影。   上清还未回过神,便见那影子飞身袭来,手腕处骤然一紧,身子被推开,上清便踉跄着后退至房中。而一推一挡一拉见,那个女子已被庞啸川护入怀中,惟露出半张紧贴其胸膛的秀气脸蛋。   昏黄的烛光中,庞啸川面色铁青,线条硬挺,似无甚表情又分明蕴着万丈怒火。   上清深吸了口气,稳住就要爆发的情绪:“庞啸川!你回来的正好!好,我要你明明白白告诉我,你不是很喜欢我姐姐么?不是信誓旦旦对她一往情深、非卿不娶么?那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缩在庞啸川宽厚怀中的落嫣浑身一震,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庞啸川喜欢解忧公主了,可还是忍不住惊讶,这件事,上清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好像所有的人都清楚,只有她蒙在鼓中。   “我的私事,应该不用向公主一一禀告。”庞啸川淡淡回答,低头望了眼惴惴不安的落嫣,安抚地笑了笑。   这笑如四月暖风拂,又如八月桂花飘,若不是落嫣公主见识过美男无数,否则还真要迷醉其中无法自拔了。   不过即便没有迷醉,落嫣也一时看呆了眼,庞啸川何时对她露出过如此温柔的笑颜,这让她更不安,急忙将眼神错开,往黑乎乎的地上瞎瞟。   上清一阵冷笑,“呵呵……你以为我这是在乎你,还喜欢你么?不,我累了,我已经对你没感觉了。我唯一不甘的,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为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改变初衷?”   庞啸川蹙眉,随即舒展:“没有为什么,我想娶她,就是因为想娶她。还有,她不是贱人,请你们姐妹对她尊重些。”   心跳骤停一拍,待将这话彻底消化后,复又跳动得无比欢快剧烈。落嫣脑中如被水洗过般,又似白云般绵软漂浮。她松开抓住庞啸川衣袖的手,惊慌摇头,急急从他怀中挣脱。   她怀疑自己不仅被下药把嗓子灼坏了,可能耳朵也出了问题。   庞啸川说要娶她?!   作者有话要说:偶猜这里一定会有妹纸出来呼唤山贼的,大家给人家庞公子点机会嘛~☆、29娶亲是个玩笑(倒V看过勿买)   世界上最惊悚的事情莫过于此,听老巫婆说神道鬼都没有此刻这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落嫣这一惊,力气极大。   庞啸川不防,竟被她挣脱推开,眼睁睁瞅着她摇头踉跄后退,表情比见鬼还惊恐,眼神比面对刀剑还惧怕。   上清也吃了一惊,随即了然大笑:“你想娶她?可她大概不愿意嫁给你吧?”   庞啸川似没听见般,收回还保持圈住姿势的空空手臂,蹙眉望了望退到角落里的落嫣,心头一声无奈低叹,再望向上清时已回复了黑眸的清朗。   “大嫂,既然你已打算安心做我大哥的娘子,我娶谁也你就不要再管了吧。兰夕,过来,别怕,大嫂她不是坏人,你们以后也迟早要见面的。”   落嫣傻愣愣摇了摇头,庞啸川的声音实在太过温柔。不对不对,庞啸川说要娶她这个决定太快太反常,昨晚还要杀她,今晚就要娶她,一定是什么地方不对。   上清心头被狠狠一击,眉心骤然纠成疙瘩,她望那犹在震惊中回不过神的女子,心头涌出一阵难过。   庞啸川唤那女子的名字,自然而亲切,全然是陷入热恋中的温柔模样。可她呢?她争来争去,得到了什么,这样到底值不值?为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喜欢她的人,一次次地折磨自己和他人?   原来,有时候,缘分果真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一阵颓然的疲劳从四肢五骸满满渗出,如果是方才上清说的“累了”是骗人,那此刻是真的累得不想动弹,如沙漠中跋涉万里的人,追逐绿洲却始终迷失于海市蜃楼,最后疲惫不堪地终于不想再寻那汪清泉了。   上清痴笑往后退去,眼眸中尽是空虚的倦怠之意,连脚步都是虚浮无力,她默默走到门口,失魂落魄地迈了出去。   庞啸川微微摇头,长舒了口气,上清真是让人头疼,日后还不知会不会为难他要娶的人。   落嫣望着松了口气的庞啸川,却突然醍醐灌顶了。方才上清说喜欢庞啸川,如此说来,那刚才庞啸川就是在用她做挡箭牌,把上清气走了?   落嫣觉得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庞啸川说的娶她果然是在开玩笑。她狂跳不止的心骤然安定了下来。庞啸川认定喜欢的人是解忧公主,而不是现在这个披着缪兰夕皮囊的她。   不过话又说回来,还真不知道从前的她什么地方吸引了庞二公子。   庞啸川转身望向方才还惊慌失措的女子,惊讶地发现她已平静下来,滴溜溜转着眼珠不知在想什么。   “方才吓到你了。”   落嫣连连摆手,表示没有关系,她不介意帮他挡桃花,再说上清只是气势吓人,她自己的妹妹,认识十几年了,她才不怕。   庞啸川微微蹙眉,她这么快就接受了?这倒还真是出乎意料了,这么想着他便仔细打量起面前的女子。   昏黄烛光,沉默无语,灼灼目光,三样一搭配,徒生暧昧。   落嫣觉得有些受不了,便抓过炭条在桌上写道:“我要睡觉。”   庞啸川一笑,站起身:“好,你好生歇息。嗓子好了,我们就一起回你家去。”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意味深长。   落嫣没听出庞啸川言外之意,她现在不再纠结庞啸川为什么救她,也不想追问为什么上清知道那么多的事,她只琢磨着嗓子好了就赶紧脚底抹油溜票走人,找那那巫婆想办法换回自己身体,亏得她白白卖了第一个男人的魂魄,到头来却是那冒牌公主顶着她的名号作威作福,她真是无法忍受了。   庞啸川出得门去,夜色很美,天幕浩阔,繁星熠熠,只可惜没有伊人作陪。   屋里灯火熄灭,庞啸川想着她拱在被中睡得香香的模样,心头突然涌起些说不清楚的温暖,战场上他杀人无数,回京后却在最关键的时刻,救了一个人。   夜风阵阵,繁茂树叶飒飒作响,夜来香的气息弥漫飘散,勾得人也跟着心头躁动。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有人收敛着心绪,有人却想放纵欲望。   缪兰夕焦躁不安地在花园里踱了半晚上的步子,踏平了半花园玉簪花,心情还是平复不下来。   傍晚,庞啸川来找她,本以为其会向她报告已完成任务,将昨日那个女子干净利落收拾了。毕竟庞啸川是武将,杀个把人收拾了,应该没问题,这点,缪兰夕充分相信他。   可谁知,庞啸川却说他没有杀那个女子!说的时候还一脸坦然无畏。   缪兰夕惊呆足足半刻钟,然后大发雷霆,让庞啸川即刻执行命令,不能让那女子活过明天。   庞啸川接下来的话更让人吃惊,缪兰夕清楚记得,他是这样说的。   “我娶了她,她自然就不会再打扰公主和驸马,更不会再威胁到公主。公主不必一定要杀她。”   缪兰夕震惊得无以复加,然现在人在庞啸川手上,她也不能直接过去抢,而要惩处庞啸川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的事,毕竟庞二公子现在统领御林军,是皇上身边炙手可热之人,前段时日才端了个徐统领,频繁更换这个戍卫皇城的重要职位总是不好的。   到那时,缪兰夕才真正后悔,觉得她之前一定吃错药了,让庞啸川亲手结果秦落嫣是个馊到无与伦比的馊主意!随便一盏毒药,就可取她性命,偏生昨天被她一激,鬼使神差想着让她在死前受点折磨。   结果这下问题大了,万一她活下去,难保不会有证实自己身份,重返公主肉身的一日。如果真的如此,该怎么办?有庞啸川保护,不管是绑架还是灭口都不是易事。   这么想着,缪兰夕心头烦乱得很。   “公主,起风了,怕是要下雨。你身子刚恢复,回屋吧。”一件外衣轻轻披上缪兰夕肩头。   缪兰夕回头,对上那双温柔的眸子,花园里只有他们两人,徐安一手为她披衣,一手执着灯笼,温馨的火光照亮了花园一角,让其他一切都成了与两人隔绝的灰暗。   缪兰夕的心莫名得到了安抚,她覆上为其披衣的那只手,然后一头扑入那人怀中,紧紧环住他的腰,将头埋入徐安胸前:“徐郎,我好害怕!”   手中的灯笼滚落在地,火光与滚动间几明几暗,最终熄灭。花园里一片漆黑,徐安听着怀中人发颤的声音,感觉到她勒住自己的手越来越用劲,微微蹙眉,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干涩的嗓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缪兰夕愈发贪恋这怀抱的温暖,摇着头不说话。徐安有些不知所措,任由她抱着,夜风吹拂两人衣摆,撩人而清凉。   半晌,缪兰夕才低声道:“徐郎,你抱我回去。”说着抬头害羞瞥了徐安一眼。   徐安望着那双熟悉的眸子,挤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然后将缪兰夕抱起,往房中走去。   徐安将缪兰夕放到床上,缪兰夕却仍死死攀住他的脖颈不放:“徐郎!我真的很害怕!如果有一天,秦落嫣出来指证我,你会不会站在我这边?”   徐安一怔,何谓她那边?是缪兰夕的魂魄这边还是皮囊的那边?   “你最近老是这么发呆……你知不知道,所有人我都不放心,我最信得过的就是你!我装公主已经很不容易了,只能在你面前放松片刻,难道连你也要弃我于不顾?”缪兰夕紧紧勾住徐安,害怕得无以复加。   徐安闭上眼,再睁开便肯定道:“你多想了。我不是在一直陪着你的么?”   缪兰夕觉得这话满足不了她内心的期待,想起庞啸川对落嫣的一往情深,她心头顿时蹿出一股无名火,她的爱人岂会比落嫣的差?这么想着,缪兰夕便半支起身,吻上了徐安的唇。   徐安一惊,下一刻更被缪兰夕的大胆惊到,她伸手有些粗暴地来剥他的衣物。他不知道她怎么了,只觉她像是要求证什么般,有些激动又有些愤愤不平。   灯影晃动,在这一场共剪西窗烛的巫山云雨中,温柔可人的缪兰夕似变了个人,徐安还在莫名其妙中就被按倒了,还在惊慌无措中就被剥光了。   他开始深刻怀疑,这个占据公主皮囊的灵魂不是他的缪兰夕,更不是那个牵个手都害羞半天的缪兰夕。   缪兰夕此刻已想不了那么多,她只觉得心头压抑了熊熊烈焰,公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当,如今连驸马也不愿意碰她,她不能再忍。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缪兰夕卖力地撩拨着。   两柱香的时间过去,缪兰夕面色通红地望着那个她从不敢直视的地方,直接下了手,小心翼翼地摸上去。   三炷香的时间过去,缪兰夕仍不死心地动作着,公主娇嫩如削葱尖的纤细手指却在做在她从前最羞于面对的事。   可徐安已经没有该有的反应,一切和几天前一样。   徐安终于忍不住,将缪兰夕的手猛然打开,大吼一声:“够了!”然后翻身坐起,抓了衣物裹住半身就往外走。   “站住!你要去哪里!你给我回来!”被推倒在床的缪兰夕羞愤坐起,泪水瞬间汹涌而出,委屈得不能自已。   徐安的步子顿住,他真的听话地没有再往外走,而是缓缓转过身,面如死灰:“公主,你是公主,不是兰夕。”   缪兰夕大口喘着气:“我怎么不是兰夕?我怎么不是?是你不是徐郎了,你不爱我了,你都不想……都对我没有感觉!”   徐安眸中突然亮起一丝诡异的光芒,这光芒逐渐扩散为熊熊烈焰。   “我不爱你了?你要我如何爱你?!你现在和那个刁蛮公主有什么区别?你整日不是摔东西就是打骂下人,屋里的摆设不用两日必定换新,府里的小丫鬟见到你,哪个不是战战兢兢?你样子是她的,现在连性情也和她没什么两样!你居然还让人杀了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变得多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落嫣以为庞啸川开玩笑,不知道其实人家是来真滴。灭哈哈,肿么办?   至于驸马的不举,是心病啊心病~~~可那时候还木有心理医生吧~不好治呀不好治~☆、30爱情与阴谋(倒V看过勿买)   “你给我住口!”缪兰夕捂住心口,泪水串串滴落在锦被上,“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我?我若不装她的凶悍,又怎么能像公主?我放弃了父母给的肉身,就为了能和你在一起,你难道要说你不明白?”   缪兰夕说完已是泣不成声,徐安冷冷一笑,木然望着她。   半晌,缪兰夕似想起什么一般,猛然抬头望向徐安:“徐郎,我知道自己这样很讨人厌,以后我会注意。只是……你也别介意,你……这样,我们可以找大夫来看,求医问药,总会好的……”说着,她瞟了眼徐安被衣物围住的下半身。   徐安像被狠狠刺痛般揪紧眉头,一张脸霎时红里透黑,黑中带青。他咬紧牙,几步走回到缪兰夕面前,一字一句道:“我没病!”   他没病,只是面对解忧公主这张脸,就犯病。公主昏迷期生死不知,徐安却是生不如死。他忍受了长达一个多月的折磨。在皇帝动辄死活抄斩的吓唬之下,对公主,他只有深深的厌恶与恐惧,怕她死了,却又更怕她活了。   偷窥花魁的丑事闹出后,皇帝罚徐安在公主面前跪了一天一夜。一天一夜间,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和自信骤然垮塌,他明白,在解忧公主面前,他永远都没有自尊可言,永远没有可以□的欲望。   面对缪兰夕的质问和同情,徐安终于忍不住爆发,将内心的不满一股脑倾倒而出。   缪兰夕从来没见过徐安面红耳赤大吼地模样,听他说完这些时,登时呆若木鸡。   她觉得仿若梦中般,徐安对她大吼,跟她说了他的痛苦,然后摔门离开。她想不明白,为何她费尽心机成了公主,可却得不到想要的幸福,连她最在乎的徐安也转身离去。   ------------------------------------------------------------------------------   后半夜一阵急雨,清晨时后天已放晴,露珠裹着晨曦的微光,晶莹而丰满得像是有一个世界在里头,沾满露水的浓重花枝更娇艳欲滴。   落嫣醒来的时候,毫无意外地望见床前又多了包蜜饯。   “这个傻子……”她刚开口,便意识到自己能出声了,咳嗽了两声,一时找不到说什么,便重复刚才的话:“喂喂喂!傻子傻子傻子!”   虽然嘶哑低沉,像男人的声音,可好歹是能说不话了,不再哑了!   “你说谁是傻子?”门被推开,穿戴整齐的庞啸川出现在门口,只是没有迈进来。   他站在微光乍露的晨曦里,御林军的冷硬盔甲反射出熠熠光彩,稍带的点点笑意将面上硬朗的线条柔化几分,俊朗眉目间一片坦然开阔,似可以容下千山万水,然那眼睛却是直直凝视落嫣。   落嫣一声感叹,不愧是号称面容伟岸的庞家二公子,这脸要是在战场上被划伤一道,京城不知多少女子要断肠了。   庞啸川静静望着这个怔愣的女子,心头涌起淡淡喜悦:“你能说话了,很好。我走了,今日可能晚点回来,你有什么事就找小翠去做。另外,有蜜饯在,不准抵赖不喝药。”   吩咐完这一堆,庞啸川一直淡然的脸上突然绽放一个灿烂笑容。   落嫣忍不住用手去挡,真是比刺入的朝阳还炫目。   “你好好在家里待着,等我回来。”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庞啸川已经走了,落嫣仍兀自别扭,从床上别扭下来,又别扭到吃完早点,她恍然大悟了:这不是相公交待不听话娘子的话么?大概都是这么说的吧,至少戏本里就是如此。   这个庞啸川,演戏给上清看也演得太过了,昨晚说要娶她是当着人家面儿,今天这又没旁人的,真不知做给谁看?   落嫣这么想着,把庞啸川鄙视了一通,随即坦然,如此正好,他不杀她,她也帮他解了围,他俩算是两不相欠了。   解忧公主府的清晨也甚是宁谧,偶有几只鸟儿飞过绿树花枝。公主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双绣鞋擦着门槛堪堪迈出,似是十分疲倦无力。   缪兰夕双眼泛红面色苍白,眼下一圈阴影,盘起的乌发没有任何簪花饰物,衣裙也还是昨天那身。她似游神般一路游到了驸马的房间。   梁朝规矩,驸马是必须等公主召幸的,若是他有那意思,也得先征求公主的想法。因而驸马的房间和公主的是两相独立。   缪兰夕来到驸马房门前,犹豫片刻,抬手敲门,却发现门根本未锁。   房间里,徐安斜趴在桌上,旁边横七竖八地堆着一堆酒瓶,缪兰夕又心疼又气急,上去抱住他想将他拖床上去。   徐安迷迷糊糊哼唧道:“还我的兰夕,还回来……”   缪兰夕手下动作一滞,抱住徐安的胳膊顿时松了,徐安便直直往后倒去,情急之下,缪兰夕斜过身子垫于其下,徐安正好砸到半边身子和胳膊上。   这一压极重,缪兰夕忍不住呼痛出声,徐安也被摔清醒几分,睁开眼便见到缪兰夕痛苦地蹙眉,揉了揉眼:“公主?兰夕?你怎么来了?”   缪兰夕咬了唇狠狠道:“我不是公主!我是兰夕!”   徐安歪头看见自己正压在她半边身子上,扶着桌子挣扎起来,想伸手去拉缪兰夕又险些跌倒。缪兰夕一把抱住站立不稳的他,两人相拥着在屋里踉跄了几步。   “你听到我说的了吗?我要做回兰夕!我不当公主了!”缪兰夕坚定而带着几分喜悦地说道。   徐安自嘲一笑:“公主就是你,你也是兰夕,还要怎样?”   “不!我只要做你的兰夕,不要那个刁蛮公主。你说的对,我有了别人的相貌,再装成别人的性情,我就不是我了。这样的我被自己喜欢的人讨厌,被所有人惧怕,活着有什么意思?”缪兰夕如打连珠炮一口气说出。   徐安晃了晃脑袋,似有几分不屑:“那又如何?你还能再变回去不成?你不是告诉我,你已经把公主给……”   缪兰夕急忙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心地瞟了眼四周,低声道:“不,我昨晚刚得到消息,她还没有死。我的肉身还在!我可以想办法再和秦落嫣换回来!”   徐安微微惊讶:“真的?”随即犯难道,“可若是公主回归本身,你我就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缪兰夕柔媚一笑:“这你就放心好了,法子我早就想好了。昨晚上我想了一夜,终于想出这么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让我回到原来肉身,又能让我取代秦落嫣的位置,并制造她心甘情愿让位于我的假象。”   缪兰夕随即附耳徐安,朱唇轻启将计划说出。   徐安的面色历经惊讶、怀疑到最后的犹豫:“此法当真可行?”   缪兰夕胸有成竹道:“从今天开始,我会天天入宫,跟娄贵妃说缪氏姑娘的贤惠,这话由解忧公主说出,娄贵妃不会反感的。等她和皇上差不多接受了,就是我们该行动的时候了。”   徐安有些焦急:“那我们得尽快,你的肉身还在庞啸川那里,我怕他对你……”   缪兰夕面色更苍白几分,她也害怕这个问题,庞啸川断然没有受过徐安这样的心里创伤,没有这样的心理问题,因而生理应该正常。而且那天是她吩咐其和秦落嫣风流一场,万一他真的把秦落嫣吃了,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日后尽力让徐安释怀了。   缪兰夕有些羞赧与愧疚地抬头看向徐安:“若是……你会不会嫌弃我?”   徐安一愣,轻叹了口气:“只要你变回原来的兰夕,我什么都不在乎。经历这么多,早明白富贵荣华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到时候我们就离开京城吧,去个山水好的地方过日子,我做生意你顾家,日子一定比现在这牢笼好上千百倍。”   ------------------------------------------------------------------------------   落嫣总算是相信了王大夫的医术,这次没让小翠催,也不用蜜饯过嘴巴,她不但主动要求喝药,更揽过了煎药的活计,守着咕咚冒热气的药罐子眼都不眨。   中午的时候,庞啸川回来了。   落嫣望着庞啸川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用难听的公鸭嗓揶揄道:“有鬼追着庞公子?跑得满头是汗。”   庞啸川轻笑,并不作答,而是直接走过去视察药罐子,有些惊讶:“你今天喝药倒是很积极。”   落嫣瞥了他一眼,满不在乎道:“怎么,还要奖励我一包蜜饯?可别了,再吃就牙疼了。”   庞啸川笑了,他笑起来少了几分锐气,整个人温柔很多:“这里很安全,但是记住,别走出这院子。”   说完这句话,庞啸川就又匆匆走了,走时笑容似乎很满足。   落嫣摇摇头,只觉得他真是很难理解的一个人。   她自然不知道庞啸川在宫中训练御林军,向来是中午不会归家的。也不知道庞啸川是特意回来看她的,因时间紧迫才赶得满头大汗。   家人的态度让庞啸川很不放心,生怕他们趁他不在,将她怎样了。尤其是上清的执著,庞啸川可是领教过,昨晚是悻悻走了,万一睡一觉起来,又发起疯就麻烦了。   小翠见落嫣念念叨叨说着庞啸川是傻子,几次忍不住想告诉她,难道不知道公子要娶她么?还这么说自己未来相公,真是太不贤惠了!   作者有话要说:缪兰夕又想出了新的主意,要把身子换回来了~可怜滴公主仍蒙在鼓里啊,既不知道要被人算计了,也不知道她要被娶了……   好吧,偶也想念山贼了~~( ⊙ o ⊙ )   ☆、31两个提亲的人(倒V看过勿买)   入夜,庞啸川才风尘仆仆地回来,面有喜色,一双黑眸闪烁着点点晶亮,这模样不像是在校场训练了一天大老爷们,倒像是和佳人幽会方归。   他站在门口定定看着落嫣,这喜悦从眼里溢出,直看得落嫣心里发毛。   “你……你干嘛那么看着我?”   庞啸川轻轻一笑,迈进屋走向落嫣,一把握住她的手:“我等不及了,明天我就带你回家。”   落嫣脑中有些懵,回家?猛然想起这家说是缪兰夕的家,急道:“为什么?我不回去!”   “没事,只是回去半日,我知道你怕公主,所以我还会把你带回来的。”庞啸川安慰道。   “回去半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落嫣愈发觉得奇怪,沙哑的嗓音不觉拔高,有些刺耳的难听,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想捂耳朵。   庞啸川有些古怪地盯了她片刻,随即目光化作温柔,张口吐出两个字:“提亲。”   提亲?!脑中一道闪电劈下,落嫣整个人登时石化,一片混乱的脑中几个破碎的片段拼接起来,骤然醍醐灌顶。原来昨晚庞啸川当着上清说的话,都是真的,并非开玩笑。   落嫣怔愣半晌,憋红了脸,使出浑身力气喊道:“谁答应嫁给你了!我不嫁不嫁不嫁……不嫁!”   夜已深,三更梆响在京城的暗夜中悠悠回荡开来。   烛影摇曳,两人对坐无语,一人低头望着桌面,似要将那上面望出朵花来,另一人则时不时轻瞥眼旁边之人,似有千言万语无法一一道出。   从震惊到愤怒,到镇定下来,落嫣花了整整一个晚上,大吼大叫到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最后恼羞成怒的她不得不郁郁坐下,沉默久了就变成了痴痴发愣。   相反,沉默愈久,庞啸川愈发坚定,本来那晚救下她的时候,他还没有那么坚定,可昨晚看见她被上清抓住的无助模样,那双痛苦却毫不示弱的眸子一瞬间刺痛了他的心。   对一个女子来说,那三个月的遭遇足以让人崩溃吧,可她没有。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与韧性才能顶住,庞啸川从心底怜惜起这个女子。   虽然他并不清楚她到底遇到了些什么,但他知道,既然上苍如此安排了,那从今以后,他就要尽全力保护她。   “我告诉解忧公主我会娶你,她答应不杀你了。”庞啸川还是决定将昨晚见解忧公主的事告诉了她。   落嫣轻哼一声,仍冷了脸不看他。   庞啸川轻笑:“嫁给我没有什么不好吧,为什么不答应?”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我不过萍水相逢,统共也没见过几次,你凭什么说要娶我就娶我,本公主……”落嫣气急之下又冒出了句不该说的话,见庞啸川眸中精光一闪,急忙咽回去,“反正我嫁的人一定要是自己喜欢的人!”   庞啸川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自古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之前认不认识又有什么关系?是,我在边关多年,整日舞刀弄枪,不懂得说好听的话逗女孩子开心,有时候也猜不透你的心思。但是……”说到此处,庞啸川走到落嫣面前,扶住她的肩膀让她抬头看自己。   落嫣狠狠心撇开头,要挣脱他的钳制。   庞啸川只好松开她的肩膀,改为握住其手,诚恳而温柔道:“但是,我懂得为夫之道,懂得要照顾好被我娶进门的女子。”   落嫣微怔,一时忘记了挣扎,于这混乱中她突然理出一丝思路:“可你并不喜欢我,对吗?”   庞啸川心头一紧,喜欢她吗?他心里似乎时时出现的还是解忧公主的影子,可面前这人分明又有些东西不知不觉叩动了他的心弦,让他有一种恍惚的错觉。   “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要说娶我,我不要你虚情假意的好。”落嫣将手从他掌心抽出。   庞啸川面上的温柔一点点敛起,转为严肃而平静:“不管你怎样想,我都不会看你死的。”半晌,他有些涩然道,“我只是想保护你。”   在落嫣以为他还有下半句的时候,庞啸川突然起身大步往屋外走去,像是把屋里的空气抽走了一般,气氛沉闷得让人压抑。   曦光初现,天边斜铺着层淡淡烟霞,街上稀稀拉拉的几个行人走动,早起的小贩和商家忙着将各自摊铺支起。突然远远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众人的目光都投向北面长长的青石街道。   数十名身着盔甲的军士挑着红布遮盖的数只大箱行来,皆是步伐稳健。骑高头大马行于最前的男子身着银紫常服,乌发高束,目视前方,气势非凡。   有人指着那男子低声惊诧道:“那不是尚书府的二公子么?”   不明就里的异乡客问道:“哪个二公子?”   “就是新任的御林军庞统领啊……”   朝霞中那队人马渐行渐远,却引得众人目光追随,纷纷猜测这是要去哪家下聘。庞啸川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只管带着人往城南行去。   “笃笃”敲门声不缓不急地响起,缪府年迈的老管家拎着衣摆搓着小碎步跑来:“来了来了,稍等!”   庞啸川正了正衣冠,顺便整了整表情。终于听得那脚步声来到门里。   缪府自缪兰夕祖父后便家境中落下来,只余一个翰林之子的书香门第名号在,因而家院不大,正门也不大,因而从外观上,看也不过一户殷实人家而已。   门开了,庞啸川脸上的诚恳笑意却挂不住了,缪府狭小的院中,竟已被红色的大箱堆满,再无下脚之地。   正当庞啸川错愕之际,忽听得缪府正厅隐隐传来缪兰夕父亲的声音:“公主如此宽宏厚爱,小民实在担当不起,担当不起……”随后便是磕头的响动。   “缪老爷快快请起!您言重了,兰夕妹妹温柔娴淑,连我母妃都赞赏有加,她若能入府与我为伴,伺候驸马,也是驸马和我的福分。我从前年岁小不懂这些,如今她假扮龟兹神医救了我的命,我岂能不知恩图报?”这声音倒是清脆响亮,离老远都听得见。   庞啸川心头骤然揪紧,解忧公主?她怎么来了?   缪府管家被门外这队军士惊得一愣一愣的,庞啸川他却识得的,昨天和前天都来过,便急忙恭敬道:“庞统领快请进。”然后扭头喊道,“老爷,庞统领到访!”   庞啸川面色沉下,绕过院中那堆红箱子,三步并作两步迈上前厅台阶,心中不祥的预感愈重。   终于来到前厅门口,屋里一切一览无余。解忧公主和驸马一左一右分坐在堂屋正中的椅上,旁边弯腰站着的正是缪兰夕的父亲和母亲。见得庞啸川迈入,几人的面色各不相同。   解忧公主懒懒抬眼扫了庞啸川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徐安似虚心般咳嗽一声低下头。缪老爷和缪夫人则胆颤心惊地望了望公主,又向庞啸川见礼。   庞啸川抬手示意免礼,随即向公主和驸马俯身冷冷道:“微臣参见公主,驸马爷!”   “哟!原来是庞统领!”披着解忧公主皮囊的缪兰夕有些得意,面上却不动声色,表现得茫然不知,“这么一大早,庞统领不去校场训练御林军,跑缪府来做什么?”   “微臣前来下聘,求娶缪老爷之女为妻。”庞啸川一字一句地清晰说道,眼神坚定直视公主。   “呵呵……”缪兰夕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得意笑出,“庞统领恐怕是晚了一步,缪老爷已经答应将女儿许配给驸马为妾了。”   为妾?庞啸川如遭雷劈,猛然抬头,黑眸中尽是质疑:“昨日缪老爷已经答应我下聘之事,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怎可一改再改?”   缪老爷为难万分地跪下:“请庞统领见谅,驸马爷纳小女为妾一事是由贵妃娘娘做主的,谕旨已下,公主和驸马爷此番又诚意上门,如此看得起小女,乃我缪某人三生有幸!”   庞啸川浑身一震,愤愤目光扫向解忧公主,却见其笑吟吟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绫递给旁边的内侍:“念给庞统领听!”   庞啸川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这人真是从前那个解忧公主吗?为何他竟觉得她很可恨,笑里藏着残忍和阴谋,可这张脸明明就是公主!庞啸川陷入无比的纠结和痛苦中,他不想把那女子交给公主,但是贵妃的谕旨已下,且那女子昨晚已表态,死活不愿嫁给他,这种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的状况下,他还能怎么办?莫非要强抢民女不成?   缪老爷瞥着庞啸川阴沉下的脸,有些胆怯,公主的眼神催促又使他不得不开口:“庞统领,小人……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小女失踪三月,最近却一直住在庞统领府上,多有叨扰,实在对不住,小人这去将小女接回。”   ------------------------------------------------------------------------------   庞啸川攥紧马鞭骑在马上,脊背虽仍挺直,傲人的气度却弱了不少,平添几分寂寥无奈与愤愤。眼下情形的棘手竟堪比复杂的战局,如今这场仗,他还未打就已经输了,也许他该先回去问问她,再认认真真地问她一遍,真的不愿意嫁给他吗?   离庞府还有不短的距离,就见一个侍卫穿过人群火急火燎跑来,正是庞啸川让看守自己院落的侍卫。   庞啸川心中一惊,跳下马一把揪起他的前襟:“她出什么事了?”   那侍卫战战兢兢道:“禀大人,缪姑娘她……她一大早起来就要走,卑职拦住了她,没想到方才老爷找来大内高手,冲破我们的保护,硬是把缪姑娘带走了……”   “带哪里去了?”庞啸川直觉血气上涌,咬牙恶狠狠问道。   “不知道……”   那侍卫自然是不知道庞尚书把落嫣带哪里去了,只有庞尚书知道,昨夜,他突然接到解忧公主密令,让他把家中那个女子交给她。   庞尚书本就想趁儿子不在,将那女子送回她父母身边去,省得别有用心之人添油加醋,影响儿子前程,如今既得了公主命令,便火速召集了几个庞府死士,将那女子弄出府去。   作者有话要说:莫急啊莫急,山贼要出来啦~ 嘿嘿其实他已经在文里某人的身边了,捂嘴不说鸟~好吧,偶还是顶着锅盖躲躲的说,让妹纸们久等了!   ☆、32山贼再现(倒V看过勿买)   密闭严实的屋子,家具一应俱全,茜色的纱帘和精致的妆台说明此处是女子闺房。   只是落嫣现在不及想这是谁的闺房,她极其愤恨地瞪着拉住她上下摸索的女子,恨不能咬她一口,可惜被点了穴不能动,只好憋成个大红脸。   “身上的伤还疼不疼?嗓子也好了吧?”缪兰夕焦急地拽着落嫣,摸了摸她的胳膊,又蹙眉望着她的喉咙,她是真的关心,如今她可是决定要换回身子了呢。   缪兰夕见落嫣一双眼睛恨得要鼓出来,便招呼外面的侍卫来将她的哑穴点开。   哑穴解开了,定住穴位却还没解,落嫣的声音方得到解放,便张口骂道:“缪兰夕,你这个卑鄙狠毒的女人!不得好死……”   话还没说完,面前之人突然扑通一声直直扑倒在地,落嫣的下半句话顿时被惊得缩回了肚里。   缪兰夕,披着解忧公主皮囊的缪兰夕,居然满眼悲戚悔悟地跪到了地上,抬手自掌嘴巴:“公主殿下,我错了!我千不该万不该痴心妄想做什么公主!自从我成了你,每天是夜不能寐日不能安,只要一闭眼就看见秦氏宗祖来让我把身子还给你,我日日夜夜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日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思前想去,我还是把身子还给你,我们换回来吧!”   落嫣脑中如千万只乌鸦聒噪着齐齐飞过,搅得人极其不清明,不过一瞬她即刻醒悟过来,这又是个阴谋。   “你又想玩什么花招?缪兰夕。”落嫣虽有时糊涂,但面对阴险狡诈的敌人,还保持着应有的判断力。   缪兰夕眼中掠过一丝着急,拽住落嫣的裙裾伏低做小道:“公主,你千万要再相信我这一次,我是真心实意要悔过。我当不来公主,也不敢当了。我也不是白白不当这个公主的,其实,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落嫣被她扯得裙子快要掉了,好在这屋里除了她俩也没其他人,便也不纠结于此,只咬了咬牙道:“说!我早料到你没那么容易就想通。”   缪兰夕一双眼睛蓄满泪水,可怜兮兮地求道:“我愿意跟公主换回身子,只求公主成全我和驸马,不要为难我们。其实,驸马也是个废人了,他自打公主病后大受打击,如今根本就……就不能行什么夫妻之礼……”   缪兰夕说着声音低下去,落嫣惊诧万分,半晌还没有将这信息消化,又听得她接着道。   “徐郎成了废人……公主留着他也没什么用,不如放过他,放过我们。反倒是庞公子对公主一片深情,公主这段时日也不是不知……容我多嘴一句,不如公主回来后就和驸马和离,考虑一下庞……”   “我的婚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落嫣一时怒从心起,她因为有着皇帝老爹撑腰,本是最婚姻自主的一人,可打落入山贼窝到现在,几乎每次都是别人替她做主,简直岂有此理!   缪兰夕见落嫣生气,心头暗喜,面上却摆出一副害怕神情,急忙伏地告饶:“公主饶命,我说错了,我不该胡言乱语,我该打,我掌嘴!”   落嫣审视着这个和前几日判若两人的女子,不敢轻易相信,遂问道:“你还回我的身子,就不怕我以后报复你?”   缪兰夕伏跪的身子一抖,声音却坚定起来:“怕,所以才求公主放过我们。其实公主也知换回肉身需两厢配合,若公主不同意放过我们,那我也只好不敬了……”   “你威胁我?”落嫣深吸一口气。   “不是威胁,是条件,若公主答应放过我们,并答应让驸马娶缪氏女,我绝对不会反悔,一定将您的肉身完璧送还。”   时间点点滴滴流逝,斜阳将一线金光刺入。   落嫣望着面前这个真心假意难辨的女人,心中掂量许久,突然笑了,爽快道:“我答应!徐安是你的,我早对他绝望了,也不想和你们再有什么牵连,如果我恢复公主身份,第一件事就是让你们离开我面前,到哪里都行,尽管做你们的快活鸳鸯!”   缪兰夕怔住,没料到公主这么爽快就答应了,真的是对驸马绝望了?   缪兰夕走了,留下落嫣一个人,她这才明白,原来这房间不是别人的闺房,正是为她准备的闺房,或者说换回身子前的“牢笼”。   缪兰夕刚才告诉她,娄贵妃手谕:为了表彰缪氏女扮神医救活公主的功劳,特准驸马徐安纳缪氏女为妾。婚期随意,毕竟一个妾室入府,又有贵为公主的正房压着,婚礼都可不必的,大概行个仪式就行。   其实这件事,缪兰夕也没想到这么顺利,本以为要多磨几日,让娄贵妃接受缪家姑娘和自己女儿同侍一夫之事,不料娄贵妃一听救活自己女儿的龟兹神医是缪家姑娘所扮,又经“女儿”软磨硬缠半日,说了堆番宽宏大量的话。既惊女儿总算想开了,又喜其有了公主气量,思虑片刻便同意了。   娄贵妃的谕旨不假,可缪兰夕的话就是真真假假了,落嫣可不打算相信她。方才直接拒绝未必就好,眼下不如将计就计,趁缪兰夕同她离得近,想办法夺得先机,抢先将身子换回来。   正想着,便听闻不急不缓的敲门声。   落嫣说了声“请进”,门被缓缓推开,侧首望去,落嫣只觉门外这人眼熟得很,仔细一想,不就是前段时间负责看守照顾她的老嬷嬷?   那日,落嫣让老嬷嬷帮她去找巫婆,谁知老嬷嬷没等来,倒等来了缪兰夕,然后就丧心病狂地把绑走交给了庞啸川处置。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落嫣心头一阵狂喜,说不定这老嬷嬷已经打听到什么消息了,但缪兰夕并不知晓,否则不会让她再来伺候她。   落嫣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跨到那老嬷嬷面前,接过她手中的食盒,将门一关,便亲热地拉着她坐到桌边。   “嬷嬷,你还记得我吗?我就是那个龟兹神医啊,当时穿的是男装,但你知道我是女的,我现在换女装了,你还认识我不?”   老嬷嬷抬起满是皱纹的脸,眯着一双几乎看不见眸子的眼睛望了望落嫣,瘪嘴笑了笑,不语。   落嫣着急,想了想,大概是自己表情还不到位,便努力把面前的老嬷嬷想成自己祖母,扯出一个极其依恋而温暖的笑容。   “嬷嬷,你的腿病好些没?我上次说给你治病,到现在都耽搁了。你别介意,我一定帮你治。倒是,那个……咳……”落嫣望了望门窗,将声音压得极低,“我上次让你帮我找的人,你找到没有?”   老嬷嬷一愣,眯得快要看不见的眼中突然闪现一道寒光。   锐利光芒惊得落嫣小心脏抖了两抖,这眼神好生奇怪。   不过一瞬,老嬷嬷倒又恢复了慈祥,继而瘪嘴笑了笑,然后朝落嫣招招手,示意她贴耳过来。   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但落嫣还是顺从地靠了过去。   老嬷嬷缓缓张口,有温热呼吸吹向耳畔,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   “娘子,我很想你。”   酥麻的感觉从耳朵迅速传遍全身,鸡皮疙瘩噼里啪啦掉了一地,落嫣低低一声惊叫,摸着红透的耳朵和脸,惊悚地跌坐回去。   还没等她跌倒,一双有力的手一收,便将她稳稳提起坐到了凳子上。其实,准确说是坐到了凳子上那人的腿上,好一张舒服的人皮椅。   尴尬又诡异,好似祖母抱着孙女,只是这孙女年岁体格都不小了,如此姿势,祖母身体素质也是不一般的好。   还是那张皱纹满面的脸,不过眼睛却已经睁大,流转着落嫣熟悉的晶亮光华,带着点无赖又有些散漫不羁。   “你……”落嫣凝视这双眸子,心一阵乱颤。   “老嬷嬷”一笑,伸手揭去面上薄薄一张面皮,眨巴着双桃花眼道,笑而不语。   落嫣呆住了,定定望了半晌,突然眼圈泛起湿意,猛然从他腿上跳起,捏起拳头狠狠乱打一气,只管把这段日子的辛酸和委屈都发泄出来。   “你怎么才来!怎么才来!怎么才来!呜呜呜……怎么才来……”打着打着眼泪就止不住了。   戎玄任凭那些拳头落到胸膛肩膀,也不觉疼,只笑着将她往怀里搂。   落嫣落下的拳头渐渐稀疏,最后变为松开握紧的爪子,揪住戎玄的衣襟哭得伤心,鼻涕眼泪将一张脸抹得花里胡哨,边哭边念念叨叨。   “我以为你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你怎么不早点回来……”   戎玄心疼地蹙眉,抱住她像哄娃娃般轻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我这不是来了吗?谁欺负娘子了,告诉相公,我去收拾他!”   落嫣蹭着他的衣襟擦了把眼泪,直起头瞪着红通通的眼睛:“欺负我的人可多了,你收拾得过来吗?”   “收拾不过来也得收拾,谁叫他惹了我娘子!娘子说,怎么收拾?是抽筋扒皮还是断他命根?”戎玄摩拳擦掌地咬牙道。   落嫣却哭笑不得:“你怎么断定我说的一定是男人?”   戎玄一愣,“不是男人?”随即扬眉浅笑,桃花眼送出个秋波:“不管男女,谁要欺负了娘子,只要娘子一声令下,别说上刀山下火海,就是去奈何桥我也抓他魂魄回来给娘子请罪!”   落嫣推攮了他一把,瞪他道:“没个正经!”随即忍不住笑喷。   要知道,山贼现在可不是威风凛凛的寨主模样,一副正宗深宫老嬷的装扮,头上顶着坨白花花的假髻,别枝颤巍巍银闪闪的珠花,穿身老气横秋的青灰宫装,偏偏还有副男子的俊脸,意气风发的模样让人想不笑都难。   见落嫣破涕为笑,戎玄这才松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脸,无耻自得道:“许久不见,娘子竟对我痴迷至此,笑得都停不下来,不错不错!不过,娘子啊我们要不以后慢慢笑,你先跟我回去,日后想怎么笑都行。”   落嫣怕外头听到,不敢大声只好捂嘴偷笑,听得戎玄这话,面上突然僵住,怔怔望着他:“跟你回去?”   戎玄蹙眉:“你还不想走吗?落嫣,你告诉我你叫落嫣,你是公主,可是现在公主好好的,也证明了你不是她。落嫣听话,跟我回去,你真不是公主,你是被那毒草把脑子毒坏了……”   “我是!”落嫣又急又恼,从戎玄腿上跳下,深吸口气,一本正经地严肃望他:“我现在就原原本本告诉你一切,你要保证从头到尾都听着,不准打岔也不准不耐烦。”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侍卫的声音:“李嬷嬷,她吃好没有?你该走了。”   戎玄无奈地扶了扶头上的假髻,叹了口气:“娘子,恐怕我们没多少时间了,我是来送饭食,太久了会引起怀疑。你晚上等我,我寻个机会来找你,有什么话到时再说。”   落嫣心头突然涌起浓浓不舍,好不容易见到个可以信任的人,居然不过片刻就要离开,她依恋地扯住戎玄袖子:“那你晚上什么时候来?哦,对,你怎么进到公主府的?进来多久了?”落嫣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个关键问题,戎玄到底是用什么手段混进解忧公主府。   戎玄笑而不语,桃花眼晶亮晶亮的,突然他揽过落嫣肩膀,将唇凑到她颊侧。   落嫣惊恐地挥舞手臂躲开,被长着男人脸的深宫老嬷亲一口,晚上是要做噩梦的。   戎玄知晓是自己的怪模样让人不舒服,翻白眼瞅瞅发髻上那只明晃晃的银钗,悻悻蹙眉,咬牙道:“晚上等我!看你到时候往哪里躲!”   作者有话要说:年底事情多,更得慢了些,但是偶有在努力攒稿啦~坑是大可不必担心滴,偶既是挖坑兽,也是填坑兽,只要坑坑对各位滴胃口,就大胆收藏吧!   啦啦啦~山贼晚上还来噢~ 期待下一章,HOHO~☆、33咬耳朵(倒V看过勿买)   这有挑逗意味的一句话,将落嫣的脸迅速熏得粉中透红。   虽两人都身处险境,但山贼还有如此闲情逸致,真是皮厚胆大的典范。   戎玄见落嫣脸红,得意笑着伸手抓起那面皮覆上脸去,左右拉动一番。还没等落嫣看清,面前之人便又成了苍老的李嬷嬷。   “她”将饭菜端放在桌上,然后挽起食盒,佝偻着背蹒跚离开,推开门前还不忘回头一笑,桃花眼送出一个秋波给落嫣。惊悚得让人掉一地鸡皮疙瘩,落嫣真心佩服了山贼的出色演技。   天边晚霞遍染,看似安恬美好的傍晚却远不平静。正所谓众生百态,京城的各个角落,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纠结与欢欣。   御林军的新兵总算松了一口气,庞统领今天如同一点就炸的爆竹,一直板着铁青的脸,稍有不对便严厉训斥,两个不长眼的官宦子弟笑闹了会儿,竟还挨了板子。好容易挨到训练结束,看着庞二公子一骑绝尘离去,众人才如释重负。   而庞啸川从外城的校场出来后,并没有回家,而是直奔解忧公主府。他今天没有告假,也没有回去追问父亲那个女子的下落,他很清楚她会在哪里。   此时的缪兰夕心情不错,经过一整日寻找,方才侍卫来报,他们已把前几日躲起来的巫婆找到了。缪兰夕觉得上天真是待自己不薄,如今一切就绪只欠东风,这东风嘛,其实也不难,只要多捱几日就行。她正畅想美好未来,突闻庞统领求见。   缪兰夕笑了笑,不来还真不对了,不过庞啸川倒还真耐得住性子,现在才来。   庞啸川神色复杂地迈入前厅,一抬眼便瞅见解忧公主对自己盈盈浅笑,这笑曾让他万分着迷,此刻却有几分讽刺。   他说过非公主不娶,如今因自己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同情和怜惜要娶另一个女子,可公主并没有妒忌,更无所谓吃醋,她心里是真的半点无他。他此时才真正体会到上清的感受,爱上的人不爱你是多大的悲哀。   “庞统领不必开口,我知道你来做什么。本公主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若不让你见她,难免落个强抢名女的话把。我这让你见她,有什么话你们当面说清楚。”缪兰夕爽快道。   庞啸川怔住,望着公主莹若秋水的明眸,心中百般滋味:“如此甚好,多谢公主!”   缪兰夕得意一笑,招呼侍卫去带落嫣。   她的得意是有缘由的,本来以为情况很糟糕,可今日同落嫣一谈,才发现她并没有把其才是真公主的事实告诉庞啸川,这实实在在免除了缪兰夕一大担忧!不过,以缪兰夕作为一只飘逸魂魄时期对庞啸川的了解,这厮难免会半夜在偷偷跑到公主府来找人,所以与其那时候被坏了事,不如现在就让他死心。   落嫣正在房中惴惴不安地等着天黑,心中又甜蜜又期许,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等待情郎的激动。不料天色将暗时,突然来了个家丁,说公主请她去前厅一趟。   落嫣刚一跨入前厅,庞啸川便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蹙眉迅速打量了她一番,发现面前之人衣着整洁,并无受伤或受虐迹象才长长松了口气。   落嫣诧异地瞪大双眼,有些尴尬地同他对视一眼,然后默默调转视线,从昨晚庞啸川说要娶她,两人不欢而散后,他们还没正面相撞过。   缪兰夕见状一笑:“坐吧,日后都是一家人了。庞统领是我妹妹上清的小叔子,也不是什么外人,至于妹妹,和庞公子也认识,等妹妹嫁进来,我们姐妹就更亲了。”   什么姐姐妹妹的!落嫣险些作呕,缪兰夕装公主的水平真是见长,说出如此恶心话语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   庞啸川的脸色也不甚好看,解忧公主的简简单单两句话,无疑在提醒他自己的身份。不过他愿意再给这女子一个机会,毕竟落到公主手里的下场,她不会不知。   缪兰夕见这两人一个赛一个地纠结不语,便开口道:“既然二位在我府中,不如我来开口替你们说。庞统领觉得我强迫妹妹嫁给我驸马,妹妹你告诉他,你是真心愿意还是别的什么?”   庞啸川紧紧盯住落嫣的眸子,他是真的为她的担心,觉得她可怜,若是真嫁入公主府,只有两条路:死和生不如死。解忧公主早已不是从前那个胸无城府的傲慢公主了,她变得有些狠毒而深不可测,把驸马从前恋人弄进府,除了折磨她,还会怎样?   落嫣望着庞啸川怜惜的目光,心里凸起一个越来越大的别扭疙瘩,庞啸川昨晚的意思很明白了,他不过是可怜她,如今还是一样。   山贼把她娘子,可面前的人也许只会把娶她当做施舍或恩赐。不管是施舍还是恩赐,她都不要!   天色全黑,屋内烛光朦胧。   庞啸川凝视神色百变的落嫣,心里也打起了鼓点,生怕她一念之差选错了路子,便开口鼓励道:“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明天就去求娄贵妃收回成命。没事,你不要怕,怎么想的,照实说就是。”   落嫣猛然抬头看他,一字一顿道:“我不嫁。”   三个字,“我愿意”或“我不嫁”像是冰火两重天,隔开了希望和失望。   庞啸川震惊万分,毫不掩饰诧异和担忧地说道:“你愿意做驸马的妾,愿不愿意嫁给我?”   “嫁给你不也是妾吗?”落嫣冲口说出。   三人一阵沉默。说的不错,缪兰夕虽祖上是翰林,但毕竟破落了,何以能配得上御林军统领,庞啸川最多能争取娶她回去,但正房的可能性是小之又小。   庞啸川声音有些艰涩:“你是在意这个?”   落嫣摇头:“不,我在意你的态度。靠怜悯撑起的婚姻,你觉得我们能幸福?”   ------------------------------------------------------------------------------   今晚的夜空有一条银光闪闪的天河,繁星熠熠的夜晚,落嫣毫无睡意,抱膝坐在床边。傍晚时候庞啸川那极其复杂的神色让她心神不宁,更让她担心的是戎玄会以何种方式从天而降。   一阵鞋底和地面重重摩擦的脚步声传来,离门口越来越近。若非此人身子过重,就是腿脚不灵便,提不起腿来。   “李嬷嬷,这么晚了还来,公主有何吩咐?”   “公主……让老奴……咳咳……咳咳……”嘶哑苍老的声音,一阵急过一阵的猛咳,几乎要说不下去,好半晌,那苍老的声音才止住咳嗽,断断续续道:“让老奴……”   守卫急了:“说后面!”   “让……”那苍老声音压得极低,“到屋里……照顾她,其实就是……咳咳,看着她……”   两个守卫一阵笑:“叫你看着她?”随后打开门,“进去吧进去吧!”   “咯吱”一声门响在暗夜里格外地响,门口赫然立了个白发苍苍的佝偻背影,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唯独一双贼亮贼亮的眼睛光芒万千。   落嫣心头一喜,见他把门关上,隔绝了屋外的星光和所有人等,小心脏竟扑通扑通跳得越来越欢快。   戎玄直起佝偻的腰板,冲着落嫣灿烂一笑,在没有点灯的黑暗屋中,这笑容像是一道光芒照亮了四周。他似乎也意识到如此装扮这番迷人微笑甚不和谐,便一把撸下易容的假面皮,然后大大咧咧将假髻取下,解开前襟、腰带,三下五除二将裙子等一干衣物统统除去。   落嫣还没从他那笑里回过神来,便见山贼只穿着身薄薄的亵衣亵裤站在了面前,一时目瞪口呆,这速度恐怕是奸夫才会具备的。   落嫣有些忿忿了,山贼到底是风流惯了,莫非常干这种偷偷摸摸之事?正想教训两句,戎玄急忙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落嫣只得将话憋回肚里。   山贼穿得甚是凉快地飘到床边,笑嘻嘻坐到落嫣身边,凑到她耳畔道:“娘子,外头有两条狗,我们今晚只能咬耳朵了。有一整晚时间,娘子有什么想相公说的,就贴过来。”说完甚是暧昧地眨巴眨巴眼。   落嫣咬了咬牙,心里一时酸溜溜的,一扭头便衔住山贼耳垂咬去,那绵绵软软的肉肉让她有种异样感觉,竟不敢下口,只轻轻啃下去,印上两颗牙印。   戎玄不料落嫣真的“咬耳朵”,正幸福等着娘子咬耳朵说悄悄话的他顿时眯眼轻嘶一声,但这状似痛苦的神色不过一瞬,他随即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落嫣,眼中晶亮化作千万碎片,仿若天上熠熠星河。   一下浅尝辄止的啃咬不仅不足以表达落嫣对戎玄曾当过奸夫的怀疑和愤怒,反而让这气氛生出了几分暧昧和亲昵,落嫣也觉出几分不自在,黑暗中脸暗暗发烫。   戎玄像只狐狸般轻笑一声,突然伸手支起落嫣下颌,往前一凑准确地吻上了落嫣的唇。还没等落嫣闪躲,另一只手就扣上她的后脑,又是一次不让她有选择余地的吻。   落嫣下意识就要推拒,然而她愈发抗拒,那手就愈发紧地按住自己,那唇舌也愈发强悍地蹂躏她的唇。舌头蛮横地在她口中冲撞,纠缠着那条滋味美妙的丁香小舌。   落嫣只觉得呼吸都被撷取了,浑身一阵战栗,戎玄的手不知何时已将放开了她的下颌,转而将她死死搂住,两人的身子紧密相贴。   白日见面仓促,此刻充裕的时间和夜色的掩盖让两人将内心多日积聚的思念喷薄而出。   落嫣甚至没有察觉她已将手环上了他脖颈,此情此景,分不清是谁缠住谁不让谁离开。与一个男人隔着层薄薄衣物紧紧相拥,落嫣可耻地发现自己竟然不反感这种感觉,甚至还……有些享受。   火热急促的呼吸相接相融,肌肤摩擦的欲望在上升。两人都敏感察觉到对方身体的热度和变化,山贼穿的实在不多,落嫣轻而易举地发觉他腿间的变化,想起自己还曾亲手握过这东西,落嫣一时尴尬得想钻被子里躲起来。   不好点破,只能气喘吁吁地骤然偏头躲开他的吻,企图皮厚地往后移一移。   山贼却一把按住了她,靠近她耳畔的唇含住了她耳垂,含糊不清地道:“别动,让我静静抱你会儿。我可不想在这里补上我俩的洞房花烛。”   作者有话要说:偶写崩了吗?留言捏?   在那海的那边山的这边,有一群蓝精灵,她们码字到天明,她们苦逼又勤奋……   未来五六天,偶应该会勤奋日更滴,咳咳,偶想炖肉了……(这货怎么了?貌似是被新工作岗位挑战出生活的斗志了),滚地卖萌求收藏、求评论~☆、34愿不愿做驸马(倒V看过勿买)   挑逗的话语,让落嫣浑身一激灵,她差点没意识到他们俩方才几乎就要一时忍不住做了那事。时至今日,落嫣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娄贵妃苦苦教导的温柔淑女算是彻底失败了,她不仅一点都不温柔,还是个内心狂野的小色女。   有时候,受的框框条条太多,反而会让人想要不顾一切地打破它。   落嫣正兀自羞涩,忽而想起这身体不是自己的,顿时如同兜头泼下一盆冷水。急忙闭眼提醒自己,不要冲动不要冲动,想到似乎应该转移话题来回避一下此刻的尴尬,便道:“你……什么时候来的?装成这样,没有人认出来么?”   山贼依旧紧紧抱住她,不言不语。良久,他呼吸渐渐平稳才哑声回答,沙哑声音里仍犹带几分□的气息:“五天前就到了。”   “五天前?”落嫣脑中飞快闪过一幅幅画面,最终定格在假公主将她交到庞啸川手上那天。那日,她让李嬷嬷出府帮她找巫婆,然后就再没见过她。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落嫣惊诧道:“难道那天的李嬷嬷也是你?”她想到李嬷嬷曾体贴地帮她送过来月事时用的缎子,就一阵窘。   戎玄微微松开她,望着她闪烁的眸子轻笑:“是!你信不信?”   落嫣怀疑地在山贼眼底寻找破绽,却什么都没发现,便蹙眉道:“你骗人!我不信!才不是,那时候你早就在山寨了!不过你既然回了山寨,怎么又会突然回来?”   戎玄见她声音拔高,着急将她脑袋按入自己怀中,做出一副心惊肉跳的模样:“我的娘子哟,你可小声些。我告诉你便是!我是回了山寨,但思前想后是怎么也放心不了娘子一个人在京城,便又快马加鞭赶回来了。去客栈找你,掌柜说你早走了,缪府和那个姓庞的府上我都去过去了,就是找不见你,我就琢磨你应该在公主府。正愁进不来,就遇见李嬷嬷一个人在外头瞎转悠,我见她年老体弱还要在公主府服侍,就发了善心,她替她进来了!”   见戎玄越说越是把自己往高处建立,落嫣忍不住拧了他胳膊一把:“别恶心了,明明是你利用了人家!说,你倒是把她弄哪里去了?”   山贼笑道:“我知道娘子菩萨心肠!你放心,我没把她怎么样,她现在在城外一个院子养老呢!娘子怎么不关心关心我这五天过得怎样?我找你不见,既担心你,又想得要命,日日揪心得很。你摸摸,我这心口最近疼得很。”说着就抓落嫣的手去按上自己左胸。   落嫣叹气,这个山贼,不管什么时候都没个正经。感受着掌心下那沉稳而热烈的心跳,落嫣的心跳竟也快起来,她咬了咬唇道:“戎玄,你愿不愿意做驸马?”   戎玄呼吸一滞,抱住落嫣后背的手猛然收紧,半晌才讪笑道:“怎么这么说?我有娘子了,还当什么驸马。”   落嫣深吸口气,直起头正对戎玄黑亮的眸子:“你说的没错,我的模样确实不是公主,但是你看不到我的魂魄,我的魂魄才是公主。我被人陷害了,阴差阳错之下魂魄就跑到现在这身上。我现在要换回自己的身子,靠我一个人不行,我需要你,需要你的帮助!”   落嫣说着语音急促起来,她望着戎玄闪烁不定的眸子,深吸口气,鼓起勇气道:“你帮我把身子换回来,我嫁给你!”   戎玄蹙眉,有些好笑:“嫁给我?你已经嫁给我了。”   落嫣摇头,急躁道:“不是这样,是我换回公主的身子后嫁给你,到时候,你就是驸马了!”   戎玄眸中的晶亮渐渐黯淡,喃喃道:“驸马……”   “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马上就知道我没有骗你了。废话少说,死山贼,你给我句爽快话!你到底愿不愿意帮我!”落嫣有些厌倦这种无止境的解释和怀疑,干脆打断了戎玄的话。   戎玄长叹口气,点头:“好,我帮你!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   落嫣本以为山贼不会轻易答应,准备说服他的话突然用不上了,顿时噎住。   屋里一时静谧,两人互相凝视着,无言。   戎玄知晓这场游戏非常危险,但另一种直觉又告诉他,也许落嫣说的是真的。她知道太多皇宫事情,又太过不要命地追求公主的身份,这样的女子不像是被毒草毒傻了的,倒像是真心追求这些事。   只是,如果她真是公主,并恢复了身份,那他该怎么办?做驸马?这是永永远远到下下辈子都不可能的事情!他们中间隔了太多无法跨越的东西……那些他们谁都无法任意掌控的东西。   她恢复公主身份之时,也是他们缘尽之时。   有些事,是他没有对她说出的,以后也许也不会说了。   他不会告诉她,在回山寨的路上,他多少次想折身返回京城。他后悔了,后悔丢下她一个人在京城。如同上一次她被官府劫走一样,不知为何,他就是放不下这女子。似乎冥冥之中有一根剪不断的线在缠绕着他俩,这种感觉即便从前和娜兰在一起,他也没有过。   他也不会告诉她,他是如何快马加鞭回到山寨,火速处理完事情,又是如何在胡利的极度不满中执意下山,然后日夜不停地飞奔回到京城,只是想把她掳回去,不管她愿不愿意,就是让她做他的压寨夫人。   这次,他不会再问她愿不愿意。   可是在见到她的瞬间,当她抱住他哭喊“你怎么才来!”,他心头像是被人生生割裂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他终于还是忍住了自己的感情,愿意听她说说她的意思。   她的意思,就是做回公主。她依旧坚定而执着,戎玄知道他阻止不了她,即便把她强行押回山寨也不能。既然她一定要达成夙愿,那也只有狠狠心将两人中间这根扯不断的线斩断了。   “睡吧,我守着你。”戎玄心里突然极不是滋味,面上却是微笑,流连般抚过落嫣披散的柔顺长发,发丝也像不舍般纠缠他的指尖。   戎玄扶着她后背轻轻将其放下躺倒,落嫣顺从地躺下,见戎玄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呼吸霎时又困难起来,只想着怎样让他不灼灼地看着自己才好,便扯了扯他的袖子:“你也躺下吧,睡在我旁边,我们俩说说贴心话。”   戎玄的眸光灼灼,多了些玩味的笑意。他可没忘记某人曾说过,三个月不准近她的身。三个月吗,他们之间还有没有三个月?想到此处,他怔忪起来。   落嫣羞恼道:“还不躺下,莫非你想去睡地板?”   戎玄回过神,心里柔柔暖暖地像是陷下一个地方,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子呀。   抖开被子,宽大的被子将两人盖住。两人头一次中间没有任何阻隔地睡在了一张床上,没有枕头隔开,也没有吵吵闹闹。   “我把我的故事原原本本全部告诉你,你可要好好听啊,我是认真的,讲的都是实话!”落嫣侧过身,与戎玄面对面道。   戎玄郑重点头,认真地凝视她的眸子,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脸:“我相信你,怎么做能帮你,你说,我一定照办。”   落嫣感受着抚上自己脸颊的手掌,掌心硬茧摩擦的刺痛让她有种异样的感觉,那温热的触觉也似乎流露着隐隐的不舍。   ------------------------------------------------------------------------------   一连三日过去了,这三天里,缪兰夕每天都来看落嫣,每次都是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对落嫣恭恭敬敬,端茶倒水,甚是贤良。   落嫣问她什么时候换回身子,她却说还没找到巫婆,需再等几日。   落嫣当然不相信她的鬼话,戎玄已经打听到,那个神神叨叨的巫婆已经被缪兰夕捉住了,就关在府里某处。缪兰夕至今还不动手换回身子,一定又是一个阴谋。至于具体是什么阴谋,落嫣就猜不到了,只能催促戎玄赶紧想办法找巫婆要到还魂必备的药粉。   可巫婆被关押得甚是隐秘,府里下人根本靠近不得。   落嫣着急上火,幸而山贼每日相伴,白天送饭时通风报信,报告事情进展,商议下步计划。晚上每当落嫣辗转难眠时,便将她抱在怀里安抚,给她讲故事听。   对此,落嫣又恨又爱,爱恨交织中欲罢不能。故事好听,就是……太吓人。   山贼这厮着实有兴致,不去想怎么接近巫婆,却每天挖空心思地想些灵异古怪故事吓她,然后逼得落嫣不得不哆哆嗦嗦钻他怀里才敢睡觉。不过好在山贼倒也老实,除了那点他也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第四日的傍晚,“李嬷嬷”为落嫣送来饭菜,照例一进门将面皮撕下。落嫣已经习惯了他顶着雪白发髻的怪模样,只管看他的脸。   戎玄眯眼笑得狡黠,神秘地掏出一小包东西。   那纸包让落嫣觉得莫名的眼熟,仔细一回想,顿时惊喜得不能自已,一把抱住戎玄,压低声音道:“你拿到了!?”   戎玄享受着她热情的拥抱,得意地挑眉一笑,点点头。   落嫣高兴地抓过纸包,手却在半空中顿住,她似想到什么一般,艰难而担忧地抬眼望向戎玄:“那巫婆怎么会轻易把药粉给你?她……有没有为难你?”   戎玄误以为她此刻的眸光闪烁、脸色潮红、双手发颤是因为激动和感激,便轻松笑道:“你相公是什么人!使点小手段就让她乖乖交出来了。”   落嫣万分纠结,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无比剧烈,她其实是想问,那巫婆有没有问他要谁的魂魄?第一个女人的,或是第一个男人的?如果那瞎眼巫婆能感应出“李嬷嬷”是个男人,应该会问她要第一个女人的魂魄吧?   不对不对,要个女子魂魄,老巫婆周围不就阴气更重了,那还应该要的还是第一个男人的魂魄。落嫣想到山寨二当家胡利那幽怨的眼神,忽然觉得自己邪恶了。虽说山贼应该是喜欢女人的,可她还是忍不住这么想。   作者有话要说:缪兰夕和驸马在行动,落嫣也有山贼这个好帮手,换魂魄这事可不能被动,看这两对谁先抢得先机吧!   不过世事难料啊,山贼以为要和公主离别了,但是……咳咳,会出现转机滴~妹子们,偶也不想虐自己的小心脏啊,所以提前安抚一下~☆、35大度的遗言(倒V看过勿买)   戎玄看不懂落嫣这面色通红眸光闪闪的表情,开口催促道:“娘子,你怎么了?我们下一步不是该去叫‘公主’过来了么?”   落嫣收起胡思乱想,抬头道:“嗯,是该去叫缪兰夕了。你去找她,说我有急事要求见公主,别让她看出什么破绽。”   戎玄见落嫣回答得干脆,内心却万般复杂,一时有些不愿意了。若事情进展顺利,他们二人能顺利将缪兰夕骗来此处换回魂魄,那落嫣今晚就能恢复公主身份,而他也该和她离别了。   “你会记得我么?”戎玄噙一丝笑若有若无的笑意,眸光流转地望着落嫣。   落嫣着思虑着在天黑后进行还魂之事,没仔细咀嚼戎玄话里的意思,轻嗤笑道:“你矫不矫情?来京城才几天啊,连纨绔子弟的多愁善感都学会了!你还是继续山大王的粗鲁,我习惯些。快去叫缪兰夕去!事成之后,明天我就能去求父皇,让他准许我和离后嫁给你了!你高不高兴?”   戎玄望着她波光莹动的眸子,心底霎时很不是滋味,勾唇勉强笑了笑,回答得极其干巴巴,像是被挤出汁水的大白菜:“高兴,我当然高兴。”   落嫣板下脸,撅嘴道:“我怎么觉得你这表情就像我强抢民男似的!”   戎玄愣住,心底一声叹息,脸上却挤出一个惯常的无赖笑意:“你要成了公主,我还真愿意给你强抢了!你也抢我来压寨,不,是压府!好不好?”说着伸手将落嫣抱入怀中咯吱。   落嫣被他逗笑,躲闪不过,又不敢笑大声,连连求饶。终是怕外头的人发现,两人闹了会儿便停下来。   落嫣抬头望着戎玄温柔的眸子,心里一时清明,认真道:“以你的武功,给你寻份差事也不是什么难的。至于山寨,只要你带你的弟兄接受招安,然后金盆洗手,父皇不会为难你的!”   戎玄不语,而是长舒口气,笑着低头吻向落嫣额头,唇瓣压在她额上久久不愿放开。落嫣心跳骤然漏掉半拍,虽说和面前的男人早就拥吻过,可从没有人这么亲密而尊重地吻过她的额,这个吻,没有了强迫和霸道,却莫名地充满了感伤。   ------------------------------------------------------------------------------   随着夜幕的降临,聒噪的知了叫声终于弱去,夏夜小虫的唧唧鸣声则刚刚此起彼伏地响起。   落嫣从紧闭的门缝间窥去,依旧不见戎玄归来的身影,他已经离开快一个时辰了,却久久不回。落嫣的担心越来越重。先是想到山贼会不会被认出来,然后就地正法?后来一想,还有另一种可能,也许山贼被发现了,现在已经丢下她,自己麻溜地跑路了?   落嫣扯着衣袖纠结万分,急躁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正当她快要被自己的臆想逼疯时,终于听见了“李嬷嬷”拖长的脚步声。   门开了,却只有“李嬷嬷”一人进来。落嫣伸长脖子往“她”身后望去,惟有一片黑暗,并不见她人。   门刚关上,还没等戎玄扯下面皮,落嫣就急切抓住他的手:“人呢?假公主呢?怎么就你回来了?”   戎玄掰开她的手,伸手扯下皱巴巴的苍老面皮,落嫣这才看清他铁青的面色,眉心纠结成一团,嘴唇紧抿。   落嫣手下一松,害怕道:“怎么了?你别吓我!你被发现了吗?他们把你怎么了?”落嫣说着就胡乱往戎玄身上摸去。   戎玄哭笑不得地按住她的手,紧紧握住,像是要安抚她又像是想安慰自己。   “我没事……娘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不要激动。”   落嫣的心往下一沉,像是悬于崖边,望着戎玄难得严肃的桃花眼,急道:“什么事?你快说!急死我了!”   “公主……来不了了。她可能已经不行了……”   落嫣眼睛猛然瞪大,浑身力气似被抽走般,戎玄及时搂住了她摇晃的身子。落嫣颤抖着手揪住戎玄前襟,执着道:“不可能!你骗我,她上午还来见我!怎么会突然不行了!她到底怎么了?”   其实,不止落嫣这么觉得,事情太过突然,所有人都不愿相信。   下午时,公主说想吃芋菜,让厨房做芋菜鸡汤。晚饭时分,这道菜是最先端上来的,公主心情愉悦地盛了一碗喝下,随即丢了碗,口舌麻木地翻着白眼,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倒地不起,整个人麻木抽搐,随即再无反应。   太医被紧急召来,诊断结果却是中了剧毒,且……无解。   追查之下,发现那碗芋菜鸡汤根本不是用魔芋的花茎做的,而是另一种剧毒之物——滴水观音。魔芋的花茎也叫芋菜,从外观看,与滴水观音的花茎几乎一模一样,成分却是千差万别。魔芋花茎可食,滴水观音的汁液剧毒,几滴便可致人浑身麻木,而公主却足足喝了一碗……   也许是卖菜之人搞混了,采买蔬菜的家丁竟阴差阳错将滴水观音的花茎买了回来,而伙夫也没认出,照着公主的意思,将这菜做了出来,然后悲剧就发生了。   不管众人有多震惊和不信,公主中毒无解已是事实。皇帝和娄贵妃也得到了消息,现下正往公主府火速赶来。   ------------------------------------------------------------------------------   夜深了,春夜与夏夜,不一样的夜晚,解忧公主府却弥漫着与两个多月前一样的悲伤和沉重。那时,方成婚的公主昏迷不醒生死不知,如今,她再次站到了鬼门关外。   一屋子的人皆跪在床榻远处的地上哭泣,公主最亲近的三人围在床边,娄贵妃伏在女儿身上哭得声嘶力竭,像是紧紧抓住她,女儿就不会离开般。连一向强势示人的皇帝也泪水纵横,一手揽住娄贵妃的肩膀,一手握紧女儿的手。驸马也跪在床边痛哭流涕,一副夫妻情深难舍难割的模样。   不管亲人怎么挽留哭泣,床上躺着的公主都只木然地瞪着双眼,惟有微弱的呼吸昭示着她还没有死去。   突然,浑身麻木的公主嘴唇微微颤抖,然后竟艰难地开口了:“父……皇,母……妃……”   娄贵妃满面泪水,喜不自禁地抓住女儿的手:“娘在,落嫣……落嫣你好了!”   公主竟似真的好了般,嘴角微微勾出一个笑意,话也说得顺了:“我求你们……一件事……你们一定要答应我……”   娄贵妃和皇帝相视一惊,意识到女儿这是回光返照,并不是好了,她要说的就是临终遗言。娄贵妃的眼泪一时噼里啪啦掉得更急了,泣不成声:“好孩子……你说……”   公主的望向伏跪在脚踏旁的驸马,眼中流露出恋恋不舍,随即抬眼向娄贵妃和皇帝:“我要走了……可我舍不得驸马……他是好人……不该孤孤……单单的,缪兰夕……是个好姑娘,我相求父皇、母妃成全……她和驸马,让她……照顾驸马,我……走得才会安心……”   娄贵妃惊讶地瞥了眼皇帝,女儿最近这几日每每入宫,必定说缪兰夕如何知礼贤淑,她们二人如何相处愉快。可没想到,女儿竟然大度到临终时还惦记着成全他人!   公主见娄贵妃和皇帝震惊无语,着急地想支起身子,挣得面红耳赤,两眼一翻,倒床上不省人事。   娄贵妃急忙扑上摇她,连声道:“娘答应,娘答应你!”   公主半睁开眼睛,断断续续道:“求你们一定……要答应我……让他们成婚……然后……永远不为难……他们……永远……”   她的话音像是断线的风筝,在“永远”二字后,戛然而止。   屋内哭声骤然停了片刻,随即响起一片更大的哭喊,渐渐蔓延至整个公主府。   ------------------------------------------------------------------------------   “你把我易容成李嬷嬷的模样出去,怎么不行了?让我自己出去看看,我不信缪兰夕真的死了,就是她死了,我也要把自己的身子要回来!”落嫣叉腰望着挡在门口的戎玄,忿恨说道。   “不行!太危险了!这个当口,万一被发现,他们不可能会放过你!”戎玄坚决不让开路,依旧十分坚定。   戎玄的担心有他的理由,落嫣不可能学得会老嬷嬷走路,而且以她现在激动的情绪,难免会露陷,又在公主中毒这当口,被发现当做了刺客,必死无疑。   落嫣急得要哭了:“那你说怎么办?她死了,我的身子就永远要不回来了!我恨死现在这身子了!我要我自己的!不要她这破身子!不要不要!”   正说着,屋外突然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哭声,二人停止争吵,面面相觑,静静侧耳听去,有内侍尖利哭丧:“公主殁了!”   落嫣心头似遭了重锤狠狠一击,腿脚绵软,跌坐回去,戎玄大手及时一捞,将她稳稳托住,默默传递着坚强的力量。   “不要急,我这就出去打探。嗯?相信我,你在这里等着。”戎玄握住落嫣肩膀的手紧了紧。   落嫣怔忪无力地抬头望他:“别相信府里那些人说的话,眼见为实。如果她真的死了,你也要亲眼看见。”   戎玄无语倒抽了口凉气,亲眼看见?着实难度比较大。上京路上,他曾跟落嫣说过眼见为实,想不到落嫣有时候确实是个好学生,至少在这方面。   作者有话要说:有亲能猜出缪兰夕的阴谋了咩?莫急莫急,换回身子神马的是迟早的事,我也木有那么重口啦,不换回来就XXOO,真滴很不清新……   ☆、36魂魄归位(倒V看过勿买)   戎玄刚出去没多久,就有急促的脚步声闯入,落嫣惊诧抬头,见是一张从未见过的面孔,那人二话不说,上前就将她打昏了。   待落嫣再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铺满干草的地上,环顾四周,惟有凄冷孤灯一盏,隐隐窥得这似乎是个牢房,粗圆密实的木栅栏彰显着这牢房的坚固,更可怕的是这牢房没有窗,让人闷得慌。   落嫣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揉着还有些疼的颈侧,忽而想起件关键之事,她现□处何方尚不自知,那山贼回去那屋子,岂不是找不到她了?   不行!就算出不去,也必须想办法告诉山贼她的所在!落嫣站起摸索着凑到木栅栏前张望,想找个能开口说话的活物,正张望就听得远处传来零碎不一的脚步声,听来像是有好几人。   落嫣想不通谁把她劫持到此处,听得这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巷道不禁有些害怕。深长暗黑的巷道尽头浮动着一盏灯笼昏黄的灯光,看不清来者何人。   那灯笼越来越近,那面孔隐显露出来的时候,落嫣忍不住惊叫一声,然后往回踉跄退去。她虽不相信解忧公主已经死了,可那张熟悉的脸在昏暗烛光的映照下确实吓人。   缪兰夕有些好笑地掩口,“我还以为霸道任性的解忧公主会有多大胆子!看把你吓的,别躲了,我来换我俩的魂魄了。”   落嫣盯着这个披着她皮囊的女人,渐渐镇定下来,并看清楚她并非一人前来,她身后瑟缩着那个老巫婆,还有……驸马徐安。   “你没死?你果然没死!”落嫣以防备的姿势退后到墙边,“你让所有人都以为公主已经死了,然后又要和我换回身子,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你是想让我成为一个死人!而你,可以好好地和他生活在一起!”   落嫣抬手直指徐安,心头憋闷,急促地大口喘着气,望着这张她曾无数次幻想过美好未来的脸,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缪兰夕微怔,随即毫不介意道:“看来你也不笨,可惜死到临头再聪明也没什么意义了。”说着一抬下巴示意徐安打开牢门。   徐安蹙紧眉头,颤抖着手打开了大锁,踩着枯脆的干草朝落嫣步步走来,神色极其复杂,纠结而怯懦,迷离而绝然。   落嫣退无可退,面前之人和记忆中十年前那少年的影子重合在一起,让她一阵翻涌的心痛:“徐安,枉你为七尺男儿!居然要为虎作伥,做这等下作卑鄙之事!我从前真是看错你了!”   徐安撇开头,狠狠心道:“公主……你别躲了!这里是地牢,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你就乖乖随我们的意换回身子,让那婆子送你去早些投胎,下世再投个好人家选个好夫婿就是。”   徐安虽说不喜欢这个坏他姻缘的公主,可想到要用她的命换他与缪兰夕的幸福,终是觉得残忍,更何况他和公主已拜过堂,已算是夫妻。他不是一个好夫君,只愿公主下一世能遇到一个与其琴瑟和谐的人吧。   那残忍的表情和俊逸如画卷中才有的容颜极其不搭,落嫣有片刻的窒息,突然发狠大笑:“投胎?下辈子?呵呵……那你们怎么不一起相约去死啊!去投胎等下辈子再结连理啊!却让我去死?!”   “徐郎,别跟她废话了。快些喂她药!”缪兰夕失了耐心,催促道。   徐安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揪紧眉头朝落嫣逼来。落嫣暗暗握紧了拳,待他靠近便挥手狠狠一拳,徐安不料落嫣发起狠来力气如此之大,被打得一个趔趄,嘴角尝到腥咸的味道。   “徐郎!”缪兰夕大惊,急忙冲进牢门,捧住徐安的脸抚上他嘴角的暗红血迹,心疼着急之下,一把夺过徐安手中的瓷瓶,两步奔到落嫣面前,掰开她的嘴就要将药水往其口中灌去。   落嫣当然挣扎,扭打之下两人扑翻在地,落嫣凭着那点三脚猫功夫,渐渐占了上风,反而掐住缪兰夕的脖子。就在此时,后脑勺一阵闷响,钝钝痛意传来的同时,落嫣眼前闪过无数小星星在眨眼,她随后软软倒了下去。   缪兰夕抚着脖颈咳嗽不止,望向举着小香炉惊魂未定的徐安,松了口气,平日徐安总是说她对公主残忍,可关键时刻他也还是下手了。   ------------------------------------------------------------------------------   迷迷糊糊间,落嫣觉得自己飘了起来,身轻如燕,这种感觉很熟悉,只是混沌中她记不起什么时候有过。她似变作了一片白云,被风吹在湛蓝湛蓝的天上飘啊飘。   这个梦本是挺美,就是有个苍老嘶哑的声音一直在耳畔碎碎念着咒语,打搅人不得安宁,逼得落嫣极想大喝一声让她住口。   “兰夕……你回来了!你变回来了!”惊喜的声音刺入耳中,落嫣猛然惊醒,睁眼一看,还是黑乎乎的房顶,微弱的烛光中,巫婆垂首隐在角落里,徐安抱住一个面容极其熟悉的女子喜不自禁地大喊大叫。   落嫣弹跳坐起,急忙伸出手看了看,又摸向自己的脸,熟悉的弧线和轮廓,虽无镜子可照,但望着徐安怀中有缪兰夕面容的女子,落嫣确定:她们换回了身子!   在隔了两个月零五天后,解忧公主秦落嫣终于和从前的情敌换回了自己的肉身,魂魄各就各位,对上了肉身。   同样确认了这个事实的缪兰夕激动地与徐安激情相拥。半晌二人才想起落嫣,回头寻去,见落嫣已经蹑手蹑脚出了牢门。   落嫣见被发现,索性撒开腿,提了裙子拼了命地往前狂奔。   缪兰夕一惊,看向徐安:“不能让她出去!”绝对不能让她出去,他们方才只顾着激动,却一时疏忽了。   徐安眼中迸出一线火光,放开缪兰夕,迅速起身奔出牢房直追而去。缪兰夕和公主的身体已经换回,现在由不得他不狠心,如果放任公主跑出去,他和兰夕都得诛九族。   落嫣气喘吁吁,许久不穿公主的繁复长裙,跑起来竟有些力不从心,好几次险些被裙裾绊倒。倒是身后紧追而来的徐安速度飞快,毕竟生死关头含糊不得。   落嫣在逃命,他和缪兰夕在追命。   眼见前头就有一个转弯,也许出了那道弯口就是牢门,落嫣心头一喜,加快了脚步,徐安见状,一咬牙猛然飞奔扑上去,生生在落嫣转弯的瞬间从后将她扑倒按住。   随后追上来的缪兰夕望着被徐安按住的落嫣,长长松了口气,猛然抬起拢在袖中的手,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刃顿时露出。   “公主,你不要怪我们狠。其实说来起因还不都是你,要不是你非逼着徐郎娶你,也会有这些事。好歹你也是千金之躯,我不想你死得太难看,你最好配合我们,喝了这药水。”缪兰夕说着,另一手递上个暗色小瓷瓶。   落嫣强忍住胳膊和腿上蹭破之处的疼痛,别开头咬牙道:“你有那么仁慈?其实你们是怕一个身上有伤的公主躺棺材里说不清吧?”   缪兰夕微微诧异,落嫣竟已将她的全部计划洞悉,不过这个计划只差最后一步,不怕她猜透。下一步,只要中毒身亡的公主躺回棺材里,一切计划就天衣无缝了。   “喝!”缪兰夕将药瓶凑到落嫣嘴边,另一手举着利刃。   “叮”一声清脆响声回荡在空荡荡的牢房里,缪兰夕手中的尖刀被横空击飞。一道暗影疾速袭来,徐安被甩撞到巷道壁上,还未及呼痛就被一只大手狠狠掐住脖子按在墙上,身子半悬空挂在墙上。   落嫣呆若木鸡,缪兰夕如遭雷劈,巷道内一时空气凝结成冰。   掐住徐安脖子的那人穿着紧身夜行衣,身材高大,肩膀宽阔,气势骇人,身材修长的徐安在他面前突然瘦弱渺小得像是只猫咪。他仅仅用了一只手,就掐得徐安几乎要断气。   落嫣眼眶突然一酸,有隐隐热流涌出,心漏跳一拍后急速跃动起来,明明是惊喜的声音,喊出来却带着几分颤抖:“戎玄!”   戎玄应声回头看了眼落嫣,那眼神不似平日的玩笑,暗沉沉似蕴含着滔天怒意,看向落嫣时微微流出一丝极不自然的温柔,生疏而奇怪……   是了,她现在已经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模样,他会不会已经不认识了?落嫣暗暗着急,急忙喊道:“戎玄,我是落嫣,我才是落嫣!我换回魂魄了!”   一旁的缪兰夕死死盯着突然出现的这个男人,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山贼的这副面容,她怎么会忘记?两个多月前,她曾经在客栈里求助于他,她对那个男人说:“只要你救了我,我就嫁给你!”   她本是想这男人独身一人,比看押她的那伙人,要容易对付,可不想他真救了她之后,却没有带她回她想象中的小院子。那男人的家很大很广,据说有五峰十八寨,据说有弟兄百人。那时的缪兰夕才傻了眼——她居然落入了山贼窝!   她更想不到的是,山贼回去后就积极筹备婚礼,是真的要娶她。逃跑无望的她绝望吞了几把各样的草,然后魂魄飞天,再然后魂魄就被带到了仙人住的地方,遇到了同样魂魄出窍的公主……   本以为永远不会再和这个男人见面,却不料在这番情况下再遇……   缪兰夕虽然不敢相信,可望着被掐得脖间青筋暴起的徐安,再也忍不住:“徐郎……你放开徐郎!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戎玄回头,瞥见缪兰夕那熟悉的面容,心头狠狠一颤,他现在是不想相信也必须相信了。娘子果然没有骗他,她和这个叫缪兰夕的女子真的是交换过魂魄。   此刻,一切都颠倒了,他熟悉的“娘子”已不是他娘子了,而地上那个狠毒的公主才是那个和他斗嘴吵闹的正牌娘子。想到此处,戎玄坚定起来。   “我想干什么?你们怎么欺负我娘子的,就让你们怎么还回来!”戎玄歪嘴一笑,这不羁的笑意里却透着冰冷的寒意,“我跟娘子说过,谁要欺负了她,我就是追到奈何桥,也要把他押回来请罪!”   落嫣心头骤暖,鼻端涩涩的有些不通气,她咬紧了唇,几乎要哭了出来。山贼都记得呢,他们重逢那日,山贼说的话本来以为都是哄她开心的玩笑话,没想到他是认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呼~长舒一口气,总算是把肉身换回来了~啦啦啦~谢谢zz童鞋给我扔的地雷~前台反应有延迟,我在后台已经看见了,很开心!谢谢乃~╭(╯3╰)╮☆、37玉佩送别(倒V看过勿买)   缪兰夕讶异。娘子?难道说附上她肉身的解忧公主,真的替她和这个山贼做了夫妻?   “娘子,你说怎么办?这两人是杀还是交给官府处置?”戎玄侧首看向落嫣,残忍地笑了笑,从腰间拔出一把利刃,如看一副美妙画卷般仔细打量,眼里闪过一丝伺机捕猎野兽独有的嗜血寒芒,“依我看,他们根本就不必出了这地牢,心肠歹毒之人埋骨于此最合适!”   “不要!”缪兰夕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拔开手中药瓶塞子,将其中液体猛地泼洒向落嫣。   本以为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不会再有什么妨碍,戎玄也只关注于怎么解决徐安,却不料狗急了还跳墙,临了临了,缪兰夕居然玩出这么个招数。   落嫣只觉得半边脸被一片液体泼得凉凉,不一会儿就火辣辣地烧起来,似有火苗舔舐,疼痛不已,她顿时失声叫出。   戎玄大惊,焦急而心痛地望向落嫣,下意识便想伸手去扶她。徐安趁此机会,屈膝踢中戎玄腹部,同时矮身挣脱,从戎玄手臂下的空隙逃出,朝向他伸出手的缪兰夕跑去。   戎玄徒然一怒,听着落嫣痛苦的□,怒上加怒,手势一劈,所握刀子便被扔掷而出,锐利寒光直追徐安而去。   “徐郎小心!”缪兰夕惊得睁大眼睛,不顾一切地迎面扑上将徐安一把按倒,用自己肋下,生生扛住了这一刀,她面上痛苦地一抽搐,直直摔倒在徐安身上。   戎玄两大步上前,扶起捂脸□的落嫣,感觉道怀中娇弱身躯剧烈颤抖,他的心竟也跟着颤抖不已:“娘子!落嫣!落嫣你怎么样?”   落嫣哭得稀里哗啦:“好疼!我……我毁容啦……”   “别哭,我们赶紧上去找大夫!我带你去找御医,找皇家的大夫……”戎玄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他其实怕的不是毁容,他怕的是不解之毒。   几步开外,徐安则抱住中刀昏迷的缪兰夕,心痛绝望地大喊:“兰夕……你醒醒,你别死!你以后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兰夕……”   狭窄逼仄的地牢里一时回荡着两个男人的哭喊。   戎玄半跪在地,一把将落嫣打横抱起便要往外走,刚迈出步子却被绊住,低头见是徐安红着眼发狠地抱住了他的腿:“你杀了兰夕,我和你拼了!”   戎玄毫不客气地一脚将其踢开:“我念在你并非主谋分上饶过你一命!别不知好歹!你们谋害公主,到了上面也活不了!”   徐安被踢倒在墙角,怔愣半晌,无望地睁着眼睛。这局棋,他们走到最后,唯一算漏了会从天而降这么一个人,硬生生将结局掰到了另一个方向。   落嫣捂紧脸,将头死死埋在戎玄胸前,只觉这灼痛直痛得人要昏死过去。她不敢松手,也不敢放开紧捂的手轻轻摸摸自己的脸。还用摸么?这么痛,毫无疑问,一定是毁容了。   来到牢门口,夜风一吹,戎玄顿觉前胸到肚皮都凉飕飕的,心想落嫣这是流了多少眼泪,便心疼地低头安慰道:“马上就没事了,我这就带你去找你爹娘,他们还在府里没走,太医也都还在……”   “不去!我不去!”落嫣尖着嗓子嚷道,她在众人眼里是已经个死人了,如今又毁了容,让她怎么去见自己父母?   “我不去!我不要见他们……我这样子,不能见他们!我不见……我不能见!”落嫣又急又气,像孩子般踢腾闹起来。   戎玄捧不住在如条泥鳅般在怀里挣扎扭动的落嫣,只好依她:“好好好,我们不去,你说去哪儿?”   落嫣胡乱踢腾的身子突然绷直,然后停下挣扎,捂脸将头复埋进戎玄怀里,带着浓重鼻音闷闷道:“你带我走吧……去哪里都好……”   ------------------------------------------------------------------------------   解忧公主离世的消息在第二日便传遍了京城,作为最近几月京城的头号新闻人物,她实在占据了太长时间的头条,京城百姓几乎就要审美疲劳了,如今这最后的大幕徐徐落下了,日后不会再有关于她的新鲜事爆出了,除非是她死而复生,但众人也觉得,这种非人能掌控的事情实在不大可能发生。   闻此噩耗时,庞啸川正骑马出府准备校场,他握住马鞭的手抖了抖,登时定住,如冰雕般一动不动,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望着天边那抹若隐若现的朝霞,直到眼睛发酸才紧紧闭起。   公主府已经扯起了铺天盖地的白布,老远便听得见隐隐哭声从里传来。皇帝和娄贵妃痛失女儿,除了处死相关涉案人等,还命众人哭丧,来吊唁者统统必须在公主灵前大哭,不动情落泪者杖责。   公主府的众人更惨,一天到晚都跪在灵堂守着,嚎得没泪了也得偷偷抹点口水在脸上敷出两道水印子。不过有两人除外,她就是得知公主死讯后要陪公主一起去了的缪家姑娘缪兰夕和驸马徐安。   据传,公主遗言深深感动了缪兰夕,她不愿独享驸马,念着同公主多日的姐妹之情,只想到阴间同其做伴,所以就饮刀自尽,幸而被及时发现救起,如今正卧床养伤。徐安受公主之死打击,变得呆呆傻傻的,把自己锁房间里不吃不喝。   好一个情深意重的姐妹,好一个情深缘浅的驸马,皇帝和娄贵妃想起女儿临终遗言,觉得还是遵照其遗愿的好。但皇帝还同时下了旨意,让缪徐二人成婚可以,却必须为公主守孝一年。   一年时间,这是皇帝为女儿争的最后一口气。   吊唁的人跪着哭个一炷香的时间,一个个都跟受了大刑似的。那些皇亲国戚前仆后继地来,整到后来倒是真的痛哭流涕了,娇弱的夫人小姐们哪受过这等苦,膝盖受不了的,眼泪流不出的,被板子吓到的……   总而言之,当日的解忧公主府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上清是由庞竞傥陪着下午才去吊唁的。初得知姐姐去世的消息时,她还以为是恶作剧。那时,她正在自己小院辟出的佛堂烧香。怨不得她年纪轻轻就寄身佛门,实在是生无可恋,只有青灯古佛才能安抚伤痛不安的心。虽还未正式出家,但小院门一关,这庞府上下谁管得了她?   一直同她相安无事的庞竞傥闯入院子,告诉了她这个消息。上清知道庞竞傥性子耿直,不会说假话,这才惊到,心里复杂万千,本以为落嫣同其喜欢的徐安在一起了就是最大的幸福,可不想转眼一切都成空。   上清突然庆幸自己还活着,她已经不用和落嫣比了,因为她在未来上已经胜出落嫣一大截,她可以呼吸雨后花香,还可以看眼波江南,而落嫣却没有了任何可能。上清许久想不开的诸多事情,刹那间豁然开朗了。   ------------------------------------------------------------------------------   入夜,天边突然积压起一团厚重的乌云,沉沉压来,不多时便雷鸣电闪一场急雨,扯着灵堂前的白布张牙舞爪地胡乱翻飞。   有胆小的丫鬟已经把这场夏日暴雨跟离世的公主联系起来,瞄眼那暗沉沉的灵柩打了个激灵。   与此同时,在房中发呆的徐安也被一声雷响惊起,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人。这是个身材伟岸的男子,乌发用发冠束起,深紫长袍被风雨打湿大半,然烛光中仍可辨认的华贵面料昭示着他并不平凡的身份。   徐安诧异,此人虽蒙着面,却让他觉得似曾相识:“你是谁?要干什么?”   来人不答,利落出手封住徐安的穴道。徐安随即感觉腰间被一拽,还未来及低头去看,便见那人手中已赫然多了样东西,正是他日日挂在腰带上的玉佩。   “大胆逆贼居然敢擅闯公主府!还我的玉佩!”徐安怒了,这玉佩是缪兰夕送给他的定情之物,他不能丢。   那人像刀子一样的目光冷冷瞥来,如同要将徐安凌迟一般。   “来人!来人!有刺客!抓刺客!”徐安张口大喊,声音却淹没在暴风雨中,此处离公主灵堂甚远,无人听得见。   来人有些厌烦徐安的喊叫,一伸手连他的哑穴也一起封住。随后调转视线,将绵绵目光投到这块莹洁玉佩上,痴痴凝望,如有万般情绪无法诉说,轻轻摩挲,紧握住玉佩的那只手青筋凸起。   半晌,他闭上眼,将玉佩妥帖收入怀中,随后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破窗翻出,不过片刻就消失在窗外。   徐安恍惚望着被风吹卷着雨水袭入的窗户,若不是腰际真的少了那块玉佩,他真要怀疑是自己神志不清到出现了幻觉。   ------------------------------------------------------------------------------   雨势太大,院子里哭丧的丫鬟婆子们都到隔壁院落避雨去了,只留下几人守着。   雷声轰隆,渗人的亮闪将天劈作了两半。一个黑影从房顶跃下,浑身湿透却气势沉傲,一双暗沉的黑色眸子厉芒毕露,他扯过块悬挂的白布披于身上,瞬间变成了个奔丧人的模样。   “鬼啊!”不知是哪个丫鬟高叫了一声,剩下的几人也跟着惊叫散逃,慌忙间踢翻了化纸钱的铜钵,踩脏了祭拜下跪用的蒲团。   庞啸川对一切视而不见,只管直直穿过一片混乱,向灵堂正中的棺材走去。   一个于瞎跑中无意撞上他的丫鬟哆嗦着瞪眼吐出句:“黑白无常……别来索我的命……”就如根木桩子般直愣愣栽倒。   待庞啸川走到灵柩旁时,灵堂里除了那个昏厥的小丫鬟和他自己,再无活人。   风雨如晦,落嫣,老天爷也觉得你不该走么?   庞啸川摩挲着棺盖,低叹般道:“落嫣,原谅我用这样的方式来送你……”说到此处,他蹙紧眉心,似是难过得不能继续,万般珍重地从怀中小心掏出那块玉佩,“即便你做了再多的错事,变得不像从前的你,我也会将属于你的东西送还!”   说完最后一个字,庞啸川眸底寒光一闪,突然提气运功击去,厚重棺盖被强大气流推开,摩擦出厚重回音。   他一时闭眼不忍看去,只将玉佩缓缓放到棺木中,然手下触觉却空空如也,他一惊,猛然睁眼望去,顿时惊诧得不能自已。   空的!灵柩里是空的!   作者有话要说:偶猜看到这里,山贼党又会想拍偶了!放心啦~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偶是亲妈,山贼会照顾好公主的,灭哈哈哈不剧透了☆、38压寨菩萨(倒V看过勿买)   庞啸川心头转圜万千,由惊入疑,最后为喜,难道说落嫣还没有死!   “刺客!抓刺客!”外头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高喊。   庞啸川侧首望去,不过瞬间心下已有了算计,眸光闪烁间挥手一掌将棺木重新合上,他自己却是来不及逃离,被堵在了灵堂中。   不好冲撞公主亡灵的侍卫们只能将灵堂团团围住,见那个刺客身披白布,甚是大方地跪在棺材面前,还恭恭敬敬对公主灵位上起了香。   公主府的侍卫统领狠狠瞪了眼报信的丫鬟,用眼神质问:你确信这是刺客,不是来祭奠公主的?   与此同时,京城的另一条街道上有一个披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怀抱一人飞奔,暴雨太急,穿透蓑衣打湿了他的衣服,他却只顾将怀中人护好,怕雨水将她淋湿一点点。   他在一间铺子门口停下,一道霹雳闪过,匾额上乔氏药堂四个大字清晰可见。   乔氏药堂后院,二楼烛光闪烁的房间里,两个老头正在对弈。   琉璃玳瑁冠的老头摸了摸花白胡子,似笑非笑:“老乔头,你可要输了。”   被称呼为老乔的老爷子正是乔氏药堂已隐退的老掌柜,比起他面前这位浑身上下衣饰闪闪的老头,乔老爷子可要朴素得多,粗布衣布方巾,脸上的皱纹倔强地挤到一堆,说出的话却硬梆梆:“老龙王,你别想让我去给你侄女验尸,我不会去的。我在亡妻灵前发过誓,这辈子永不扯入皇家纷争。”   一旁伺候茶水的医馆小厮欲哭无泪地默默退了下去,这天气实在适合钻被窝里睡觉,可今晚怕是睡不成了。医馆今夜贵客到访,乃大名鼎鼎的有钱主——东海王,他是乔老爷的故友,今日前来有事相求,两个倔强老头互不相让,便想出用对弈来决定,看这模样估计要对弈一整晚了。   东海王眯眼叹了口气,落嫣这丫头呀,她小时候胖乎乎的模样还在眼前,怎么说不在就不在了。可她实在中毒奇特、死得太快,东海王怀疑有人暗中操纵,乔大夫是有名的解毒圣手,此番他就是专程前来请其去为落嫣验尸。   “老……老……老爷!”小厮结结巴巴地喊着,四脚并用地爬上楼来。   “做人要方正,说话要稳重。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乔大夫望着要输的棋局,有些恼怒地训斥道。   答答的雨水滴落木地板的声音从近处清晰传来,乔大夫回头望去。小二身后的楼梯口,站着一个戴斗笠披蓑衣的高大男子,他的脸隐在斗笠下的阴暗里,怀中似乎抱有一人,被蓑衣盖住看不清面容。   东海王向来大大咧咧随性而行,此次出门只带了两个侍卫,这人贸然闯入,该不会是行刺吧?   乔老爷子一惊,见对面东海王一副老顽童般凑热闹的表情,顿时无奈了,也觉得此人不像是刺客,便镇定道:“来者都是客,何不摘下帽子?”   来人一笑,抬手将斗笠挥飞至墙角桌上,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一丝邪邪的笑意:“乔掌柜,小生这厢有礼了!听说乔掌柜擅长解毒,可否帮我娘子看看病?”这披着蓑衣的正是中午刚带着落嫣逃出公主府的戎玄。   乔大夫下棋思路被打断,望望已然没有可能赢的棋局,额上青筋恼怒地跳起:“我早就退隐江湖,如今是犬子执掌医馆,你不如去找他。”   “此人有杀气,你真不给他治?”一直在旁看热闹的东海王小声道。   乔大夫吹了吹胡子瞪着眼,依旧不理。   戎玄轻蹙眉头,这老爷子果然性子古怪,硬来怕是不行,还得好好说。这么想着,戎玄便抱落嫣走到其面前,掏出一个钱袋放到桌上:“这是我身上所有银子,诚心实意请乔大夫为我娘子诊治,医者济世,乔大夫不会不答应吧?”   “啪”轻轻一颗黑子落下,东海王摸着胡子笑得欢喜:“乔老头,你输了,跟我走吧!”   “不行!再来一盘!”乔老头恼羞成怒。   “乔大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了乔老头的手腕,声音里带着万分焦急和不悦。   乔老头抬起头,吹着胡子怒了:“臭小子,给老夫放手!我就不给你治病怎么着?”   戎玄蹙紧的眉头作了几下相向运动,随即挤出讪讪笑意:“乔老爷子,我是说你不应该走刚才这步,应该这么来。”说着将棋子摆回刚才几步前,换了一颗白子,果然将局势扭转一些。乔老爷子惊讶不已。   戎玄却是笑得很别有用心:“乔大夫,先给我娘子治病吧。”   乔老爷子古怪脾气又上来了,一瞪眼:“别想讨好我!我就是不治!除非你拿出黄金十两!”   “老乔头,你这我可就看不过去了,他全副身家都在此处,你这话不明摆着难为人家后生么?”东海王靠在椅背上拖长了调子,“也罢,我不押你去给我侄孙女验尸了,输了要履约,就把那约定换做给后生的娘子看病得了。那钱,我先替他出。”   ------------------------------------------------------------------------------   青山依依,道旁草木繁茂,颠簸的土路上一辆马车缓缓前行,戎玄坐在前头车辕处驾驶着马车,他不敢催马前行,怕马车太过摇晃,还不时侧耳听听车帘里的响动。   车里好半天没有响动,他担忧地掀开车帘,见落嫣仍蒙着脸在靠在车壁上,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   离开京城已经五六日了,离落嫣受伤也过去了整整五天。   地牢受伤是在公主“死”去的第二天上午,中午时分,戎玄趁着吊唁的混乱场面,带着落嫣偷偷逃离了公主府。可落嫣却讳疾忌医地不去看大夫,闹腾着想死想活却实是舍不得死。戎玄看穿,这大概就是公主特有的撒娇方式吧!无奈之下,只好将她打昏了,直接抱去药堂。   那夜下着暴雨,戎玄抱着落嫣找到乔氏医堂的时候,已被淋成了落汤鸡。   乔大夫是京城有名的大夫,名声响要价高,一般不轻易出诊,戎玄把身上所有银两掏了都给他,还得了位贵人相助,乔大夫才答应给落嫣看病。戎玄认得那位贵人,似乎在湖花盛会上见过,是个叫东海王的老王爷。   乔大夫给落嫣受伤的半边脸敷了些黑乎乎的草药,据说是专治疤痕的灵丹妙药,不要洗脸,敷个十天半月,自然药到疤除,滑嫩如新肌。   落嫣醒来后摸着被绑得跟个粽子似的脸,自然又是一阵闹腾。可好在她也知道轻重,并没有真的把这药膏连着布条一同撕了扔掉,只是将头蒙在袖口里干嚎:“你看见了!你看见了!你是不是都看见了?”   被闹得不知怎么哄下去的戎玄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落嫣在意他看见她毁容后的脸,心里又喜又忧,这傻丫头如此在意在他面前的形象,是心里有他哩,只是她如今这么不开心,让他也跟着难过担心,但愿那大夫的药真有奇效吧。   看完病后,戎玄就带着落嫣踏上了回山寨的漫漫路途,一路颠颠簸簸就到了现在,因怕她一时想不开,这五个晚上,戎玄几乎都是半睡半醒。只要落嫣一有动静,他便急忙睁眼,不管是翻身还是说梦话。   可是,落嫣自受伤后,晚上倒比白天说的多了,这是戎玄最为担心的。就像现在,她靠在车里,不知又不是在瞎想。   戎玄轻咳一声,试探着对蒙住脸靠在车壁上的落嫣喊道:“娘子,娘子,娘子!”见落嫣没反应,便拖长了调子悠悠道:“我的娘子哎~娘子~”   一个“子”字还没说囫囵,就见落嫣一脚横来:“废话真多,求菩萨呢你!”   戎玄灵活闪开,松了口气,她还有反应就好,便笑嘻嘻道:“对对对,我就是在求菩萨,娘子是尊天上掉下来的大菩萨,心肠好,对我也好,我戎玄好福气啊!别的山贼顶多娶房压寨夫人,我家娘子可是压寨菩萨!”   一声轻哼从蒙住脸的布巾中传出,落嫣忿忿道:“还是一样不要屁股脸!”   戎玄一笑,满意放下车帘,看她精神头好了许多,是应该快马加鞭赶回山寨了,想着便回身坐好,一扬鞭子,马儿就撒着四蹄跑得欢快。   落嫣郁郁地摸了摸脸上那坨草药,暗叹口气,终于把身子换回来了,可她却愣是没敢看一眼自己久违的面容,真不知道在把她弄昏后,戎玄那个死山贼带她看了劳什子大夫,十天不洗脸?!简直荒谬!   落嫣觉得自己的脸已经散发出了属于大自然的气息,那种味道像是秋天厚厚叶片堆积到次年,又像是某种一生只吃素的小动物遗留给大地的肥料。   落嫣悲愤地错紧了牙,嫁山贼不可悲,可悲的是会被嘲笑成最丑的压寨夫人,压寨夫人不都貌美如花么?万一山贼以后又有了新欢怎么办?落嫣这么想着突觉危机重重。   似乎是为了给落嫣一个求证机会,半道上,他们又到了上次那家客栈。   那美艳老板娘好像更妩媚水灵了,见戎玄小心扶着蒙住脸的落嫣进来,笑得甚是意味深长:“哟!这么快又换了一位!你可真够扛得住的~奴家等你好久了,怎么现在才来?”   落嫣面色一黑,当然这两人看不见她的脸色,她那被裹得像粽子似的脸蒙着呢,只露出两只眼睛。   落嫣觉得考验山贼的时刻到了,便不动神色地悄悄瞥了眼戎玄,却与戎玄悄悄瞥向她的目光哐当撞了个正着。   戎玄挑眉一笑,调转视线,很明是非地清了清嗓子:“掌柜的,给我们开一间单人房,只要一张床。”   一张床?落嫣有些害羞地瞪了眼山贼,他还真是直接,有必要说明?   那女掌柜眼中也闪过抹诧异,上下打量了番戎玄,扭腰走到戎玄身侧小声道:“在京城风流光钱财了?还是说这位是你从青楼里赎出来的?看把你逼得这紧巴……”说话同时伸手摸向戎玄腰间钱袋,霎时呆住。   然不过一瞬的功夫,那女掌柜又恢复了妩媚常态,红唇凑到戎玄耳畔极低耳语:“坏家伙,没钱还敢来我这儿!不过我不介意,晚上来找我……”说完抿唇一笑,摇曳多姿地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落嫣恨恨咬牙:“她刚才和你说什么?”   戎玄笑得暧昧不已:“她让我考虑换个大房间,有大床,好……伺候娘子。”山贼琥珀般的眼睛闪闪发亮,好听的的声音也低哑下来。   落嫣登时睁大眼睛,望着山贼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这话,觉得耳朵根已经烧着了。虽然她也算是个胆大的色女,好歹她在出阁前看过春宫图,但山贼的直接和无耻还是每次都能让她的脸姹紫嫣红,就像现在,因害羞而变红,恼羞成怒而变紫红……   “大房间!我要大房间,两张床的大房间!”落嫣急吼吼地嚷嚷。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脸受伤了,心情不好,还好有山贼哄,嘿嘿接下来偶似乎应该写两个人的小日子了~年底好忙好忙,我就是传说中的表姐……淹没在一堆报表中无法自拔、几要窒息,写文时间有限啊~啊~所以更新随榜,没有榜单的话,尽量隔日更吧……望亲们理解~继续支持偶吧,乃们是偶的动力啊!!!   ☆、39两只老虎(倒V看过勿买)   夜深了,房中一点豆大的烛光被窗户缝隙渗入的风吹得跳动不止,落嫣翻了个身,紧紧蹙着眉,梦里缪兰夕的脸狰狞而邪恶,手里举着一个熟悉的小瓶子……落嫣一声尖叫,猛然惊醒。   这些日子,她已习惯有山贼在身边,哪怕是像昨晚一样吵着要两张床的房间,闹到最后也还是睡一张床。谁让她自从受伤后,就一直整晚噩梦连连,有山贼在,至少他的怀抱能让她再安心睡去。   落嫣伸手往身侧一摸,只碰到空荡荡的床沿,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已独占了整张床,那山贼呢?落嫣脑子里突然跳出“人肉黑店”四个字,倒吸了口凉气,连喊山贼名字,可屋里没有任何回应。   赤脚跳下床,落嫣打开窗往外寻去,意外瞅见月色下井台边站了一高一矮两人。高的那人裸着上身,月色下那肌肤的颜色明晃晃地扎人眼,个矮的似乎就是这客栈的女掌柜。   落嫣急忙矮下半截身,偷偷瞄去,心头腾地升起一把火,好啊,原来是夜半私会偷腥,她终于明白傍晚那掌柜和山贼说什么了。   “真有你的,这么快就把它捞上来了。”女掌柜用手绢仔细擦拭着手中那东西,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戎玄一笑,取过井台边的衣服便欲披上,却被一只柔软小手捏上手腕。   “别,身上都还湿着呢!”那女掌柜看了看他尚滴着水珠子的上身,又瞅了眼湿漉漉贴在他身上的裤子,暧昧地笑了,“到我房里去,我拿东西给你擦擦。”   “这大夏天的,不擦也罢!我走了。”戎玄满不在乎地说着,利索转身。   “你想哪里去了?我又不会吃了你……说好的你帮我捞上这东西不要房钱,就不会要。那行,你在这等着,我回房等你拿毛巾行不?”女掌柜有些恼怨地嗔道。   “三更半夜,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一声怒喝传来。   戎玄回头望去,只见落嫣披外衣站在几步之外的廊下,半张脸用方巾胡乱蒙住,甚是悲愤地望着面前的两人。   戎玄恼怨地拍了拍脑袋,怎么就这么巧,他才离开不过半个时辰钟,落嫣就醒了。   女掌柜错愕片刻,随即想起这女子正是面前男人白日领进来的“娘子”,女掌柜随即笑吟吟上前拉着落嫣的手。   落嫣厌恶地往旁一闪,那女掌柜却甚是执著地复将她手拉起,一双水波闪闪的眼睛里尽是诚挚和笑意:“我的傻妹子!你可算遇着好男人。别瞎想胡猜的,他在这帮我捞金钏呢,喏,你看。”   落嫣往她手中望去,果然是一只闪闪的金镯子,再抬头看看戎玄,山贼连连点点头,满是一副无辜模样。   那女掌柜见落嫣还是有些不信,挑眉妩媚一笑:“实话跟你说吧,我是想勾引你家男人来着,可他就是死活不上道。唉,我也没辙了!他说帮我干活抵了房钱,这拎得水缸里的水都满了,只好另想活计让他做,这不,想起去年我掉井里的这镯子,就让他下去帮我捞。”   落嫣怔愣,女掌柜以为她还不相信,却见她掰开手,直直走向戎玄,目光从戎玄的脸再到他滚落水珠的坚实胸膛,最后到湿漉漉紧紧贴着的裤子。   戎玄被她望得一阵窘,只好展颜笑了笑。   “我们没有钱了么?”落嫣问得涩涩,女掌柜的话——干活抵房钱,提醒了她。   落嫣想起来,这一路上不管怎么艰难,戎玄总会寻客栈或饭馆进去吃饭,落嫣因蒙着脸不想被人看见,便在房间等他,每次吃饭也戎玄总是把好吃的往她怀里放,自己要么说是已经吃过了,要么尽啃窝头。而且白天也时常见他没有精神,想来是经常半夜出去想办法挣钱了。   戎玄咧嘴笑了笑,不知怎么回答,却不料落嫣一头扑他怀里紧紧抱住,哽咽道:“你怎么不告诉我……”   戎玄一愣,心竟莫名地跳得快起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扑他怀里抱住,更何况此时还有一个外人在场。这让山贼向来皮厚的脸也有了些热热的反应。   女掌柜甚是知趣地眯眼笑着退去,走之前还轻抬下巴抛了个你们尽兴的眼神。   落嫣越紧抱住山贼,就越觉得难过。从小锦衣玉食的她只想着别人对自己的好,却少得去想如何回报别人。父皇母妃宠她,因为她是他们的亲骨肉,宫里人千依百顺是因为她的公主身份,可当她从云端跌落谷底,却还有这么一个人不计付出地对她好……   戎玄轻呼了口气,怀着万般情绪将落嫣拥住,轻轻抚着她的长发。这个身躯和之前他熟悉的那个是有很大不同,但这执拗的性子依旧没变,依旧是有什么就一定不会忍着,依旧是这么敢爱敢恨。   “没事,娘子,我们就快到家了,到家就一切都好了。”戎玄说得极其轻松。   落嫣将额抵在他胸前凉凉的肌肤上,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笨蛋,你到京城找我,不带钱的么?”   戎玄哑然,他怎么能告诉她,他把所有的钱给了那个乔大夫,又在东海王的美言相劝下,乔大夫才答应给落嫣看病。感受到被井水浸得凉凉的胸膛上有温热的液体触上,戎玄心底一颤,更决定不能告诉她了,要不然这眼泪还不像那绵绵春雨停不下来了。   “娘子,快别哭了!这眼泪不能浸泡到草药!”戎玄急忙松开手,捧住落嫣的脸,笨手笨脚地擦拭她眼角溢出的泪水。   落嫣哭得更急了:“你现在看我的样子是不是很不习惯?我还变这么丑了,万一以后治不好,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戎玄擦拭她眼泪的大手一时顿住,随即温柔地说:“不会。只要你不哭了。”   落嫣闻言,抽噎着抬头望戎玄,眼睛红红像只兔子。   “好了,咱不哭了,回去睡觉。”戎玄笑着低头吻上落嫣挂着泪珠的眼角,这双眼睛比从前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睛多了些桀骜和野性,柔弱起来却有一种致命的杀伤力。   想象一只凶猛的野兽忧伤地瞅着你,会是如何地动人心魄。   ------------------------------------------------------------------------------   庞尚书最近很苦恼,最是让他骄傲的二儿子这些日子尽出状况,先是不知好歹地和驸马爷抢一个姓缪的姑娘,后来娶不成了,抑郁了好几天,本来以为好了。谁料到他又夜闯公主府,惊扰公主的灵柩被抓住。   皇上怪罪下来,打了顿板子,罚了几月俸禄,念在其是个人才,才勉强保住了御林军统领的官职。庞尚书心里很清楚皇帝这么做的原因,娄相国的野心近年来屡有显露,庞尚书手握兵权,儿子又是个能戍边的将军,皇帝不会轻易动庞府,将女儿骄阳公主上清嫁到庞家就是力图拉拢之证。   只是,娄相国早就想扳倒庞府,苦于没有机会,如今庞啸川屡屡出错,正是他大肆打击庞府的好机会。风口浪尖避其锋芒,庞尚书以养身子为由,为儿子告了半月的假,一边让庞啸川养屁股上的板伤,一边在家抓紧进行教育。   庞尚书怒其不争啊,好好一个娃,怎么一进京就不正常了。为官不易啊,既要为皇帝做好事,又要小心政敌打击,看来儿子还是火候不到。   上了几日的课,庞尚书发现儿子倒也听得进去,而且关键是没有受这次丢面子的打击,反而是酝酿着一股锐气。这模样倒让庞尚书松了口气,不过夫人的一句话提醒了他,庞二公子最近出的这些事都和女人有关,这模样像是春心萌动了,许是该给他娶房妻室的时候了。   百里之外的一条崎岖山路上,戎玄正驾着马车带落嫣一路观着景。   这个山谷离山贼盘踞的大屏山已经不远了,此时正是一年草木葳蕤的季节,满山的绿叶,风吹过沙沙作响,似波涛浪涌,捎带着山野芳香的气息。   落嫣感觉马车突然停了,正要出声发问,便见帘子突然掀开了,戎玄探入身子,眯眼轻松笑道:“娘子,外头景色好得很。我们出去走走!”   许久不曾见这么灿烂的阳光,最近这些日子要么窝在车里,要么晚上出来时也是怕别人看自己用布巾蒙住脸只露出眼睛的怪模样,走得匆匆忙忙。   落嫣从山贼掀起的布帘间往外看去,草木繁茂的青碧山谷,空无一人。望着山贼满是笑意的眼睛,她干脆地答应了:“好。”   清晨阳光和煦,两人并肩走着,鸟声清脆,山外农田边遥遥传来牧笛声。蝴蝶绕着野花飞舞,有一只五彩斑斓不要命的还直往落嫣脸上扑,惊得落嫣直往旁躲,戎玄那厮却只在一旁大笑。   落嫣幽怨地瞪眼戎玄,便张牙舞爪地去那蝴蝶。玩了好一会儿,始终追不上那带翅膀的,倒是追累了,落嫣倒在草地上闭眼喘着气。   身边传来轻柔的窸窣声,落嫣睁眼一看,见戎玄已经把那只花蝴蝶给捉住了,笑着递了过来。   落嫣眼见那小东西在他手间扑腾得可怜,心下一软:“算了,放了它吧!”   戎玄道:“好,听娘子的!”说的一松手,那蝴蝶乍得自由,便跌跌撞撞飞了。   戎玄望着那只蝴蝶翩然远去,感受到一阵温柔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回头便见落嫣正呆呆望着他。   “戎玄,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还返回京城救我?你就不怕危险么?那可是要命的事。”落嫣很认真地问。   戎玄眯眼故作玄虚地一笑,随即躺倒在落嫣身边的草地上,“因为你是我娘子啊。”   落嫣觉得这不是理由,便追问:“如果你娶了别的女子,也会这样对她么?”   戎玄笑得意味深长,不回答了,转而伸手折断几根修长的草叶,那绿色的草叶在他手下飞舞,不一会儿便成了一个圆鼓鼓有形状的小东西。   “你看,这是什么。”他递给落嫣。   落嫣接过一看,发现是一只草编的小老虎,圆圆脑袋,尖尖耳朵,三爪落地,一爪高高举起,尾巴竖得笔直。   “老虎?你什么意思?”落嫣回头问道。   “娘子没看出这是只母老虎吗?”戎玄故作惊讶地反问。   “母老虎……”落嫣念着,突然反应过来,气呼呼喊道:“好啊,你居然说我是母老虎?!”   戎玄哈哈大笑着,躲避着落嫣的拳头,又折了几根草编织了只老虎,这只老虎不同于先前那只,大张着嘴,四爪着地,呈扑食之前的伏卧状。   “又有什么说头?”落嫣气鼓鼓地瞪着戎玄。   “天底下的母老虎也许很多,但我就喜欢你这只。”戎玄说得坦然,桃花眼里晶亮晶亮地映着蓝天白云。   作者有话要说:桑心了,昨天木有更新,掉收了……亲们,不要对偶这么残忍~伦家可是还要写甜蜜小日子的,呜呜呜……   ☆、40“休妻再娶”(倒V看过勿买)   落嫣心头一暖,忍不住甜蜜笑出,瞥见戎玄眼里的笑意,像被看穿心事般急忙别开头。   “这是只公老虎,你看见它在干什么了吗?它在保护自己娘子。”戎玄见落嫣别开头,便凑到她耳边轻轻道。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似一阵轻柔暖风,拂过的地方都撩起烈焰,让落嫣的心刹那间沸腾起来。   从小到大,少有人喜欢自己,因为和她在一起,那些人总是被捉弄的一个。他们许是不敢,许是真的不喜欢自己,就连驸马徐安都是落嫣自己看上的。何曾有人如此温柔地在耳畔说过如此柔情蜜语。虽说庞啸川一直说自己喜欢公主,可他跟落嫣的过往,竟然连落嫣都不自知。   这么说来,山贼是第一个跟自己表白的,落嫣突然甜蜜得不知怎么才好,一阵温柔的气息从耳畔悄悄吹来,酥麻柔暖,激得她浑身一阵战栗,耳边传来戎玄压抑住的好笑声。   落嫣回头瞪了一眼,却被戎玄顺势一揽,两人位置顿时颠倒,落嫣趴在了他胸前。   “你又想干什么?”落嫣嗔怪着去推他,然这推拒倒似迎合。   戎玄大笑着将她重新揽回怀中死死箍住。落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身边鸟语花香,一时觉得安心快乐,总有一人会让你安心,也许戎玄就是那个人。   头顶突然传来戎玄的喃喃低语:“公主……没有想到你真是公主……”似是好笑,又似是无奈。   落嫣抬头望去,戎玄正失神地望着蓝天,见落嫣看他,便报以一笑,少有的正色道:“娘子,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并且要牢牢记住!”   落嫣心头一紧,懵懂道:“什么事?你不要这么严肃,我害怕。”   戎玄一叹,缓下几分神色:“其实也没什么,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很容易的,你要记住,回到山寨后不要跟任何人说你是公主。换句话说,你的身份只有你知我知,不能让山寨的第三个人知道,尤其是胡利,他总是看不惯我对你的好,明白了么?”   落嫣点头,随即犯难道:“那我的身份是什么?”   戎玄挑眉一笑,恢复了往常的嬉皮笑脸:“当然是我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了!”   落嫣蹙眉:“真肉麻!说这话,你也不恶心!”说着就爬起来往回走,兀自烧起的脸上满是忍不住的笑意,可惜脸被蒙住了,山贼看不见。   戎玄追了上来,拉住落嫣的手,笑道:“这就害羞了?那日后可怎么办?”   “反正你是寨主,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你不但要养活我,还要好好地对我!你要是敢娶小老婆,我就把你净身卖进宫去!”落嫣瞪着眼睛唬道。   戎玄傻眼,赖皮地蹭了蹭落嫣:“娘子,一个行不行?就一个。”   “不行!”落嫣一口否决,看见戎玄眼里的那抹得意,便知晓她中计了,遂笑道:“行啊,给你娶一房,胡利怎么样?”   戎玄脸色瞬时变了,歪了歪嘴:“那我还是只要娘子一个吧!”   这次轮到落嫣得意笑了,她如一只斗胜的小公鸡,骄傲地朝马车走去。   望着远处横亘的绵延山脉越来越近,落嫣知道他们就要到家了。这个“家”曾经是山贼的家,以后也会是她的家。   落嫣叹了口气,谁能想到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会落魄到这一步呢?这想法刚一冒出,她便登时想扇自己两追风掌,觉得自己过分,要不是山贼返回去救她,她早就命归黄泉了。   其实,嫁给谁又怎么能看他的身份,与其嫁给徐安那样家世、样貌样样好唯独不喜欢她的世家公子,还不如嫁给这个真心实意对自己的山贼。公主又怎样,离开了皇宫和父母庇佑,此刻的她也只是一个普通女子。   晚些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了大屏山脚下,不知戎玄用什么法子通知了山寨的弟兄们,大家竟都涌到了山脚迎接。那群曾经在落嫣眼中无比粗鄙的人,此刻倒觉得有几分亲切,因为他们的眼神里都是真实的亲热和高兴,不像落嫣这些日子见到的那些冷漠和算计。   众人围着马车一口一个“寨主回来了”,热络过后,难免会对车里的人感兴趣。   白九眯着眼笑得很有深意:“寨主,听说你进京买了个花魁回来,不会就是里面这个吧?”   另一人拐了他一肘,鄙视道:“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你个白老九是不是昨晚的酒还没醒!寨主上次带了夫人出去,这次一定是把夫人带回来了!”   白九一拍脑袋道:“对对对,我都忘了,寨主这次离开就是去接夫人!夫人在京城治病,应是病好了才回来的。”   落嫣在里头憋着笑,又憋着气,等着看戎玄作何反应。   外头传来戎玄淡淡的声音,有几分严肃又有几分不经意:“从前那个被我休了,这个是我马上要娶的。日后她就是我戎玄的压寨夫人,你们可都对她尊重点!”   众人惊讶,面面相觑之余连声答是,随后一个个揪紧眉头冥思苦想,卯足了劲猜测这新晋夫人的来头。   落嫣一口心头血差点没喷出,从前那个被他休了……山贼这厮,他倒能想得出,不过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理由了。   百里之外的繁华粱都,风吹卷过路旁堆积的纸钱,如雪片般在风中飞舞。白日,公主出殡了,这会儿的解忧公主府已经是一座空府,路过的人都说阴风阵阵。   曾经的驸马徐安如今没了驸马身份,已经住回了自家府邸,而被公主临终还惦记着的缪氏姑娘在床上躺了□天,已无大碍,剩下的只是在家好生休养,等待一年后和她的心上人喜结连理。   蔷薇色的薄云如轻纱拢在天际,渐渐沉落的夕阳带走了夏日的灼热,有风吹入,庞啸川站在窗前,望着那被席卷在天的白色纸钱,脸上浮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屁股上的板伤已经结痂,这点痛他能忍,那些暗处嘲笑明处讥讽,他也能忍。经历的波折越多,他就越坚定自己和公主的缘分。人就是这样,如果因为自己的失误,失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于是总想着还能补偿回来,或者原样要回来。   更何况,他不后悔被打的这几大板,因为那晚在公主府至少有两样极大的收获。一件是得知落嫣还没有死,另一件就是……   庞啸川正出神地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侍女的声音:“二公子,老爷和夫人请你过去。”   “知道了。”庞啸川说着便往外走去,见门口两个小厮抬着一顶软轿,顿觉得耻辱,堂堂男儿,流血断骨都不怕,怎么能这点小伤就作娇弱女儿状。   每走一步都牵痛那结痂处的疼痛,终于走到前厅,庞尚书和夫人见儿子走着来的神色各异。庞夫人心疼地连连埋怨,庞尚书只蹙紧眉头,他这次子太执拗,在某些事上恐怕不是好事。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此番唤孩儿前来,有何吩咐?”庞啸川安抚了母亲,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庞尚书沉声道:“啸川,你年岁也不小了,这些年驻守边关也把终身大事耽搁了。我和你母亲商议一番,给你说了门亲事。”   庞啸川震惊万分,他想到庞尚书会跟他传道授业,会跟他探讨朝政,唯独没想到会和他论及婚事。也是,这般郑重地到前厅议事,不会是普通小事。   “啸川,啸川!”庞夫人连喊了庞啸川几声,见他依旧愣神,便笑道,“老爷,你看这孩子乐傻了!我早就说该给他娶妻了,如今拖到这般年纪,真是可怜了我的儿。”   “谁家姑娘?”庞啸川冲口问道。   庞尚书不似夫人的激动,他可看得出儿子眼中的冷漠,只冷静回道:“娄相国的千金。”   庞啸川脑中轰然作响,不可置信地望着庞尚书:“娄相国的千金?娄府……”   庞尚书咳嗽了声:“为父与他在朝堂上斗了这么多年,谁也没扳倒谁,如今你方回京仕途起步,年轻气盛锋芒太露,处事又鲁莽,让你防人不如化敌为友。你知道为父为何会让软轿去接你?啸川哪,人不一定要时时带刺,锐气不当,时势逼人时也要懂得妥协。如今,娄相国如今主动提出的这桩婚事,不如顺水推舟与其结为姻亲,百利而无一害。”   庞啸川望着父亲深邃而严肃的眼睛:“娄相国竟会愿意将女儿许配给我?父亲莫不是在说笑。”   庞尚书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娄相国这只老狐狸,他看准的人岂能有错?用不是受宠的三女儿换来和庞家的联姻,就算将来合作不成,也不吃亏。   “是娄相国近日主动与我提及的,他看你青年才俊,便相中做乘龙快婿。”庞尚书简要说道。   “孩儿尚未建功立业,何能逞论成家?”庞啸川回过神来,果断干脆拒绝道。   庞夫人傻了眼:“你前些日子不是还要娶那个缪府小姐么?”   “那时见她可怜,就打算把她收房,不想我跟她是有缘无份。孩儿如今只想在仕途一展抱负。”庞啸川说得滴水不漏。   “胡闹!你个混小子!娄府千金都看不上,到底是想娶何人?难道娄小姐会比不上那缪家姑娘!”庞尚书是过来人,见儿子如此坚定,料想必有隐情,便斥责道。   庞啸川怔了怔,随即轻松道:“父亲说对了,我是看不上娄府千金。”   还没等庞尚书和夫人回过神来,庞啸川的下一句话彻底将父母震住了。   “我想娶公主!我心中的公主。而且我一定会娶到她,不管花多少时间,用多少办法,我会把她找回来!”庞啸川每一个字都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一个人除了抱负,还会有支撑他走下去的其他力量,当庞啸川忍受着边塞的凛冽寒风和贫乏枯燥的生活,当他在孤独的夜晚抱着一把剑入睡,当他在刀光剑影的战场身受重伤,浮现在眼前的那个背影都是他最大的动力与支撑。   有时候,梦因为是梦,所以会越来越美好,而梦里的人会变得独一无二的珍贵和不可或缺,会让执著的人拼尽一切都要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庞公子是执着滴人,他那晚在公主府被抓,还有第二个收获,这第二个收获让他知道了很多秘密与真相,于是于是……好吧,简而言之,他还想抢回公主来着~话说现在裸奔,如果中午不更,那基本就是得晚上了,偶爱乃们,用收藏和评论砸偶吧~砸昏最好,可以在家写文……   ☆、41沐浴事件(倒V看过勿买)   山路不好走,戎玄知道落嫣不想让别人看见她遮住的脸,早准备了一块红布,调笑着说他要把新压寨夫人像背新娘子一样背上山去。   落嫣一听心里顿时如战鼓齐鸣,蒙着盖头还像背新娘子一样上山去,这不就是要成亲了么?不行不行,这副尊容如何嫁人?   落嫣缩在马车里憋得耳根发烫,不知是羞窘还是急躁,终于耐不住咬牙掀开车帘子跳下:“不用!我自己走!”   天已蒙蒙黑,众弟兄睁大眼睛也只看得见新夫人露出的两只眼睛,根本无法窥其全貌,这让伸长脖子想一睹压寨夫人芳容的众人很是失望,落嫣见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她,有些别扭,总觉那些目光能看到蒙面布下的疤痕。   戎玄看出落嫣的不自在,眉头微蹙,上前挡在了她面前:“行行行,都别给我看了!本寨主的新夫人,都还没入洞房给我看,怎么能给你先看到!走了,回山寨!”   众人这么想着也倒是,新娘子不都是要给新郎官揭盖头时第一个看到么?   戎玄说完不由分说半蹲下去将落嫣背上,回头对羞窘的落嫣笑道:“娘子别害羞,山路难走得很,还是相公背你吧。今日天晚了,万一你磕着绊着怎么办?那还不心疼死我呀。”   落嫣狠狠掐他一把,小心瞅了瞅后面跟上的弟兄,低声道:“你不在人前说这些肉麻话你会死啊?”   戎玄大笑起来,那笑声惊动了林子里栖息的山雀,扑棱棱飞起一群,笑声回荡到山涧峡谷,震得人心头都暖了起来。   后面跟着的一个弟兄挠头走着,突然似想起什么一般:“不对呀,上次寨主带回那女子不都给我们看了嘛……”   这次糊涂的白九反应最迅速,一把将那人的嘴捂住,呲牙低声道:“你小子咋这么不开窍?这个比上次那个得宠你都看不出来!”   回到山寨,明月已升上半空,银霜似的月光铺遍山野。胡利早就在山寨等候多时,两人一见面就跟打哑谜似的对上暗号。   戎玄似有极为挂念的事,来不及放下背后的落嫣,就急匆匆道:“我不在的这几日,山寨怎么样?鸽子可以飞了?”   胡利点点头,“可以了,只是还需要些日子练习一番。”   落嫣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从戎玄背后探出头去,正好撞上胡利探寻的目光。那锐利光芒一闪,随即声线绷紧:“她是谁?”   落嫣惊叹于胡利的非凡眼力,居然在只有月光的夜晚通过眼睛就辨认出一个人来。   “从前那个被我休在京城了,她马上就是我的压寨夫人了!”戎玄说着止不住声音里的笑意,矮□将落嫣放到地上,“娘子,给你介绍一下,他是我们山寨的二当家,你可以叫他‘狐狸’!”戎玄真的像落嫣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样,跟她介绍着面前之人。   胡利并不在意戎玄说什么,他狐疑的目光始终紧锁落嫣。戎玄最近太奇怪,本以为他感情受挫会全身心投入主上交给的使命,谁知他竟还能分神去考虑儿女私情,娶了一房又一房。如果他们可以用皓雪那样的美人去施计,为何梁国人就不会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胡利这么想着,脸色愈发阴沉,落嫣望着他鹰鹫一般的目光,心里有些发毛,但看了看身边的戎玄,便毫不客气地蹙眉瞪了回去。   山寨里变化不大,依旧是那些大大咧咧满口荤话的山贼和整齐的木头房子,落嫣一回山寨就躲到了山贼的屋里不出来。人是看不着了,但好奇心却没有打消,山寨众人便围着戎玄拐弯抹角地打听新夫人的来历。   戎玄说得有板有眼,将他如何神勇地将这姑娘从一个女魔头手下救出的故事讲得生动活泼,其实他也只是把缪兰夕那个角色换成了青楼老鸨,把落难的公主换成了逃难的悲惨民女,至于他,自然是路见不平一声吼、拔刀相助救美人的仗义侠客。   众弟兄听得神思飞扬,却听得身后一声冷哼,回望去,一直冷眼旁观的胡利不屑道:“寨主倒是运气好得很,每次下山都能遇到落难女子,搭救一两个,再多下几次山,恐怕这山寨是养不了你那几尊大佛了。”说完也不待听者有何反应,兀自转身拂袖离开。   雾气氤氲,油灯拢住一屋昏黄的光晕,门窗紧锁,屋里只有轻柔的哗哗水声。   落嫣舒服地泡在木桶里,惬意地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些日子尽忙着赶路,脸是大夫特意交待不要洗的,但这澡不能洗更让人受不了。   这浴桶也算是一个意外的惊喜。前段日子,落嫣在山寨用的浴桶是山贼让人砍大屏山上的树做成的,因为赶工,很是粗制滥造,一股子树汁味。   在那里头泡上个半个时辰,起来就活脱脱一个绿油油香喷喷的千年树精,很是让落嫣恼火。然她那时想着不久就可以离开山寨回京去,对浴桶的抗议也仅有那么两次。不想这次回来,才一进屋就看见房间角落里摆放的新浴桶。   这新桶精致光滑,还散发淡淡清香,泡了水就更是香气沁人。   门发出一阵被轻轻推攮的响声,落嫣惊觉自己泡了很久,忘了时辰差不多,戎玄是要回来睡觉的。   “啊~你别进来!我还没洗好!”她往下缩入水中,只露出脖子以上在外头,不安地盯着紧闭的木门。   外头沉默,再无任何声响,落嫣不禁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抑或只是山风吹动门扉。   你一拳晃至眼前,我一脚横扫过去,这边再一个勾爪相逼。   如水月色下,两个青衣男子缠斗在一起,招式相仿,似是出自同一师门。招招狠厉,却又留有几分情面。   “戎玄!你不要逼我!”深青布衣的男子狠狠咬牙说道。   “胡利!是你在逼我。”戎玄轻笑道。   方才,胡利的手刚推上门板,就被戎玄以凌厉招式悄然逼开,丝毫没有惊动屋里沐浴之人。随即二人缠斗至不远处的空地上,此刻二人虽停下打斗,胳膊却仍架在一处呈对峙之势。   “戎玄,你醒一醒!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主上如此器重,委以重任,你却自毁前程!就算他不将女儿许配给你,可你也不要忘了他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你如今沉溺于儿女情长,而置主上大业于不顾!若是有什么闪失,你将来有何颜面去见他?”胡利蹙眉望向他昔日最好的伙伴。   “我会尽力弥补这些日子遗落的事,绝对不会让主上失望!”戎玄脸色冷下,严肃回道。   胡利摇头冷笑:“你尽力弥补?我怕你再弥补,那屋里的美娇娘也迟早会让你功亏一篑!你说她是你救下的,那我问你,她的底细你一点一滴都清楚?如果她是梁国人的设下的计?”   戎玄无奈叹了口气:“胡利,你真的想多了。她只是个没了父母亲人的可怜女子。梁人尚不知我们在此目的,整日思索的也只是派兵剿匪,还没有聪明到用反间计这步田地!更何况就算她是粱人派来的,有我在,还怕看不住她?”   胡利感觉到戎玄手下毫不退让的力道,眯眼冷冷道:“好一个看住她!你能看住她的人,我怕你看不住自己的心。今日我先将话撂在这儿,到时你莫要后悔!”   侧耳倾听了会儿,依旧只听见山间鸟兽之声,落嫣松了口气,看来真是自己泡迷糊了,想从水里爬起来,又舍不得这种舒服的感觉,便懒懒地赖着。   “吱呀”,朝向悬崖的那扇窗户突然开了,还没等看清是谁,落嫣便一声惊叫捂着脸沉到水里,一时忘了绑做粽子形状的脸。   “快起来!”一声惊叹伴随匆忙脚步声来到了浴桶旁,落嫣只觉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提住了胳膊,她就这样被直愣愣水淋淋地从浴桶里捞了出来,光洁而鲜美。   戎玄霎时愣住,他方才只想着大夫的嘱托那脸上草药不能碰水,不想力道一个没把握好,居然直接把她光溜溜地提出了水面。戎玄一张脸涨得通红,红再一点点加深,最后变为绛红,眼睛像是不受控制般往下望去,顿时眼里霎时燎起火焰。   “混蛋!”落嫣反应过来,又羞又恼,挣脱戎玄的手,一手捂住胸,另一手直接挥上。   “啪”一声,五指印很快融在戎玄涨红的脸上,不见踪迹,他直愣愣受住了这一掌,不知是忘了躲还是不想躲。   这一吼一掌的后果远不止此,落嫣脸上的绷带被水一泡,竟然自己松开,再经她这么一吼,便顺着她的下巴滑落,脸上凝固的草药也分崩离析。   落嫣一时呆了,不知是该挡住身前春光还是去扶脸上掉落的东西。这几天万般讨厌的草药,如今她只巴不得它们全部自动贴回脸上去,连药根小须须都不要漏掉。   戎玄眼里的亮光更甚,似是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但脸上那一掌给的麻痛终于让他找回一丝理智,目光扫到旁边放着的衣物,也不管是裙子还是什么,只管拿过将水里半站着的那人一裹,随即将抱出了水面,扔到床上。   落嫣反应过来时,已经躺在了被褥间,显然被子是被衣物或手更好的遮挡物件,完全可以免除是挡关键部位还是脸的两难选择。   落嫣毫不犹豫扯过被子钻入其间,裹得严实,郁闷骂道:“你个混蛋!什么都被你看见了!你……你简直气死我了!”她心情极为纠结,说不清是恼还是羞。到底没想到自己是以这么个方式被人看光了,更何况,她此刻的脸……估计还是惨不忍睹的。   那就是说山贼方才的两眼放光,是因为看到让他血脉卉张的东西了?死山贼,竟色魔到这个地步!也不管脸成啥样,眼里只看得到那些羞人的地方。   落嫣想着狠狠磨紧了牙,只想把山贼大卸八块才好,正愤愤不平,就感觉一只胳膊隔着被子将她轻轻拢入了怀中,有夏天薄薄的被褥阻隔,都仿佛可以感受到那人的温度。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偶已经炖着肉肉了~大家闻见没~☆、42一亲芳泽((入V一更)   一阵战栗从心头涌起,迅速传遍全身,这个拥抱有让人安定下来的奇妙力量,落嫣在被子里缩成圆润的一团,被外的那人也随之弓起腰,将被中的落嫣团团环住,从刚开始的轻柔力度到后来的越来越紧。   落嫣感觉到他的下巴似乎就支在她头顶,热热的呼吸从被子缝隙间侵入,让人觉得有些痒痒的。   被中的空气不一会儿就被捂得发热而沉闷,落嫣憋得满脸通红,终于忍不住掀开一处被角,新鲜空气涌入,她急忙深呼吸几口。   “娘子,别憋坏了,出来吧!”戎玄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落嫣闻声急忙将被角重新放下,缩回被里忿忿道:“你出去我就出来!”   戎玄轻笑:“你让我出去哪儿?”   “出屋去!我不管你去哪儿,反正整个山寨都是你的,你随便去哪儿……就是别在这儿……”落嫣说着声音低下去。   眼前黑暗突然被昏黄亮光取代,新鲜空气扑面而来,等落嫣反应过来时,戎玄那双晶亮的琥珀色眸子已近在眼前,含笑深深望着她。这次,戎玄把握得很好,只将被子掀开到露出落嫣的脑袋。   “啊!”落嫣大惊,下意识便想伸出手来将脸和眼一起捂住,可手缩在被子里,被子被山贼抱住……于是,她就只有尖叫抗议的份,“不要看我!不要看!”   戎玄似没有听到般,目光柔柔扫过落嫣五官,笑了:“娘子真好看!这就是你的模样么?竟跟我梦里见到的一样。”   好看?这一句赞叹不像是假的,倒有几分由衷的意味。落嫣狐疑地对上他闪烁的眸子,眸光里有一个面若桃李的女子,是真的面若桃李,因为落嫣分明看见自己的半边侧脸有一片嫣红的印记,像是一朵灼灼的桃花。这一朵桃花将她惊醒。   “虚情假意夸我也没用!你少来骗我!我现在分明就很丑……说谎话,再加上刚才……刚才……”落嫣咬紧了唇瓣,始终说不出,“刚才你非礼了我!两罪并罚,休想逃!”   戎玄一愣,随即极为赞同地狠狠点头:“娘子说得对!我这种不经过娘子同意就把娘子看光的行为,的确可耻可憎!常言道以牙还牙,我现在就让娘子看回来!”说着就腾出一只手将腰带一把扯下扔开,衣襟顿时散开,精壮身躯若隐若现。   落嫣目瞪口呆地望着。戎玄见状,颇为撩人地掀了掀衣襟,眯眼挑眉:“还是娘子想自己动手?”说话间,他一边肩上衣物滑落,“香肩”半露。   强健的臂膀,坚实的胸膛,落嫣心底属于小色女的部分被噌一声勾动,弹出满脑子的嗡嗡之声,然嘴里却不屑道:“下流!”   戎玄毫不介意,笑得暧昧至极,鼻尖几乎抵到了落嫣鼻子,这么一个靠近的动作轻易使他压在了落嫣上头。   “你……你想干什么?”落嫣有些难堪地撇开头,不去看山贼的眼睛。   “我想一亲芳泽,可以么?”   心骤然停跳一拍,然后就如战鼓般砰砰擂响,几乎都要跳出嗓子眼。直接,太直截了当了!落嫣大惊之下回头,正撞上山贼灼灼似火的目光,顿时又萌生了躲回被里的强烈想法,不由自主往下缩了缩。   “干嘛要躲我?小猫不乖的时候,我可要惩罚一下她的。”戎玄调笑着说道,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晶光,追随着落嫣躲避的目光,让她无法闪躲。   如被逼到一洼浅水塘的小鱼,逃不开躲不掉,落嫣抬眼逞强道:“谁是小猫了!”气势十足,只可惜说完上句,下半句就噎住了。   戎玄低笑起来,笑声不大,明朗轻快。   落嫣不明白他为何笑,好半天才见他停下笑来,那眸子更好看了,有流光在里头飞舞,如春日朝阳下溪水的粼粼波光,倒映出一个真实的她。   “娘子,给我吧。我想要你!”   落嫣瞪大眼睛,连呼吸也不可思议地定住,屋内空气刹那间热如酷暑午后,然碰到鼻端的却凝固入寒冬坚冰。落嫣就要喘过气,急忙使劲呼吸了两口,依旧觉得发昏的脑袋一片空白。   戎玄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眸子也越来越深沉。他本没有想今晚如此,但此情此景已超过他的想象与控制。   就在一刻钟前,胡利险些趁他不备将落嫣“处理”了,而胡利临走的那句:“她只要有一丝威胁,我就会替主上毫不犹豫地除掉她!”更让戎玄不安,当时他才猛然想起与胡利在外打斗的这半日,会不会是其的采取调虎离山之计,胡利真正的目的是已经让人将落嫣……   戎玄不敢想下去,直接奔回屋子破窗而入。谁料进屋竟是那番香艳场景,生生让他把持不住了。   “娘子脸红的样子更可爱了。”戎玄哑着嗓子低声道,眼睛里流淌着一湾温暖的河,说完便低下头吻她的唇。   火热唇瓣碰上的那一刹那,落嫣却突然爆发了:“等等!今天不行!”说着一抬脚欲把戎玄踹开,阴差阳错膝盖刚好击在了戎玄裆部,这一下力道之大,疼得戎玄几乎是弹跳了起来,趴到床边痛苦地捂住命根子。   落嫣见他□,吓了一跳,连害羞都忘了,急忙裹着被子坐起去拉他:“你没事吧?”   戎玄伏在床边,缓缓抬起头,眼里不见了烈焰熊熊的火光,倒是隐隐泪花,他苦着脸幽幽道:“娘子好狠心!相公太惨了,你已经拒绝过我一次了。这次还要彻底废了我……”   落嫣见惯了他的无赖无耻,这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倒是从来没有见过,见他神色幽怨,一时找不着词,仔细回想一番戎玄是如何哄她的,憋了半天才道:“别……哭了……”   戎玄眨巴眨巴桃花眼,用眼神否认道:我没有哭!他本来就没有哭,他那水润亮泽的眸子可是每个人都能瞅见的。   落嫣咽了咽唾沫,好吧,不该说这个,那说什么,想得纠结就一时脑袋抽了:“疼不?”   戎玄脸色一黑,随即竟隐隐浮现一抹红色,大概就是传说中羞怯的颜色。   落嫣大惊,山贼也会羞涩?!下一瞬,戎玄一反刚才饿狼扑食的凶猛,温情脉脉地托住落嫣的手,楚楚可怜地望着她:“这伤是娘子造下的孽,娘子可要负责啊!”   落嫣浑身一哆嗦,脑袋清醒不少,登时明白了山贼的诡计,猛然抽回手,捂住脸转身避开山贼:“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反正今天不行!”   “为什么?”山贼很委屈。   “因为……因为我的脸还没好!”落嫣轻轻抚上自己光滑的脸,是没留下疤啊,可是想起那朵嫣红的桃花,落嫣心里就一阵难受。谁不想在自己的爱人面前展露最完美的一面,可她究竟还有没有机会?莫非此生就要印着这丑陋的印记?   “谁说的?娘子这么美……桃花妆也不过如此!”   “你出去!”落嫣打断他,简单的话语满是坚定。她想着这张脸不可预知的未来心头烦闷,不想让山贼再多看见不完美的她。   戎玄诧异,望着落嫣拥被坐着的落寞背影,知道她是真的不开心了,便调笑道:“我知道了!娘子是嫌我还没洗澡!哎呀,相公粗人一个,险些轻辱了娘子,真是该打。这就立马面壁思过,然后麻溜地洗刷干净!”说完站起来拢好衣襟,凑到落嫣耳边:“随时等候娘子召幸。”   接下来的几日,落嫣执着于自己脸上那朵桃花,一直闷闷不乐。她不禁埋怨自己,若是不那么早把草药弄掉了,说不定脸已经彻底好了。   无人的时候,落嫣又不禁想,她这么希望脸好了,于爱美之心外是不是还有点憾恨,遗憾那晚未竟的事业,落嫣忍不住心头狂乱,可突然间闯入脑海的某个记忆画面又像是一击重锤狠狠击打在她的心上。   阴暗潮湿的屋中,老巫婆邪恶笑着:“我要你第一个男人的魂魄。”   她答应了,这是个魔鬼的契约。落嫣此时才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可怕的事,她当时以为卖的是徐安的魂魄,只是犹豫和不安,但此刻一想到会是山贼的,她心里竟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惶惶。她不能让山贼死在那老巫婆手上!绝对不能!所以,她必须抉择……   戎玄自然不知落嫣作何想法,只知道她每天将自己关在屋里不肯见人,吃饭都是让人从窗户里递进去,新夫人在众人眼中越来越神秘。   若说不见山寨里的众人是怕被笑话,可戎玄已经见过她现在的样子,再躲也没什么意义,她却仍是执拗地坚持避而不见。戎玄没了法子,又怕她忧思过度伤了身子,便想尽办法逗她开心。   起初给落嫣弄来了那只调皮的小猴,本以为猴子的耍宝和机灵会让落嫣开怀一笑,谁知落嫣一见那猴子跟山贼相似的无赖模样就牙咬切齿,不提不生气,这倒让她想起山贼和猴子联手捉弄她的那次。   况且这猴子本性不改,虽说有前科,但要是乖乖在屋里陪陪主人也就算了,可它还喜欢乱动乱跑,今日把落嫣的脂粉打翻,明日在她洗脸的时候伸进只爪子试试水温,总之,极不省心。   落嫣终于忍无可忍,让戎玄把猴子弄走了。   戎玄郁闷了:“你又不肯见我,整天憋在屋里,那找个啥陪陪你?”   落嫣眼珠一转,脱口而出:“西戎小犬!”   山贼一口气没上来,噎住。西戎小犬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养的,那曾经是番国贡品,大富人家有钱也不见得弄得到。   这天,落嫣刚醒来便听见有人轻叩门的声音,她警觉起来,急忙拽过随时搁在枕边的绸子把脸捂上:“戎玄,是你吗?这么早有什么事?”问了好几声都不见反应。   她下床将门推开一条缝,便见一双圆溜溜水汪汪的黑眼睛冲她眨啊眨的,含情脉脉,还砸吧砸吧嘴,引得嘴角胡须抖了两抖。   门传来戎玄明朗的笑声:“娘子,这个小家伙可爱吧?以后就交给你照顾了。”说着便想抱着那小东西一起进来,落嫣急忙将门一合:“让它进来就行了!你别进来!”   戎玄一愣,郁闷得要抓狂了:“娘子,你老不见我,到底是为什么?”他对着门里的人说了半天不见回答,便转而攻心道,“唉,娘子有所不知,我小时候也有位高僧给我看过面相,说我眼带桃花,要找个面带桃花的真命天女才能平和美满一辈人,谢天谢地,我总算找着了!娘子却一直将我拒之门外,相公我真是好伤心……”   落嫣听得心头煞不是滋味,低叹一声,她何尝不想见戎玄,喜欢的人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与相亲,可她更怕戎玄死了,魂飞魄散到老巫婆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这章先喝点肉汤~下章上肉~别怪我炖肉慢,这个也得有点过程嘛,对吧,至少让山贼习惯了公主的样子,公主过了心里那关~废话不多说了~妹纸们等着一会儿的二更吧~HOHO~☆、43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入V二更)   门突然开了,一双手飞快地抓过戎玄怀中那毛绒绒胖乎乎的小家伙,然后又迅速关上了门。戎玄敏锐察觉落嫣两只眼下有浓浓的黑眼圈,然那门很快又合上,不给他继续观察的机会。   他蹙眉,落嫣究竟是有什么心事?为何竟会辗转难眠。   落嫣的不温柔引发了那小东西的抗议,喵呜地抗议了一声,张开的嘴里露出小小的尖牙,落嫣一颤,再仔细看它,分明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家猫嘛!不过说普通也还有点特色,这家伙脑门上居然有一朵桃花,它白黑相间的毛皮柔软光滑,额正中是朵黑色桃花。   这猫咪比猴子可爱多了,会打呼噜会打滚,晚上在落嫣睡不着望月光发呆的时候,它也眼泛绿光的静静陪她望着窗外的浩阔山川。   转眼两天过去了,落嫣越来越纠结,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走,如果离开,山贼一定会伤心,可若是不走,她会把他害死。   盛夏的明朗阳光里,窗外的人在无拘无束地说笑吵闹。山贼们也练武的,也像宫里的禁卫一般,一招一式很严肃,可是练完之后在不打劫的空闲时间里,他们就过得相对轻松了,似乎是一群天生就很快乐的人。   可今天的众人好像有些不一样,按往常上午这个时点,大家应该都还在寨子中间的空地上练武,但今天却在外头来来往往搬运着什么,猪嚎鸡叫,伴着山贼们粗俗的说笑,整个山寨热闹非凡。   落嫣摸着怀中的小猫道:“小桃花,你说他们在干什么呢?”小桃花是落嫣给这只小猫起的名字,当时它没有抗议,只是喉咙里发出一串呼噜噜的声音,落嫣当做它同意,就这么叫了。   小桃花又发出一串呼噜噜的声音,趴回落嫣怀里蹭了蹭。   “你在笑我,想走又舍不得走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跟他开不了口。”落嫣闷闷道,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小桃花背上柔软的绒毛。   正说着,突然听见笃笃敲门声,戎玄高兴明快的声音传来:“娘子,我要进来了!”   还没等落嫣一个“不”字说出口,戎玄就运功震开了门,门栓很惨烈地断成两截弹到地上,落嫣抱着小桃花木目瞪口呆地望着门口如天神降临般的戎玄。   山贼今日不像山大王,也不像土财主,不像落嫣认识的任何一个时候的他。他一身齐整的喜庆红袍,宽大袖袍,祥云图案的滚边,倒像是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嗯,除了他眼里的那点流转的小风流以外。   落嫣傻傻问:“你干什么穿得跟个新郎官似的?”   戎玄干脆回答:“不是像,是本来就是!”说到此处,他挑眉笑了笑,将怀中抱着的大红嫁衣抖开,“娘子,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你开心么?”   落嫣倒抽了口凉气,手一松,正倚在主人怀里撒娇的小桃花就滚到了地上。落嫣恍惚地伸手摸了摸没有发热的脑门,确认她并没头脑不清听岔了话。   戎玄见落嫣由恍惚入呆若木鸡的模样,笑了笑,决定给她下剂猛药,便缠缠绵绵地唤了声:“娘子~”   落嫣一哆嗦,几乎酥到了骨头里。再抬眼,山贼已经晃到了眼前,将她一把抱住。   “娘子还是一样的香。你真狠心,这么多天不见我,我都快魔疯了!”山贼将脸埋入落嫣发间,隔着落嫣蒙住半张脸的绸布条与其脸颊相贴,这种感觉很奇怪,此刻他们肌肤相贴,却有一层阻隔。   落嫣浑身僵硬地任由他抱着,千言万绪涌上来,一句话不由自主已经出口:“我们不能成亲……”   山贼抱住落嫣的手臂一僵,落嫣看不见他的脸,只感觉到他贴紧她耳畔的呼吸一滞,随即急促起来:“你又拒绝我!落嫣,你拒绝我多少次了!”山贼压抑地低吼道。   他一向是叫她娘子的,这次却是叫落嫣。   落嫣难为情地蹙眉,她是拒绝了他很多次。第一次在京城的客栈里,他问他愿不愿意。第二次,就在几天前的晚上,她把他赶走了。这第三次,是嫁衣都摆到了眼前,她却……   一双大手捧住落嫣的脸,将其掰正对上自己的眼眸。   “落嫣,我要你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你想嫁给我,不会再拒绝我!”   落嫣吃力地张了张嘴,山贼隐隐恼火地一蹙眉,随即落嫣遮脸的绸子就飘然落地,山贼毫不犹豫地低头覆上了落嫣的唇,火热的唇瓣包裹上来,他发了狠地啃噬吮吸着,还嫌不够般搅入她口中粗暴汲取,追逐逗弄着她的舌头,一次紧过一次地吸出落嫣口中和肺中的空气。   落嫣很快败得披盔撂甲,她想让他放过她的呼吸,却不能言语,更躲闪不开,因为山贼的手就紧紧扣在她脑后。   最后一缕呼吸都被撷取,就在落嫣憋得满面通红,抓住山贼的手深深陷入他手臂上的肌肉里。   戎玄竟也不觉得疼,只凝视着被他吻得浑身发软的女子。   突然,吻住自己的人渡出一部分气息,落嫣得了喘息,死死吻住他的唇吸入他的呼吸,一时忘了她若松开,便可以自由呼吸了。落嫣渐渐呼吸顺畅,不知不觉间唇却贴得更紧了,这次的两唇相贴渐渐有了缱绻缠绵的味道,让落嫣不经意间主动去轻吮含咬。   落嫣缓缓睁开眼,见山贼居然一直凝视着她,她方才的每一个表情都一丝不落地落入了他眼中。山贼眸光流转,竟有种不容抗拒的霸道。   落嫣呆住了,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忘记了一切不应该和应该,从没有人这样看过她,而面前这人曾极宠她,此刻却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征服眼神望着她。   仿佛是要宣告,在某些事上,他不容她再犹豫再彷徨。   落嫣的直觉是对的,下一刻,戎玄一拂袖将门合上,眼中晶光更甚,随即手下一用力,落嫣便横倒在其怀中,他打横抱着她大步走到床边。   落嫣被放到了床上,戎玄眯眼抚摸着她再无阻挡的脸,眼中是另一种危险的光芒:“你的脸明明已经好了,为什么还要躲着我?”   是的,落嫣的脸在两天前就已经好了,那朵桃花似的红印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淡去,最后褪得一点痕迹不留,脸上的皮肤又恢复了从前的白皙光滑。   落嫣这才恍然大悟,他们算是被缪兰夕耍了一道,那本就是喝下去才有用的毒药,泼在脸上的效果自然要逊于主攻毁容的药水,如此说来,她和山贼真是想多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落嫣着急心痛自己毁容了,可她看得出山贼的难过不比她少,他的难过都是因为她不开心。   “娘子,能专心点么?”戎玄不满地啄了啄落嫣的唇,语声突然低柔得令人闻之心跳不已,“我们现在就洞房吧!”   洞房?大白天的……落嫣脑中嗡嗡作响,血冲上脑袋,她简直不知道山贼是怎么想的。   “可……现在是……大白天……”落嫣磕磕巴巴几乎话都要说不齐了,脸上烫得可以烙烧饼,她脑袋里只盘旋了“大白天”三个字,忘了她应该拒绝还是允许。   然而山贼分明就是诱惑她跳入陷阱,因为这话用的语气就是要求,和有情人做快乐事的要求。   落嫣的反应,山贼自然当做了答应。他皮厚地一笑,大言不惭道:“大白天怎么不可以?现在日头正好,省得晚上花烛看不清。反正外头婚礼还没准备好,而且,而且我很想娘子,这么些日子的分离相思之苦,我想得恨不得把自己和娘子融在一处……”   山贼从来是什么话羞人捡什么说,他温柔暧昧至极的语调将落嫣浑身的力气全部抽走,让她无法抗拒。而他的手像是最醉人的麻药,抚过的地方都让落嫣一阵战栗,然后顺从地褪下衣物。   等落嫣回过神来时,床边已七零八落地堆散着自己和戎玄的衣物,戎玄跪在她腿间,赤着精壮的上身,仅着一条薄薄的亵裤。   窗外山风吹,落嫣心里战鼓擂,只能大口地喘着气。戎玄用手指轻轻勾解着落嫣肚兜的结绳,见她呼吸不稳面色潮红的模样,心下一动,低头吮上她的耳垂,将那圆润柔软的垂珠含在口中逗弄轻咬。   落嫣浑身涌起一波海潮般的战栗,她闭上眼,一声嘤咛从口中逸出,难以自拔地沉溺下去,再睁开眼,发现戎玄已经浑身不着寸缕。他精壮的身躯再一次暴露在她眼前,不是第一次见他赤条条的样子,但这一次却是极不一样的情绪。   戎玄吻上落嫣光洁的脖颈,一路往下吻上她嫣红的蓓蕾。落嫣浑身一颤,微微抬身,正好扫眼望见他昂扬的欲望,一瞬间老巫婆那阴冷嘶哑的声音又回响在耳畔。   “第一个男人……”   “你第一个男人……”   “你第一个男人的魂魄……”   这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落嫣忍不住大叫起来,如连珠炮般轰出几句,脸红得可以滴出血来。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戎玄动作停滞,呼吸粗重地抬起头,眯眼望落嫣,笑了:“不行?娘子可说错了,相公很行的!”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一不小心把肉写长了……下章继续上菜~\(^o^)/第三更在晚上~不见不散~☆、44第一次缠绵他的手指顺着柔滑的肌肤抚过落嫣的腰际,随后灵活钻入她的亵裤,落嫣急忙并拢双腿,浑身顿时绷紧,每一寸肌肤都划过一丝战栗,结巴道:“别……不行……真的不行……”   戎玄自然把落嫣这言语表情当做娇羞,想着她还未动情到不能自已,便俯□,用手肘撑住身体深深望着她,琥珀色的眸子犹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池,奇异般的变为墨黑的颜色。俯身的动作使得他硬实的胸膛刚好与落嫣的两粒蓓蕾轻轻蹭上。   一股酥麻的电流直击至落嫣头脑,而更要命的是戎玄似乎还有意无意地微微蹭动,落嫣难耐低吟一声,望着他眼中越来越深沉的墨色和那墨色里浮动跳跃的火焰,拼命提醒自己不要陷进去不要陷进去……   戎玄做梦也想不到他娘子此刻脑子里想的不是他,而是那个丑陋老迈的巫婆。   落嫣也没了法子,只有这么想,她才不会让自己迷失。她咬了咬牙,伸出手推拒他的胸膛靠近,狠狠心坚定道:“不……”   戎玄眼中闪过一抹恼火,还不待她说出下文便封住了她的唇,惩罚般重重地吻下,暴风骤雨似的席卷而来,像是要把她吞到肚里,或者说他本来就想将她吞下去。   落嫣原本想说的话全部消散在这个疯狂的吻里,戎玄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两人呼吸相接间吸入的气息也全部变成了火热的交换,落嫣嘴里尝到了咸咸的味道,而她并不觉疼。   戎玄将手从亵裤里抽出,大掌轻轻揉捏着落嫣胸前的浑圆,手心的薄茧摩擦着娇嫩的肌肤,指尖捻动着嫣红,两人的眸子离得极近,落嫣仿佛可以清晰看见自己的眸子倒影在他眼里。   眼眼相对,心心相印,呼吸相接。   落嫣难耐地扭动,想逃离又离不了,急得想哭,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眼底的盈盈水光落入戎玄眼中,全变为眼泛桃花,面含羞涩的情不自禁,让他心头一时狂乱不已,难以自持,另一只手往下一拨,落嫣的亵裤便褪下半截。   最羞人的地方突然暴露在空气中,温凉的空气迅速使她白嫩光洁的腿上密密麻麻地覆上了一层细小的疙瘩,随之拂来的灼热气息又让这些疙瘩退散之后再起一层。戎玄大手一拨拉,落嫣被扯得松松垮垮的可怜亵裤就被轻易褪下,飘飘悠悠落到了地上。   戎玄的吻已经变为轻轻啃咬,他摩挲着落嫣的腿,慢慢将手挤入她腿间,缓缓用力意图打开。   落嫣羞窘万分,可恨她明明有一一颗色女的心,还无耻地以看过哥哥私藏的图卷为荣,此刻却恨不得马上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至少可以隐藏一下她现在的窘迫。   戎玄的坚硬灼热碰触到她的腿,落嫣一惊,到了最后这一刻,她才从混乱的脑中抽出一丝残存理智,狠狠咬上封住自己嘴巴的柔软唇瓣。   戎玄眉头微蹙,一时松开缠绵的唇瓣。落嫣得到机会,轻喘着微微抬起身,抓住戎玄的手腕,摇头颤声道:“不能……我们不能……你会死的!”   戎玄眼中闪过一抹不可思议的亮色,随即笑了:“我会死,是,我们要是不能……我会死的!”说话间膝盖强硬挤入她腿间,脸上露出极其温柔迷离的笑意,“乖,让我看看。”   落嫣完全混乱了,她的话戎玄听不懂,而此时此刻的她又完全理不清头绪跟山贼说清楚事情的始末,况且今天的山贼根本不会听她的解释。她已经拒绝了他两次,事不过三,这第三次,他是下定了决心要把她吞吃入腹。   落嫣大口地喘着气倒回枕上,随即感觉自己的双腿被打开了。空气中传来细微倒抽凉气的声音。   落嫣闭眼将头瞥向床里侧,却躲不开戎玄再次落下的吻,他这次温柔了许多,滚烫唇瓣顺着落嫣的嘴角、脸颊、脖颈一路细细往下,抚慰过胸前的景色,□圆圆的肚脐,最后停在了那个最羞人的地方。   落嫣浑身一紧,呼吸都停滞,大婚前教习嬷嬷可没有说过男人和女人还能这样……她拼命扭着身子想躲开,不想双腿早就落入了戎玄大手的掌控之下,她的挣扎看来更像是迎合和急不可耐。   “不要……那里脏……”她羞得无以复加,当初调戏小倌的时候,想过压美男一定是件痛快的事,却不想有朝一日真正面对巫山云雨,她还是羞涩了。   “哪里脏了?娘子这么香……这么娘子这么爱干净爱美的女子,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戎玄回答得很认真,如果不是他们二人的动作太过豪放,落嫣几乎可以把这理解为一句夸赞。   落嫣长叹一声,她如今除了会说“不”字,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被戎玄吻过的地方都激起一层层的悸动,从身体最深处涌起一浪浪的渴望。   戎玄望着落嫣红肿的双唇和已变为蔷薇色的肌肤,满意地继续吻下去,直到她小巧的足弓,落嫣觉得□,屈腿缩回,却将自己更完全地展露在戎玄面前。   戎玄眼中墨色更甚,倾身贴了上来,火热烙在落嫣白皙腿上,目光巡梭在两人几乎相贴的地方。   “别看了……丢人……”落嫣咬唇喃喃,戎玄却低低一笑:“娘子,别害羞,你看他们在打招呼呢!”   落嫣微微睁开眼睛,见戎玄那意气风发的家伙已昂首肿胀,还微微跳了两下,随着戎玄的往前一挺身,它便正对着她湿热的花瓣。   落嫣浑身酥软,明明双手可以自由活动,可她愣是没有一点力气推开他,心底一个声音叫嚣着欲望,另一个声音提醒着她理智。   戎玄望着她蹙眉咬唇的纠结模样,吻住她眉心呢喃道:“娘子,抱紧我。”火热已经抵到了落嫣湿热的地方,并试探着往里进了进。   落嫣的呼吸猛然急促起来,感觉到它一寸一寸地探入,直到一种尖锐的疼痛来临,便用背抵住床板往后退缩,戎玄的手却抱她抱得那么紧。   “不!你会死的!我不想你死……不想……”落嫣一阵翻江倒海的难过,眼泪涌上来,她后悔死和巫婆的交易,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魂魄去换。   戎玄望见她滚滚落下的泪水,心头骤痛,慌神地抱住她不敢再动,柔声哄道:“娘子,不哭了……是我弄疼了你,你骂我,骂我死骂我活都行,别哭了……”   落嫣眼泪落得更急了,哽咽道:“谁要你死了!我不准你死!你不能死,不能死!”说着勾住戎玄的脖子将他紧紧抱住,伏在他肩头低泣。   落嫣的泪水滴落在戎玄背上,戎玄额上的汗珠消融在二人紧贴的额角间,这种火热的拥抱渐渐变为难以不可抗拒的吸引,戎玄心底最深处被悄然拨动,眼前这个女子纵然有万般不好,却是深深依恋着他,就如同他从初见便万般无法割舍的情绪一样,也许真有一种缘分就做天注定。   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她从今以后都是他无法割舍的一部分了。他不会放过她,不会再如那日在京城一样轻易放过她,他要他和她从此属于彼此。   耳畔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而身下的痛意也一瞬间扩大到了极限,撕裂的疼痛袭来,落嫣脑中一片空白,张口便咬住了他的肩,牙齿深深陷入肉中。   戎玄一声不吭,含住落嫣的耳垂,大手顺着她披散的长发摩挲至腰际,然后四处撩拨,一点点地抚慰,直到感觉她的身子渐渐放松,才往前一挺身进到最深处。   戎玄开始缓缓抽动,动作轻柔而体贴,落嫣将他严丝合缝地紧紧包裹,随着他的每一次进出不舍地迎送,那□的感觉让人疯狂,只想让人不顾一切地占有,但他不能,落嫣的眼泪不是欢愉倒像是对他的控诉,让他怜爱,让他难以自拔地心疼。   落嫣的眼泪仍是停不下来,戎玄越是这么照顾她的感受,她就越难过,谁能想到这第一次的缠绵也是最后一次?但身体的感觉远比思想诚实,在落嫣天人交战的时候,她的身子已经默契地配合上了戎玄的动作,虽然生疏,但是也有反应。   窗外阳光灿烂,耀眼日光洒遍莽莽青山,屋里的人渐渐情意交融,早已忘记一切。   戎玄时而温柔时而微微加快,他的每一次撞击让落嫣从身体到魂魄都一阵战栗,像是被抛上了一座山峰,又像是荡漾在一片温暖的海水中。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时间的存在已经没有了意义,两人眼中都只剩下彼此,在挥汗如雨的鱼水交融中。   身体某处仿佛花朵绽放,落嫣身子紧绷,一声难以自持地□叫出,戎玄也从喉咙里闷闷低吼了一声,落嫣便感觉身体最深处洒上了一股热流,戎玄并没有退出,而是放开她的双腿,就这两人依旧紧密结合的姿势压在她身上,将头埋入她颈窝。   待落嫣从方才的巅峰回过神来,才发现紧紧抱住她的戎玄一动不动。如被一桶冰水劈头泼下,她慌忙抬手掰动戎玄的肩膀,惊恐无措地叫道:“戎玄!戎玄!你怎么了!戎玄你醒醒!”   戎玄的头依旧埋在她颈侧,毫无反应。他布满汗水的身躯依旧滚烫,他甚至还有一部分在落嫣的身体里,然摸索着试探至鼻端,却发现呼吸似乎已是没有。   一颗心登时从万丈峡谷直坠到底,落嫣两眼发直,痛从心中来,抱住他一顿大哭:“不要死!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呜呜呜……你要是离开我,我也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终于圆房了……那啥,第三更说有不良词汇,被锁了,所以我改了好几下,然后就发晚了,sorry~么么,亲一下,╭(╯3╰)╮谢谢大家的支持~虽然入V了,也要积极给伦家评论噢~☆、45洞房花烛夜“死巫婆!我……我要你找拼命!你把他给我还回来!你是我的,谁都不许碰!戎玄……你不要离开我……”   落嫣哭得双眼朦胧,突然听得耳畔一声绵绵叹息,“娘子这么舍得不我,我又怎么忍心丢下你离开?”   落嫣一时停了哭,惊魂未定地望着身上匍匐之人从她颈窝里缓缓抬起头,俊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那笑里藏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   落嫣怔住,一动不动地呆呆望着他,不觉眼角挂着的两滴泪水骨碌碌滑入鬓间。   戎玄晶亮的琥珀色眸子涌动着缱绻的波光,极其缠绵地顺着落嫣的眉角描摹,他瞥见落嫣的泪,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声,随即低下头将唇凑到她眼角。   “你是戎玄?”在他靠近的瞬间,落嫣突然出声,直愣愣望着他。   戎玄一怔,那他还能是谁?   “你真是戎玄?”落嫣执着地又问了一遍,以她自己的亲身经历,不排除山贼已经魂飞魄散,身子被别人魂魄占用的可能。   戎玄愈发纳闷了,挠了挠头,猛然想起似乎是方才吓到她了,便笑着哄道:“我当然是你相公了!不信,你摸摸!你看,哪里不是?”说着便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摸去,从胸膛到腰身,最后到了小腹。   戎玄拉住落嫣的手一起顿住了,他抬眼目光灼灼地望向落嫣。   不能再往下了吧?落嫣脸色顿时转为尴尬,这半晌她净顾着哭,都忘了他们二人的身子还紧密结合着。   还是这么无羞无耻!落嫣彻底放下心来,确定面前之人是山贼无疑,一时悲喜交集,将他紧紧抱住,颤抖着声音道:“你没死!太好了,你还活着!”落嫣此刻不想管为什么山贼的魂魄没有被捉走,她只想牢牢固住怀中的所有。   山贼愣住,没想到不多时前喊着“不行”,不让他碰的娘子,居然这么快就主动投怀送抱,于是他很享受地任由她抱住。   落嫣惊喜过去,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他没死?!那就是说他刚才是在骗自己了?   想到方才白担心流了这么多泪,落嫣气从心中来,一声不吭地默默放开山贼,然后使出浑身的劲儿照山贼胸膛狠狠给了一拳,骂道:“混蛋!你吓死人了!你知不知道刚才我有多担心你!你干嘛又活过来,死了才好!”   戎玄有些恍惚,方才还是依依不舍阳光灿烂么,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电闪雷鸣。不过,她这话里不也满满都是对他的关系么?想到此处,戎玄眉头都不皱一下,伸手摸了把被落嫣捶打的地方,笑得舒爽:“娘子捶得我真舒服。”   见落嫣一咬牙又要挥拳打来,他准确迎上那小拳头包住,轻轻一笑,语声柔和暧昧,“方才还没有把娘子力气用完么?居然还有功夫打我,看来是我太轻易放过你了……”说着埋在落嫣身体里的那部分轻轻拱了拱。   “放你个屁股脸!”落嫣双颊又染上一层绯红,却绷紧脸严肃道,“你!给我出去!”说完最后两个字,她的脸更红了,她确实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命令他离开她的身子。   戎玄挑眉笑得意味深长:“出去?娘子指的是?”   “嗷~”一声低低的呜咽传来,落嫣这才想起屋里还有一个偷窥者,准确说人家也不叫偷窥,只是他们太过投入忘乎所以,忘了还有这么个小东西的存在。   小桃花方才一直在用爪子淘弄着两人零散的衣物,左抓抓右啃啃。它似乎喜欢鲜艳的东西,最后挑中了落嫣的小肚兜,此时正用嘴衔住拖着满地跑,颇为自得其乐。   落嫣收回望向小桃花的目光,深吸两口气,才把跳到喉咙的心给压回原位,眨巴了下眼望着山贼,“戎玄,你告诉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无耻的人?”随后爆发出一声气壮山河的大吼:“你给我滚出去!”   戎玄被聒噪得耳中嗡嗡作响,便见一双雪白的小手死命抵住他的胸膛上往外推。戎玄无奈一叹,娘子还是这火爆脾气!说实话,刚才听她表白,他的确很是受用,至少听到了她从不肯向他说出的心声,还口口声声要生死相随,这种让她主动剖白的机会可不多啊!   不过,若是知道后果这么严重,那他似乎可以少装一会儿死。   见眼前那张憋劲憋得通红的俏脸上坚定而忿忿的表情,戎玄意识到事情有点小严重了,急忙使出杀手锏,抛了个柔情似水的桃花眼出去,握住那双推拒的小手,柔声劝慰,可他好话说尽,落嫣就是不肯给他好脸色。   两人这么一推一闹,落嫣便感觉身体里的那东西往外滑动了,而这一动竟牵扯出一丝痛意。   “嘶”落嫣忍不住低呼出声,浑身一僵不敢乱动。戎玄蹙眉,也敢再和她闹,便稳住身子极轻极缓地退了出去,蹙眉望着床单上的一片嫣红半晌,俯身抱住落嫣一起躺倒于床上,将她的脑袋搁在胸前。   落嫣怕痛,任由他动作,随后居然安静了,呆呆望了帐顶半晌,叹了一声:“混蛋!”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戎玄将她搂得更紧:“娘子骂得好,我是混蛋。我不该吓娘子,都是我不好,娘子乖,不哭了。你老是这么哭,生出孩子来也会不漂亮的。”   落嫣瞪眼,哽咽道:“谁要和你生孩子!”说完又嘴巴一扁,继续哭:“你知不知道很痛……”   戎玄眉头揪起一个疙瘩,心疼地喃喃:“怪我,都怪我,下次就不疼了。”落嫣吸着鼻子,依旧抽抽嗒嗒,只埋首在他怀里不说话。   两人静静抱了会儿,戎玄心下一动,问道:“娘子,你刚才说什么找巫婆拼命,还让她给你还回来,什么意思?”   落嫣呼吸骤紧,心虚地闭上眼,默默趴在他胸前不语,眼珠转了两转,决定装聋卖哑。   戎玄见她闭紧眼睛,努力平抑呼吸,然睫毛却轻颤不已,心知她是不想回答,便摇头一笑,扯过被子将两人一起盖住。   “离拜堂还有好一会儿,睡吧,好好休息会儿。”   下午的拜堂毫无圈点。落嫣腿脚麻软,身子还有些余痛,时时送着刀剐似的眼神给戎玄。戎玄甚是体贴地帮她香汤沐浴完毕,然后又帮她穿好嫁衣,收拾妥帖。   落嫣觉得很奇妙,嫁给徐安前,一大堆宫娥和嬷嬷前前后后地围着她打转,为她沐浴更衣,为她梳妆打扮,为她祈福颂吉,而如今居然是她未来的夫婿为她妆扮。   这在讲究严格规矩的宫中,简直不可思议,嫁人之前三日,公主都不可能见过自己的驸马,更别提让驸马来给自己梳妆。   落嫣觉得有些恍惚,她这就嫁人了,而且是心甘情愿地嫁给一个山贼,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不像一个公主,公主不是应该恭敏贤德,嫁一个高门世家公子或才高八斗状元的么?至少历来的公主很多都是这样子。   而她,从一开始就只想追求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她当年根据玉佩寻人的时候就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不管那少年变成什么样,就算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她也会说服父皇母妃接受他,也愿意和他平平淡淡相守一生。   她是公主,她什么都不缺,她缺少的只是一个心心相印之人,所以,爱情是她最愿意信奉的真理。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她在知道自己脸好了以后,并没有要求离开山寨。和山贼在一起,是生命的另一种冒险,是另一种自由自在人生的选择。或许有一天她会回到宫廷,说服山贼金盆洗手,然后求父皇封官职给他,但那时的山贼和她绝对不会是此刻这种心境。   拜堂时,旁边的人一直起哄,落嫣倒也不觉烦,将高兴和祝福毫无保留地表现出来,这便是山贼们的可爱之处。既然以后就要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不如学会欣赏他们的性情。   弯腰夫妻对拜时,落嫣腰间一阵酸痛,顿时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一只手稳稳托住了她的胳膊。戎玄担忧地低呼了声:“娘子!”随即将她打横抱起,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抱回洞房去。   这天晚上,山寨的众弟兄又失望了。上次寨主成亲他们就没凑上热闹,听成房。这一次竟然还不如前一次!寨主一口拒绝了闹洞房,说新娘子体弱,拜堂都站不稳了还闹劳什子的洞房。   而寨主也没和新娘子如上一次一般打情骂俏,更没有如众人想象中的干柴烈火,屋里安静得像是根本没有人。   众人不死心,有个将耳贴地能闻极远之声的弟兄发挥此异能,将耳朵从门板一直移到门槛、泥地上,最后抬起头一脸纠结:“我只听到呼噜声。”   没有人想得到,一进洞房,新娘子就扶着还酸痛的腰,指着新郎的鼻子气呼呼道:“你今晚别想碰我。”   戎玄倒是很干脆:“好。来日方长。”   落嫣狠狠瞪他一眼,将哥哥私藏的春宫图诅咒了千百遍,都是骗人的东西!害她想得那么美好。   这一晚,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紧紧相拥着入睡。一开始,落嫣还有些抗拒他灼热的身躯,后来看他也老实,并没有什么不良企图便任由他抱了。   于是,落嫣曾经想象过无数次的洞房花烛夜就这样过去了。   百里之外的京城,一个孤独的背影坐在墙头。   庞啸川握紧手中温凉的玉佩,抬头望着皎皎明月,一声叹息,皓月千里,只是,落嫣你在哪里?   有一人轻点房檐也落到了墙头,飘然坐下。   “有人似乎在相思。”来人笑了,这样的惬意和玩笑,与从前的上清判若两人。   庞啸川没有回头,低头望了望手中的玉佩,淡淡道:“有人似乎在偷看。”   上清低笑起来:“别看高自己了,庞二公子!我今晚来可纯属朋友聊聊天,你若是不当我为朋友,我至少也是你大嫂吧?”   庞啸川回头瞥了她一眼:“聊什么?”   “聊一聊,人为什么要活着。”上清轻声道,“从前,我以为活着就一定要得到想要的一切,可是后来发现有的人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也会有不如意,也难免会有不测风云,如我曾经得到天下最多宠爱的姐姐——落嫣。人生苦短,既然如此,何不把执念看淡一点,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庞啸川讶然回头,难以置信这番话居然是从上清嘴里说出。   “你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不要再执着于我姐姐了。她已经死了,你为什么不把眼光往外看一看呢?”上清说到此处一顿,笑了,“你别这么看我,如今我不会傻到□你了,我只想在你最孤单的时候陪伴你。”   庞啸川蹙眉不语,上清雪玉似的小手已轻握住了他的手,温凉似手中玉。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更晚了,作为周末还加班开结算会的人,大家不会介意偶晚更滴,对不?嘿嘿蹭蹭亲们~况且这章字数也不少,算较为肥滴~哈哈下章继续婚后小甜蜜啊~☆、46乔迁之喜不远处回廊角落里,一个弱不禁风的男子默默望着墙头坐在的两人,挥手支开了就要巡逻至此的一队侍卫,又继续凝望那两人并排的背影片刻,然后悄然转身离开。   朝阳的万缕金芒刺穿缭绕山间的缥缈云层,崖顶的山寨被笼罩在一片曦光中,除了在寨子四方负责守卫的那几个弟兄,山贼们大都还倒在杯盘狼藉的桌椅间宿醉未醒,寨子里十分安静。   梦里,落嫣躺在一片温暖柔软的棉花上,和煦春风拂面。她翻了个身,感觉棉花毯子也随她的动作翻个身,又紧紧贴合而上,柔和的风这次吹到了颈后耳际,痒得很。   落嫣下意识抬手去挠,却感觉那气息像是只挥之不去的恼人苍蝇,伸手狠狠拍了下去。   “嗷!”一声惨叫猛然响起在耳畔。   落嫣霎时从梦里惊醒,睁眼眨巴了两下,渐渐回过神,熟悉的帐顶,还有身后紧紧贴着她的那具说不清是陌生还是熟悉的身体,说熟悉是因为早就见过,而且不止一次,说不熟悉是因为真正的身体接触似乎昨天才算。   热热的鼻息呼在她肩上,原来,刚才梦里的苍蝇是他……落嫣暗暗发笑,憋住笑面无表情地扭回头去。   山贼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满是委屈,他捂住鼻子低低呜咽:“娘子干嘛打我?”   落嫣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得意地哼了两哼:“我打的是苍蝇,谁叫你的脸不凑巧离那么近!”   戎玄揉了揉鼻子,凑上来:“哦,是吗?那娘子就是误伤我了,应该给点补偿吧?”   落嫣敏感察觉了他的意图,感觉到他紧紧贴在臀部的灼热又硬了几分,回头狠狠瞪他,咬牙道:“想都别想!”想到昨天山贼的强取豪夺,落嫣心里一时泛起说不清的情绪,索性不甘示弱地一翻身按住他,一副居高临下傲视群雄的模样。   戎玄愣住,眨巴着眼似不认识般望着落嫣,随即眯眼笑了,羞涩地抛了个眉眼:“官人好威武,可劲地蹂躏奴家吧!”   落嫣一口气提上去下不来,差点没一头栽倒在他身上。这是什么眼神?一个魁梧硬朗的男人被你按住胸肌压在床上,然后还楚楚可怜地“柔弱”道:官人,请蹂躏!   这模样确实撩人,其实何止男人有征服欲,女人也一样。于是就这样,落嫣的征服欲被成功挑起,目光将山贼上上下下扫了个遍,都有些心猿意马了。   戎玄鼓励地看着落嫣,挺了挺胸膛,扭了两扭,用眼神传递着期待与欢迎。   落嫣两眼放光地看了会儿,然后狠狠将几欲喷出的鼻血咽回去,冷哼道:“官人我没兴致,娘子自行解决。”说完伸手去拽床边的衣服。   一只大手轻而易举地将她挡了回去,落嫣栽倒回床里侧,戎玄半支起身压住她,顺便阻挡她往外爬,眼里闪着危险的光,他舔了舔唇:“怎么自行解决?要不你教我。”   落嫣脸红:“你……真是没羞没耻!”说着翻身朝向床里侧。   听见背后那人轻笑,似从床头取了什么东西,然后又贴着她躺回去,一手环住落嫣的腰,另一手悄然往下寻到位置缓缓钻了进去。   落嫣身子顿时绷紧,不想山贼来这一招,想也没想张口便道:“不要!”   山贼好笑地凑过唇,呵出的热气挠痒了落嫣的耳朵,他轻问:“不要什么?”说着手又往里头钻了点。   落嫣咬唇不语,感觉那指头在内壁划了一圈,然后轻轻抽动。她忍不住嘤咛一声,那手指却突然退了出去。落嫣倒吸了口凉气,一种说不出口的失落突然涌上,还没等一口气呼出去,那指头又灵活地探了进来。   落嫣娇喘连连,偏偏戎玄还狡诈地用掌心连带着揉弄她。落嫣除了昨天那场很痛的回忆,哪里感受过这么温柔的撩拨,不一会儿就双颊绯红,浑身绵软地出了层薄汗。   戎玄低低笑了,望着那张在自己掌中绽放的美丽容颜,轻轻抽出手指,落嫣随这动作低吟了一声,身子抖了两抖,回头目光闪动地望向戎玄,一副不知所以的可怜模样。   “娘子别急,我会好好喂饱你。只是不是现在。”戎玄低声道,琥珀般的眸子里闪烁着晶亮。   落嫣脸更红了,她反问自己干嘛要回望他,这样子不是表达欲求不满是什么?她咬了咬唇,不甘心被他占了便宜还卖乖,还想扳回几分面子:“明明是你急!刚才是谁撩的谁……”   戎玄递过手中一个圆圆的小瓷盒,无辜道:“你说的是这个吗?”   那盒中装有乳白色膏体,隐隐散发清凉的药香,搭在药盒边沿的那手指尖分明还沾染着某种晶亮的液体,这手指……落嫣偷偷地抬头瞥向戎玄,对上他带笑的眼睛,一时羞窘得想钻被子里,死山贼,又捉弄她!   落嫣哀嚎一声倒回了床上,扯住被子死死蒙着头。   戎玄望着在被中蜷作一团的落嫣,笑着摇了摇头,贴上被子道:“都嫁人了,跟自己相公还有什么好害羞的!”见落嫣不语,只觉得她羞涩得可爱,想起昨天她嚎着喊疼,便柔声问道:“还疼不?昨天是我不好。这药膏止血镇痛,再用上几回,应该就好了。”   落嫣听到此处,猛地掀开被子,一把抢过那盒子攥在手中,咬牙切齿道:“以后我自己来!”   戎玄一愣,随即大笑起来,笑声朗朗,连关在偏房不让打扰新人的小桃花也附和地嚎了两嗓子。   夏天的大屏山很美,关键是物产也很丰富。鲜红欲滴的野果,满山五颜六色的菌子,去年孵出的小野鸡已经肥嫩肥嫩的。   吃过早饭,戎玄便跟落嫣提出搬到青龙寨去住,落嫣万分惊诧,这不是住得好好的么?为何要搬家?更何况她已经了桃笑寨的生活,今早还度过了一个非常美好而悠闲的新婚第一天上午,让她更觉得山寨的生活惬意。   要知道若是嫁给京城的世家子弟,不管你是不是公主,第一天也得起个大早亲手泡好茶,去公婆寝居敬茶的。在这山里好啊,公婆什么的不用考虑,还可以被相公宠着睡个懒觉。   戎玄回答落嫣的理由是青龙山景色更好,而且不像这里的山势险峻,更方便落嫣闲来无事出去散散心。   落嫣盯着戎玄的眸子看了半天,没发觉什么异常,虽觉得这个理由不是很好,但搬就搬吧,反正在哪里都一样,只要和戎玄在一起,这大屏山里哪里都是他们的家。   戎玄说走就走,下午就招呼人收拾好东西,准备第二天前往青龙寨,而此处则交由二当家胡利掌管。   胡利一直在远处沉着脸看他们收拾东西。落嫣卯着股搬新家的兴奋劲,里里外外地飞出飞进地指挥着要带走这,要带走那。   那些要求戎玄大都答应,但当听落嫣说连床也要搬走的时候,他好笑地拒绝了:“不用!我的青龙寨怎么会穷得连张床都没有?”   落嫣羞羞答答地磨叽了半晌,最后才红着脸凑他耳边,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那不是……不是我俩昨天……那什么的……第一次的么?”   戎玄大笑起来,就说嘛,她怎么会那么稀罕一张床!   “那张床不好,让娘子有痛苦的回忆。等到了青龙寨,我找木匠给你打张像大富人家的雕花大床!”戎玄道,说完突然想起她是公主,大抵天底下最奢华的东西她都见过。   果然,落嫣低头揉着衣角,不开心了。   她这么珍视和他的第一次,还是因为在意他吧!唉,说到底,也是个傻姑娘,戎玄摇头轻叹,挥手招呼来弟兄:“把里头那床也拆开带走!”   落嫣乍闻,惊喜地扑闪着眸子抬头,抿唇笑了。胡利紧紧握拳,这个女人真的不可留,干扰着戎玄的判断力,迟早要坏了他们的大事。   “玄,我想和你单独谈一下。”胡利走过去,站到戎玄面前。   戎玄笑着拍上胡利肩膀:“狐狸老弟,临别的话明天再说,我们明早才走。以后桃笑寨就交给你了。”   胡利淡淡一笑:“玄,有的话是我在上午没有说的,想现在跟你讲。”   上午,戎玄安顿落嫣在房里睡懒觉,他则出去招呼众人集中在山寨忠义堂开了个会,宣布要移到青龙寨,此寨交由二当家管理。这个消息来得极其突然,但对胡利来说,既情理之外,又是意料之中。   戎玄最近这两月对天女峰的事放松不少,他搬过去青龙寨,方便时时掌控进度,加紧督促也是应该的。对此,胡利没有异议,只是此刻眼见他搬个家还迁就个女人,拖泥带水大包小包,胡利便忍不下去了。   “此处没人,有什么不舍的话说吧!”戎玄依旧开着玩笑。   胡利的脸色却很严肃:“你搬走,不止是为了天女峰的事吧?如果我没猜错,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个女人!”   戎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打着哈哈笑道:“是啊,她不是喜欢四处走么,这桃笑寨三面环崖,唯一的一条下山路还布着八卦阵,我可不想把我的压寨夫人闷死了!”   胡利蹙紧眉头,声音严厉起来:“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戎玄,你是怕我对她做出什么事,对不对?你知道我不会甘心,昨晚的事让你警觉,你觉得带着她离开我的视线才放心。”   戎玄面色如常地定定望着有些激动的胡利,半晌,才轻叹了口气:“胡利,既然你知道,又何必说出来?我和她既已成亲,便夫妻一体。你若是敢伤害了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但我不想看到那一幕。因为,你和她对我而言,都是重要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搬家啦搬家啦~~~换个地方躲着甜蜜,省得狐狸捣乱,哈哈☆、47专属印记落嫣见胡利和戎玄躲在角落里偷偷说着什么,心下生疑,但转念一想,也很正常,大抵山寨有些事是不便让她知道的。   但人就是这样,越不让知道越好奇,落嫣趁众人不注意,悄悄绕到屋后,无奈二人声音低沉又隔堵墙。落嫣听得只言片语,凑不成什么完整信息,唯独有个她似曾听过的地名——天女峰。   戎玄跟胡利谈完话回来,笑容依旧灿烂,说拆就拆,急吼吼地让人把床拆了。落嫣当时还没觉得哪里不妥,直到晚上山贼以没有床睡觉为理由,要带着她跑他们曾经睡过一宿的树屋去逍遥时,落嫣才察觉不对。   山贼果然居心叵测!不过事已至此,阴着脸和赌气都没用,山贼软硬兼施,哄不过就扛着走,自然是马到功成,顺利把新媳妇拐骗到了树屋。   距第一次来这里,已经三个月过去了,树屋被蔓蔓绿藤缠绕得更密实了,从远处看几乎难以发现。树屋的确是个销魂的地方。两人折腾得半夜没睡,生生折腾得双目通红,浑身疙瘩。   可惜此折腾绝非颠鸾倒凤的折腾,夏夜蚊子太多,纵使两人捂得严实也抵挡不住,最后戎玄只得拉着落嫣下树点了堆篝火,一面燃烟驱散蚊虫,一面促膝谈心。   落嫣银牙咬碎,这大半夜的,促哪门子的膝谈劳什子的心。   山贼却颇有深意地瞟了眼那树屋,笑道:“娘子不是喜欢有纪念意义的第一次么?”   落嫣脸一红,嗔怒:“没个正经!早知道就不跟你说了,省得你老笑话我。”   戎玄哈哈一笑,眯起狡黠的桃花眼:“娘子别忘了这树屋也是你我的第一次。”见落嫣愕然,他提醒道,“娘子第一次把我看光了,不就在这里?”   落嫣瞪眼否认道:“那不是我!看你的那双眼睛才不是我的!”   戎玄目光一黯,凄然地拉了拉衣襟:“是啊,而且我还被她摸过,没想到相公的贞操就此毁于一旦。”   落嫣最见不得戎玄装小媳妇撒娇的欠抽模样,那样子真心让她恨不得变成个男人好好把他拉过来蹂躏得惨叫求饶才好。   可怜的山贼哪知道他媳妇心里这番作想,只道她面映火光泛起酡红,抿紧檀口是表达对她相公身子被别人看过的愤愤,所以他此刻除了得意还是得意,看他媳妇多在意他!   落嫣摸摸下巴,邪恶地笑了笑:“美人儿,我倒是有个主意证明你确实是我的人,没有被别人染指。”说完从火堆里扒拉出根一端燃烧的树枝,恶狠狠道,“脱衣服!我给你烙上专属印记,从此你就是我的人了!”   戎玄一怔,得意霎时烟消云散,望着邪笑着步步逼近的落嫣,一颗心抖了两抖:“娘子,你不是说真的吧?”   “当然是真的,世人不是好给女子立贞洁牌坊么?我今天给你烙个贞洁印。”落嫣阴险一笑,说着扑将上去,戎玄侧身一闪躲开,落嫣紧追不舍,山贼本就只披了外衣坐在火边,衣服滑落也来不及捡。   突然,一声惨叫冲破树林直入云霄。   衣料烧焦的味道隐隐混在柴火的烟味里,还有一丝奇怪的糊味。戎玄穿着条单薄的亵裤,捂着屁股坐在树下,双目含悲,悲中带着闪闪泪光:“娘子,你好狠心……”   落嫣也呆了,望了望戎玄,又望了望被她大惊之下扔在地上的那截半熄灭状的罪魁祸首。方才戎玄见躲不过便想往树上爬,可谁料紧追而来的落嫣不小心绊住根树藤子,手中烧成木炭的通红柴火便直直戳上了他的屁股。   戎玄悔得场子都青了,早知道爬什么树,直接轻功飞上去就得了。可知增加情趣小打小闹弄不好了,后果也是非常严重的。   于是,继上半夜以打蚊子为主要内容度过后,下半夜,这对新婚小夫妻以另一种非常方式度过了。   火光融融,柴火哔拨作响。戎玄安静顺毛地伏在落嫣腿上,落嫣温柔地将他脑袋抱在怀中,又是安抚又是讲故事地哄着,还得随时应付他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来一句:“娘子,脑袋枕麻了。”   落嫣咬咬牙,笑道:“好,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换哪儿?山贼自然会挑地方,恬不知耻地往上蹭了蹭,倚在落嫣胸口,一脸幸福道:“这里最舒服。”   “得寸进尺!”落嫣一掌落下,柳眉横对。戎玄便捂着被打疼的另半边屁股老实了许多,然而这老实没持续太久,不一会儿,落嫣又感觉怀中人以极其微小的弧度和极其缓慢的速度向他心心念念的地方蹭去。   落嫣忍住悲痛,发作不得,内心哀嚎:得夫如此,妻何以堪?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落嫣发现二人状况已与昨晚情形颠倒了个。昨晚明明是她抱着山贼靠树坐着,此刻却变成两人在还余有一丝青烟的火堆旁躺着,躺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她躺在戎玄怀中,而那厮的一只魔爪还毫不客气地抓着她的一侧饱满,梦里兀自笑得很甜。   戎玄睡梦中感觉一阵温柔侬香的气息靠近自己,脑袋枕在她柔软怀中,似梦又非梦,便沉溺其中不愿醒来,直到一只温凉的小手顺他额际滑动,他才睁开眼,入眼便呆了。   落嫣温婉地笑着,那模样贤惠婉约得像极了低眉顺眼的小媳妇,轻启檀口:“你醒了,要不要再多睡会儿。”   戎玄一怔,以为自己真是魔怔了,莫非她魂魄又换了?   落嫣却拍了拍衣裙兀自站起来催促道:“不是要搬家么?那我们赶紧走吧。”   一路上,落嫣轻快地走着,一面随手摘着花花草草,面带笑容,似心情极好。   戎玄不远不近地在后头跟着,虽说屁股上那烙印只是个小伤疤,可烫伤比之刀伤等利器之伤又多了层皮肉灼坏,所以说不疼也是假话。落嫣走得快,戎玄追得直冒汗,往额上一抹,满手乌黑,他脸色一暗,再一抹,顿时明白了。   落嫣在山脚的溪塘边等了好久,突见一脸上抹锅底之人从树林中蹿出,倒抽口凉气,仔细一看不正是她的山贼是谁。早上,她用木炭给他画在脸上的胡子、胭脂全都变成了黑坨坨。   戎玄望着笑得直不起腰的落嫣,脸色又黑了几分,眯起的桃花眼闪过一抹精光,真是要好好收拾她一番了。   洗净脸的戎玄带着新媳妇一起回到山寨,众人只道寨主今日走路甚是豪迈,平日本就放浪不羁,如今走得倒像是恨不得两步并作一步地去追谁。落嫣捂嘴偷笑,他们自然不知道戎玄忍着屁股上的灼伤绷寨主面子绷得有多痛苦。   青龙寨路途不近,事不宜迟,戎玄回去简单交待了一番,便带着新媳妇和包袱、木箱和一张床向他们的新家出发了。   搬家大军人数不少,两人抬着落嫣那箱子衣服,山寨里力气最大的那个山贼则一肩扛了拆成木板、木桩桩的床,还有一个最实诚的弟兄分别以脖挂、臂挽、背负的形式携带上了一串零碎包袱。队伍人数算上落嫣和戎玄,一共七个人。   戎玄本担心落嫣走不动,要给她弄架滑竿,却被落嫣拒绝。自从落嫣决定暂时放下公主身份和山贼在一起后,她就决心学会过压寨夫人的日子了,山贼拦路抢东西,这点她不能学,但是在山间的利索腿脚倒是值得跟着练就。   这只七人小分队在树林里绕着八卦阵走了半天,若是飞鸟愿意往下看看,定会瞅见有人扛着床板、床腿在林间乐此不彼跳来跳去穿梭的奇观。   下午时分,他们终于到了青龙寨,落嫣已经累得半挂在戎玄脖子上,开始时的锐气全无踪影,走出山寨没多远后,落嫣良心发现了,是真心疼戎玄忍痛走路的模样,便主动上前扶住他,可到后来……便变成了他将她胳膊挂在脖上搀扶着走。   青龙寨山势平缓,站在山寨里便可看见对面那座高耸入云的天女峰,辛劳一路,落嫣累得连吃饭的兴致都没有,只想躺着休息,被山贼拖起来才勉强咽了几口饭下去。   饭碗一撂下,落嫣就爬上床,天不管地不管地昏睡过去,待半夜睡醒一觉,突然惊觉身边的床榻是空的,月光静静铺在窗前,她揉了揉眼再次确认山贼确实不在屋中。   落嫣心头一时涌起阵莫名的恐慌,伸脚刚想跳下床,发现自己的鞋袜已经被人脱了,双脚滑溜清爽,似有人帮她洗过。她停顿片刻,随即毫不犹豫光足跳下床,将门打开。   外头青山浓墨,月色依依,不见任何人的踪影。落嫣赤脚站在地上,大喊:“戎玄!”回声跌宕,渐渐归于沉寂,却还是没有人出现。   一个人影从房屋拐角处出现,落嫣一喜:“戎玄!”   低沉声音传来:“夫人别找了。寨主有急事出去了,临走前特地吩咐我保护你,让我转告你,他办完事就回来,少则半日,多则……”   “多则几天?”落嫣急道。   “多则两三日。”   好一个多则两三日,落嫣揣着颗不安的心等了足足两日,到第三日傍晚依旧不见戎玄归来,终于耐心耗尽,怒了。可问青龙寨的人一个个都说不知,青龙寨不知人都哪里去了,人少得可怜,想逮住个知情的就更难了。   落嫣想来想去,还是戎玄的心腹最有可能知晓其下落,便找人将受命于戎玄保护她的那人绑了,“酷刑”逼问。   那清秀的小山贼被脱了鞋袜,挠脚心痒痒挠得泪花四溅,笑得面部抽搐,边哭边笑地说“下山打劫去了吧”。   落嫣自是不信,气得团团转,一回头望向窗外,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映入眼帘,“天女峰”三个字猛然跃入脑海。就像是遇着某个契机,好多事情突然在她脑中串起来。   “来,我给你松绑。”落嫣笑吟吟走过去,亲手帮那少年解开绳索,“今天天气好,你陪我出去走走。”   天女峰山腹中,一片叮叮当当的捶铁之声,火星飞舞。   一把铁剑被扔进凉水中,白雾伴着“呲呲”之声升腾而起,渐渐沉到水底。待其彻底冷却后便被一人捞起。暗花密纹的锐利锋口竟削发可断。   “好剑!戎公子练得此剑,可喜可贺!”一个赤膊的中年男子赞许道,密密汗珠顺着他黝黑的皮肤滚滚而落。   被他称赞之人□着精壮上身,衣襟掖在腰间,正是戎玄。此刻,他正微笑看想手中举着的长剑,目光摩挲着锋利剑刃。   锻剑可非易事,没有毅力、体力和技巧,是锻造不出一把好剑的。   正在这时一个小喽啰急急忙忙跑进山洞,奔到中年男子跟前道:“段都统,山下有情况,一男一女要闯上山来。”   被称做段都统的那中年男子蹙眉道:“天女峰四周遍布八卦阵,怎可能有外人闯入?”   小喽啰回:“许是附近村落采药之人,他们擅用树藤在悬崖和山涧中穿梭。”   段都统点头,八卦阵虽高深严密,但也绝非不可破解,世上之事总有那么一两件例外,误打误撞闯进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必出手,照原计划安排去做。”   “是。弟兄们已启动布置在山间兽笼和陷阱,还等不了他们上山,就横尸半路了。”   段都统嗯了声,却听得长剑哐当掉落的声音。   戎玄睚眦欲裂地揪住小喽啰的衣襟,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你说什么?那个女子什么样?可是穿了一身红衣?”   还没等小喽啰回答,戎玄又似突然想起什么般问段都统:“我在这里几天了?”   “算到今天是第四天。”   话音还未落便见戎玄扔下小喽啰,风也似地一头冲出山洞。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事木有更新,所以今天更得肥厚一点,补上~嘿嘿其实陌陌是很厚道滴人,摸摸下巴飘走~☆、48请旨剿匪“夫人,真的不能上去了!上面有猛兽。”山脚树林,一名布衣少年拦在身着红裙的女子面前,拼命劝阻。   这少年正是被落嫣忽悠出来散步的小白脸保镖。他岁数不大,顶多弱冠,斯斯文文和山里的草莽似有不同,武功却是极好的,据说是戎玄从别的山寨调过来的,因而在此次搬家前落嫣从未见过他。   落嫣将裙裾挽成疙瘩,目光顺着郁郁葱葱的半山腰直到□着岩石的山顶,不屑道:“山上有什么猛兽?”   “有虎,还有熊。”   落嫣长长地“哦”了一声,“真的?那还有没有其它东西?如果有,我们不是还有你这把匕首么?”说完抽出少年腰间的匕首握于手中。   “说不定还有其他吃人的东西。”少年红着脸道。   落嫣轻嗤,这模样一看就是在撒谎,更何况他说的和戎玄所言一点都对不上。记得上一次,她要去天女峰求神拜佛,戎玄告诉她,这山上有蛇,这是一座蛇山,可这少年居然只字不提蛇,两人所言天差地别,足可见这山绝对有问题。   落嫣笑了笑:“其实没那么吓人吧!你们寨主上去得,我怎么就不能去。除非他有什么见的人的东西或者……人藏在上面!”落嫣说着拨开挡在她面前的手臂。   少年一时愣住,她怎么知道寨主在山上?刚打了个恍惚便见落嫣已经上前了,她挽了裙裾,这会儿不受羁绊,走得倒是不慢。   少年使出轻功脚蹬树干追上去:“夫人,你快停下来!我告诉你寨主在哪里!他在……啊!” 话音却戛然而止。   落嫣一回头,地上已没了人影,倒是半空中传来挣扎和断断续续的骂声,循声而去,那少年被一张密实的网紧紧兜住挂在了半空,连手脚施展空间都没有。   麻烦来了,那少年若是手中有利器,倒是可以自己隔断密网,可现在匕首在落嫣手上。落嫣提议扔匕首隔断最上面的绳索,少年一听脸都绿了,夫人的刀工……割绳索不行,戳人倒可能一扔一个准。   “好,那你等着,我去找根棍子,把刀绑上面给你递去。”翻来覆去几番纠结后,不会爬树的落嫣最后想出这么笨办法。   少年被网在其中,窘迫地点点头,这个办法相对靠谱一些,至少他没有性命之忧。   落嫣转身钻入附近树林,找到棵瘦弱的小树,目测一下长度差不多,便用匕首将其凿断,兴冲冲地拿着往回走。可走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回到来时之处,落嫣这才觉察自己迷路了。   风吹过树林,林涛阵阵和着鸟鸣虫叫,已然分不清方向,落嫣放声喊道:“喂!你在哪里?”没有人回答,她往后退了两步,没有察觉被草覆盖的地面微微松动。   下一瞬,脚下突然踏空,身子往下坠去。几乎同时,一道绿影卷来,腰间骤紧,落嫣一声惊叫才喊到一半,便觉下坠的身子已改了方向,随那道绿色鞭影往上斜飞而去。   她继而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面前之人似是戎玄,又仿佛不是。那双时常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满是劫后余生的紧张,再无半点玩笑之意,紧紧抱住落嫣的手也没了从前的温柔,像是要将她的腰勒断。   落嫣刚想出声嚷痛娇嗔,便见他眸中精光大动,从唇间狠狠挤出句:“你不要命了!”   落嫣怔住,她来找他怎么就是不要命了?明明是他爽约,过了好多天都不回来。落嫣一时满心委屈,又因了这句话的恶劣语气,索性回道:“我要不要命干你什么事?再说我好好走着路,也没有想要跟你飞树上站着!”说着厌嫌地挣了挣,想离他远些。   戎玄却将她箍得更紧,蹙眉道:“你回头看看。”   落嫣忿忿斜眼瞥去,几步开外的地上陷落一个大坑,坑底密密麻麻插满尖刀,阳光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芒,坑底和坑边则散落着青草和树叶。她不禁倒抽了口凉气,脸色顿时变了,额上和后背都沁出层薄汗。   戎玄心知她一个长在深宫的公主自是没有机会知道猎户捕猎的陷阱是何模样,见识之时就是差点丧命之时,被吓到也是可以理解的,此刻见她面色发白,怪她乱闯的情绪也少了几分,低叹一声,只心疼地将她头按入怀中抱住。   落嫣想着方才差点就万刃穿心,一阵后怕,微微发抖地伏在他怀中,听着山贼如雷似鼓的心跳也渐渐归于沉稳,她才恍然大悟,推搡着怒道:“死山贼!我差点就因为你没命了,你还要这么说我!”   戎玄微怔:“因为我?”   落嫣再也憋不住这股气,竹筒倒豆子般道:“你不是说两三天就回来吗?你掰着手指头算算这都几天了?呸!什么怜香惜玉的好人!你倒是说说把成婚不过两日的娘子晾在那么个鸟不拉屎的山头上独守空房是什么意思?还搞个小白脸来监视我,怕我跑了还是怎么着?”   戎玄耳中聒噪,被她骂得一阵头晕脑胀,急忙扯出笑哄道:“好好好,娘子,我们先下树,回去再说。”   “不好!还不如不见,让你被天女峰上的狗熊吃了算了!”落嫣愤愤别过脸去,一张俏脸气得通红,粉嫩嘴唇撅起,纠成一颗诱人的红果。   戎玄心中一动,觉得她恼怒的模样也甚是可爱,就算百炼钢也成了绕指柔,叹息着笑道:“原来娘子是担心我。”   落嫣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表示否认。   戎玄微微一笑,唇凑到她耳边:“那就是想我了。”   落嫣斜递个白眼过来:“无耻!你既然都没把我放在心上,我想你干什么?”   戎玄唇角的弧度愈大,最后朗声大笑。落嫣见他不怒反笑,恨得牙痒痒,直想咬上他两口才解恨,如此想着竟真地张口啃上他胸口。   戎玄脸上的笑意霎时滞住,落嫣还真会选地方,这一咬不偏不倚正中戎玄左胸的那粒小疙瘩,又痛又麻间激起一阵别样欲念,更何况四日未见,如今拥得温香软玉在怀,情动再难自控。   他咬紧牙关道:“娘子,别咬了,我受不了了,再咬,我只好把你吃掉以表相思之情了。”   落嫣一听,牙根子酥了一半,跟山贼相处的日子也不短了,她听得出他呼吸间夹杂的情绪,更何况山贼是真的有反应了,那硬硬抵住她小腹的东西她怎会不知。   光天化日……就咬这么一下他也能有反应……落嫣暗骂了声淫贼,便再也下不了牙,悻悻闭了嘴。   戎玄长舒一口气,按捺住心头乱窜的火焰,抱住落嫣低声笑道:“娘子不是恨我冷落新嫁娘么?那晚上任你处置,直到你解气满意为止,怎样?”   落嫣望着戎玄一副“欢迎来咬我”的模样,阴阴笑了:“如你所愿,一定满足。”   ------------------------------------------------------------------------------   “大屏山草莽,数众凶悍,屡劫于道,夺官府之银两十余车,绸缎数百匹,官盐数车……”白纸上正楷小字,将大屏山中山贼们的恶事一一道尽。   庞啸川将信纸叠好收起,这是他让青龙镇县令吴逊寄来的关于山贼的详细资料,吴逊请奏朝廷派兵剿匪的奏折今天也到了,明日早朝应会呈上给皇帝。   这封信件将山贼出现时间、所犯罪行都详尽说明,庞啸川发现这群山贼虽为草莽,却从不打劫平常百姓,所犯案子都与官府和富户有关,换言之,他们只打劫官府和四周城镇的有钱人。如此作为,向皇帝请命剿匪就更容易了。   庞啸川思索着出了庞府,打马往城郊一处宅子赶去。这间普通宅院不甚宽敞,院里有一个丫鬟正在扫地,见二公子来了,急忙问安。   庞啸川匆匆推门进了屋。窗户本是朝阳,可一进到屋中,院里的灿烂阳光仿佛都被隔绝到另一个世界。庞啸川望了望缩在阴暗角落中的那个苍老身子:“这边有光,为什么不出去晒晒太阳?”   那团阴影发出阵嘶哑的笑声:“我不怕阴冷,我马上就会有男人的魂魄护着。这屋里就永远是晚上,我也不怕。”   庞啸川只觉这话哪里不对,让他隐隐恶心,但也不想追究,只冷冷道:“我今天来,是想找你再次确认一下公主的下落。”   角落里的那人缓缓回过头来,皱纹遍布的苍老面庞,干枯无光的眼窝,正是那个懂得换魂术的巫婆。她砸吧下嘴,不怕死地道:“算不出!你真当我是神了,我要修成神仙,还能被关在这里。”   庞啸川眸中寒光一闪,这个巫婆太不知好歹,若没有他多管闲事,她早就死在了公主府里。   庞啸川擅闯灵堂的那夜,暴雨倾盆,他在距公主府后门不远处的花丛中,发现了从地牢里爬出躲起来的巫婆。他认出了这个巫婆,更认得她手中属于落嫣的挂饰。   巫婆也认出庞啸川,望着他念念叨叨说着:“换了,换回来了,没死。”   许是出于直觉,许是疑心好奇,庞啸川趁着夜色雷声的掩盖,先将巫婆偷偷带出了公主府。只是不想自己返回去后,会在灵堂里因震惊一具空棺,而没来得及逃脱。   事情已过了一个月,庞啸川为落嫣挨的那些板伤也好清了,但当日的震惊情景却历历在目,他看到空荡荡的灵柩,一个冒出的念头,不是公主的尸体不见了,而是她没死!这其中原因大概就是巫婆的话给了他一个提示。   “你说落嫣没死,从前她和缪兰夕的魂魄交换了,如今换回来她自己的。这些我都信了!你要是能算出来,她有没有同大屏山的山贼在一起,又具体在哪里?等我剿灭山贼找到落嫣,就让你在这院子颐养天年,我负责将你养老送终。”庞啸川道。   巫婆干巴巴地笑道:“总是拿钱利诱,除了这个你们就想不出别的法子来?还是上次那姑娘爽快,拿他第一个男人的魂魄来换灵药,我喜欢。嘿嘿,你若是拿自己的魂魄来交换,我倒是可以考虑……”   “少废话!”庞啸川耐心殆尽,抽剑指向巫婆喉间,“我给你半柱香时间!要是算不出,你就直接去阴间见阎王爷要魂魄去!阴间游魂甚多,要什么样的都有。我不信你不怕死,你要是不怕何必拼命从公主府地牢爬出,被暴雨浇得奄奄一息,还要向我求救?求生乃本能,我本不想做了断你性命的恶人。”庞啸川眼睛微眯,冷冷道。   巫婆身板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她一直在外人面前强装不惧死,其实正因每日跟鬼神打交道,知道的太多,所以她比任何人都要怕死。只不过她不能让别人看出,尤其是有求于她的人,不想今日,却被庞啸川看穿。   ------------------------------------------------------------------------------   落嫣每到晚上就紧闭房门已经好几晚了,戎玄本以为她说的惩罚自己是打几下骂几句,咬上一两口也就解恨了,没想到她居然又使出不让他近身这招。   戎玄软磨硬缠试过,偷偷溜进屋钻被窝也试过,可落嫣就不给好脸色。新婚之日的第一次就是落嫣半推半就下让他得逞的,这第二次总不至于还那样吧。   戎玄甚是抑郁,好歹他也长得不赖,还有十几个山寨的家业,没见一路上京迷倒了多少女子,那豪放女掌柜不就是一典型代表,如今却被娘子拒之门外,大晚上兀自抓心挠肺地难受,这种惩罚果真严厉。   相反,落嫣这几日却过得舒爽,每日拉着小白脸保镖去周围山上采采蘑菇,摘摘野果,空闲时间还把多年不练的女红拿出来做做。   山寨众人私下纳闷:这真是压寨夫人?不搭理寨主竟还过得如此逍遥。   这日午后,落嫣正坐在窗前绣只鸳鸯,望着被绕成一团糟的丝线,果断抄起剪子咔嚓下去,突听得窗外传来一阵大呼小叫:“夫人!出大事了!你快出去看看,有个女子闯上山来,说要嫁给寨主!”   “什么?”落嫣圆瞪杏目,将手中竹绷子一扔,拎起裙子就夺门奔出。   作者有话要说:那女滴是何方神圣捏,下章见分晓~妹纸们都不说话了,评论里好安静,偶好寂寞(噗~突然觉得这话很闺怨……)好嘛~伦家就是在闺怨~泪眼汪汪地瞅着乃们……   ☆、49山贼也有原则   “放开我,别碰我!我的身子是要献给寨主的!”   山寨前面一片空地上严严实实围了一圈人,落嫣老远听得这句话随风飘来,不禁抖了两抖,这姑娘倒不害臊,跟山贼的没羞没耻倒是正好登对。   落嫣挤上前去,旁边人见是压寨夫人,都自觉地闪出条道让落嫣进去。   一个青衣的瘦弱女子挣脱抓住她胳膊的山贼,扑至戎玄面前:“寨主,小女子此生,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落嫣猛地打了个激灵,鸡皮疙瘩掉落一地,这姑娘着实豪爽、豪放,放浪……   戎玄余光瞥见落嫣来了,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勾唇一笑,却并不抬眼看她,而是将目光投向抓住他衣摆的女子:“你为什么非要嫁给我?这世上好的男子也不少。”   “寨主说什么呢?世上哪有那么多好男子,有才的薄幸锦衣郎还少么,无才无德无甚本事的都还要娶个三房五妾回来!哪像寨主不但不好色花心,还广积善缘,不劫平民不伤人命,去年天灾之时还救济百姓!”那女子说到此处,娇羞起来,“寨主可还记得去年大旱,你救过陈家镇瓦山头下铺村一户姓王的人家?”   众人早就被她这一串地名绕晕,落嫣却再也听不下去,大步上前挡在戎玄面前,气呼呼道:“记得又怎样,不记得又怎样?光天化日之下,你怎么好意思挡着人家娘子的面抢别人相公!来人,给我把她扔下山去!”   那女子白嫩脸上的一双清澈眸子瞪得圆溜,似在发问:你是谁?   “来了!”   “是,夫人!”   还没等那女子反应过来,两个小喽啰立刻闻声立马上前,架着她就拖走。   “寨主!救我!别不要奴家啊!奴家是真的想将此生托付给寨主啊!去年一见,奴家的心就生生被你拿走了啊……”那女子哭喊着,边走边蹬踢地面。   落嫣本以为戎玄会出声阻止,谁知这道命令一下,旁人行动利索,戎玄不做反应,倒成了她一个人唱独角戏。回头一看,戎玄面无表情地望着那女子被拖走,见落嫣看她,目光霎时沾染温柔,万分感激道:“娘子真是我的救星。”   落嫣仔细掂量着戎玄眼中的真假,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正巧此时被拖走的女子不小心踢掉了一只绣鞋,落嫣登时愣住了——好大一只脚。   这脚不似一般女子的,十分粗大,倒像是男人的脚。本来农家姑娘脚大手粗倒很正常,可那脚也大得太离谱了。   那姑娘见状,急忙羞涩地将脚缩回裙下,依旧嚎哭:“求寨主收留奴家!”   戎玄终于出声:“唉,姑娘既然你知道我不是好色花心之徒,如今我娘子就站在你面前,我也借此向她表个决心。”戎玄说着拉起落嫣的手,认真道,“娘子,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琥珀色的眸子波动着深邃的浪涛,满满笑意从眉目间流淌而出,他幸福的模样恍惚让落嫣以为这是新婚当日的誓词。   周围山贼一阵起哄,落嫣霎时脸红了,这个死山贼他非得当着这么多人表白么?那边不断踢腾的女子安静片刻,直愣愣望着秀恩爱的两人,突然悲从中来,开始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戎玄无奈摇头:“姑娘,回去吧!嫁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好好过日子。等你成婚那日,我和我娘子回会去喝你的喜酒。”戎玄说着低头望向落嫣,眸中的温柔浓得化不开、解不掉。   落嫣最近见识了他太多无赖的软磨硬缠,突然觉得山贼温柔得让人心跳加速。   这出闹剧,最终以那女子得了二十两银子的安家费被送回去而告终,如同一场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但落嫣却反思起了那女子的话,戎玄作为一个山贼,不劫百姓不杀人,别看他平时大大咧咧无羞无耻,可做起人来倒还有原则。   回想起他拉着她手说的那句话,落嫣的心霎时软了一半,死山贼不要脸的时候脸皮子掉地上捡都捡不起来,一本正经的时候还着实让人心动,更何况她也没同他置气,只是想小小惩戒他一下。   落嫣纠结地望了望床,咬唇惆怅了,这话该怎么开口?说:你今晚不要走了?你回来睡吧!还是,你今晚打算睡哪儿?怎么说都有邀约的意味在里头,落嫣心里头公主的小别扭和骄傲又作祟了。   正纠结着,便见戎玄笑嘻嘻端着几样菜推门进来,香气随之飘入屋。   “娘子,尝尝我的手艺。”戎玄将菜一一放在桌上。   落嫣定睛一看,菜色居然十分好看,虽然都是山里的菜,但却让人食欲倍增,金黄的炸野蘑菇、山笋炖蹄花、葱花蛋饼、荠菜汤,荤素搭配刚刚好,都是落嫣最喜的。   “你做的?”落嫣惊诧不已。   戎玄得意笑道:“当然是相公做的。山贼出品,如假包换。”说到此处山贼顿了顿,有几分委屈道,“娘子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去天女峰么?我承认我居心不良,想着离开几日,娘子自然会想念我主动投怀送抱,还有更重要的是我还想躲几样拿手好菜,不说精通厨艺,至少也能让娘子开心点。这山寨里闷得慌,我又是个粗人,就怕娘子嫌弃我。”   落嫣瞅着他神色黯淡垂眸的模样,心头一痛,“我怎么会嫌弃你?你是我相公,我认定了你,就不会后悔。”她说得涩然,伸手握住了戎玄的手。   戎玄抬头,可怜兮兮的眸光流转:“真的?”随后眸子又是一黯,低头惆怅道,“你嘴上虽不说,可我知道你还是生我的气。唉,娘子慢吃吧,我走了,以后若是你喜欢,我天天做给你吃。”   落嫣怔住,山贼的脸变得也未免太快了,从得意洋洋到黯然神伤,不过一眨眼。再一眨眼,山贼已经转身走到了门口,那落寞的背影激起她心中一股难言的激愤。   这个混蛋,她什么时候嫌弃过他?就算刚开始时她确实看不起山贼来着……但现在,他早就是她生命中无法割舍的部分了,他的位置没有人可以替代。不管是辜负了她的徐安还是镇威将军庞啸川,抑或是落嫣从前认识的任何男人。   再优秀再好的人,也不是他,不是戎玄。   “你站住!谁许你走了!给我回来!”落嫣站起来大声道。   戎玄的脚步一滞,随即又义无反顾地抬腿迈开。落嫣急了,三两步冲上去将门一合,气势汹汹堵在门口:“给我回去!”说完冲戎玄胸口猛推一把,戎玄身子歪了个踉跄,随即被落嫣就扯住了衣襟往床拖去。   戎玄又喜又惊,面上却毫不表现,恨不得配合的他没做任何反抗就随落嫣的力道重重跌落于床。戎玄顺从地斜倚在被褥间,圆睁的眸子里满是不可思议,一副被欺凌的震惊柔弱模样。   落嫣咬咬牙,豁出去了,解了裙子扔开短襦,仅着个肚兜亵裤就爬上床,大胆地压在他身上:“还没伺候好我就想跑?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知不知道驸马是要等公主召幸……”   “公主”二字让戎玄大惊,急忙伸手一把揽过落嫣的脖颈,唇瓣准确凑上堵住她的嘴,一个翻身两人就瞬间调换了位置,落嫣成了被压的那个。   落嫣只觉他的舌在她口中追逐搅弄,她想说的话无法说出,几番折腾后更连想说什么都要忘了,气喘吁吁地推开他:“是我召幸你!我要在上面!”   戎玄微微一怔,眯眼望向落嫣,像一只蛰伏的野兽般舔了舔唇:“你确定?娘子行么?”   落嫣脑中一团乱,这话听来无异于挑衅,索性伸手扒开他衣服,起身扑上去,将山贼狠狠按翻在床尾:“我怎么不行?我告诉你,你不准再自怨自艾。你跟我说的话,难道你自己反倒忘了?你说,世上总有人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改变对你的好。你这样对我,我为什么就不会这样对你?”   落嫣越说越气,她都嫁给他,愿意和他在这里同甘共苦了,他却还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这么想着,落嫣愤愤扯开戎玄的亵裤,曾深埋入她身体的那东西一下弹跳而出。   令戎玄吃惊的是,落嫣居然毫不犹豫握住了,然后对准自己往下坐。   这一坐,两个人都嚎了起来,落嫣疼的泪花闪闪,趴倒在戎玄身上,带着哭腔骂道:“你个骗子,不是说以后不疼么?”   戎玄也很郁闷,虽说这都是落嫣太心急所造成,但嘴上自然不能这么说。见她疼得直抽气,心下暗暗叫苦:可别把她吓着,留下什么心理阴影,日后死活不愿意行房就麻烦了。   “好落嫣,我没骗你……其实这夫妻房事也有讲究,比如说今日是初一,月亏阴衰,应该是男人在上,十五满月阴柔最盛之时才应该如娘子这般。”戎玄张口就胡诌,说着说着倒真有那么几分像了。   落嫣诧异直起头,有些不信:“真的?”   戎玄点头,随即抱住落嫣滚至床里侧,两人紧紧抱在一处,连彼此的呼吸都挤压在一起,对方身体的一点变化都能轻易感受到。   落嫣望着面前之人琥珀般剔透明亮的眸子,心突然跳得极快。戎玄微微笑了笑,安抚落嫣的紧张,顺着耳垂一路吻下,直到她跳动心脏的胸口。   落嫣忍不住弓身一阵战栗,可那灼热唇瓣竟突然撤去,胸前柔软随即被另一种极端的火热所包裹。手心薄茧摩擦着敏感的蓓蕾,让她一声娇滴滴的低吟徒然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这两人终于要正式滚床单了……嗷~~~山贼编谎话一套一套的,公主是逃不脱他的掌心了,唉,偶家可怜的公主~☆、50柔情陷阱灼热唇瓣继而顺着腰腹一路舔弄向下,落嫣被弄得痒痒麻麻,扭动之间那唇又吻了回来,一下下啄弄着她的唇,吻住又松开然后再上来。   落嫣娇娇弱弱地吟哦半晌,戎玄却总是逗弄。如此几番,落嫣被吻得心烦气躁,柳眉一蹙,终于出手了,手臂一挥便勾住了戎玄的脖颈,另一手死死按住他后脑勺,就像他曾经对她做的那样,不容他逃离。   既然手上掌握得主动,嘴下也不会留情,落嫣牙尖齿利,张口便狠狠咬上。山贼从嘴巴里含糊地“唔”了一声,听来像是低吟,投向落嫣的目光里也满满流淌着幽幽委屈和点点柔情。   这神情激得落嫣心口一胀,瞪大眼睛注视着戎玄脸上的表情,更狂野地反吻回去。落嫣从来不知道,她的内心其实深藏着一只虎,蕴藏着敢于反扑相公的勇气。   戎玄被落嫣猛烈的攻势冲击得满心欢喜,一颗心都在激动得战栗了,直叫嚣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面上却不表现,拧着眉头做出副屈服于娘子淫威的柔弱模样。   落嫣岂知已掉进了对手捕猎的笼里,还自以为是地觉得占据了主动,下手更豪迈了,松开一手顺其肩背向下抚去,大片大片地掠过戎玄的肌肤。   那只热热的小手有着燎原的魔力,仿佛她手抚过的每一个地方都被点燃,某处地方愈发肿胀得难以自持,戎玄急忙闭紧眼强忍,却突觉胸前一痛。原来就在他闭眼的瞬间,那调皮小手已绕前揪住了他胸前的凸起的小粒粒,发狠地拧了几下。   制造这痛意的那人正兀自得意笑着,她眨巴晶亮的眼睛,舔了舔唇:“要不要来点更刺激的?”   戎玄脑中轰然一响,他只道娘子掉进了自己布置的诱惑陷阱,却低估了她的胆色,尤其是色这一方面。还没等他来得及想更多,便觉坚/挺的灼热被一只手包裹住,他每根筋骨刹那间齐齐叫嚣出“舒爽”二字,脑中更像有一处秋草旷野,被席卷而过的烈焰燃烧得噼啪作响。   落嫣并不懂得做更多的,但觉得总握住也不是办法,便无师自通地轻轻摩挲。她其实还是很好奇的,第一次握这东西时,她的魂魄还在缪兰夕身子里,直惊得发出声泣鬼神的高叫,既没来得及体会手感,更没来得及好好观察观察。   思及此,落嫣敛起豪爽神色,紧张而严肃地揪起眉头,聚精会神,打算做个好学生,无耻地仔细研究一番,却见一只大手覆了上来,将她的手团团包握住,然后把住上下套/弄。   “好落嫣,就这样……”   落嫣一惊,望着戎玄享受而迷离的眼神,只觉手里的东西更热更涨了,想甩又甩不掉,磕磕巴巴道:“你……你做……什么?”   此言刚毕,落嫣便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只因戎玄此刻望向她的眼神反差太过巨大。   戎玄眸中方才小白兔般的柔弱不见了,享受的迷离也消散了,从眼眸最深处浮起狂野和不羁,他邪邪一笑:“娘子说我在做什么?”于此同时,另一手顺着落嫣腿间灵活滑入。   落嫣身子骤然紧绷,幡然醒悟,咬牙道:“无耻……装什么小白兔……”话刚说到一半,就觉□之处被突然侵入,还往里头探去,不缓不急地抽动。   再看戎玄的眼神,早已烈焰掀天。落嫣手中的灼热烫得快要握不住了,她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混乱,身体某处也不自觉地热起来,这热传导至全身酥麻至极,让人如同在一波炙热的海浪里漂流。于这混乱中,落嫣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腿被屈起,直到有比手指粗许多倍的东西突然贯穿,意识才突然清醒。   戎玄喘息着望她,将她紧紧搂在怀中,然后一入到底,落嫣觉得自己被撑得极满,然当那入侵的东西退出时,却似有一种失落。   面前之人发丝散落枕间,脸颊绯红,娇喘不断,□的肌肤呈现浅浅蜜色,她的身子湿润而美好,犹如一朵绽放的花。   戎玄腰下之势更强劲,再也按耐不住,喉间低低一声吼,便加快了速度。   从未有过的冲击一浪一浪地扑打而来,落嫣在起起伏伏中抱紧了戎玄的背,用腿勾住他的腰,竟真的有和初次不一样的感觉,落嫣于情迷意乱中挤出一丝不多的理智感叹:其实春宫图也并没有说假话。   等两人挥汗如雨地一番停歇后,暮色已经落下。两人平喘着气息躺在床上,突闻得一串咕噜声,落嫣不好意思地抬头,低声道:“我饿了。”   两人这才意识到还没吃晚饭,落嫣觉得他们二人也许真是一对绝配,反观今日情景,实属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山贼挖了口情意绵绵的坑给她跳,她义无反顾一头栽下,然后就陷坑里爬不出来了。   戎玄低低笑了:“还没饱么?”   落嫣一窘,狠狠推了他胸膛一把:“无耻!你真是天下无耻第一人!”   戎玄毫不介怀地继续笑:“是啊,而且更可耻的是把娘子也拐带无耻了,每次都大白日的,把娘子弄得这么不好意思。”   落嫣一愣,这才想起他们二人巫山云雨确实每次都是白天,这么想着又羞又恼,坐起来愤愤道:“不和你说了,我吃饭去!”   戎玄喜欢看她恼羞娇嗔的模样,便扯着衣服不让她穿,两人拉拉扯扯闹了好一番才斜襟吊块地坐到了饭桌前。   落嫣怨怪他没让自己好好穿衣服,如此衣冠不整,戎玄却不以为然道:“不用穿太整齐,反正一会儿也要脱了。”   落嫣彻底无语,翻眼望天花板,世上还能有比他更无耻的人么?   戎玄却笑眯眯道:“娘子,多吃点。”接夹菜之机凑过来,小声道,“天已经黑了,一会儿可不是白日了,娘子莫害羞。”   落嫣脸色难看:“你什么意思……”   戎玄一眯桃花眼:“你懂的。”   落嫣一声哀嚎,本以为她落入了贼窝,此刻才知应是下流胚子窝,这领头的寨主就是头号下流胚。如落嫣所想,晚上,戎玄自然没放过她,又是折腾了半宿。   待第二日醒来,太阳早已升了老高,戎玄不在身边,只在桌上留了个字条,说是去别的山寨去了。   因了昨天的你侬我侬,落嫣此刻倒没什么特别的依恋,起床洗漱一番,百无聊赖地重拾女红,突然听得屋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推门一看,落嫣顿时乐了。门外,毛色金黄的小猴牵着根细草绳在树上蹿跃,草绳另一头拴着只毛色斑斓的小花猫,仔细一看正是头上有朵桃花的“小桃花”,小桃花不甘心被束缚,正龇牙咧嘴拼命摇头摆尾地挣脱草绳。   落嫣惊喜万分,前几日他们搬家的时候,戎玄曾愤愤地说小桃花是个偷窥的家伙,不想让它打扰二人世界,所以小桃花被留在了桃笑寨。可它怎么会突然出现?   落嫣正想着,戎玄突然从身后冒出,搂住她的腰肢,热热的呼吸喷在颈窝:“喜欢吗?”   落嫣望着挣扎无望,索性在地上地上翻滚的小桃花,给了戎玄一肘子:“不喜欢!谁让你的猴子欺负我养的猫?”这一动作才发现戎玄衣上犹带着露水,脚下也有些泥泞。   “你去哪里了?”落嫣蹙眉,轻轻拍去那些水珠。   戎玄笑道:“带小桃花过来陪你啊,放眼这山寨,连个陪你说话的女人都没有,我琢磨着去山下买个合适的姑娘,既做丫鬟照顾你,也能陪你说说话。”   落嫣不满地撅嘴:“你不陪我么?”   戎玄一愣,安抚地笑道:“我最近会忙一些,大概没太多时间陪你。听说官府派兵来剿匪,我得提前去各寨布置应对。”   落嫣心里有些失落,突然眼前一亮道:“那你带我一起去不就行了!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戎玄眉头轻蹙,随即笑着搂紧落嫣:“大屏山绵延百里,山寨又分散四落,尽在些隐蔽险峻之处,密林之中毒虫虎狼出没,又是连天连夜的长途跋涉,男人尚且为苦,我怕娘子受不了啊。”   “谁说的,我又不要谁照顾!来了这么多日,洗衣什么不都是我自己做的……”落嫣嚷嚷起来。   “娘子不需要人照顾,可是娘子肚子里的宝贝需要人照顾。”   落嫣怔住,不解地望向抚摸着自己小腹的那手,有几分不好意思道:“什么宝贝?我……又没有……”   戎玄大笑起来:“你说你没有就没有?万一有了呢,娘子还是好好在青龙寨待着,等过了这段时日,我一定好好陪你。”说着下巴蹭上落嫣的脸颊。   落嫣感受着他脸上硬硬的胡茬,闷闷道:“什么破理由!”随即抬头往戎玄,为难道:“我还没做好生娃的准备,可不可以先不生?”   戎玄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精光,唇角抿了抿,随即化为温柔的笑意:“好娘子,你倒是忍心怀上了又不要他?”   落嫣纠结地拽着发尾,大概是她太过随性,别的女子在她这个年纪都已经是母亲了,而作为一直固执不肯嫁人的解忧公主,她今年芳龄已一十有九,却丝毫没有想过生子一事,只想着嫁个合意之人。虽说那合意之人已经让她彻底失望,但老天爷又阴差阳错让她遇上了面前的山贼,就这么成了一家人,既成了亲,生子就是眼面前的事了。   生还是不生,这是个严肃的问题。落嫣沉思半晌,突然像是逮住戎玄的小辫子般,柳眉冷对,咬牙切齿:“听说有身孕之后,就不能……不能同房……你是不是想借机再纳个小妾?!”   戎玄一窘,随即大笑起来。落嫣却不觉得好笑,她说的可都是实话,宫里的规矩是怀孕就不侍寝,太子哥哥的宠妃就是怀孕之后失了宠,等她十月怀胎生下孩子,早就有别的女人成为新晋宠妃。据说,男人耐不住寂寞,更何况是十个月,山贼如此风流好色,哪耐得住寂寞。   见戎玄笑得爽朗,落嫣却愈发憋屈,大吼一声:“我才不给你生娃,你爱找谁就找谁去!我这就收拾东西回京!”   戎玄脸上的笑一时滞住,面色黑下,他将挣脱的落嫣又禁锢到怀中,有几分严肃道:“你要回京?”   落嫣本是吵闹一番而已,此刻却是真被他严肃的神情吓住,遂有几分不悦:“怎么?不可以么?我回娘家还要经过你的允许?”   戎玄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激,缓下神色道:“当然可以,只是,我怕娘子一去不复返。”说着执起落嫣的手握紧,掌心暖暖的传递着绵绵不舍。   落嫣心下一动,他说的没错,她是公主,如果她回了京,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回到这里,除非山贼金盆洗手,和她一起回去。   “戎玄,不要和朝廷对抗了,官兵来了必不会强攻,一定会先招安,你到时就……”   戎玄摇头:“不可能,落嫣,就算我愿意,山寨里众人也不会答应的。你别担心,我不会和他们硬碰硬的,剿匪之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次成得了?无非就是造造势罢了。”   落嫣长叹一声:“可你就打算这么过一辈子么?若如你所说,我们有了孩子,你也愿意他在这山里成匪?戎玄,我也说不上为什么喜欢你,但是我肯定我不是因为你的身份,因为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是个可以堂堂正正公布自己身份的人,而不是现在这样成为朝廷通缉的对象。”   戎玄眼中闪过许多复杂的神情,除了挣扎,其余的,落嫣一样都没看懂,她说的话有些重,但是他竟没有生气,而是默默道:“我也希望如此。落嫣,你放心,不必等太久,我就可以成为你说的这种人。”戎玄顿了顿,涩然道,“我希望那时你还在我身边。”   落嫣没听出这话的意味深长,抬头望着他幽深的眸子,笑了笑:“傻山贼,如果你真脱离了现在的身份,我为什么不会在你身边呢?”   戎玄长长叹了口气,闭眼将落嫣的脑袋按入怀中:“所以我才会急切地希望你能生一个融有我们血脉的孩子,这样,你我之间就有永远剪不断的联系。”   作者有话要说:嗷~偶回来了~感谢xiyuxianxian姑娘给我扔的地雷,偶被末日前编编的鞭策催更和这个地雷深深地打动了,谢谢~%>_<%最近致力于拯救RP君,写文进度有些慢,如果让您不满,欢迎把偶打包扛回家调教,不过请君调戏完毕把我放回原地,因为死脑筋的偶这辈子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坑文……放回原地,自动执行鞭策程序,不定时后一定会继续更文滴……   ☆、51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那天以后,戎玄果真是忙起来,有时甚至好几天都不回家。本是做女红打发时间的落嫣却突然神奇地被激发出做衣服的兴致。从前在宫里她没有见过妃子给皇帝缝衣服,虽然不少闺秀们女红都是相当了得,但据说民间女子都会给相公缝缝补补做做衣裳。汝缝之衣,穿于彼在身,不管走到哪里,穿着每一处针脚都留有对方情意的衣服,就像伊人常伴身侧,确实是件情意绵绵的美事。   既然要学做衣服就得请个靠谱的师父,落嫣派人去请了桃笑寨的裁缝牛二过来,牛二本是高高兴兴来,可进屋瞥见落嫣扔在一旁的四脚朝天的竹绷子时,脸色顿如杂货铺的老腌酱般。竹绷子上好好一块布料,背后被彩线裹成一坨坨线团,根本看不出绣的猫狗还是花草。   牛二暗自惆怅:这夫人可真怪了,要说她是普通民女,那白白嫩嫩的玉手就似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出来的,可大户人家的小姐又怎会连绣朵花都绣不出来?   落嫣本是热情高涨,见牛二苦着脸瞅那块布纠结,顿时明白,索性厚皮地无视了,豪情满怀道:“不算的不算的,那不算的,从前没认真学,这次是下定决心要一雪前耻,做出件像样的衣服来!”   牛二伶俐地接了这个台阶,笑道:“夫人一看就是极有慧根,怎么会学不会,就怕做出来的东西把寨主惊着。”   落嫣谦虚笑了笑,从柜子里翻出件戎玄的旧衣比划尺寸,立马开动学习。   寻了事情做,日子自然就过得快了。不知不觉又过去一天,太阳已经落下,浅金淡橘的余晖携一云霞浮于山间。   落嫣正揉着酸痛的后颈和肩背,就见牛二抓件绿衣裙奔进来,一脸激愤:“夫人,你瞅瞅!这衣服是不是你的?我在外头林子里找见的。”   落嫣迟疑着接过那裙子,将其上泥土抖落,水绿底色,裁剪成细柳的腰身,颜色式样似在哪儿见过,但就一时想不起来。   牛二甚是愤愤,啐了一口:“李五平日倒也是个人模人样,不想是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畜生!居然敢打夫人的主意!”   落嫣一惊:“什么意思?李五又是谁?”   牛二便一五一十将所见说出。   事情还是要从落嫣学做衣服说起,落嫣虽说壮志雄心,可也知自己几斤几两,如今在这山寨里头,好料子自然是不能随便浪费,就决定先找两件不要的旧衣,将前襟后摆这些地方剪下来,按照一定尺寸比例缝成小衣服,等手练熟了,再正二八经拿好料子做。   可青龙寨里都是男人,找旧衣这事便交给了牛二,牛二和青龙寨的弟兄混得很熟,大大咧咧地挨个去搜罗一番,唯独一个叫李五的瘦弱弟兄甚是扭捏,死活不让碰其床下竹箱。   牛二本也没多想,骂骂咧咧只道他像个娘们儿,一点不利爽。谁知傍晚时分,牛二却见李五这厮趁众人吃饭之际,偷偷摸摸溜进了树林。待他走后,牛二进入林中,在一棵树脚发现泥土翻新的痕迹,刨出一看,里头居然埋了件水绿水绿的衣裙。   落嫣听得牛二说来,心头也是疑云团团,可这衣裙分明不是自己的。   “对,还有这个!”牛二拎出双绣鞋,“这个也和衣服埋一起。”   这双特大号的绣花鞋映入眼帘,犹如当头一棒。落嫣抓紧裙裾使劲揉了一下,恨恨咬牙道:“这衣裙和绣鞋都不是我的,不过我知道是谁的!不关李五的事,你不要再追究了,剩下的我来处理。”   牛二一愣,这寨子里就夫人一个女子,不是她的还会是谁的?看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分明是想将某人生吞活剥了,可又逼着自己咽下这口气,到底是何意?   夜晚的深山树影憧憧,一个影子翩然无声地落到门外,受命戎玄时刻保护落嫣的少年从旁跃出:“谁?”   来人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少年看清他模样遂放下了心,低头见了个礼,然后知趣退下。大半夜的守在小别胜新婚的夫妻俩门口,实在尴尬得很。   戎玄轻轻推开门,门口的小桃花警觉地直起身,绿汪汪的眼睛闪闪发亮,它欣喜地扑过来,却听“嗷呜”一声,已被四脚朝天扔出了门外,门随即合上。小桃花猫眼一愣,悲愤挥爪挠门,尽职尽责的保镖少年在旁实在看不下去了,默默飘出,同命相怜地将这个扰人的家伙抓走了。   屋外终于恢复安静,屋里更是一片静谧,床上的女子舒展四肢占据了大半张床,纤瘦身子隐在铺开的薄被中更显瘦弱。好几日不见,如见仅隔几步之遥,四周满满缭绕的都是她的气息,戎玄心中被刻意深埋数日的思念一下被激发,喷薄而出,收拾不住掩盖不了,他深吸一口气,加快步子,只想立刻将床上那娇躯搂怀里才好。   但这急切的步子却在路过桌边时停住了,戎玄目光奇异地扫过桌上那堆乱七八糟的布,蹙眉不解凝视。借着不甚明朗的月色,疑惑片刻后,他终于理出一个念头,这一想顿时又惊又喜,也不再蹑手蹑脚,三两步飞奔到床前将睡梦中的落嫣连着被子拥到怀里。   落嫣睡得香甜沉沉,一下被吓醒,挥拳就要打,抬起手却被大掌团团握住,柔暖鼻息抵在耳畔,难以自持的喜悦声音随即传入耳中:“娘子,你真的有了?”   落嫣迷迷糊糊清醒了大半,待看清眼前那张笑得极其灿烂的俊脸时,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有了也给你吓没了!要不是看在你是孩子他爹的份上,你现在早跪地上捧你命根痛哭流涕了!”落嫣说着斜眼望了望桌上那把银光闪闪的剪子,不屑哼出一声。   怀中女子衣衫零落,如云乌发散落而下,香肩从被中半露,白皙面庞上柳眉横对,管她是如何银牙咬碎地放出狠话,此刻在戎玄听来都好比天籁之音。   “我这不是喜不自禁嘛,娘子你别吓我!”戎玄柔声哄着落嫣,神色有些惶惶地隔着被子摸向她的肚子。   无奈隔条被褥,戎玄又找不准位置,一会儿探探肋骨一会儿摸摸胃的,落嫣被他摸得痒痒,好气又好笑:“谁怀孕能把娃装胃里?”   戎玄见她嬉笑如常,才放下心来,柔情蜜意地将脑袋拱到她颈窝:“抱着娘子和儿子的感觉,真好。”   落嫣怔住,她本是顺着他的话作弄作弄他,见他当真便心生一计,骤然蹙紧眉头,“哎呦”一声捂住肚子,痛不欲生地翻滚。   戎玄脸色一变,煞白如雪,一声急过一声地喊道:“娘子,你哪里痛?”   他的力气越来也大,落嫣被他死死箍在怀中,本想多翻滚两下再装会儿,这下只觉得浑身骨骼都被他捏碎了,再不想继续,便从唇间痛苦地挤出一句:“你抱得我骨头要断了。”   戎玄这才惊觉死死抱住落嫣的手已是满掌心汗水,急忙松了松力道,让她倚在肩头:“我怕你翻下床去,这会儿好点没?到底哪里疼?”   琥珀色的眸子神色紧张,溶溶月色下年轻俊朗的面容满是担心与不安,落嫣看着他紧蹙不舒的眉头,心里一时柔软,也不忍心他继续焦急,便道:“我说我要生了,你是不是也会相信?”   戎玄一愣,随即惊讶道:“你骗我的?”   落嫣扬眉,正气凛然道:“可以准你骗我说有姑娘上赶子地要来嫁你,就不准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戎玄本想抵赖,顺着落嫣目光瞥见墙角放着的绿裙后,眉间神色一颓,悻悻道:“你知道了?”   “我就说那姑娘怎么那么大的脚,原来是个清秀小生扮的!姓戎的,亏你想得出来!你怎么不去山下绑一个货真价实的大姑娘上来,那样更能气到我啊!”落嫣瞪眼道。   戎玄见落嫣说得头头是道,便使出杀手锏,委委屈屈地一低头:“娘子可冤枉死我了,我哪敢气娘子,只是想让娘子看清自己的真心。其实娘子是真舍不得我,虽然那几日不理我,但还是时时放心上的,对吧?娘子。”   落嫣的直筒子火爆脾气,自从上次京城的湖花盛会,戎玄就看得一清二楚了,当时的她误以为被花魁抢了相公,敢爬房顶去拆散鸳鸯。而这次戎玄也不过是受启发后情景模仿而已。   “那姑娘是假的,谁知道你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也是假的吧!”落嫣想起戎玄那天动人的表白情景,斜睨了眼戎玄,问道。   戎玄急了,抬起爪子指天发誓:“那我可没有骗你!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以后我们一家六口能平平安安一起过一辈子!”   落嫣傻了眼:“六口?”   戎玄羞涩道:“我想的是俩小子、俩姑娘……”   落嫣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他居然觉得儿子、闺女各两是最好的规模!此事决不能妥协,落嫣横眉拒道:“你当我是猪么?现在连一个都没有!你就想着四个!我才不生那么多,听说生孩子可痛了。你想我受那么多次折磨?”   戎玄脸色一黯,嘴巴大张道:“一个都没有?你不是……”   落嫣一挥手:“那是你自己想的,我可没告诉你!”   戎玄扶住快要惊掉的下巴,目光呆滞地缓缓回头,望着桌上那几件小衣服,不死心道:“那你做些小衣服干啥?”   落嫣终于忍不住“噗哧”笑出,随后放声大笑起来,原来他是因为那几件小衣服误会了。戎玄坐在一旁,听落嫣笑得泪花四溅地解释清楚来龙去脉,半晌都没有回过神,保持一个静止姿势。   “怎么?不开心了?那我可真怀疑你心里到底谁重要,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怀孕了么?”落嫣收起笑容,不满道。   戎玄直起头,沉沉眸子看向落嫣,突然闪现点点细碎晶亮,随即粲然一笑:“谁说我不高兴了,我高兴得很,既然没有,娘子又不想受折磨,那不如我们努努力,一次生俩儿,两次就解决了。”说着无耻地将衣带一解,将被子一撩便钻入其中。   落嫣见戎玄晶亮眼眸中又燃起了星星簇簇的熟悉火焰,那双手又开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说的话也是低沉暧昧:“本来我怕伤到孩子,这会儿倒是可以和娘子尽兴了。”   任落嫣被他磨得脸皮再厚,听此言语也忍不住脸微微发烫,咬唇道:“你不说话能死么?”   戎玄低低一笑,贴身吻了过来,他的唇间似乎还带着夜露草木的清香,落嫣心头掠过一丝忧心,分心道:“你布置得怎么样了?官兵到了没……”后面的话消散在□里。   戎玄突然吮吸住她的耳垂,粗重的呼吸喷在颈侧,撩起一团灼人火焰,他满意地看见落嫣脸上迷离的神色,邪佞笑着含糊道:“娘子,不可分心。”   屋外夏虫唧唧,山间鸟兽之声遥遥可闻。屋里却是一片旖旎风情,喘息娇吟相互缠绕,落嫣只觉他们快要将彼此融化了,因为二人的身躯都是如此炙热颤抖,急切地渴望着对方。   戎玄的□摩挲落嫣半晌,正准备深吸一口气将腰往下一沉。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而奇异的声音,似鹳雀长鸣又似野兽呜咽,一声高过一声,听得人心阵阵发紧。   戎玄箭在弦上的灼热身子登时僵住,方才还满是柔情灼热的目光一滞后,顿时化作锐利寒芒。他望了望身下横陈的玉体,恼怒地抓了把头发,将被子拉过给落嫣盖好:“娘子,出了小岔子。我去去就回。”。   光滑的身躯突然挨上被褥,落嫣有些不习惯,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戎玄已抓过扔在床头的衣物穿好。   “出了什么事?你要去哪里?不会是官兵打进来了吧?”落嫣担忧地抓住戎玄的手。   戎玄回握那只小手,笑道:“没什么大事,是我们自己内部的事,估计是哪个山寨又分财不均闹起来了。别担心,我去处理。你好好睡觉,等着我回来。”说完转身就走,但刚走两步又转回身,俯身贴到落嫣耳畔,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   这一句话让落嫣登时红了脸,闪躲开眼神。山贼的无耻,早已让世人望其项背。戎玄见落嫣害羞,满意大笑着转身走了。   他方才说:“就这样,别穿衣服了,等我。”   夜色撩人,戎玄走后,落嫣也睡不着了,担心地披衣起身推开窗,却见浅浅月色下,对面的天女峰上似有一股烟雾喷涌,白色雾气缭绕山间,甚是怪异。   作者有话要说:末日一更是必须滴!!!末日当然是可能,但我觉得可以把末日看做过去一切不开心和不好事情的终结,所以祝各位今后万事胜意,记得要幸福哦亲~偶熬夜写的文啊~亲们,就容忍一下我的蜗速吧,上班的娃伤不起,等年底忙过了,哼哼,就看偶爆发吧~~\(≧▽≦)/~☆、52一起成长戎玄这一走,并没有如他所说马上回来,落嫣裹被子里郁闷了,被山贼这一搅和,她脑子极清醒,可不睡吧,倒好像听从某人的话在等他。纠结间,落嫣索性穿好衣服坐门口望着冒出白色烟雾的天女峰,等天亮。   小桃花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极其激动地蹭了蹭落嫣的腿,然后紧紧贴着她卧下。天亮的时候,半山腰的浓烟渐渐消散,落嫣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这位兄弟,你是哪里人?为什么流落到大屏山?因为官府还是自己日子过去不下了?家里还有亲人么?上山多少年了……”   青龙寨的弟兄们面对这一串问题时,大都傻了眼,有挠头爪耳者,更有讳莫如深者,但大多数是支支吾吾搪塞过去。压寨夫人据说是良家女子,对他们这些山贼感兴趣可以理解,可她用不着搞一堆纸,详细到上山为匪前家里有几只鸡几亩地都记下吧?   落嫣的做想,他们当然不知道。当日她和戎玄一起上京,一路上曾见过流离失所的百姓,也明白世间并非如朝臣所说一片繁华,有苦难也有悲惨。山贼们也许从前也是这其中的一员,大屏山里的山贼人数之多让人瞠目,其山绵延百里,剿匪谈何容易,根本之策还得对症下药,查找他们上山为匪的原因,兴许招安才有可能。   若不是因为非作歹跑上山,而是法令不全、分田不均之类,就得回宫提醒父皇考虑田赋法的破绽遗漏,若是贪官污吏迫害,务必要禀告父皇实情,从严执法,至少可以起到以儆效尤的作用。   落嫣手下落笔飞舞,越想越心潮澎湃。青龙寨寨主麻溜跑来,笑眯眯拱手道:“夫人,山下有贵客到访,我带几个弟兄去迎接一下。”   他话音刚落,众人立马争先恐后举手振臂:“我去!我去!”还没等落嫣反应过来,山贼们就一窝蜂跟逃命似地跑了。   青碧蓝天悠悠白云,清风飒飒,翻动着桌上的纸张。午后的山寨突然很落寞,静得可以听见小桃花的呼噜声,一只苍蝇嗡嗡飞过,落在小桃花鼻头,几番骚扰,终于惹怒了它,跳起来挥着爪子去捉那带翅膀的。   落嫣叹了口气悻悻放下笔,想把山贼们教化过来,果真不简单。算了,来日方长,慢慢来。不过话又说回来,擒贼先擒王,她似乎应该先从戎玄身上下手才对。   眼下山贼头子还没回来,想搞策反又没有了调研对象,还是回屋继续缝衣服吧,落嫣刚转身,瞅见小桃花那身脏兮兮的皮毛,又临时变了主意。   “嗷~”阳光下一盆水反射着琳琳金光,小桃花刚被一碰到水,就嚎叫着蹦了出来。落嫣狠了心把它逮回来,握住四蹄倒过来按入水中。怎么能不洗?最近夏雨频繁,这家伙又老跟猴子一块儿疯,一身皮毛裹得红红黄黄,都看不出本来颜色了。   按入水里后,小桃花踢腾得更欢了,绝望地瞪着眼睛死命挣扎,落嫣一个没抓牢,手腕就被它抓上了一道,手里水淋淋的家伙趁机逃脱。   落嫣望了望手上的红痕,气急败坏追上去:“别跑!”   小桃花打定主意不洗这个澡,跑得比平时快很多,一头扎进了旁边树林。   “抓到你了!”一道清脆甜美的声音从林中传出,随即见一女子从林中钻出,怀中正抱着毛全都湿成一撮撮的小桃花。落嫣愣了愣,上下打量一番这女子,她上身着一件杜鹃红小短襦,□穿宽大裙裤,足登皮制小短靴,与一般梁国民女的打扮大不相同。   树林中随后钻出几人,其中不乏落嫣认识之人,胡利和青龙寨寨主都在列。   胡利瞟了眼落嫣,对那女子道:“娜兰,这猫脏兮兮的,别碰它。”   落嫣不悦地瞪了眼胡利,走过去摊手:“把猫还给我。”   娜兰直起头,一双灵秀的眼睛里满是好笑:“猫?这分明是一只老虎!你自己养的都不知道?”   落嫣一惊,见娜兰修长指头轻轻一捋,小桃花额上的黑水被拂去,再等她将那处毛发整理平整了,原先是一朵桃花的地方赫然是一个“王”字。原来那朵桃花竟是画上去的!   旁边的人一片低嘘,惊讶之后哄笑起来。落嫣对这个莫名其妙跑出来的女子有些恼火,兀自伸手把小桃花从她怀中拽出:“不管它是猫是虎,它是我相公送给我的,我就喜欢把它当猫来养。”   娜兰麦色肌肤在阳光下在泛起莹润健康的蜜色,听问落嫣此言,颊侧的梨涡顿时不见,有几分愕然:“你……相公送给你的?”   胡利蹙了蹙眉头,轻咳一声:“娜兰,她就是玄娶的压寨夫人。”   娜兰凝视这落嫣,脸上一闪而过扭曲痛苦的神色。她早想过戎玄娶的女子会是什么样,一路上也告诉自己不要难过,可真的看见这一刻还是忍不住心痛。   空气一时静默,胡利在旁也不说话。   娜兰低头整理了片刻情绪,再抬起头已不见眼底忧伤,而是大大方方地笑了笑:“我叫娜兰,是戎玄的妹妹,你该怎么称呼?”   落嫣虽迟钝,但属于女人的第六感却提醒她,这个女子绝非其所言这么简单。别忘了她可是劳动二当家胡利和青龙寨寨主亲自下山迎接的贵客,看胡利对她的尊敬模样,怎么可能是戎玄的妹妹?   “我叫落嫣,是戎玄的娘子。随便你怎么称呼,嫂子也行,落嫣也行。既然是贵客,我马上安排房间给你住下。”落嫣笑了笑,她刻意强调了“嫂子”一词,只想看看这女子的反应。从小在皇宫中看妃嫔争宠,明枪暗箭看多了,也有些潜移默化的作用,因此她知道此刻最好的话是什么也不要追究,然有的人并不想让她如此。   “娜兰和玄的关系,你自然不知,他们打小青梅竹马,长大也情深意重。她的住所,必须安排山寨里最好的房间才行,要是玄在,也一定会这么做。”胡利有几分挑衅道。   落嫣眉心一蹙,倔脾气上来了,理直气壮道:“二当家的意思,莫非是要安排娜兰姑娘与我和相公三人同住一屋?”   见越说越离谱,娜兰急忙抬手制止了胡利再言,抱拳向落嫣:“不必麻烦,随便一间即可,谢谢落嫣姑娘。”   落嫣拿出压寨夫人的主母架势着人收拾了一间空房出来,娜兰带来的随身物品不多,简单的衣装,甚至连妆奁都没有,落嫣想起她今日所穿的宽大裤裙,猜测其一定是个性子极其硬朗爽快的姑娘,可一回头却找不见她人了。问小喽啰们也都统一口径,只说不知道。   落嫣突然发现,不管平日怎样,这群山贼对她始终保持有一分戒心,她觉得有些孤独,日日相处的戎玄和这些山贼们在她眼中越来越神秘。再一回想今天胡利的故意挑衅,落嫣心头难以自抑地泛起委屈和难过。   青龙山峰顶,山风徐徐,放眼望去满目苍翠,两个人面向群山并肩站立。   “娜兰,我知道你难过。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玄的心还在你那里。他一连娶了两个,却根本对谁都没用真心。他其实是被……被你伤得太重才变成这样,你明白么?”胡利侧首望向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子。   娜兰依旧遥望着远山,像没有听到般自顾自说道:“那年,我们一块儿在山里玩,我想躲起来吓吓你们,结果真的跑迷路了。天黑下来,我很害怕。好像还听到了虎狼的叫声,后来听见有人叫我名字,是玄!玄找到了我,不知为什么,一直强忍着不哭的我在看到他那一刻就嚎啕大哭起来。他把我抱在怀里,他说,‘娜兰别哭,虎狼没有什么可怕的,等改天我给你抓只小老虎当猫儿养。’”   胡利呼吸一滞,这件事他记得。那天晚上,他回去报告,众人随后执火把搜山,担心娜兰的戎玄却等不及了,一人当先上山了。寻找之人与两人是在山路半道上相遇的,脸上犹有泪痕的娜兰紧紧伏在戎玄背上,戎玄背着她一步步穿越了黑暗的森林。至于他是怎么找见她,又说了怎样的话,外人一概不知。   那年,他们八岁,娜兰才五岁。胡利轻笑:“是啊,他一向疼你。从小就见不得你受丁点儿委屈。”   娜兰侧首望向胡利:“他送另外一个女子老虎了,那只小老虎,他送给别人了。”   胡利蹙眉,也许男人和女人的思维真的不在一条线上,一个八岁小娃娃哄另一个五岁小女娃的话,十几年后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娜兰,不论如何,他终究是疼爱你的,他现在掉进了梁国女人的陷阱,只有你可以把她救出来。”   娜兰苦笑一声:“他对我的疼爱早就没有了。从我嫁人的那天起,我们就不可能再有什么了。我这次来肩负我爹交付的重任,不是来纠结儿女情长的。那些陷阱不陷阱的,只要他不耽误大事,容后再说。”   “娜兰,你真不怨主上?”胡利其实想问的是,娜兰,你怨不怨你爹把你嫁给一个你不喜欢的病秧子,还让你早早守了寡。   娜兰勾唇浅笑了一下:“怨有什么用?他毕竟是我爹,他为了要实现的东西已经付出太多,既然我们都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那就更要让它实现。”   派人去天女峰送了消息,晚饭时分,戎玄回来了。见到突然到访的胡利,戎玄微微诧异,但当他见到胡利身后的娜兰时,则明显震惊,身子僵了僵,目光随即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却没看到那个意想中的身影。   “玄,好久不见。”娜兰淡淡道,似是不经意一句话,语音却轻轻发颤。   “娜兰,一路辛苦了!”戎玄勾唇笑了笑,将不自在一笔带过,“我没有亲自去迎接你,你千万不要介意。”   “我知道,你在忙我爹的大事,我怎么会怪你呢?好了,不说这些了。难得我们三人再聚,玄,你不请我喝酒么?”娜兰挑眉笑道。   戎玄瞟了眼不远处自己同落嫣居住的小屋,嘻嘻哈哈道:“酒那是一定的!我们三人今夜一定要一醉方休!我立刻吩咐弟兄们准备酒菜,胡利,你先招呼一下娜兰,我回去换身衣服马上就来。”   “你这不是挺好么?换什么衣服。娜兰已经等了你一下午了,要招待也是你招待。”胡利侧身拦住戎玄,一脚横挡在其脚边。两人身量差不多,肩膀互抵,这个姿势莫名地多了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我这一身火烟子味,怕熏到娜兰。”戎玄依旧笑着回答,不动声色错身绕开。   “我看你是想回去见你的小娘子吧?”胡利压低声音,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在你心中,当真娜兰都比不上她了?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指天发誓要对娜兰好一辈子!”   戎玄眸色一闪,收起笑意,定定直视胡利的眼睛:“我当然会对娜兰好。对她好,在不同时候可以有不同的意思,曾经我以为是她的依靠,可现在我发现,我只能是她兄长。”   “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讲出来大家听么?不过分别一年而已,你们就把我当外人了。”娜兰不满地走上前。   “没什么,胡利他恶心,非说我身上的烟火味好闻,要凑上来闻一下。”戎玄接上一句。   此言一出,胡利的脸登时如同酱腌小黄瓜,寡黄寡黄甚是好看,再看看周围弟兄们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他更气不打一处来,回头却见戎玄已趁着当口脱身。   娜兰摇头笑着拍上胡利的肩膀:“狐狸,等成了大业,一定让我爹给你娶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省得玄老捉弄你。”   胡利有些窘迫道:“那些都不重要,我只想报主上大恩。”   娜兰叹了口气,这傻子,从小就是个死心眼,难道在他眼里除了报恩,再无其他?   戎玄急火火地奔到房门口,想也不想就直接推门而入。屋里空无一人,倒是床上鼓鼓囊囊地裹着一团。他愣了愣,忽而想起昨晚临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会心笑了,落嫣真不会还滑溜溜地躺床上等着他吧?   本来一路担心的都是她会不会和娜兰起什么冲突,可如今见她好好地裹床上睡着,心也放下了一半。不管走多远,始终有一个人在原地等着你,这种感觉涌上心头,让戎玄有种莫名的感动,走得有些热的身子也燥热起来。   “落嫣~娘子~”戎玄嘴里吐出的话不由软软黏黏起来。   “相公,你怎么才来?等你好久了,还不快过来?”落嫣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蒙在被子里。   戎玄一阵心跳加速,觉得今天的落嫣极不同寻常,这种感觉似乎很久以前有过,但这一丝疑惑转瞬即逝,戎玄像是魔怔般顺着她的指引走过去。   “不许乱动手,先探脑袋进来,我给你个惊喜!”   戎玄的手已碰到了被子,听得这话,手一顿,规规矩矩缩了回去,会意一笑:“得令!相公遵命。”   被窝里一阵熟悉的淡淡香气,戎玄刚揭起被角,那褥子就犹如长手般将他脑袋死死捂住,随即后背噼里啪啦落下一顿捶打。   “叫你骗我!叫你不告诉我真相!又找个什么莫名其妙的的女人来气我!有意思吗?你说你到底什么意思?”身后捶打戎玄的人边打边嚷嚷。   戎玄好容易挣脱了被子的束缚,背后却换做了缝衣的戒尺拍打,他急忙回身抓住那只握住戒尺的小手,告饶道:“娘子哟,你可别打了,再打相公腰该折了。”   气喘吁吁的落嫣咬紧唇瓣,满面通红地站在他面前,一副委屈想哭又憋着气的模样,床上已是一片混乱,被子下原来包裹的是一团衣物。   戎玄从未见过因为他委屈成这般模样的落嫣,在京城拦娄贵妃銮驾和被缪兰夕折磨陷害,她的委屈和现在都是不一样的。   “你总是花言巧语骗我!”落嫣恨恨扔下戒尺,扭头不看戎玄。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你一直在骗我,如果你真当我们是夫妻,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昨晚做什么去了?也不会变着法地找些女人来气我。”   戎玄哭笑不得,抱住落嫣。落嫣心中气恼,一再挣脱,他便一再抱紧,让她挣脱不得。   两人别别扭扭闹了半晌,落嫣依旧扁着嘴不开心,戎玄心里也不是滋味,半晌才叹了口气道:“落嫣,我承认我骗了你。有的话,我不敢说,我怕说出来,你会毫不犹豫离我而去。我不后悔当初返回京城救了你,只怕你后悔跟了我。我从前以为我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女子,可却不知不觉已经放不下你了,你在我心中甚至已经超越了所有别的女子。见你哭,就想把你抱在怀里,见你被人欺负,就想把那些人千刀万剐,见你不开心,就想让我自己出尽洋相能逗你开心也好。”   落嫣默默地听着,狠狠心撇开头,原本红红的眼圈漾起一层水光:“那你告诉我,你的身世,家住何方,为何落草为寇?”   戎玄沉默半晌:“我家在东南闽山,我自小被人收养,落草为寇是恩人之意。”   落嫣猛然抬头,惊讶得说不出话,戎玄琉璃般的眸子似流淌着一条静静的河流。   “落嫣,实在不能告诉你的事情,我有万不得已的理由。但有一样东西,我不会骗你。”戎玄说着,握住落嫣的手放在他左胸。   落嫣感受着掌下那颗心的鼓荡,心里酸酸涨涨,脑海里却冒出娜兰明朗的笑容,不由得缩了缩手,闷闷出声问道“那这次这个是真的了?”   “是真的,我曾经和你说过的那个人就是她。”戎玄坦诚道,继续握紧落嫣的手。   女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喜欢听真话,然而听到真话后却难免恼羞成怒,落嫣显然具备这一特征,听完戎玄此话,顿时急了,使出吃奶的力气想挣脱他的怀抱。   “落嫣,你不是没有长大,你的心早就长大了,只是你还固执地想享受一个小女孩的世界。现在我们是两个人了,夫妻过日子要相互理解和支持,更重要的是信任。曾经我以为和她的感情是男女之爱,可遇上你才知道,让你急得挠头抓耳,欢喜得不知所措,又爱又恨却依旧不肯放手的,才是你心里最深处最无法割舍的。落嫣,不要难过生气了。好好的,嗯?为了未来,我和你一起成长。”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我回来了。首先对这段日子的断更表示抱歉,最近一个月发生了很多事,不小心头受伤缝针了,然后因为一些原因分手了……总之心情很受影响,实在写不出轻松向的感觉来。   不过都过去了,像我在这章里说的,所有女孩都有长大的时候,感谢生活带给我的成长,更感谢一直等我的妹子们,不管还有多少人看,我会坚持把这文写完,祝大家新年快乐!一定要幸福哦~妹纸们~☆、53心甘情愿的心痛草木依依,初秋的大山初染嫣红微黄,大屏山间小道上铁甲绵延数里,长戟铁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旌旗招展。秋老虎威力不减,行军的众人都被晒得口干舌燥、抹汗连连。   带路的当地百姓小心瞅了眼骑在马上的庞啸川,壮着胆子道:“大人,前头山路还老长,日头太毒辣,前面有条河,不如到那里歇一歇。”   庞啸川回头望了眼晒得萎靡不振的军士,不悦蹙眉:都是些什么军士,比之当初他在边关的下属差远了。这些人驻守京畿太久,少有长途野外行军,一路走来速度已经很慢了,居然拖拖拉拉花了半个月才到此处。   陪同的青龙镇县令吴逊见庞啸川阴沉着脸,猜其应是忧心剿匪一事有所耽搁,刚想规劝几句,却听得庞啸川道:“传令下去,河边休整。”   河水清澈见底,这河从山贼们盘踞的山谷中流出,流经他们布置的八卦阵,流经数座山寨的山脚,蜿蜒至此。   庞啸川仰头喝了口用水囊盛起的河水,望着远处高山道:“这水能出得来,为何我们进不去?”   吴逊若有所思:“水恐怕是这世上最柔韧有力的东西,依地势而流,绕山而行。”说到此处,吴逊突然顿了下,眼中晶亮,“将军的意思难道是……顺水而上?”   庞啸川道:“这一路我都在想如何破得八卦阵,后来却悟出,根本无须破阵。武学有云,武之最高境界乃化有形于无形。兵法亦然,将兵法蕴化为千变万化之道,取胜即可。这群山贼可不是寻常土匪,非用非常之道不可。”   吴逊点头:“言之有理。我近日也愈发怀疑这些山贼身份,他们虽说是近三四年零零散散发展起来,可行迹作为实在可疑。前几日更有来报,说山间夜里曾火光冲天,第二日又神秘熄灭。他们到底在这山里做些什么,万分可疑!”   “恩,据我的情报,他们手里还有重要人质,所以我们只可巧取。”庞啸川想到巫婆说的落嫣在他们手上,只觉忧心忡忡。   此次前来,他有两大任务,一项是众人皆知的重任——剿灭山匪,还有一项是他自己的重任——救出落嫣,将她毫发无伤地带回京城去。两个任务,他都一定要完成,尤其第二个,他势在必得,庞啸川不允许自己再错过一次!如果说他此生还有机会和公主在一起,那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又是一天过去,夕阳西沉,青山染余晖。   最近这几天,娜兰并不在青龙寨,她在胡利陪同下把五峰十八寨都走了个遍,戎玄依旧白日忙着往天女峰上跑,但天黑之前一定回家来。落嫣的第一件衣服终于做得像模像样了,她却寻思着再做条裤子,好弄成整一套送给戎玄。   “真是好手艺,玄娶到你,也是他的福气。”一身赞叹从近处传来。   落嫣抬头,只见披一身晚霞余光的娜兰站在门口笑着看她。说实话,她和娜兰的接触除了最初那日说过几句话,除此再无其他,不住今日怎么突然到访。   “你别笑话我了,我这手艺不好。”   想到娜兰是戎玄最初喜欢的那只竹马,落嫣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有些窘地慌忙将缝得并不标准的衣服收起来。其实不管表情和表现如何,内心里,女人向来都是介意和情敌之间做比较的。   “没有,你做得很好,真的。”娜兰笑着走进屋,坐到落嫣对面,伸手摸了摸那衣服,有所感悟般地叹了句:“我总算知道他为何一颗心都栓在你身上了。你看我整日舞刀弄棒的,哪有你这温柔娴淑。”   落嫣差点没一口笑喷,她温柔娴淑?!自打出了娘胎,就没有人这么说过她,可别忘了宫外那些传言是怎么说的,就差点没把她描述成我这根三叉戟,头上长角的母夜叉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最近似乎比从前真是温柔多了,不会如从前一般,三句不对就不管是谁,要动手教训,蛮横的追风掌也好久没有用了。至于娴淑,她满面幸福地坐在桌前为相公缝制衣服还算不上么?   落嫣这般想着,惊觉自己已不知不觉间离那个刁蛮任性的公主越来越远。难道说真的是人会在爱里成长。   娜兰见落嫣揪着衣袖扭扭捏捏幸福地傻笑,也笑了笑道:“要说不嫉妒你,还真是假的。以玄的性子,他应该已经告诉你,我和他的事了吧?说来也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但回忆总是美的,我是忘不了,他也没忘。‘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他把自己的山寨取名桃笑寨,我想应该是他对我最后的一点怀念。后来我给他写信,他回都不回。前几日,我问过他,他说那时候他已经娶了你,对你有责任,就只想一心一意对你好。”   落嫣回过神来,诧异地望着娜兰晶亮的眸子,心里突突跳,有些甜又有些酸,不知怎么回答,竟冲口而出:“听说你也成亲了。”   娜兰舒展的眉头猛然一紧,急忙别开眼神:“是,五月初刚成的亲,一个月后他就去了。他打小就是个药罐子,夫家说是我把他克死了。我爹一生气,干脆把我喊回娘家。我不像你收得住心坐屋里绣绣花,想了几月,还是来决定出来走走,到这里看看。”   落嫣在心里这么一估算,猜测娜兰的父亲大概就是戎玄的养父,便道:“娜兰姑娘,你和戎玄从小一块儿长大,那你爹岂不是更大的……山寨头目?恩,我的意思是你们没有想过顺从朝廷招安?”   娜兰本来还有些落寞的表情顷刻之间变为警觉,摇头笑道:“他们男人的事,我们劝也没用。唉,你看我都说了些什么,本来是想跟你说清楚些事,怕你猜疑玄,现在反倒越说越说不清楚了。落嫣,其实我来是想告诉你,玄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大大咧咧、不羁洒脱,他是一只虎,你一定要驾驭好了。总之,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你们幸福。”   娜兰说了这堆莫名其妙的话就走了,留下落嫣一个人砸吧回味。娜兰心里还有戎玄是肯定的,可她真的放得下?   娜兰前脚刚走,戎玄就回来了。一进门看见落嫣收拾布料,便大呼小叫地嚷嚷着要看新衣服,落嫣哪里肯给他看,早就藏好了,只待裤子做好了,选个特殊的日子一块儿送出去。   戎玄见状,便又是撒娇又是撒赖的,什么招数都使出了,甚至还信誓旦旦道只要落嫣现在把新衣服拿出来,他就主动包圆了以后给小桃花洗澡的任务。惹得落嫣扶额连连感慨,怎么感觉她成长了,她从前的习性全跑戎玄身上去了。   两人笑闹了一番,戎玄见落嫣笑,心里顿时甜若蜜糖。他每日没时间和她总在一起,他知道她一个人其实很寂寞,身份落差那么大,总会有心里失落的时候。每天回来,他最想看见的就是她灿烂的笑容,因此回家后,他竭尽所能地逗她开心。   吃过晚饭,戎玄陪落嫣到寨子周边散步。落嫣发现远处山坳里满是星星点点跳跃的火光,如同天上的星河陨落到这绵延的山中。   “玄,你看那儿,那是什么?萤火虫?!”落嫣奇怪地抓住戎玄的手喊道。   戎玄哭笑不得:“娘子,哪有那么大的萤火虫,那是火把。”   落嫣一时没想明白,愣愣回道:“怎么可能是火把!哪来那么多火把?”   戎玄笑着把她的手重新收到掌中:“没事,那是朝廷派来剿匪的兵马在扎营。”   落嫣的心跳登时停滞,却又随即狂跳,连带着握住戎玄的手都微微颤抖:“朝廷的兵马……”朝廷剿匪,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来到。落嫣曾经无数次苦恼于怎么劝说戎玄金盆洗手,总觉得时间还有很多,可以慢慢来。可如今这兵临山下,直弄的人措手不及。   “戎玄……你打算怎么办?”落嫣紧张地盯着戎玄,他琥珀般的眸子在夜色中有种醉人的温柔。   “不怎么办,不为便是为,他们会知难而退的。娘子别担心,官府派兵前来的次数还少么,可我义父潜心研究多年的八卦阵又岂是那么容易破的?他们也就是奉朝廷之命来摆摆样子的,攻不破自然就走了。”戎玄满不在乎道。   落嫣涩涩开口:“你真不想被招安?其实只要我和你一起下山,说明情况,救了公主的你就是护驾功臣!父皇绝对不会怪你的,我们可以到京城生活……”   “落嫣,我不想做驸马,只想和你自由自在地在一块儿,生活在山野之间也赛过神仙眷侣。我就是没有礼教的山野村夫,学不会达官贵人的礼仪应酬。”戎玄道。   “山野村夫也有很多种活法,你一定要选择山贼的活法继续下去?就算是你要报你义父的恩情,也可以用别的方式啊!”落嫣忍不住说出。虽然山贼对自己的甚是讳莫如深,但从他和娜兰的只言片语间,落嫣心中已经组织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她猜测娜兰的父亲是原先的山贼头目,后厌倦了这生活便退隐江湖,将寨主的位置交给自己的养子—戎玄,而将女儿嫁入给寻常人家。   戎玄沉默半晌,眼中闪动着落嫣看不懂的光芒:“不可能,落嫣,我丢不下这些弟兄们,我是寨主。”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落嫣见他油盐不进,索性一跺脚转身走了。   望着落嫣远去的背影隐没入夜色中,戎玄心头极不是滋味。刚才她转身的时候,他伸手了,但是只触及一片衣袖,最终还是任凭那温热的感觉从手中溜走,也没有追上去。追上了,又能说什么呢?哄她,也说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因为他的回答永远不是落嫣想要的。   戎玄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还有这种痛,不是因为地域的阻隔,也不是因为人为的阻碍,而是来源于心中最大的秘密。知道她是公主,仍然选择爱上,仍然选择娶她,那就免不了受这些意料之中的折磨。   晚风瑟瑟,秋夜寒意更上一层,戎玄孑然立在风中,苦笑一声,这心头之痛也是心甘情愿的吧。   落嫣气不过戎玄一定要和朝廷对抗一事,回屋生了半天闷气,总也不见戎玄回来。夜已深了才听得门响,赌气也不回头,却见是小桃花衔着样东西过来,是个草编的小篮子,里头隐隐约约见得有团黑乎乎的东西。   落嫣硬了心肠不去看,小桃花实在温顺得不像只虎,似是知道主人不开心,便耷拉下脑袋卧在她脚边。落嫣内心纠结半晌,终是点亮了油灯,将那篮子拿起。   昏黄的烛光映照着篮中两只金黄草梗编织的小老虎,不似上次戎玄从京城救回落嫣后,在半道上用青草编给她的那两只。这次的两只老虎相互依偎,亲昵地将头倚在一处。   落嫣心中一阵酸涩,叹了口气,如果他不是山贼该多好,即便不是什么王公贵族,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愉快啊,妹纸们~嘿嘿偶更新了,明天还会有更新滴~庞公子终于出现了……那啥,貌似木有人待见他呢~可怜的娃,让我这个亲妈虎摸之~☆、54搭救之恩当晚,戎玄没有回屋,但让落嫣想不到的是,此后好几天他都没有再回来。寨子里也空了大半,娜兰和胡利都带着人马下山去了。听说朝廷此次派来剿匪的兵马不同往常,居然一反从前进攻套路,不选陆路山地,而是以淌河而走的方式,避开第一个山寨——青龙寨,绕过了八卦阵,以最快的速度深入到大屏山内部。   这完全出乎戎玄意料,以往的官府兵马只会强攻,戎玄也一向自信于八卦阵,却不料被对方以这招化解。   而剿匪官兵知道山贼们居住山上,但一定要下山取水,便埋伏在水源地河流周围,以守株待兔之势抓住取水之人,让其带路,攻上山头。众多山寨还处于完全相信八卦阵威力的阶段,怎么也意想不到敌人瞬间出现在眼前。   眨眼间,四五天之内竟然已经攻下了好三个山寨。情况紧急之下,戎玄紧急召集人马切断了官府人马的退路,准备和敌人打一场山地游击战。他忧心落嫣安全,便着人护送落嫣回主寨——桃笑寨。桃笑寨三面环崖,山间石洞清泉可保证供水,是最易守难攻而能保障日常生活的地方。   落嫣着急上火,眼见这已经乱哄哄地打起来了,自己却还愣是没想出成功劝服戎玄的办法,便鼓着劲儿不愿离开距戎玄最近的这处地方。   正与护送她离开的几人相持不下之际,忽然见得个小喽啰连跑带爬地慌慌张张跑上山来,一见落嫣便嚷嚷:“不好了不好了,寨主……寨主……受伤了!”   落嫣乍闻,一颗心似滚落悬崖的大石般直往无底深渊里坠去,怔愣片刻便急吼吼上前抓住那小喽啰摇晃:“伤哪儿了……他伤哪儿了?”   “这个……我……我不知道,半道上一个自称是西面山寨的大哥,拿着寨主的令牌让我回来报信,你看,这是寨主的令牌。”那小喽啰抹了把汗,将令牌递上。   “你可认识让你回来报信的人?”一直保护落嫣的那个少年狐疑地接过令牌,仔细打量这小喽啰,此人是青龙寨的弟兄无疑,但报信一事的真假就不好断言了。   落嫣满脑子都是戎玄受伤的画面,根本顾不了想其他,急道:“哎呀,别问那么多了!见到不就知道了,他在哪儿,我去看他!”   “不能去,太危险!寨主就是担心你才让想让你回桃笑寨,他一定不想见到你去找他……”少年手忙脚乱地拦住落嫣。   落嫣心里焦急,哪里听得进去,索性推开他就径直往山下走去:“他要是没有大事,怎么会让人回来报信,一定是出了大问题!”   那少年见拦不住落嫣,只好领了两个人跟在后面保护,一同下山找戎玄。山林草深,枯黄秋草扎得人又疼又痒,落嫣顾不上这些,只一个劲儿催促报信的小喽啰赶紧在前带路。   眼见下到山脚开阔谷地,那小喽啰突然捂了肚子蹲下去,喊内急要方便。落嫣和众人心急如焚地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回来。少年眼神一闪,恍然道:“不好!我们中计了!”   话音刚落,突见数人从天而降,将落嫣四人团团围住,皆是平民布衣的行头,但看架势和所拿的刀剑,绝非草莽之流。   十人对阵四人,而这四人中还有一人是不会武的弱女子,少年暗暗估测一番赢的几率,忍不住冷汗湿透后背,咬牙一想,就算死也不能让这压寨夫人落到官府手上,否则还不成要挟寨主的工具了?这么想着,他便低声对另两个弟兄道:“保护夫人离开,我们跟他们拼了!”   “慢着!别急,让我先会一会他们。”落嫣见到这些人并不害怕,她已认出他们手上所握乃朝廷专为御林军打造的军刀,便镇定问道,“你们可是御林军?”   “是!”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包围圈外传来。   穿过将他们团团围住的御林军,落嫣见得一个身穿铠甲的高大男子已行到几步开外,她惊得屏住呼吸,几乎忘记了眨眼,只定定望着这张已经快两月未见的脸,依旧年轻英俊,短短的青色胡茬不显得憔悴邋遢,却让他多了几分成熟硬朗。   庞啸川,落嫣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在此情此景下与他相见。   庞啸川抱拳向落嫣行礼,没有叫她的名字,也没有称其为公主,虽低下头,满含深意的幽深黑眸却一直凝视落嫣:“姑娘,我乃御林军统领庞啸川,奉圣上御旨,前来剿灭山匪。姑娘不要害怕,我会救你出来的。”   落嫣一时愣住,救她出去?庞啸川喊她姑娘,究竟有没有认出她来……不过,众所周知,解忧公主已经死了,他大概把她误认为被山贼强抢上山的民女了吧。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庞啸川已冷下脸转而对三个山贼严肃喊道:“放了那姑娘,我就绕你们一命!让你们滚!”   “快,用刀架着我的脖子……”落嫣往后退了半步,朝保护她的少年低声道,“威胁他,不放你们走就杀了我!”   少年一惊,犹豫起来,落嫣急得直使眼色,再慢庞啸川就看出来了。   正在这时,一道红影翩然袭来,白色烟雾弥漫,落嫣只觉眼睛一阵辣痛,天旋地转找不清方向间,一只有力而柔软的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牵引着她跌跌撞撞往前跑。   “是我!”柔中带着硬的女子声音传来,居然是娜兰!这几日的山地战,她带着人四处游走伏击,今天恰巧路过青龙山,却不想正好撞见这一幕。   落嫣听出是娜兰,心里莫名安定了许多,边跑边忍不住去揉疼痛的眼睛,娜兰急忙制止:“别揉!是石灰粉。方才情况紧急,只好不分敌我全都撒上了,没事的,回去用水洗洗就好!快跑!”   再说庞啸川这头众人被撒得一身白色粉末,直捂着眼睛一阵闹腾。庞啸川忍着刺痛睁眼一望,见不知何蹿出些人来,一人拉着一个方才被包围的山贼狂奔入树林,还有几人负责断后,不断回头张望。   庞啸川望着被穿红色裤裙的女子拉住奋力奔跑的熟悉身影,心头一阵恼怒,下令众人追击,便带头追了上去,还吹响唿哨召集附近的部下。   娜兰听闻灵敏,听见踏草而行的声音,知道敌人有包围意向,便吩咐众人往北边跑。庞啸川使出轻功左突右绕,眼前林子却越来越密,山贼们明显比他们更熟悉地形,尽往树多草深的地方跑去。   娜兰拉着气喘吁吁的落嫣,鼓励道:“快!再跑几步就到天女峰了,那边到处设有陷阱,他们就跟不上来了!”   天女峰的陷阱,落嫣是领教过,天上地下无处不有,让人防不胜防。   庞啸川带着群眼睛被迷伤的的红兔子一阵猛追急赶,却猛然发现旁边之人一声“啊”后挂到了树上,再一回头,后面没使轻功的军士都已经躺倒了陷阱了。   一眨眼间,短短几步,庞统领就损兵折将不少人,遥望着那道被红衣女子拉着越跑越远的身影,他咬紧了牙,止住脚步,不再追赶。   众御林军军士见庞统领突然沉下脸冷然站立,一言不发,气息萧瑟,只以为他会下令返回,却不料他盯着那远去的身影片刻后,猛然伸手抓过身侧一人的腰间布袋。被挑选前来救落嫣的这些人,都是御林军里有些绝技之人,比如庞啸川身侧这人就扔得一手好飞刀。   其实庞啸川也是一个飞刀好手,刹那间便蹭蹭三把飞刀齐齐飞出。娜兰警觉动静,灵活躲过两把,飞刀钉在树干上嗡嗡作响,不料第三把竟是慢于前两把,当娜兰以为危险已经过去之时,后背一阵尖锐剧痛,直击得她一声呼痛后扑倒在地。   ------------------------------------------------------------------------------   天女峰山寨,这里,是戎玄不让落嫣来的地方,只不过落嫣也没看出什么不一样来。此刻,娜兰正昏迷在床,一向红润有光泽的脸庞此刻两颊却泛起异样潮红,口中不知喃喃低语着什么。   洗过眼但两眼仍红肿得似兔子的落嫣坐在床边,揪心地握住娜兰的手,听得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熟悉的声音随即传来:“她怎么样?”   落嫣激动地一下跳起,提裙迎出门去。几日未见,戎玄明显劳累奔波过去,憔悴许多。他身后跟着许多人,胡利黑着脸望着落嫣,似恨不得将她用目光凌迟了。   好在落嫣并不在意,她一颗心全在戎玄身上,眼里也只看得见他。   “落嫣,你没事吧?”他大步上前,对上落嫣欣喜的眸子。   “我没事!你呢?听说你受伤了……”落嫣握住他的手,忧心地将自己相公上下打量一番。   “那都是骗你中计的!那个胆小怕死的喽啰我会让人找到处死的。”戎玄冷冷道。   他此刻说话的冷,让落嫣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握住戎玄的手也忍不住缩了缩,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好似不认识了此刻的戎玄。   “娜兰怎么样了?她在里面吗,我进去看看她。”戎玄并没有给落嫣太多与他叙叙离别情意的时间,甚至没有问起她红肿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便转而蹙眉问起娜兰,说话间已松开落嫣的手,和身后的胡利已经从其他山寨带来的大夫一同进了屋。   手中的温暖徒然撤离,落嫣一阵恍惚,他们几人擦肩而过带起一阵凉意,似她于掌心握住的都是秋风。落嫣颓下肩,低头转身走开,面向屋侧的一丛竹子静静站着。   一开始,屋里很安静,似应该是大夫在给娜兰诊脉看伤。突然,里头声音大了些,好像起了些争执。饶是落嫣没有兴致去听,也因离得近而听得只言片语。   “你怎么不能……娜兰心里有谁,你再清楚不过……伤在背上,男女大防……女子的身体岂是可以轻易让人看的……你不为她吸毒疗伤……谁为她疗……”   这些都断断续续,不知戎玄回了句什么,胡利的声音突然拔高,这几句可听得清清楚楚了:“亏你还记得你有娘子,可别忘了……她就是为了救你的好娘子才伤成这样!”   落嫣心头猛然一痛,似是被什么毒物蛰了口。   作者有话要说:挖鼻,为毛写到这里,我这么兴奋呢……捶地痛哭,其实伦家很CJ滴!   ☆、55最大的遗憾   屋里突然静默,安静到让人怀疑方才的吵声只是错觉。   两道被拉长的影子映在屋中地板上,伫立不动。而事实上,站立着的两人锋芒相对,目光碰撞在空气中,胡利唇角微一抽动,眼中愈发迸出烈焰。   “胡利,胆小的不是我,是你!你一直喜欢她,却不敢说。”戎玄琥珀般的眸子渐渐染上深沉的墨色,如一团乌云在翻滚。   胡利闻言,心头猛然一跳,急忙攥紧汗湿的手心,却仍不肯收回锐利的目光。   “千钧一发的时刻,也不能让你有胆量伸出肩头去为她承担?!”戎玄虽脚步未动,却让胡利觉得一阵强压扑面迎来。   “你们不要再吵了!”细弱而带着颤意的声音突然岔入。   戎玄和胡利两人齐齐侧首望去,站在门口之人脸色苍白,眼睛似哭过般红肿不堪,单薄的身子被秋风中轻飞的衣袂衬得愈发柔弱,然出口的话却是坚定无惧。   “不用争了,我来吧!你们毕竟是男人,怎么说来都不方便,我既是这山寨里除她之外惟一一个女子,又受她救命恩情,理应报答,就让我为她把毒吸出来吧!”   戎玄脑中轰然作响,想也不想就果断回拒:“不行!吸出毒液很危险,一个把握不好就会被毒药反侵自身,绝对不行!”   “我不怕,你教我!”落嫣依旧坚决。   胡利急了,发狠道:“你们夫妻二人倒是情深意长,谁管娜兰死活!都滚开,我来!”   “来不及了。”一声低叹从床头传来,那大夫将娜兰的手放回被中,连连摇头。   “什么意思?”胡利和戎玄同时惊呆。   “就算中毒当时立刻为她吮出毒液也来不及了。娜兰小姐当时正急速奔跑,浑身血液流动较快,这毒又是攻心之毒,一入人体就直攻心脉而去。如今,已是毒入心脉,回天乏术……”   屋内三个人如木偶般齐齐杵着,一片死寂。   半晌,一向冷静自持的胡利突然发了疯似地揪起那大夫吼叫,说他一定有办法救她,落嫣想不到冷冰冰的狐狸会有如此疯狂的一面。他吼声之大直震得人耳膜发痛,戎玄的眉头也越蹙越紧。   突然,戎玄右手极速地朝胡利后颈大椎穴一点,毫无防备的胡利便瞪眼直直倒下,戎玄迅速扶住他倾倒的身子,招呼人进来将其带走。   胡利被带走后,屋里安静了许多,也尴尬了许多。戎玄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床上的娜兰,严肃冰冷道:“你们都出去!”声音不大,却比胡利的大吼大叫震慑人心,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大夫默默收拾药箱站起,悄然退出,独留下落嫣无措地站在屋中。   “你也出去,我要为她疗伤。”戎玄轻言,径直朝床走去,没有再看落嫣一眼。   落嫣咬紧唇瓣:“也许……我可以……”   “不用,你出去吧!”戎玄果断回绝,声音不辨喜怒,然这迅速的回答却似一把冰刀钝钝地割在肉上,让人又寒又痛,逼得落嫣将已到嘴边的“我可以帮你”生生哽回喉中。   屋外日头渐渐西沉,落嫣坐在门前大石上,盯着那蛋黄被贪心的山坳慢慢吞下,一点儿不觉饿,直到边上人催促数遍才恍惚意识到该吃晚饭了,然实在毫无胃口,于是晚饭就这么免了。   好半天了,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天黑了也不点灯。屁股早被石头硌得麻木了,浸入骨髓的秋凉蔓延至心底,落嫣第一次体会这般心境,冷静的绝望,无法言说的悲哀和内疚弥漫,强烈的爱情占有欲与宽容碰撞,这些混杂的情感冲击得她快疯了。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门响悠悠传来,仿佛开门之人也是有气无力。落嫣突然浑身一紧,想回头却又不敢,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好容易才移动脖颈慢慢回首。   戎玄疲惫地立在门口,见落嫣坐在屋外,眼里闪过一道讶异光芒:“你怎么坐在这儿?天凉了,快回屋去。”   落嫣的心微微松下些,看这样子,娜兰应是一时无事。落嫣扶着石头站起,麻木的双腿微微打了个趔趄,她定定凝视着戎玄背光的眸子,问:“她怎么样?”   戎玄轻叹口气,摇摇头:“就看她能不能醒过来。”   “你累了一整天了,去吃点东西好好休息,我来守着她。她要是醒来,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落嫣勉力稳住有些虚浮的脚步,走到戎玄面前。   落嫣站直只到戎玄下巴,以这个最适合情侣互望的高度凝视,此刻却非暧昧甜蜜,而莫名地生出些奇怪的疏离,两人都觉出不自在,落嫣错开眼神,戎玄咳嗽一声将目光移到落嫣单薄的衣物上,二话不说就脱下外袍利索给她披上。   落嫣方欲说话,突听得有人急匆匆来报:“禀寨主,据探查的弟兄来报,山下包围的人马突然撤了。”   戎玄神色一凛,蹙眉道:“撤了?”沉思片刻,吩咐道:“传令下去,不许任何人下山,更不得掉以轻心,所有人保持警戒、随时待命。”说完,戎玄低头对落嫣道,“娘子,你先帮我照看一下娜兰,我去去就回。”   还不待落嫣反应过来,他便已经转身大步离去,身影融入天女峰的青黛山色中,落嫣合上微张开的嘴巴,垂眸叹息,拉紧了还带着他体温的那外衣。   ------------------------------------------------------------------------------   秋风从窗棂缝隙挤入,吹得昏暗烛火摇曳不止。今夜的烛火格外凄黄,将娜兰潮红的脸庞映照得愈发病态,她张了张唇,蹙眉低喃着什么。   落嫣凑上前去一听,似乎说的是:“热……好热……”   落嫣犯难了,从来都只有别人照顾她的时候,她何时伺候过病人。好在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落嫣回想一番,便有了主意。她在屋中找了只铜盆,到门外石缸中舀了半盆凉水,打算用自己的手绢打湿,给娜兰覆额头上降降温。   端着水返回屋子,落嫣费劲地一手端着盆,一手关了门,刚一回身却被吓得差点没将手中的盆扔下,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而这人此时正满怀怨恨地站她身后死死盯着她。想来也是,被戎玄打昏一下,也不至于睡到明早。   落嫣急忙端稳了摇晃的铜盆,怕把水晃泼。她本来对胡利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见,他不喜欢她和戎玄在一起,她也不喜欢他,很简单的事。这么想着,落嫣便面无表情地兀自端盆绕过胡利。   胡利闪身拦住她:“你要干什么?”   落嫣深吸口气,淡定道:“给她降温。”   胡利轻哼一声,笑得讽刺:“我不信,你这水里要是有毒呢?”   落嫣徒然怒了:“胡利!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同你无冤无仇,你非得把我想成十恶不赦罄竹难书的坏女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胡利接口厉声道:“你把娜兰害成这样,难道还不算!又想打坏主意!”说着便去夺落嫣手上的水盆。   落嫣犟劲儿也上来了,死活不肯给,两人推搡之下,落嫣狠狠跺了胡利一脚,胡利往后退了半步,趁这当口,落嫣索性借着怒气将水朝他泼去,可抓盆的手却莫名滑了下,失了方向,一刹那,满盆凉水一滴不漏全泼到床上的娜兰身上。   满面灼红的娜兰突然打了个寒颤,就浑身筛糠似的颤抖不止。落嫣吓傻了,只知道拎着盆杵在原地,胡利慌忙上前抱住娜兰。   门口,戎玄也呆住了。他推开门看到的第一幕就是落嫣将一盆水泼到身中剧毒昏迷不醒的娜兰身上。   “娜兰!”他风似的从门口瞬间奔至床边,将娜兰从胡利怀中抢过。   落嫣手中的铜盆哐当一声落到地上,她不知所措地望着戎玄斜递过来的失望而愤怒的眼神,喃喃道:“不,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胡利,你去升火!快!我帮她把衣服换了!快去!”戎玄没时间理会落嫣的解释,他吩咐完胡利出去将门关上,也不管屋中是何状况,就将娜兰扶起,动手剥她的衣服。   落嫣惊得目瞪口呆,她相公在她面前脱另一个女人的衣服,而她还没有理由去指责,甚至当他说:“来搭把手。”时,她还真的只有上前去帮忙。   落嫣挪到床边,脑子里如一团不停搅拌的浆糊,恍恍惚惚间已经伸出手去解开了娜兰的肚兜带子。   娜兰盖的被子仍是夏天的薄被,水很容易浸透,水色的肚兜湿答答地贴在她肌肤上,那起伏的曲线让同为女子的落嫣都羞为直视,然戎玄却面不改色心不跳,似看到的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家什物件,只是在脱裤子时,扭头别开脸,让落嫣去做。   两人将娜兰的湿衣服换下,戎玄又从衣柜中找了件自己的中衣为她穿上,用衣服裹了娜兰换了处房间和床榻,这么折腾一番,胡利的火也升好了。   见戎玄抱了哆嗦不止的娜兰坐在床边烤火,胡利温柔而担心地在一旁注目,落嫣突然觉得自己成了这屋里多余的人,他们三个一起长大的人才是一家人,而她是真的成了胡利口中的大恶人。   落嫣心底一阵酸楚涌上,默默转身推门。木门发出的声音在安静夜里很是刺耳,落嫣恨不得那门不发出一点儿声响,让她悄无声息地离开才好。   “落嫣!”   意料之中,戎玄的声音传来,落嫣心头狠狠一颤,再迈不开步。他没有说怪她的话,也没有质问她为什么那么做,落嫣猜不到他到底怎么想,但这一声喊却突然地激化了内心潜藏一整晚的委屈和难过,直让眼泪差点掉落。   落嫣咬紧唇不说话,只怕一开口就是要哭出来。   戎玄轻叹一声,道:“好好回去睡觉吧,这里有我,你不用操心了。今晚我要陪娜兰,秋夜凉了,你照顾好自己。”   戎玄话音刚落,便见得落嫣猛然推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落嫣只管提着裙子往前跑,不知跑了多远,直到山寨边上有人拦住了她。落嫣怔怔抬头望着星空,璀璨而幽深。人的心什么时候可以像星空一样,容纳下看不清数不尽的深邃?   寒凉的秋夜分外孤独,没有戎玄的怀抱,也没有小桃花的陪伴,落嫣在床上睁着眼睛躺了一整晚,她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似乎她什么都没做错,又似乎什么都做错了,一夜之间,她成了孤家寡人。   第二日一早,天刚亮,落嫣就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晃晃悠悠往娜兰的屋子走去。一路上见到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望着她,落嫣故意不去看,只管往前走,忽而听到身后过去的两人低声道:“娜兰小姐可惜了,多好一个人……”   落嫣似被雷当头劈中,拼命往那屋子狂奔而去,将门一把推开便气喘吁吁冲了进去,没有想象中的哭喊,见到的却是这样一副情景。   被炭火烤得暖意融融的屋中弥漫着悲伤,娜兰竟然已睁开了眼,戎玄半跪在床前握住她的手,低头抵在床沿,似是不想让人看见他神情。胡利满目悲戚地站在一旁,握紧的双拳骨节泛白。   “玄……你们别骗我了,我知道自己不行了……没事,死也就……那么回事,我不怕……”娜兰缓缓张口,努力笑着,“我这辈子……已经很满足了。最大的遗憾……也是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嫁给你……”   戎玄猛然将她的手握紧,头埋得更低,声音中压抑着万般痛苦:“别说了娜兰,别说了。”   “不……我要说,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娜兰摇头拒绝,依旧微笑,“不过我……不后悔救了你喜欢的人,既然我不能……给你一个家,就让她替我……照顾你。我和你……也只有来世了……真的好遗憾……”   落嫣怔怔站在屋中,浑身僵硬,直到胡利拽起戎玄,然后又拉着她一块儿出了屋,她依旧觉得像在梦中。胡利激动地说了一堆话,她都没听见,唯独一句话撞入她耳中——“难道你连将死之人的遗愿都不愿满足?”   戎玄面上紧绷,咬牙一言不发,眸中风云涌动。他能怎么做?不论怎样都是对两个女人的伤害。   落嫣赫然抬头,正对上胡利的目光。胡利看她的眼神已不再如刀割凌迟,而换做凄凉无奈,他说:“寨主夫人,娜兰不会霸占你相公多久。就算吸出伤口的毒液,毒也始终没解,她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大夫说她最多还能拖三日。如果你同意的话,最好今晚就拜堂。”   作者有话要说:这小两口是内忧外患啊~外面庞公子虎视眈眈地等着,里头欠了人这么一个大恩情,真是好难啊好难……   谢谢xiyuxianxian姑娘扔的地雷~很开心生日时候被个地雷炸上一炸,于是偶头发竖直地狂敲电脑搞了这么一章来了,哈哈坏笑着飘走~☆、56负气出走落嫣脑袋嗡一响,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瞪眼死死盯着胡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她费劲的扭过头,将目光投向戎玄。   戎玄将目光紧锁在脚边一块石头,时常挂着无赖笑意的脸此刻绷得铁青,太阳穴上的青筋由于纠结而挣扎暴起,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只要娜兰愿意,我会成全她的心愿。”   落嫣心底的希望彻底被敲得粉碎,她本还心存希望,戎玄能说点什么,就算拒绝不了,至少也为她抗争一下,也算是对她的一丁点安慰。   “如果是我不愿意呢?”落嫣只觉一口气憋在心头,不吐不快,“你们怎么不问问我的意思?要是我不愿意呢?”   胡利眉头骤紧,方才刻意放缓的语调即刻又拔高:“你没有立场说不愿意,别忘了你欠她的是一条命!”   落嫣浑身一震,“一条命”三个字不断在耳边回响,没有立场?落嫣忍了许久的委屈彻底爆发,眼泪几乎同时夺眶而出:“你们都怪我都怨我!都是我的错!可我想这样吗?我想娜兰受伤想她死吗?你们怎么不去怪山下剿匪的那些人!怎么不怪你们自己是山贼,所以才让朝廷派兵剿灭?”   此言一出,戎玄和胡利都彻底呆了,戎玄猛然抬头望向自己娘子,眸中涌动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眼泪模糊了视线,戎玄的神情也变得如此不清晰,落嫣抬起手背狠狠擦去泪水,冷冷笑道:“好,戎玄,我算是彻底明白了!娜兰怎样都是和你们一伙的,只有我不管怎样永远都不属于你们的一份子!即便嫁给你又怎样?你现在心里一定想宁愿中刀的是我,死的是我就好了对不对!一条命!好一个一条命,好重的一副担子,我挑不动也扛不起!如果你们非要我还这个恩情,我会让你们如愿的!”落嫣说完便果断转身离开,没有给二人反驳的机会。   望着她勉力稳住脚步踉跄离开,戎玄的心像是被牙尖齿利的猛兽啃噬掉一大块,疼痛得无法自已,提步便追了上去。落嫣听见脚步声,撒开步子越跑越快,衣袂和裙裾被枯枝荆棘挂住勾破也毫不在意。   戎玄使出轻功追了上去,跃到她面前,趁落嫣收势不及撞入怀中之机将她死死箍住,任其挣扎打骂,始终抿紧双唇一言不发也不放手。   半晌,生气的落嫣依旧像头倔驴般往外挣脱,戎玄这才蹙眉道:“落嫣,别胡闹了!”   这话像是魔咒般神奇地中止了落嫣的踢腾,她缓缓抬头,脸上犹挂泪珠:“我在胡闹?我在胡闹!是,我在胡闹,也许我就不该来这里,闯入你的生活,我应该在皇宫做我的公主!怎么都好过在一群山贼中间里外不是人!”落嫣咬牙愤愤道。   听完这句气话,戎玄脸突变,琥珀般晶亮的眸子渐渐暗下,定定看着她道:“你是公主也好,村姑也好,你嫁给我就是我娘子!此生荣辱与共,这山寨与你息息相关!‘义’字当头,娜兰为了救你连命都豁出去了,我本不想追究那么多,可没想到你真能狠下心说出这些话,能做出昨晚那种事!”   落嫣愣住,随即反应过来,又急又气道:“昨晚我!我不是故意的!是胡利来抢我的水……”落嫣越急越说不清,突然听得树林外有人喊:“寨主!寨主你在哪里?娜兰小姐不好了!”   戎玄一听,浑身的肌肉顿时紧绷,也不等落嫣说完,便拉起她一块儿往回走。落嫣见戎玄心急如焚着急娜兰的模样,知道他已不相信自己,满腹委屈愤怒之下,抓起戎玄拉住她的手,使出浑身力气咬下,口中不知是泪还是血,腥咸湿润。   虎口上一阵剧痛,戎玄咬紧牙关没有哼声,本以为会更痛,却见那低头咬人的女子一甩手扔下他,兀自跑了。   戎玄有一瞬的怔忪,望着那往寨中跑去的单薄身影,再看看虎口处印下的一排隐约渗血的牙印,然耳边传来越来越急促的呼喊,他只好收起继续追去的冲动,掉头往娜兰屋里行去。   进屋才知,其实娜兰只是昏过去,她初听胡利说戎玄要娶她,激动之下昏了过去。戎玄见状,默默叹了口气,娜兰已经用行动做出了回答,她怎么会不愿意嫁给他呢?胡利悄然退出,就近选了间屋子,命人简单收拾一番,摆上香案和红烛,没有铺天盖地的红缎,也不设酒席,就只举行拜堂仪式。   又是喂药又是低唤地折腾了一上午,中午时分,娜兰终于醒了,一醒来便激动地握住戎玄的手,不敢置信道:“玄,你真的要娶我?你……你不嫌弃我……嫁过人么?”   “我怎么会嫌弃你,你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从小如此,永不会变。”   娜兰失望地喃喃:“妹妹……”   戎玄望着她伤心的眼神,突然觉得娜兰很可怜,不管外表怎么洒脱,始终是个痴情的傻姑娘。他虽早意识到对落嫣的感情和对娜兰不一样,但此情此景,也只能让娜兰误以为他对她还有男女之情。   “从前是妹妹,今晚就不是了。”戎玄握紧娜兰的手,笑了笑。   娜兰娇羞一笑,似想起什么般蹙眉:“可落嫣……她……”   “她没事,她昨晚守着你,早上也还来看过你。”戎玄被她这么一提醒,猛然想起自早上一别,已半日没有看见落嫣,心里突然极度惶惶不安,想抽身去看看她,毒已入心的娜兰又依赖他,时刻握着他的手不松开。   好容易挨到了下午,戎玄扶娜兰起来收拾打扮一番,胡利笑着携了只笛子进屋,说即便没有唢呐和吹唢呐的人,今晚他也要用笛子吹出最美妙喜庆的礼乐为娜兰送嫁,娜兰开心地听着胡利为她吹的曲子。戎玄陪着微笑,悄悄招来手下,低声吩咐了几句。   吉时将到,虽没有红盖头,但娜兰一身红衣竟衬得病重的她面若桃李、容光焕发。戎玄在一旁笑得勉强古怪,不知为何,他自派遣手下出去后便心神不宁。   “吉时到!前往喜堂吧。”胡利笑着望向幸福的娜兰,他学过些卦象,这吉时便是他推算出来的,虽不说样样都好,但至少是这一天里最好的时刻了。   戎玄弓下腰去背坐在床边的新娘,却见他派出去那小喽啰神色仓惶地跑进来:“寨主!出事了!夫人不见了!”   戎玄一听,矮下去的身子顿时打了个趔趄,即刻站起来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方才去夫人屋子,敲了半天门不见开,我就大着胆子推门,结果一个人也没有,然后找遍整个山寨都不见她。”   胡利有些不高兴道:“大喜的日子不许胡言,夫人不就在这里好好坐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娜兰。   戎玄怔怔望着门外,仿佛外界再说什么做什么都与他无关,他嘴里只反复喃喃着两个字:“落嫣……”随即失魂落魄地往外狂奔。   坐在床边的娜兰傻傻望着戎玄远去的背影,一颗心迅速枯萎,幸福如此短暂,还没来及仔细体味这滋味,就看到它已经远去。   胡利大惊,怒吼:“戎玄,你给我回来!”才要追上去,却听得咕咚一声,回头便见娜兰已一头栽倒在地。   ------------------------------------------------------------------------------   天女峰脚下,搭起的简易帐篷中,庞啸川正伏在一张当地老猎人所绘的天女峰地图前研究。他昨夜命令大部分士兵退守,着轻功上好和懂得暗器陷阱之人先行去拆解陷阱。其实,这并不是最好的办法,但四周山寨的山贼随时可能来增援袭击,落嫣还在他们手上,庞啸川等不及也怕来不及。   “启禀将军,卑职在清理山下陷阱时抓到一个女山贼!”   听得军士来报,思索入迷的庞啸川只随意嗯了声,挥手让其退下,突听得帐外传来一个略微沙哑却熟悉的声音:“大胆!放开我!我是解忧公主,带我去见庞啸川!”   庞啸川心头大震,疾步行去,掀帘一看,顿时觉得呼吸都滞住了。她来了,她居然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庞啸川心头狂喜,急忙大声斥道:“快放开她!”那军士松手后退。庞啸川难抑心中激动,几大步便迈到落嫣跟前。如此近的距离,一伸手足以把她完完全全地抱进怀里,万般情绪奔涌心头,像红日喷薄而出青云,如暴雨后肆意挥洒的骄阳烈日。经历了这么多,他真的不想再在她面前隐瞒自己真实的感情。   落嫣望着面前这个狂喜之情溢于言表的男人,曾与他有过的短短几天相处时光从记忆深处浮出。   他大胆违逆了假公主的命令,用外袍为她隔绝了凉风,将她带回了家。   他逗她开心:“这些都是女孩子爱吃的东西,谁见过上阵杀敌还揣包蜜饯在怀里,闲暇之余来两块。”   他对有些涩然而失落地说:“我只是想保护你。”   虽然那时的她不是解忧公主,但是她记得表面刚强的他内心的温柔。   落嫣一声无声叹息,从回忆中抽身而出,目光重新投放到面前男子身上,只见他黑眸闪烁如星辰,似有千言万语在心,见她看他,便微笑着伸手入怀,不知在摸索什么。   落嫣疑惑地望着,见他小心翼翼掏出一个布袋,将布袋解开一层又一层,最后露出一团用手绢包裹的东西。   他笑着看她,将那东西递来,笑容像是个初识情滋味的少年,与往日冷峻气场的庞将军判若两人。   一阵山风吹过,手绢被掀开,里头竟然露出堆密密挤在一起的蜜饯,晶莹剔透的蜜枣和嫣红的樱桃粘在了一起,圆圆的梅子也被压得扁扁。   庞啸川顿时有些窘,自责地笑了笑:“都压坏了。”   落嫣望着那双黑眸,讶异非常,她此刻已恢复了解忧公主的模样,早不是当初和他相处时缪兰夕的样子,他如何知道她是当初的那个“缪兰夕”?知道那些关于蜜饯的故事……   庞啸川却以为她在嫌弃这包没有了卖相还可能有怪味的蜜饯,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没有一直把它揣怀里,前些日子在路上一直都用罐子单独放置……”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还是在上次那家蜜饯铺买的。”   落嫣心头一阵酸涩涌上,鼻子里突然堵堵的,急忙别开头装作看别处风景。   庞啸川伸在半空的手微微颤抖,半晌,见她没有接的意思,有些失落地缩回。他默默凝视落嫣片刻,随即后退半步,铿然单膝下跪,俯首行礼:“末将庞啸川叩见公主!救驾来迟,请公主重责!”   作者有话要说:唉~庞公子啊~写到此处,果断把我写得惆怅了……   来嘛妹纸,来个妹纸主动上前安抚安抚庞公子~~~突然发现这娃还是个深情的高富帅……   ☆、57向心请缨   落嫣的理智被这一声“公主”拉回现实。庞啸川果然是知道她身份的,前日诱她下山围堵的时候,他称呼她为姑娘,是怕山贼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而伤害她吧,只是他的围追堵截也给她带来了大麻烦。   落嫣想到娜兰垂死的模样和戎选憎恶的眼神,心头骤痛,眼前一黑,捂住心口踉跄半步。一双手稳稳托住了她的胳膊,属于男子的阳刚气息袭来。落嫣本想推开他,自己站住,可却身不由己地软软靠了过去。   她这一路惊险走下山来,只凭着前日上山的一点点记忆绕过了几处大陷阱,大多时候是她也说不清生死地瞎跑瞎撞,边跑边回忆起山上的一幕幕,悲愤郁结之下早就心力交瘁,这会儿安全了顿时觉得虚脱无力。   庞啸川见落嫣半边身子都不受控制地倚到自己身上,心狂跳不止,托住她手腕的手不敢用劲,额上竟渗出细密汗珠,上阵杀敌也不见胆怯出汗的他此刻却心慌得如同个胆怯少年。他垂眸看向公主的脸,这般近的距离,甚至数得清她微微颤动的睫毛,直到注意到落嫣越来越苍白面色,他才惊觉不对,急握住她的手连喊:“公主!”   落嫣闭了眼低声道:“扶我坐会儿。”下一瞬便觉身子已腾空,庞啸川竟然打横将她抱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帐里走。落嫣虽然惊讶,但也无过多力气去计较,便由他去了。   营帐内除了席地而卧的一层褥子再无其他,庞啸川将落嫣放到那薄褥上,拉被子给她盖住。想到不知落嫣在山上受了何种非人的待遇,他就怒不可遏,只恨不得立刻踏平此山,而此刻他更忧心的是落嫣状况,便回头吩咐帐外的人去请军医。   “不用,我只是太累了,躺会儿就好。”落嫣摇头拒绝,说完静静闭上眼。   庞啸川在旁边大气也不出地静静看她,生怕打扰到她休息,想再多看会儿,但又实在忧心她是否有伤,最终还是依依不舍地起身往外走,打算背着她出去吩咐手下把军医召来。   “你别走!”落嫣突然睁开眼,“我有话跟你说,耽们误不起这个时间了,我现在就要说。”说完便挣扎着爬起来。   庞啸川眉头一蹙,急忙收回往外的步子,三两步迈到落嫣跟前,扶她肩膀坐起。他定定望着落嫣,心里低叹一声,她还是一样的固执,想好的事谁都改变不了。   “解药拿来。”   庞啸川一怔,他万万想不到落嫣说的有话跟他说,开口就是这句,遂不解道:“什么解药?”   “别啰嗦,快给我!我要拿去救命的!”落嫣喘了口气,急切道。   庞啸川确实冤枉得很,他压根想不到什么解药和他会有联系,更没想到他手下之人的飞刀都是淬过毒的。   落嫣性子急,见他蹙眉不知想什么,便道:“你们前天是谁用飞刀伤了那个穿红衣的姑娘?”   庞啸川微蹙眉头回想了一番,老老实实回道:“是我。”   “是你!”落嫣声音骤然拔高,睁大眼睛,“那不就对了!既然飞刀是你的,那你就一定有解那刀上毒的解药!快给我!”   “公主……”庞啸川大为震惊,“难道你要救山贼?这群匪徒是朝廷缉拿的要犯!为害一方,动机可疑。公主你居然要……”庞啸川站起来在屋里踱了一遍,痛心疾首地望着落嫣,“公主可知这群山贼有逆党之嫌,私通逆党是……是死罪!”   落嫣深吸一口气,坚定道:“我知道!但我必须救她。我不想欠她什么,一条命太贵重,下辈子也还不清,这辈子必须做个了断。”   庞啸川自然听不懂,凝视着那这朝思暮想的容颜,心情极其复杂。公主从山贼劫持时间已不短,与他们生活一久,难免会有些感情,毕竟山贼没有杀公主,也算是一个恩情。这么想着,庞啸川做出一个重要决定,此生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将公主为山贼求情要解药这件事向任何人透露分毫,从此以后,就把这当做一个秘密永远放在心底。   两下清脆的击掌声响起,一个军士即刻掀帘入内,庞啸川沉声吩咐:“把任飞叫来。”   接下来的事并没有想象的顺利。那个叫任飞的军士便是飞刀的主人,此人在御林军中号称神射手,刀法极准,但少有人知他还嗜好调毒,由于皇城之内不允许随意制毒,他也不敢造次,直到这次被庞啸川挑中跟随剿匪,他便跃跃欲试地为心爱的飞刀都淬上了各式毒药,这下,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扔中娜兰的那把飞刀到底淬的是什么毒。   落嫣急了,娜兰随时都有性命危险,这可如何是好。庞啸川倒是镇定许多,他一面安抚落嫣别急,一面命令任飞去仔细辨别剩下那些飞刀的毒性。   眼见已是午后,马上就要日落西山,庞啸川对落嫣道:“公主,此处太危险,我们必须马上撤离。”   既然公主已经救出,再强攻处处是陷阱的天女峰已然没有了太大意义,此刻保护公主是最重要的。   落嫣愣了愣:“撤离?这么快……”   庞啸川凝视着落嫣的眸子点头:“末将此次前来并非只是为了剿匪,剿灭山匪是我御前主动请缨,而救公主,是我跟自己的心请的缨。保护好你,是我一生一世的重任。”   他的目光灼热而直接,再不似从前的隐忍,落嫣架不住这目光,埋下有些发烫的脸,甚至忘了追究庞啸川是怎么知道她没死而是在这山里的。   庞啸川行军打仗惯了,雷厉风行说走就走,一拨人火速撤离了天女峰山脚。他说什么也不让落嫣下地走路,而是背起她走。   落嫣回头望向云雾飘渺的天女峰,斜阳夕照,青翠山峰遍染浅金淡橘,树木葱茏的半山腰似乎还可以看见山寨的房屋,她的心突然不知所措,她想离开,想离开辜负了她心意的戎玄,可为何当这种离开真的变成现实的时候,她如此纠结难过。   在树林中走了不久,耳中便闻哗哗之声,不多时眼前出现一条不深不浅的小河,所有人都开始脱鞋挽裤腿,庞啸川回头对落嫣笑着说了声抱歉,然后将她放坐在一旁的草地上,他自己也迅速脱下鞋袜卷起裤腿,将军靴放入随身携带的一个布袋中,然后系在腰间。   落嫣再一看,只见众人都有这么一个缝制粗陋的布袋,便问道:“你们这是要干嘛?这袋子是装鞋用的?”   庞啸川笑了笑:“我们淌河进来的,若是手上提着靴子,敌人突然出现,岂不是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这些袋子是我请青龙镇吴县令帮忙弄来的,粗麻布缝制,日后该该也还能他用。”   落嫣正感慨庞啸川是个会持“家”的好将军,军士中却起了小小的骚动,有人低声怨道:“上次被蚂蝗叮的伤口到现在还没好……”旁边不少人附和,再看众人聚在河边,也都一副极不情愿下河的表情。   庞啸川面色沉下,站起来转过身去,发牢骚的不敢再言,众人都噤了声。落嫣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河畔突然安静得很。   窸窣之声响起,不过片刻,庞啸川已经褪下了外袍的右肩,落嫣惊讶不已,不料更惊讶的还在后头。只见他右肩至手肘处竟有不下五六处圆圆的旧疤,尤其上臂的肌肉上那几处更明显。   他道:“军者,保家卫国!若一点苦头都吃不了,大梁养你何用?水蛭叮咬都受不住,何谈战场奋勇杀敌!”说到此处,庞啸川的声音沉痛下来。   “我肩上的这些箭伤全是一次战役所伤。那年夷部入侵,来势汹涌,一夜之间仅占数十里。何将军乃镇守南疆的元帅,仍以七十高龄之躯提刀上阵,不想早有预谋的夷部调来改良弩箭围攻他,老将军为国捐躯时,满身箭头睚眦欲裂,我只恨为何来晚一步,只来得及用手臂为他挡住几只残箭,而不能用背!七十岁老将尚且如此,你们有何颜面呼痛喊累!”   庞啸川的声音回响在山谷,句句铿然。   落嫣也被震撼住,透过庞啸川胳膊上的那些箭伤,仿佛看见了当年那场战役之惨烈悲壮。在场的军士莫不低头默然的,更不乏面有愧色之人。   “听我号令!下河。”庞啸川话音刚落,众人便齐刷刷地站起,列队下河。庞啸川背上落嫣,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落嫣伏在他背上,胆寒地望着清凌河水,却始终瞅不见那会吸血的可怕东西,便将目光收回到背着自己的这个人身上,他印刻着旧伤的肩膀宽阔而厚实,像一条平稳的舟,载着她渡过河流。   落嫣小声问道:“有多少贵公子靠祖辈隐蔽在京城过着声色犬马的日子,你却到边关投身行伍,那些刀光剑影你就不怕么?”   眼见落嫣的裙裾就要垂到水中,庞啸川将落嫣往上颠了颠,把她背得更高,浅笑一声,答道:“怕。刀剑无情,怎能不怕。当年的我一心想着要建功立业回来娶心上人,一身热血奔赴边疆,谁也挡不住。”   落嫣心头剧颤,不敢再问,她怎么不知道庞啸川说的是谁,可她已经嫁给了戎玄,心中虽恨,可始终还是放不下。   ------------------------------------------------------------------------------   庞啸川背着落嫣率众来到了大屏山外的谷地时,天空已经变成了深沉的墨蓝色,月亮初升,大营里四处灯火。这片稍微平坦开阔的地方,就是前些日子落嫣和戎玄一起站在山上望见的“星河”所在之处,当时戎玄那些点点亮光是军营的火把,落嫣还有些不信,不想这么快就亲身验证了。   庞啸川将落嫣安置到军营中间,命令两个近身侍卫贴身保护,寸步不离大帐之外。落嫣奇怪他还要去哪里,庞啸川却笑着说他就在隔壁,让落嫣安心休息。   落嫣睡不着,外面有巡夜的士兵不断走动,大营里是不平静的,但天女峰上应该更不平静吧,戎玄今天傍晚就和娜兰成亲了,今夜可是他们的洞房花烛。落嫣这么想着,紧紧捂住了心口,好像这样就不会痛。   她迷迷糊糊躺着,不知过了多久,突听得外头传来几声低呼:“将军……”落嫣惊醒,坐起来仔细一听,竟然有庞啸川低沉的声音:“她怎么样?”   “启禀将军,一切正常。”   月色下,庞啸川衣袍上的青霜点点闪亮,他的裤腿湿了一半,夜风一吹膝盖处隐隐作痛。庞啸川点了头,长舒了口气,听到她一切都好,满身的疲惫就都顿时烟消云散了。   他刚要转身离开,却见营帐门帘猛然便掀起,落嫣披着外衣站在她面前,定定看着他:“你去哪里了?”   庞啸川愣住,他万万想不到落嫣还没有睡着,手中握着的袋子也来不及收起。   “那是什么?”落嫣眼尖,说着便伸手去拿。   庞啸川脸色骤变,迅速闪开:“别碰!有毒!”   落嫣一惊急忙缩回手,庞啸川望她,叹了口气道:“我先把飞刀拿给任飞验毒,等会儿回来找你。”   落嫣诧异道:“飞刀?你去哪里弄的?”   “任飞说他的飞刀每把都不一样的毒,来这里总共只用了三把飞刀,就是那天被我扔出去的三把,两把扎在树上,只有一把伤到人。我把这两把拿回来,他全部检验一遍就知道伤人的那把是什么毒了。”   “两把扎树上……”落嫣重复念了一遍,遂发现问题所在,失声大喊起来:“要取回那两把……你!你回去天女峰了?!你疯了,这么晚了,半夜三更的,万一掉进陷阱怎么办?还有白天那条河,晚上你怎么看得见?”   落嫣越嚷嚷越大声,庞啸川眼里的笑意愈浓,他目光一扫,门口的侍卫便知趣地绕开,反正将军回来了,这门不要他们守也安全了。   庞啸川望着惊慌的落嫣,淡淡笑道:“心里有你,夜里便看得清。况且,若是不帮你将心中的债还清了,把这心结解开,你不开心,我也会难过。”   落嫣心头一紧,不知所措地低下头:“既然回来了,就赶紧休息吧。”却没留意道庞啸川嘴角抽动了一下,似在忍着什么痛。   落嫣狠狠心转身放下帘子,在大帐中站了半晌后,一咬牙又掀了帘子跑出去。   摇曳烛影,庞啸川正用药膏将腿上肿起的数个红点涂抹,一人突然闯了进来,见此情此景,呆成了个木头人。   落嫣好半天才将大张的嘴巴合拢,盯着他满是红肿的小腿,心惊胆颤:“疼么?”   庞啸川镇定自若地将裤腿放下,笑道:“本来是疼的,想到是为了公主被咬,就不疼了。再有你这么一关心,大概药膏都可不必涂了!”   落嫣勉强笑了笑,讷讷半晌,试探着开口:“你返回天女峰,有没有遇到什么人?比如说想捉我回去的山贼……”说完,她满目期待地瞅着庞啸川,又觉得她无趣无聊得可以自抽几耳光。   庞啸川想了想,无奈道:“公主,那些山贼又不会告诉我他们要干什么去。”   作者有话要说:好嘛,一片齐刷刷的倒戈之声~唉,越写越觉得庞公子让人心疼,偶这造的什么孽啊,偶滴心也好痛啊~☆、58玉佩谜解落嫣恼怨地皱起眉,恨自己为何要问这个傻问题,难道还对戎玄抱有什么期望不成?她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中,丝毫没有留意两道灼灼的目光正大胆而放肆地在她脸上巡梭,捕捉每一丝表情。   “公主这么晚还没睡,是害怕山贼再追来么?”庞啸川噙着淡淡笑意,“公主请放心,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再让那群山贼再碰你一丝一毫。明日我就着人护送你回京。”   落嫣猛然抬头望他:“明天?回京!”   庞啸川点头,为难地蹙眉:“只可惜我不能亲自送你回去。”   落嫣心头一阵失落汹涌而来,就这样结束了吗?这所阴差阳错的际遇,这样就走到了终点?回了京,就只能把这一切当做一场梦。   庞啸川见落嫣失魂落魄地立在那里,她眼里的伤心欲绝深深刺痛了他。他不知道她到底在山贼手里有怎样伤心的记忆,但是他已经不想再问,他只想要她的未来,彼时的过往如东流入海的河流,不会再倒回。想到此处,他毅然决然地站起来,大步走到落嫣面前,伸手一捞将把她的手包入掌中。   他的唇不过在她的额前几寸,热热的呼吸彼此交缠,落嫣惊于两人之间如此之近的距离,下意识便往后退去。庞啸川握住她掌的手稍一使劲,落嫣便退避不得,反而上前了半步离得更近。   “公主。”庞啸川的声音低哑而微微颤抖,“多少年了,在血雨腥风里穿梭,我都一直渴望能握住这双手。”   落嫣的心怦怦直跳,竟没有勇气抬头看他的眼睛。   “边塞之夜孤独萧瑟,站在城头望去,只看得见莽莽山脉和无边草木,但有一样东西却一直温暖我的心,让我更坚定自己的选择,更有勇气走下去。每夜我都将它贴在心口入睡,因为这样就会梦见那个女子。   有时梦里真的会看到上一次见她的模样,她长高长漂亮了,不再是胖乎乎的小姑娘了。我每次回京都会想办法去看看她,但唯一次印象最深。微服出宫的她在巷子里给乞丐施舍钱财,善良到把发簪耳环都摘下来送人,却招来恶霸觊觎,以为她傻好欺负便要调戏她,她一怒之下扇了那人两掌。她刚转身,那恶霸又要去追,我便上去替她狠狠教训了那人一顿。谁知我帮了倒忙,京城里后竟传开谣言,说她刁蛮无礼,两追风掌把人打得昏死过去。”   庞啸川说道此处甚是无奈地苦笑了一声,落嫣浑身的血都像要凝固一般,几乎要不能呼吸,被庞啸川握住的手心渗出点点汗意,耳畔的话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心上,让过往一点点清晰。   “每一个我见她的场景都会反复出现在梦里,不管她是在宫外还是宫里。有时梦的时间更近,她穿着色彩斑斓的常服宫纱坐在皇宫的宴会上,却比那些举止端庄身穿正统宫装的公主更有魅力。她总是骄傲地笑着,只有我知道她的骄傲会为她心里的人放下。因为,她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更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一枚温润柔亮的东西晃到眼前,轻软的穗子扫过鼻尖,落嫣心头骤紧,缓缓抬眼望去,只一眼便登时呆住。十年前的记忆翻涌而来,落嫣将目光移到庞啸川脸上,记忆中那模糊的少年影像慢慢与眼前之人重合。   落嫣这才猛然想起下午河边庞啸川脱下衣袖的时候,她晃眼瞅见他右臂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当时只道是战场上所伤,此时才想起极有可能是当年为救她被那恶人所伤。   “是你?”落嫣颤抖着声音问道,他黑色的眸瞳像是一汪无尽的深潭,波动着令人心醉的幽光。   庞啸川定定看她,半晌才道:“是我。”   落嫣闭上眼,一阵难以自拔的心慌意乱,这是怎样一笔糊涂账!那人不是徐安吗,为何会莫名其妙变成她一直不喜欢的庞啸川?   “既然是你,在我铺天盖地找寻救命恩人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出现!”落嫣睁开眼,咬牙愤愤道,“我找了你那么多年,等了你那么久,我阴差阳错嫁给了别人,你都不出现!你倒是说那时候你死哪儿去了!你现在又出现干什么?!”说完便要甩脱他的手。   庞啸川愣住,眸中懊恼的神情展露无余,他紧紧握住落嫣的手,坚定道:“我不放!从此以后,我都不会放手!你骂得好,我傻我是痴儿!我不知道你一直在等那个你送给玉佩的人,只想着你一定喜欢大英雄,我当年若是武艺好些,也不至于狼狈被刺了一刀,拉着你落荒而逃,总想着有朝一日成为万人无敌的大将军就能回来娶你。只是万万想不到,三年前我偷偷回京看你,你送我的玉佩在街上被人偷走了,没有了玉佩和你相认,又听闻公主万般挑剔的传说,我便想着公主自是看不上我。直到后来听说公主为了报当年之恩,嫁给了徐统领家的公子,我才幡然醒悟。”   庞啸川心痛欲绝地蹙紧眉头:“我才知道不是公主挑剔,是公主一直信守承诺,在寻找当年救了她那人。只可惜,彼时的我太懦弱,竟然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如若不然,今日一定是另一番情景。”   另一番情景……落嫣怔怔望着紧紧握住她手的庞啸川,心中巨浪滔天,如果当时庞啸川出现在她面前,她就不会认错徐安,也不会和缪兰夕有那些纠葛,然后就不会魂魄错位,不会掉进山贼窝遇见山贼,再然后,她此刻也不会在这里,作为将军夫人,她一定在京城里和那些百无聊赖的女眷一样,绣绣花盘盘家常,生子育儿……   果然是另一番情景!可那只是如果。   “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落嫣觉得一阵疲倦,这些错综复杂的事让她本就纠结的心更凌乱不堪。   “有用!我不会再胆怯,等此番剿灭山贼,我回京第一件事就是向皇上求娶公主!你喜欢微服出宫,我陪你,大江南北,你想去哪里都行。你喜欢吃的东西,我都记得,今生还这么长,我会一样样学做给你吃。我只想让你开心,看见你笑,落嫣,别再皱着眉好么?”   落嫣被提醒,这才发觉自己一直紧蹙眉头,便长叹了口气。   “落嫣,让我们一起完成当年的约定吧!虽然我来晚了,但是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这辈子让我牵着你的手,一起变成发落齿摇的瓮妪,看儿孙满堂,白首同归也不离不弃。那个约定,我没有忘,你也一直记挂心头不是么?”   落嫣浑身一颤,不知所措地望着他期待的眼眸,正在这时,一声刺啦脆响,如水月光突然流泻而下,营帐顶上竟然被利刃划开道巨大裂缝。一人从那裂口跃入,庞啸川急忙搂着落嫣护于怀中,疾步后退,与此同时拔出佩剑指向来人。   当他和落嫣看清来人时,两人却是极不一样的心境。落嫣的心像是要跳出来一般,一天没有见这个人,倒像是已好几年,原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止是说思念,也说怨恨一个人的时候。   庞啸川认出此人正是当年客栈中偷袭他成功,抢走了“缪兰夕”之人,暂且不说他来做什么,此人是山贼无疑。   庞啸川冷冷一笑:“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连营!”感觉落嫣在怀中瑟瑟发抖,便狠狠道,“惊吓了公主,我必让你死无全尸!”   庞啸川话音刚落,帐外便涌入数名侍卫,皆握雪亮长剑,齐刷刷指向刺客。   戎玄没有接话,甚至看都没有看围进来的那些军士,此刻,他的目光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庞啸川搂住的那人身上,庞啸川的话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女子冰冷不屑的眼神,这数里连营的兵马也不可怕,因为她一句话也许就可以让他掉进地狱。   戎玄定定看着落嫣,见自己娘子被别人搂在怀中,一颗心像是被划开一道巨大伤口,鲜血淋漓。   “落嫣……”戎玄涩涩开口,声音嘶哑低沉,然这名字沉淀太久,喊出来却不知该如何继续。   “住口!公主闺名岂是尔等刁民能随意直呼!”庞啸川怒了,将落嫣往侍卫中间一推,便要挥剑刺上去。让他想不到的是,落嫣扯住他袖子,紧紧挽着他的胳膊,颤颤开口:“别,不要放开我!”   这柔弱的声音堪比世上最好的溶剂,可以融化最坚硬的钢铁,庞啸川一阵心疼,缩回手重新将落嫣搂入怀中,道:“好,我不放。”   落嫣似不想再看戎玄般,低了头,咬牙心一横便将头埋入庞啸川怀中:“我不想看见他!”   戎玄浑身一震,一动不动地静静望着落嫣仅露出来的半边侧脸,此刻他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心如刀割。   “娘子,跟我回去好么?”   感觉埋首不语的怀中人又是一阵战栗,庞啸川紧咬牙关,心中一阵醋意翻涌。娘子?莫非公主真的嫁给了这个山贼?怎么可能!公主这个高傲的心性,如何会看得上一个山贼!   “拿下!”庞啸川抱紧落嫣,往后退了两步,对手下挥手道。   数柄雪亮长剑齐齐刺来,戎玄依旧一动不动,目光依旧紧锁落嫣,直到最后一刻才腾空跃起,长剑刺了个落空,戎玄已经直袭落嫣和庞啸川所在。   两剑交锋,庞啸川本就心意难平,此刻更是手下毫不留情,虽护着落嫣在怀中,但剑剑杀机毕现。   “别打了!”落嫣被带着左闪右进,骤然出声道。   两剑一碰之下撞开,竟都听话地没有再打。毕竟,一个一直沉默的人说的两个字比一直聒噪的人说两个时辰的话都能引人注意。   “别打了,啸川。”落嫣仰视着庞啸川,尽力用平静语调对他道,“他只不过是想抓住我做筹码,为他的心上人索要解药罢了。你也知道为情所困、真心牵挂一个人的感觉,既然如此,我们就成全他吧。不是已经让人验毒了么,就把解药给他吧!”   戎玄浑身的血都集中到了头顶,直冲击得他眼前一片空白。庞啸川则欣喜不已,公主居然直呼他为啸川。   “娘子!”饱含万千情感的一声,戎玄喊得痛彻心扉,却又还有一丝丝的期待。   “他已经疯了,多说无益。我困了,我们回大帐歇息吧。”落嫣揪住庞啸川的衣襟,侧首将头贴上去。   “娘子!”戎玄只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一向嘴巧的他此时除了会喊这两个字,竟不知还能说什么。   “休得胡言!我岂会是你的娘子,我要嫁的人是像庞将军这样的大英雄,我和他早有约定,今生结缘,玉佩为证。我已经决定和他在一起。”落嫣说着,从庞啸川怀中掏出那块玉佩,用手指轻抚那带着对方体温的玉佩,那样的仔细轻柔,有着万般的温柔与深情。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从今往后,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幸福,互不相干。如果你还有点廉耻的话,就快滚。”落嫣轻声道,却字字重有千钧。   戎玄如被雷击中般呆在原地,如果说娜兰临死让他觉得悲痛欲绝,那此情此景只让他觉得生不如死。   “赶他走,他不过是个疯子。在山寨里他曾经帮助过我,就算是报恩吧,你也别抓他了,赶他走就是!”落嫣转身,用极低的声音对庞啸川道。   庞啸川蹙眉凝眸望向落嫣,犹豫片刻后轻叹口气,微微点头,命令道:“给他解药,放他走!”   ------------------------------------------------------------------------------   天女峰上,胡利守着昏迷中仍蹙眉低喊戎玄名字的娜兰,心急如焚,娜兰的毒似有发作迹象,戎玄却不知所踪一整夜。外头,漆黑的夜空已泛起了青白,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照射入屋。   正在这时,一个小喽啰欢喜地前来报告,说寨主回来了。   胡利站起身,只见晨曦中,一道被拉得极长的影子缓缓出现在门口,行动僵硬而缓慢地移进屋。   顺着影子往上一看,胡利不禁吓了一跳。一天未见,戎玄却像是苍老了十岁般,神色凄迷,眼底满是苍凉悲伤,步调沉重而迟缓,如有千斤重的拖累。   胡利本想是揍他几拳问他到底去哪里了,竟抛下娜兰不管,见他这般落寞便暂时忍住了。   戎玄走到娜兰床前,失神地将一个小纸包递到胡利手中,只说了两个字:“解药。”胡利正诧异,却见他已经转身,如一具被偷走魂魄的躯壳般无意识地游走开来。   解药很有效,娜兰本已到了濒死的边缘,一副药吃下去,到午时便已经恢复几分意识,欣喜若狂的胡利急忙遣人去告诉戎玄这个好消息,然那人却回报说,四处都找不见戎玄。   胡利心中一思量,大概猜出了几分,便让人照顾着刚醒的娜兰,亲自出去寻找戎玄。   天女峰顶,峭壁陡岩,颤巍巍的岩石如有神力相助般层层垒在一起,摇摇欲坠却又矗立千年不倒。岩石之顶可独望千山风景,更可御风于足下。那处的险峻没有些功夫是上不去的,可上去之后敢坐在那里的也是极需要胆气的,但如戎玄此刻这般坐在那里喝酒的更属于置生死于度外的。   胡利心惊胆战地低低吼了声:“玄,你不要命了!”   戎玄仰脖喝了口酒,痴痴笑道:“秋风飒飒,甚是凉爽!真是天凉好个秋!”畅快!   胡利揣摩一番,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有什么难事说开就好,要喝酒,下来我陪你!喝多少我都奉陪,正好有一件喜事要庆祝,娜兰已经醒了。大夫说她的毒已经解了六成!”   戎玄依旧面朝千山,却不再言语,目光望向山间云雾下的那片军营,那些雪白的营帐里,总有一顶下有她——他的娘子,可是她已要跟他一刀两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妹纸啊~可怜一下突然出差的人吧,我可终于写完这一章了,早知道要出差,就该存点稿子的,呜呜呜……裸奔党伤不起,不过幸亏偶有大纲~嘿嘿得瑟ing~出差在外,更新都是东一块西一块地挤时间写的,没及时回复妹纸们的评论,回来补上啊~么么~乃们也回么伦家一下嘛~☆、59惊闻突变山下,营帐中的两人也枯坐了整晚。   昨夜庞啸川起先真是喜难自禁,落嫣的话是他梦寐以求的肯定,他欣喜若狂却尽力压抑心头的狂喜,他想成为她的依靠,想做那个不管面对什么都能一直冷静稳重的庞啸川。   然他渐渐发现公主神情不对,公主决然挽着他转身离开时看向那山贼的目光是不屑、厌恶的,但刚踏进隔壁营帐,她就脚下一软险些跌坐到地上,将她扶起后,她也只是如失了心智般迷茫地坐着。   庞啸川试着安抚她的情绪,她好似没听见般兀自愣神,最后竟怔怔吐出句:“我想一个人呆着可以么?”   庞啸川蹙眉凝视公主,犹豫片刻,极轻地叹了声,答道:“好。”出了营帐,他并没有回去,而是挨着帐帘坐了下去。一层帘步将不过几步的距离隔开,一个在里一个在外,两人就这么默默守到了天亮。   -------------------------------------------------------------------------------   “公主,吃点东西。”庞啸川端着碗热腾腾的粥站在外头,语声轻柔道,不见里头有反应,他心头一紧随即撩起门帘迈入。   营帐内空荡荡的,落嫣匍在勉强算得上是件家什的地铺上一动不动,庞啸川大惊,将手中的粥碗一扔便奔过去。掰着肩膀将其扶起,见落嫣双目失神地睁着,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泪痕。   庞啸川蹙眉伸手抚上她额头,触手滚烫,心惊道:“公主,你病了!”   落嫣是病了。秋夜寒凉,她趴地铺上捂着脑袋断断续续哭了大半夜,被子也不盖,能不病么?   她这一病,庞啸川是既忧又喜,他本就不舍得那么快放开这双好容易才牵上的小手,只巴不得立刻剿清山匪,然后亲自陪着公主一路看着风景培养着感情地回京去,到京再求亲便刚好合适。因此昨晚的他一想到明天就要送公主回京,也是万分纠结的。   如今可倒好,公主一病,回京之事也就耽搁了。只不过落嫣的心情和身体状况更让人忧心,庞啸川不敢慢待,急忙为她加厚了褥子,又召军医为其诊脉抓药。这么一番折腾后,落嫣终于肯闭上眼躺下去歇会儿。   见她蹙眉紧闭双目躺着,庞啸川的心也揪着难受,已不由自主地做出亲昵之举,将她鬓角乱了的发丝理顺。想起她还饿着,又望了望地上那碗打翻的粥,庞啸川笑道:“我再去做一碗,第一次煮粥不知味道怎样,正好打翻了,第二碗一定见长。”   落嫣睫毛微微抖了几下,没有出声,庞啸川笑着继续哄道:“公主一定要给微臣这个面子,你若是瘦了,我怎么跟皇上交待,更别提向他求娶公主了。”   落嫣愈发闭紧了眼,轻叹了口气。   一转眼几日过去。尽管庞啸川仔细照顾,落嫣那点小伤风始终不见好。他忙着布置围剿,心里又挂记落嫣,反倒是他瘦得快一些,不过精神头倒是很足,瘦了些愈发显得精干。自从将落嫣救出后,他便不再往山里跑了,就算去也是当日去晚上必回来守着她。   有心人还感觉得出庞将军有些心急地想尽早拿下这群草莽,只不过此等草莽确实如庞啸川怀疑的那样,非一般土匪之流,山贼们从被打懵了的最初那段时间过来后,摸清了庞啸川的套路,果断放弃了一些山寨,重新整合力量,有意识地诱敌深入,然后分块包围。   庞啸川当然知道己方在不熟悉地形方面要吃大亏,当初绕过八卦阵迅速深入山贼窝内部也是贵在一个“快”和“奇”上,如今山贼反应过来,自己反倒陷入了被动。   山贼的机动灵活和地形熟悉弥补了人数的欠缺,而庞啸川的作战方案已失去最初的辉煌效果,双方势均力敌之下陷入拉锯阶段,不是谁想尽快结束就结束得了的。   -------------------------------------------------------------------------------   暮□临,千峰薄云缥缈,层云之上悬一轮皓白明月。天女峰一片热闹,附近几个山寨的人马都齐聚在此,庆祝白天反包围消灭了一股不小的官府兵马。前几天他们被追得抱头鼠窜,如今扬眉吐气,一朝得胜,个个喜形于色。   几个分寨的寨主也个个喝得满面红光,其中一人打着酒嗝举着碗酒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对坐在上首的戎玄道:“都靠寨主领导有方才打得那些梁国狗丢盔撂甲!我再敬寨主一碗!”   戎玄单屈右腿,斜倚在椅子上,眯眼望着面前喝得歪歪倒倒的众人,目光飘渺迷离,他似笑非笑地端起酒碗,仰脖一饮而尽。   胡利提醒道:“大家都少喝点!只不过一次小捷,还没有大获全胜,万万不可骄傲。”   戎玄不语,抬起酒缸又倒满一碗,自斟自饮。胡利夺过他的酒碗,蹙眉道:“你这个寨主的就不能做做好榜样!”   戎玄斜睨他一眼,极不屑地勾唇一笑:“庞啸川有何好怕,喝醉了我也能打赢他!他在这山里耗得越久,就越不可能赢。”   胡利蹙眉摇头,低声劝道:“玄,你最近喝酒太多,不管胜败都往肚里灌酒,非喝疯了不成!”   戎玄轻笑,再不管被胡利夺走的酒碗了,索性拎起了桌上的酒缸,胡利见状顿时火冒三丈,抬脚就踢。那酒缸脱开戎玄的手飞出,却见他身子一侧,脚蹬椅子横着飞身出去,伸手一勾便把酒缸重新抱住。   若不是顾着他寨主的面子,胡利此刻真想上去将他暴打一顿。自从他为娜兰寻回解药的那天起,夜晚寻他总是见他抱着酒罐。自小一起长大,胡利深知戎玄虽酒量好,但绝非好酒之人,见他现如今总是在夜里灌醉自己,也曾劝过他多次,可他却当耳边风,从来不听。   说也奇怪,戎玄虽每晚将自己灌醉,白天却清醒无比,丝毫不见夜晚酒态,反倒思维清晰活跃,俨然一个英明领导者形象,指挥起反攻得心应手,巧运地形优势屡出妙招,步步扭转了当初被动的局面。   胡利恨铁不成钢,拂袖而去,戎玄也不再跟众人纠缠,独自抱了灌残酒踉跄往天女峰山顶行去。今夜无风,他寻了棵歪脖子树坐树干上。四下里一片安静,远远听得山寨里的吵闹也好似在另一个世界,眼前的这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   戎玄自嘲一笑,自从落嫣走后,他最怕的就是夜晚,安静到万籁俱静可以听见自己心跳的夜晚,在遇见落嫣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这么孤单,没有了她在耳边聒噪,感觉生活都无趣得像是张枯黄的纸张,寡淡无味得让他不敢回想过去。白天尚可用战事将脑袋填满,到了夜晚就只能用这甘冽之物来麻痹自己,不是爱喝,只是不喝他怕自己会痛苦得发了疯。   戎玄倚着树干仰望夜空,恍惚看见月亮上奇幻地映出一张熟悉面庞,她的一颦一笑就如往事重现般一一出现,瞪眼鼓着腮帮子发飙、口吐连珠炮的泼辣,撅嘴撒娇、依偎着他做小女儿姿态的羞赧,还有开心时无拘无束地大笑……   戎玄呆呆望着月亮,不敢揉眼,只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不见,直到眼睛发酸再也支撑不住,就一瞬间,再睁眼,天上那轮玉盘居然干干净净再无任何影像。戎玄一阵失望,酒罐也失手掉落,滚下山的碌碌之声如同心也滚落的声音。意识突然清醒不少,他觉得无比心酸,再别说大笑,也许今生他都不可能再见她笑一次,哪怕是一个浅浅的微笑。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下,水缸中的圆亮顿时被绞得支离破碎。身体浸入冰凉的水中似乎让身体好受了些。往日都是醉中睡去,今夜自那轮月亮上看见落嫣的模样后,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戎玄将头靠在水缸的缸沿上,就那么闭目浸在了水中。不远处,一个影子躲在暗处静静凝望着他。凉水中的人一动不动,她也站在那里定如枯木,良久,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许是她太专注,没有注意到有人也在附近悄悄地陪她站着,待她走开才上前朝泡在水缸中的戎玄走去。   “玄,有多久你我没有说说心里话了。记得小时候,你每次调皮被主上处罚,都是娜兰替你求情,那时候我们三个多要好,如今倒成隔阂成互不信任的‘敌人’。”胡利望着泡在水缸中惟露出脑袋的戎玄道,见戎玄不答话便继续说,“我知道你天性喜欢自由,不想受过多束缚,我说的话你都不愿意听,可有一句话你必须记住——既是男人就必须承担责任。”   戎玄依旧闭眼,好像睡着一样。   胡利摇头:“喝那么多的酒都麻痹不了自己,面对现实吧。现实就是你那个娇滴滴的娘子已经弃你而去了。你既向娜兰许下婚约,那晚成婚之前又弃她而去,如今寨里流传的话对她很不利,你是否应该负起自己应负的责任?”   就在胡利以为戎玄真的睡着的时候,他突然悠悠开口道:“胡利,别逼我了。我不会再娶任何人,这辈子我一个人过。”   胡利一惊,疑他是呓语,却见他猛然睁开眼跃出水缸,湿淋淋地站在凉夜里,抹了把脸上的凉水,坚定道:“我的娘子是落嫣,这辈子都只能是她,可惜我现在才明白。我不配拥有幸福,没有她,我就自己过。”说完在胡利惊诧的目光中转身大步离开。   这个夜晚,落嫣也辗转难眠,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个熬到半夜才能睡过去的晚上,在遇到山贼之前,她整日没心没肺地笑笑闹闹,晚上从不见失眠,可自从和他在一起,便有了牵挂和烦恼,再然后就总是被他牵动心绪。这些日子,她刻意不去管剿匪之事,可总不免传入耳中,到后来她也看明白了,庞啸川和戎玄谁都不可能轻易消灭谁,至于谁受伤、谁被活捉更是不可能的事,他们都不是傻子,保护自己的能力还是有的。   落嫣有些怀念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爱让人幸福,却也要付出代价,尤其当失去之时,那种痛比之当初的甜蜜不知翻了多少倍。   大屏山夜色深沉,庞啸川的营帐仍旧亮着灯火,他对着那张地形图苦思冥想了好几日,始终想不出破敌更好的方法,虽说比起从前的剿匪兵马,他们此番已是取得了不小胜利,可距他所想的全盘歼灭还相差甚远。不见那山贼头子不知还在何处蹦跶,那些山贼也时不时半夜从山坡上滚些个山石来骚扰一下,越来越嚣张。   山上一片漆黑,山下一盏孤灯。每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忧愁与念想中,殊不知京城通往大屏山的驿道上,有人正怀揣一道八百里加急圣旨,骑着骏马风驰电掣赶来。   之前尚平静无风的秋夜,后半夜突然刮起了阵阵疾风。落叶飘零,树摇草卷,居然让人想到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句话。   落嫣醒来已是上午,醒来便听得外头阵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高高低低的吆喝和命令声。落嫣觉察不对,急忙起身,掀开营帐帘子一看便呆住了。   外头,绵延如雪的大片营帐全都不见了,惟剩下萋萋秋草和搭灶的炭灰痕迹,士兵们来来往往收拾着各种东西,已集结了一部分,还不断有校尉等催促加快动作。落嫣呆住,恍然发现自己睡觉的营帐已经成了这片山谷里唯一还站着的一顶帐篷。   沉稳的脚步声靠近,落嫣诧异回头望着庞啸川:“这是要干什么?搬家还是撤离?”   庞啸川面色沉重,强忍答道:“撤。”   落嫣大惊:“为什么?怎么突然要撤?”   庞啸川默然递来一卷黄绫。落嫣认得那是圣旨专用,心头剧颤,急急忙忙打开,手都忍不住发颤,一字字望去,心也一点点往下沉。最后只剩下一句话在脑海盘旋—“北羌入侵,边关告急,着接旨即日返京。”   天女峰上,一片金色朝阳的光芒。飒飒剑声随风四散,剑势凌厉,早已起来的戎玄正在屋后练剑,突然一个手下急匆匆跑来,神色震惊道:“寨主,山下大军撤了!”   戎玄初时以为听错,再问一遍,得到的结果却是山下大军一早起来就收拾营帐火速撤离。   听完这话,戎玄怔愣片刻,随即飞奔直上天女峰顶,那里可将远近大小山谷一览无余,果然,那片雪白营帐已经消失不见,大片铁甲潮水拥堵在山谷中间,正缓缓向山外涌去。   走了?!暂且不论他和庞啸川的输赢,戎玄脑中迅速反射出一个事实—大军撤离了,那公主也定然一起走了!   这些天,她不在身边,他好歹还能安慰自己爬上天女峰还能望见她的所在,而今后,难道连望一眼虚无的存在都成了奢望?戎玄只觉耳中一片轰鸣,滚烫的血液直往脑中冲撞,怔怔伫立片刻后便折身朝山下发足狂奔。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上午好,妹纸们,偶出差回来了~天气好好,樱花都开了~大家好么,嘿嘿祝看文愉快~好吧,其实不会太愉快,倒戈党都想山贼炮灰啊,偶晓得滴⊙﹏⊙b汗☆、60死也要相见和半个月前一样,通往大屏山外的土路再一次尘土飞扬。士兵们并不知匆忙撤离的真相,私下里颇有争议,有人怨怼劳民伤财,有人可惜半途而废,有混久了的则猜测是否朝中出了大事。   落嫣乘坐的马车就跟在庞啸川后头,由御林军高手重重保护。这马车是庞啸川早些日子便安排青龙镇吴县令准备的。当时不知公主何时病愈,只想早作准备。毕竟路途遥远,暂别提急行军,就说要公主跟着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儿风吹日晒到京城,也怕是要把娇嫩肌肤晒褪一层皮。   青山巍峨,绵延不尽。庞啸川眯眼望向高耸入云的天女峰,将缰绳使劲碾在掌,暗道:总有一日定再归来,踏平此山!   落嫣心中虽有数不清的离愁别绪,但她已然没有了留下的理由,山贼被她放狠话赶走了,娜兰现下也一定被救活了,青梅竹马的二人终成眷属,她这个过客终只是匆匆而过……   庞啸川见落嫣探出头望山中望去,知道她自离开营地就一直心神不宁,便勒马缓步与马车同步,小声安慰道:“公主不必担心,朝中自有良将强兵驻守边关,急调我回京也是为确保京城安宁,以防不轨之人趁机作乱。”   他的目光镇定无惧,有一种让人看上一眼便能安心的力量,但他的最后一句话却像是一只扰人的不吉乌鸦,盘桓在落嫣心头挥之不去。   ------------------------------------------------------------------------------   枯草干枝踩在脚下咯吱脆响,戎玄从没有觉得天女峰下山的路如此漫长,之前还嫌防敌所设的陷阱不够周密,如今却成了极大负累,好几次差点把一心求速的他给忽悠下去。   眼前树木越来越稀少高大,心知快要到山脚了,戎玄愈发加快步子。忽听得一声长长马嘶,接连又是好几声。戎玄心下生疑,何处来的马?难道是调虎离山计,还有官兵守在山下?   戎玄悄悄摸上随身的长剑。不远处灌草摇动,一丛枯黄苇草后突然探出一匹马的脑袋。戎玄毫不犹豫即刻拔剑出鞘,却见一人牵着那马走出。   “娜兰?”戎玄千算万想都没有料到会是娜兰。   娜兰走到目瞪口呆的戎玄面前:“去吧!追她回来。走路赶不上的,用轻功也追不了多久,没有匹马怎么行。”   戎玄心中一时百味杂陈,凝视着那双清澈眼眸,半晌才道:“谢谢。”   娜兰摇头笑笑,将眼底的失落化作一抹流光:“别废话了!快去,去晚了追不回你娘子可别赖我!”   戎玄动容无言。娜兰却低头摸摸那马的鼻梁:“小念快带他去,不许耍脾气,好好跑!”   这马是娜兰的坐骑,是一匹千里宝驹,最近这些时日憋在山里有些烦躁的意向,被主人安抚一番后才温顺地低下了头。娜兰将缰绳交到戎玄手上,温暖的手指与掌心相触,两人都愣了一下。   这一瞬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娜兰脑中恍惚浮现一个画面:一个瘦小的身影倔强不屈地挺直着脊背跪在堂前,一个小姑娘猫腰蹭着墙根悄悄摸过来,将他手心摊开,温暖的手指尖抵住他的掌心,一把圆溜溜的东西便骨碌碌滚落手中。她着急道:“我爹看得严,你先吃点花生,我一会儿给你拿饭团来。”   同样的一双手,从今以后都只会牵另一个人的手。娜兰笑了笑,缩回手。戎玄也将目光收回,再对她抱拳一谢,随即抓住缰绳果断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   已近傍晚,斜阳映照下半红半瑟的团团云朵浮于蓝天,四周山包渐渐低矮,却仍在大屏山区范围。庞啸川并没有下令扎营的意向,反而命令加速,今夜必须赶到青龙镇,绝不在山中留宿。   军队行进的嘈杂脚步声搅乱了山中宁静,归巢鸟儿被阵阵惊飞,本该悠扬的晚唱也变成了叽喳惊叫。此时行到的这处山谷颇为狭窄,且两岸高崖树木茂盛,适合伏击。庞啸川边警觉地四下扫视,边下令让众人加快速度跑步通过。   落嫣抬头望了望屹立青翠的山崖,这条路她走过,也知道走出这山谷,离目的地青龙镇也不远了,也意味着彻底离开了大屏山……落嫣心底一声叹,也许真是到了该说后会无期的时候了。她往尘土飞扬的后方远远望了一眼,最后远远望了一眼,然后垂手放下车帘,颓然无力地靠于车壁上。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一阵急促高昂的战马嘶鸣骤然响起,伴随其主人的阵阵高喝,马声人声一时响彻山谷。落嫣听出是庞啸川的声音,大惊之下复又撩起车帘,然手却在下一瞬顿住了。   “戎寨主!别来无恙。”庞啸川冰冷声音里带着淡淡讥讽和深沉怒火。   落嫣吃了一惊,庞啸川居然认识了戎玄!她何时告诉过庞啸川?庞啸川甚至也从未没向她提起过这事!   “我要见我娘子!”戎玄的声音隔着车壁传来,干脆利落。   落嫣的心猛一颤,扯住窗帘的手紧了紧,一咬牙又狠狠心松开,索性闭了眼缩回车壁的角落,将头埋入环抱的双臂间,把耳朵掩住。   外头的一切并没有因为落嫣的掩耳盗铃之举而停止。如果现在落嫣愿意掀开帘子一看,她会看见他的山贼相公横刀立马于十丈开外的山谷口,被枯枝荆棘刮破的衣摆在迎风招展,偏偏一贯玩笑不恭的俊脸此刻却严肃紧张至极。   庞啸川仰天一笑,忍住心头翻涌的醋意,冷冷道:“此番天意助你,我本也只好无奈放过尔等贼人!你却自己撞刀口上来。”说着他挥剑环指山崖一周,“山贼,此处就是你的葬身之处!”   “我不是来和你打架,我只想见她!我娘子。”戎玄琥珀般的眸子依然直视庞啸川身后不远处被众多御林军严密保护的马车。   “你见她做什么?小小一个草莽,你有什么资格说见她?”庞啸川不屑一笑,忽而长剑一挥,破空之声骤响,剑端直指戎玄。   “我有话跟她讲,必须告诉她。”戎玄眼睛都未眨一下,对包围上来的那些士兵视而不见。   “娘子,你出来见我一面。我有话想对你说,我犯了这辈子最大一个错误,已没有别的奢求,我只想再见见你!不管你是恨我还是已经不在乎了,在我心里面,你永远都是我娘子,我此生唯一的娘子!”戎玄用尽全身力气吼道,那声音回到在山谷里,山川峡谷不断重复着“娘子”两个字,汇成气势磅礴的一浪浪呼声直击人心。   坐在马车里环膝抱坐的落嫣用手紧紧捂住心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一松手心就会自己蹦出,然后顺着呼声奔到那人怀里。   庞啸川只觉心有一把烈焰燃烧,浑身被这怒火烧得滚烫,他不是傻瓜。抓到的山贼喽啰供出落嫣是压寨夫人时,他打死也不愿相信,更不愿相信落嫣和戎玄那些广为传知的恩爱故事。他宁愿相信公主是阴差阳错落入山贼之手,被这些叛党当做作乱犯上的人质。公主,他心目中一直高贵如女神的公主,怎会心甘情愿嫁给一个草莽之流?   而眼前这一幕更为可恨!山贼居然跑到阵前示爱,口口声声称呼公主为娘子。   “你见不了她了!你不配!也没有那个命!”庞啸川从牙缝中狠狠挤出几句话,便策马挥剑而上。   刀剑相撞的脆响突然响起,落嫣登时从座位上蹦跳起来。随着愈来愈激烈的打斗声,心也跳得愈发快,不知何时,手竟已抓住了车帘,然一想到回去也改变不了戎玄娶了娜兰的事实,落嫣登时像被兜头泼了盆冷水。   外头的两人却势均力敌,两剑相抵,怒目相对。   “你以为你真能以一人之力敌千军万马?”庞啸川冷冷道,“那晚是我放过你,今天纵然你有天赐神力也休想再看公主一眼!”   戎玄道:“她对你而言是公主,对我而言却是娘子。见不见我,她说了算!”   庞啸川望着戎玄坚定的眸子,只觉心头的嫉妒既要变成汹涌浪涛涌出,突然笑了一下:“可以。只要你放下剑,徒手走到马车前,我就让公主见你。”   戎玄眯眸望着庞啸川深邃如墨的眼底,两人就那样骑着马对峙。片刻后,戎玄力道一松,猛然撤回了剑,随即长剑“哐当”落地。   “好,我答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戎玄的话落地有声,伴着落地长剑的颤动尾音。他跃下马背,秋风掀动起他的被刮破的衣摆,沾染泥土的布鞋步履沉稳,高束起的乌发零落几根发丝,眸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那辆马车,仿佛目光可以穿透车壁,朝着落嫣所在步步行去。   突然,戎玄觉得后背一阵剧痛,竟是一旁的御林军为了保护公主向他提刀砍来。是了,没有庞啸川不准伤害的命令,他们都当他是敌人,是入侵者。更不知旁人是谁喊了一句:“他就是山贼头目!”一句话如野火燎原般迅速点燃了众人的仇恨。   到后来,竟变成了一场混战。原本就受命保护公主的御林军倒是很清醒,坚定执行保护公主之令,没有加入混站,因为事实是他们也不需过多阻拦,隶属京郊军营的军士纷纷上前围攻戎玄,早就将戎玄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其中不乏有有心领赏者,要知道虽然此行未能剿灭山匪,但取了山贼头目的项上人头绝对算是拔得头筹!这等加官晋爵的好事,庞统领既然放弃了,就别怪别的弟兄要去争取。   落嫣坐在车中听着这些触目惊心的喊杀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戎玄的声音便被这愈来愈成排山倒海之势的声音淹没,仿佛整个山谷都成了战场,而难以想象的是,他们的敌人其实只有一个。   落嫣浑身冰凉,再也坐不住,掀开帘子跳出车外,大声喊着:“住手!”然当她看清面前情景时,眼中只剩下死灰一般的绝望。   一身青衣被染成片片鲜红的戎玄立在萧瑟风中,夕阳渐沉的余晖洒在他身上,让依旧傲然站立的他有一种悲壮的美。他面上染有血迹,却在看见落嫣的刹那微微一笑。就这一笑,像是抽走了他浑身的力气,那具曾经给落嫣依靠的身躯轰然倒下。   落嫣发出一声自己都难以自控的尖叫,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拨开众人扑到他面前,颤抖着手没不敢去抱住他,因着他似乎无处不在的伤口。他做到了庞啸川说的徒手走来,把自己的剑丢下了,可这个傻子居然执拗到不会再去抢把刀剑抵御一下,血肉之躯又如何能敌得过敌寒芒利刃?   这一瞬间,落嫣觉得自己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出来?若是戎玄死了,那她活着做什么,与他一起死在这山谷里算了!这么想着,落嫣膝盖一软,竟跪到了地上,再也忍不住匍到戎玄身上大哭起来,摸着他温热尚存的身体嚎啕大哭。   “娘子……还能见到你……真好……”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耳中,落嫣抽噎着低头望向怀中,见戎玄染血的琥珀眸晶亮一如初次相见时,比之当初还多了浓烈的情感。   “我没有娶娜兰……你在我心里是唯一的……没人……可以替代……”戎玄费力地说着,落嫣心头剧颤,只知道紧紧抓住他的手道:“我知道我知道……”说着泪水如珠串串滴落,沾湿了戎玄的脸颊和衣襟。   庞啸川骑马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瞬,整个山谷都安静下来,仿佛只听得见公主的哭声。他知道公主和戎玄的情也许不是假的,他不敢冒那个险,所以没有选择亲手杀死戎玄,而是让戎玄自己选择赴死之路。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戎玄在公主心中居然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被俺写得好悲催~扪心自问,偶果断把轻松文写成了苦大仇深的正剧o(╯□╰)o 好吧,其实结局HE,这点偶是可以保证的~夜深了,妹纸们晚安~么么~╭(╯3╰)╮☆、61柳暗花明又一村方才还杀声震天的山谷此刻突然像沉入万籁俱静的深夜,一个泪人跪抱着一个血人被层层叠叠的士兵围在中央,庞啸川如失去表情的木偶般立在不远处,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秋风萧瑟,树叶哗哗作响,忽而这声响中夹杂了另一种辘辘的嘈杂声,只见两侧山崖滚落巨石无数,碾断树木轰隆滚落。   “快躲开!”庞啸川的声音很快被惨叫声盖过,围在落嫣和戎玄外围的士兵首当其冲,如无头苍蝇般四下逃散还是来不及躲避。落嫣惊慌望去,山崖两侧树林里突然涌出许多挥舞着大刀的山贼。   刀光剑影,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一时间山谷里一片混战。落嫣紧紧抱住受伤的戎玄,无措地望着这场混战。突然一条绿藤飞来缠住戎玄的腰,落嫣惊叫出声死死抱住戎玄不撒手,抬眼便见山崖之上悬着一条拧花的巨藤,胡利拽着绳端挂在半空愤愤喊道:“你放手!”   落嫣倔脾气上来,咬牙道:“不放!我死也要和他在一起!”   那头被缠斗住的庞啸川听见落嫣惊叫而回望,长剑精准飞出,将缠住戎玄腰身的藤子砍断。   胡利恨恨咒骂了声,只得飞身下崖迎战。庞啸川失去长剑,被来势汹汹的胡利逼得连连后退。山贼毕竟人少,主要目的是救人,不可恋战之理,胡利懂得,情急之下她吹出一声唿哨。庞啸川一怔,这种唿哨是闵地细细族召唤神兽的声音,他驻守边关时曾经听闻,眼前的男子会此术,不是细细族也是与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天边遥遥传来一阵悠长高亢的鸣叫,一道黑影掠过不远处的山峰直袭山谷而来,凌厉势头竟带起一阵大风。正在打斗的众人吃惊之下纷纷回头,一只体型巨大的大雕已擦头顶飞过。   那大雕本以为是应来救召唤它的人,一双利爪向胡利抓去,却听胡利指着落嫣和戎玄所在喝了句什么,它突然转了方向,一爪抓一个地将落嫣和戎玄提起就往上飞。   利爪袭来,落嫣大叫一声便紧闭双眼,再一睁眼居然悬在了半空,那爪子不偏不倚地勾住自己和戎玄的衣服。   底下的庞啸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插翅难逃的山贼头目居然真的插翅飞了,更可恨的是他还是和公主一起飞了。   “公主!”   庞啸川只觉得一种澎湃激荡的情感撞击着心房,胀满的胸膛被撑得疼痛,下一刻便化作一声长啸,他吼得面色赤红,连脖上的青筋都跳出。   落嫣被这悲愤欲绝的大吼震慑,心头一颤,壮着胆子往一片惨象的山谷望去,只一眼便不敢再看,闭了眼硬下心肠喊道:“庞将军,保卫京师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我会帮你们解除后顾之忧的!”   人已救出,胡利趁庞啸川分神之机,招呼手下火速撤退。庞啸川立在原地定定望着越飞越远的那处黑影,其副将悄然挽弓,欲射那大雕,却被他劈手夺过弯弓,一声悲喝,那上好梨木的弓箭竟在他手中折成两截,鲜红的血顺着断弓蜿蜒滴下。   副将望了望迅速遁入附近树林的山贼,又看向将军手中染血的残弓,急道:“将军,山贼要跑了!属下带人去追!”   “不必了。”庞啸川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微笑,似极倦般沉声道,“火速返京!”   再说那头,落嫣和戎玄被大雕抓住越飞越高,之前还看得见青山绿野,随即视线便被云雾所遮蔽。呼呼的风声刮过耳畔,但落嫣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奇怪声响,像是破布被撕扯的声音,侧首一看便吓了一跳,戎玄后背被割破的衣衫再也经不起那利爪的勾扯,就快要四分五裂。   落嫣急忙将其抱住,两人的重量顿时全集中在落嫣的衣服后背上,纵然戎玄这山贼用来给娘子做衣服的布料都是抢的上好货色,也经不起这般折腾。落嫣感觉不妙,可死活咬牙不放手。   好吧,看来他们夫妻二人真要践行她方才说的话了——死也要死在一起。   嗤啦一声,落嫣便抱着戎玄直直往下掉落,穿过一层层云雾,往谁也不知的地方掉落。   ------------------------------------------------------------------------------   落嫣是被悦耳的啾啾鸟鸣叫醒的,朦胧中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竹床上,旁边与她同盖一床被子躺着的均匀平稳呼吸之人正是她的山贼相公。   落嫣晃了晃脑袋,觉得这个梦很真实,转而一想顿悟道:原来他们已经死了!要不然重伤成那样的山贼怎么会面色如常地躺在她旁边熟睡。她低叹口气,虽说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可好歹还和这冤家在一起。人间做不了夫妻,做鬼倒不分离了。   落嫣这么想着,环顾了下他们的新家,自我安慰道阎王爷对他们还算不错的,这茅屋虽说简陋,好歹炒菜的锅、盛水的缸、吃饭的碗一样不少,更何况她坐在屋里都看得到外头一片翠绿,想必是风景极好。   正想着,便听戎玄嘟哝了声“娘子”,落嫣心头骤暖,喟叹一声伸手抱住他,俯首贴到他胸前。戎玄蹙眉轻哼几声,身子微微抽搐,落嫣不明所以,掀开被子一看,入目满是绷带,活活把戎玄裹得像只粽子。   落嫣奇怪道:鬼也需要绑绷带?一想到他是为见她甘愿变成这副模样的,便止不住地心疼。唉,心是最不会骗人的,自己果然还是放不下他。再仔细一看,落嫣身上所穿已不是那件被大雕利爪撕破的衣裙,不知何时已换做件寻常布裙,想来是做鬼以后都要如此吧!而且原来鬼也会肚子饿的,落嫣望了望灶台,琢磨着要是能有现成的饭菜吃两口就好了。   灶台上放着一口煮着东西的小铁锅,火苗安静地舔着锅底,白色热气伴着一阵米香溢出。揭开锅一看,竟是一锅白白糯糯的粥。落嫣一阵欢喜,怎地她想吃饭便真的有粥了!   她盯着那粥看了片刻,咽了咽唾沫,道:“到碗里去!”   半晌,那粥依旧在锅里咕嘟咕嘟煮得欢畅,落嫣纳闷不已,本以为做了鬼能有些法术,看来也没什么不一样。不过,这粥是谁煮的?难道不是应她的内心驱使,而是躺床上的戎玄做的?   落嫣想着便回头望去,却见戎玄已经醒来,正歪在床头使劲地憋着笑。他的傻娘子啊,居然异想天开到让粥自己跑碗里去,这种怪想法也只有她会有。   落嫣面上有些挂不住了,羞窘之下板了脸道:“笑什么?再笑我就全喝了,不给你留!”   戎玄心里更喜了,落嫣多久没跟他撒娇了,她此刻这双颊红透的模样真是熟悉又陌生。   落嫣何尝不是如此,前一刻他们还在生离死别,这一瞬居然变成了过平凡小日子的夫妻,正所谓世事无常,她可算是体验了一把。现下两人平静相对,竟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戎玄的目光在落嫣脸上仔细巡梭,只觉得她每一个表情都动人。哪怕是内心纠结地咬唇蹙眉,秋水般清亮的眼波也仿佛化作了甘冽美酒,让人凝视其中不觉沉醉。   感受到戎玄的目光,落嫣没有迎上,却一昂脑袋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提腿往门外走去。   “娘子你要去哪儿?”   “我今天心情不错,想去外头逛逛。”   “你不管我了?”戎玄低下头哀怨道。   “反正都已经是鬼了,我不管你,你也死不了!”落嫣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谁让你前段日子那么冷落我,就算要原谅你,也得先让你尝尝孤独的滋味才好。   戎玄惊讶地张大嘴巴,见落嫣已经转身往门口走去,便慌忙挣扎起身,可刚一用劲便揉着心口一头栽倒到床上,幽幽□起来。   落嫣本已迈出一半的腿顿住,用余光偷偷瞄了眼,不屑轻哼:就会装!扭过头硬了心肠往外走,听得扑通一声,她下意识回头,见要赶来追他的戎玄已跌下床去。   “相公!”落嫣一个箭步冲过去,费力扶住戎玄。戎玄柔柔弱弱地抬眼瞅了眼落嫣,紧紧抓住她的手:“娘子,你可别再离开我,要不然我拖着这残躯也要跟着你,娘子不知道鬼也是会死的么?鬼死了会变成聻,就算变成聻我也要跟着你。”   落嫣先被“残躯”这字眼震了震,又被鬼也会死这事惊了惊,瞅瞅绑得跟个粽子似的戎玄,无奈点了点头。   戎玄嘴角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意,满足地在落嫣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住。   一转眼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三四天了。落嫣他们身处的这间小茅屋位于一处云雾缭绕的山涧,屋子周围是结满各种奇珍异果的树,流水淙淙,鸟鸣山幽,恍若仙境般。   落嫣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只是奇怪阴间并没有想象中的阴森,反而美好得让人流连忘返。每每她跟戎玄说起,戎玄都一笑答之,只道不管是阴间还是阳间,只要和娘子在一起就是神仙。   戎玄的伤好了许多,已经能下地走路,虽然伤口还缠着绷带。那绷带不知道是进鬼门关好心的小鬼帮忙缠上的,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总之,落嫣心里依旧有些怕,戎玄说鬼也会死,这不得不让她担忧起他的伤势。   这附近似乎没有别的鬼居住,偌大一个山谷都是他们二人的。白日里,两人相携到屋外走走,采采野果晒晒太阳,屋里堆满了山谷里异香扑鼻的花草,直熏得戎玄嚷嚷睡不着。日子倒也惬意,但落嫣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这日天气晴朗,落嫣扶着戎玄走得远了些,在溪边发现棵结满紫红浆果的树,摘了颗一尝竟发现滋味非比寻常。落嫣大呼人间美味,当下兴奋地脱了鞋便要往树上爬,戎玄急忙拉住她,说跟前几日一样,摘些矮处的回去便可。   落嫣哪里听得进去,只顾望着那树顶一串串又大又红的果子摩拳擦掌:“宫里最高的那棵凤凰树我都爬得上去,这算什么!你放心好了,我的爬树功夫可是大内高手陪练出来的,整个皇城,无人能出我右!”   戎玄面上一黑,传说中皇帝老子闺女们该有的温柔娴静果然是与他娘子无关的。正想着,落嫣已灵活利索地爬上树去。   落嫣顺利抵达树干中间,还要踩着细枝往树顶爬去,腿却突然被拉住,随即腰肢一紧,落入一个宽厚坚实的怀抱,温热的唇瓣随即贴耳上来。她浑身倏地起了层鸡皮疙瘩,当听清戎玄贴耳说的那句话后,更是双颊滚烫起来。   “你上来做什么?”她故意说得理直气壮。   “我觉得树上尝果子的滋味一定比回家去好。”戎玄眯着眼一语双关道,他伸手摘下一串熟透的果子,修长的手指捏住那粒半透明的小浆果递至落嫣嘴边,笑得暧昧。   如着了魔般,落嫣顺从地张口去接,而戎玄的另一只手已经不安分起来,顺着她的腰际往上摸索,在柔软处轻轻掌握力道地揉捏。   落嫣口中酸酸甜甜,心却被撩拨得酥麻,抬眼望那双琥珀般的桃花眼也满是深邃的火光,敏锐察觉抵在小腹处那硬硬的东西,醒悟过来:“别!你还有伤!”刚说完,她也愣住了:“不对!你不是刚能下地走路么?怎么这会儿都能运轻功了!还有……”   剩下的话被堵回了喉间,唇舌纠缠,戎玄如同终于寻到了渴望已久的绿洲,死命地吮吸追逐那条小舌,激动地将落嫣揉入怀中。这灼热的吻比之从前落嫣经历过的都要更滚烫千倍,连脚下踩着的树枝乱颤起来,情迷意乱中她只能死死攀住戎玄的肩膀来稳住身子。   茂盛的树荫遮蔽了烈日,紫红的果串在不断身边摇晃。   修长手指挑开前襟,戎玄侧首将炙热的唇摩擦过落嫣的耳垂和脖颈,最后轻衔住她胸前的嫣红,落嫣浑身猛地一颤。戎玄察觉,坏笑着抬头:“此果才是人间美味。”   落嫣被他这句极其挑逗的话勾得一阵面红耳赤,却也想明白了一个问题,戎玄这厮的伤一定早就好了,不过是在她面前装羸弱,博得她时时刻刻寸步不离的相伴。   然她的理智很快就丧失在山贼的热情之下,腿间传来一种粗糙的触感,大掌抚过之处都带起一串战栗的火花,戎玄的手慢慢移到她两腿交汇处轻轻摩挲,修长的手指轻拈慢拨,还往里试探着进了进。   落嫣浑身发烫,微微闭了眼,甚至没有发觉自己已被褪得衣衫半掩。然戎玄的手就是磨人地撩拨她,浅尝辄止浅浅探了几下便只找准敏感之处揉捏,不见进一步行动。   落嫣难耐睁眼,正对上戎玄调笑的眼神,她登时怒了,一咬牙拂手抓了把戎玄身下:“若不是本公主心疼你前些日子受伤,早把你蹂躏得跪地求饶了!”   戎玄毫不讶异,惊喜道:“那现在补上。”   落嫣邪邪一笑,反压过去,将戎玄抵在树干上:“当然,本公主想强爆你……”   戎玄大喜,娇羞道:“娘子果真热情……”   落嫣邪笑着继续道:“的菊!”   戎玄面上的笑意僵住,一时如擦了锅底,不留意两人斜压的姿势已让背后的小树干达到极限,惊叫声中两人齐刷刷掉了下去,顺着树下斜坡翻滚了好几个来回才停住。   戎玄恼怒抬起头,着急查看落嫣有没有摔伤,却见她只顾指着他头上挂着的树叶大笑不止。戎玄摇头将树叶晃落,狠狠错了错牙,运功一震,身上的绷带便纷纷散开,露出结实的胸膛和紧实小腹。   落嫣惊讶地望着他已经恢复平滑的肌肤,讶异那些不知何时已经结痂掉疤的伤口。那头戎玄已经利索地把裤子一褪,在阳光下脱得赤条条,急不可耐地将落嫣的双腿打开抬起便闯了进去。落嫣惊叫一声,两人已紧密结合在了一处。   久违的感觉,让落嫣不适地蹙紧眉头,戎玄忍住想驰骋的冲动,俯身凑到落嫣耳边道:“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我忍得有多痛苦?天天在你身边,却又碰不得。”   “色鬼!”落嫣回瞪他骂道。   色鬼一笑:“我中了你的毒,只对你一个人色得起来。”说着便慢慢动起来,研磨得落嫣阵阵酥软。柔暖阳光下,两具身躯交缠在一处,如同放逐在荒野的爱侣般肆无忌惮地做着最原始冲动的事情。   许是知道这里只有他们二人,两人这次身心交融比任何一次都长,从树下翻滚到溪边,甚至在树上还趴着来了回。落嫣怎会知道当她扭扭捏捏地撅屁股倚在树枝上时,撩人得让她相公血脉卉张,恨不得把她一把揉进骨血里才好。   两人在山谷里直折腾到日落,到傍晚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小屋。远远便望见那屋里亮着烛火,二人对望一眼,都惊讶不已,明明没人回去过,那蜡烛是谁点的……   作者有话要说:%>_<%假期结束了……于是偶回来更文了,好好陪了爸妈一段时间,又出去玩了几天找灵感,现在才更,大家表砸偶……好吧,想砸的亲砸吧,偶已经躺倒了,任调戏哟亲~哈哈群么一个~╭(╯3╰)╮☆、62牵线的神仙落嫣悄然握住戎玄的大掌,手心汗湿一片,戎玄回握住,低头对害怕又故作镇定的落嫣轻笑道:“别怕。”   柔暖烛光洒满小屋,米香四溢,灶台上摆着几样简单菜肴,却空无一人。落嫣想起初初醒来那日也是如此,这会儿回想越发觉得诡异,只得胆怯地紧贴戎玄。戎玄四下扫视一圈,镇定道:“承蒙多日关照,高人可否现身一见?”   等了半晌都不见回应,落嫣咽了口唾沫,小声道:“什么高人,是高‘鬼’吧……”话音刚落,就听得屋里响起阵低沉嘶哑的清晰笑声,这笑声有些熟悉,就缭绕在他二人身旁却惟独不见其人。   “胡说!本尊可是神仙!”   落嫣打了个寒战,脑海中这声音和某一形象悄然重合,一时脱口大惊道:“你……你是那会巫术的老婆子!”   戎玄也吃了一惊,他同那巫婆打过交道,帮助落嫣魂魄回归原身的药就是他向其讨要的,可那个神神叨叨的巫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成了暗中照顾他们的恩人。戎玄疑此有诈,道:“我们夫妻二人都是凡夫俗子,能得遇仙人实乃三生有幸,这些日子承蒙仙人照看。既是故人,仙者不如现出真身让我二人当面致谢。”   那声音又笑了两声,随即变成了清朗带笑的男声:“本尊修仙已至幻化无形,既可成古稀巫女,又能做垂髫童儿,见或不见又有何干系?再者,你们二人不早就见过本尊?”   落嫣越发糊涂:“你当真是巫婆?!可若你真是神仙,扮作那害人的巫婆做什么?还让我把第一个男人的魂魄卖给你!”   戎玄的心哗啦啦碎作一地,他浑身一震,眼睛瞪得溜圆,不可置信地瞅着落嫣:“娘子!你!你说什么?”他很想从落嫣眼里瞅出点什么,然而落嫣眼里除了闪烁还是闪烁。   至此,他心中一个长久的疑问终于得到解答。想他们成婚当日,落嫣没有人世间任何一个新娘该有的羞涩或欣喜,她只万分纠结地大嚎:“别……你会死的……”   原来如此。   落嫣意识自己说漏了嘴,眼珠子转了两转急忙打哈哈道:“谁知道是你啊?我当时不也没办法么……”说到此处,她胡乱指着屋里空气愤愤道,“要怪就怪他!现在看来,他当初就是有意捉弄我的!”   那神仙老儿的声音有些委屈:“唉唉唉,说来也是本尊初初飞升时造下的孽,同那月下老儿斗酒输了,想着作弄他一番,偏偏碰了那不得了的红丝线,就把你姻缘线牵错了……可别小看那牵扯命格的姻缘线,牵错容易,可改了命格,要牵回来着实不容易。就说怎么把你和山贼捆在一处,可是让本尊煞费苦心啊!我说公主,你就不谢本尊一声?”   落嫣呆若木鸡,好容易才闭下张圆得可塞下只鹅蛋的嘴巴,气呼呼道:“你牵的,牵的是个狗屁姻缘线!我有家不能回,爹娘也不认我了,还差点没死在那个缪兰夕手上!”   那神仙并不生气,好脾气地笑了:“公主此话差矣,你那般骄横,本尊可本着诲人不倦的思想才让你们二人交换魂魄的。再者,若不经历磨难,解忧公主怎能明白谁才是真正的良人?”   落嫣彻底明白,原来眼前这不肯现身的家伙就是当初把她和缪兰夕魂魄掳上天交换了的神仙,还是那个无时无刻不在给他们制造麻烦的老巫婆,也许还是路人甲或路人乙,可能是任何一个人,落嫣甚至怀疑当初进京路上勾引戎玄的客栈女老板也是这神仙老儿。   也就是说,所有的困难和阻隔都是他一手策划。他扮成巫婆装害怕装贪婪,都是对他们这些尘世俗人的考验,当然也不排除有些事只是他在寻乐子。   缪兰夕自以为利用了巫婆,庞啸川自以为威胁了巫婆,其实,大家才是他玩弄鼓掌的棋子。   “还有何不明白,日后慢慢想~本尊今日是来告别的,线牵牢了,果也结了,本尊任务已完成了,日后的路你们自己走好!”   神仙话音刚落,便起了一阵足茅草屋顶掀翻的大风,戎玄忙将落嫣一把护于怀中,两人紧紧搂在一处。   风终于停了,落嫣想抬头,却无奈戎玄大手死死扣住她后脑,直到感觉他手劲松些才缓缓抬头,见戎玄一副不可思议的震惊表情,顺其目光回望,也呆住了。   四周哪里还有什么云雾缭绕的仙境,此刻二人身处的不过是处秋草金黄的山谷,鸟鸣啾啾,溪水潺潺,抬眼望去,天女峰矗立天边。   落嫣惊讶道:“天女峰!我们回来了?”   戎玄盯着高耸入云的天女峰,苦笑道:“不,是我们一直都没离开过。”   落嫣不解:“此话怎讲?”   戎玄低头望她温柔一笑:“傻姑娘,那神奇山谷都是仙人用幻术造出来的,我们本来就一直都在这里,就在自己家门口,只是山寨里的人找不到我们,我们也看不见他们。说来,这个仙者也有心了,若不是他用仙术治好我的伤,我早死了。”   落嫣脑子有些晕,傻乎乎道:“你没死?那我也没死?”亏她还一直觉得这阴间阳光明媚得像是天上,搞了半天就还脚踏实地稳稳当当地踩在人间的大地上。   戎玄无奈了:“只有你会觉得我们已经死了,鬼哪有大活人这肉身,娘子啊,说来我们真得谢谢那神仙,给我们创造了这般神仙境地过了几天幸福日子……”   戎玄可从没想过死,他原本猜测这附近应该有处隐秘的小村庄,他和落嫣许是被好心的村民所救,也许出于某种原因,村民们不想让这两个陌生人介入自己生活,给戎玄包扎伤口完伤口,又给这二人一些生活必需品就悄然离去,却不料他们遇到的居然是传说中虚无飘渺的神仙!   落嫣望着他波光柔亮的眼眸,心底突地一跳,红着脸低下头咬唇纠结起来:“真是他造出来的幻境?那那……那他不全都看见了!”想想他们下午在山谷里那番肆无忌惮,她想把脸皮子撕下来揣怀里的心思都有了。   戎玄哈哈大笑起来:“娘子你想多了!他既能飞升成仙,早就跳出凡人七情六欲之外,哪有心思看这些,不然这天底下他能看的可多了去了!”   他的胸膛随着笑声微震,落嫣恼怨地推了一把:“反正你们都是男的,被他看去,你也不羞!”   戎玄故作顿悟地压低声音:“哦,娘子是羞哪一次?放心,树上那次被枝叶挡着,他看不见。”   落嫣瞪眼大呼无耻,戎玄又调笑了她一番,然后牵住她的手:“娘子,我们回家吧!”   回家……落嫣一怔。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家已经变成了和山贼在一起的地方,此刻回想起金碧辉煌的皇宫,倒好像成了前世的记忆。   蜿蜒山路上,二人牵手而行,没有留意不远处的树影背后立着的那抹红色身影,她笑着望了望他们,然后果断转身。   回家的路并不好走,那山头看着不远,实际路途着实不近。绕着山路兜兜转转走了不多时,两人都累了。互望一眼,默契地提出休息片刻。虽说走之前,把仙人留给他们的干粮都带上了,吃下去这会儿也倒不饿,只是两人在山谷里颠鸾倒凤折腾了一下午,没能睡觉休息,爬山又极耗体力,这会儿铁打的人都累了。   落嫣望见附近一座山头上的山寨,便高兴嚷嚷去那里。戎玄拒绝了,问其原因,他只浅笑道:“去那里难免人事纷扰,我只想和娘子在一起。娘子不介意晚上睡山洞吧?”   落嫣歪脑袋想了想,兴奋道:“山洞?我可还从没有住过山洞!相公,山洞比树屋好玩么,夜里可以看见萤火虫?”   戎玄心头一阵甜涩交加。落嫣虽生在皇家却并不麻木,也不像看起来那么娇弱,她不会把苦难当做痛苦,相反还能从中发现平凡中的美。当初在京城被大内侍卫当街暴打的时候,她曾经问过他,她有什么优点。当日的他却答不上来,如今他明白了,他的娘子是个宝,是个神仙赐来的宝。   戎玄笑着用力点头:“可以,我捉来给你。”   好在是干爽的秋季,山洞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潮湿。戎玄割了许多柔韧干草厚厚铺上一层,躺下去软塌塌的并不扎人,整个山洞还弥漫着满满的秋草清香。两人和衣躺下去,从黑乎乎的洞口向外望去,墨蓝天幕上低垂闪烁的星辰仿佛随手可摘。   秋天已经没有了萤火虫,戎玄懊恼没有捉到,落嫣却不遗憾。她躺在干草上睁眼望着星空,眼皮不由自主地打起架,闪烁的星河也如同流光般四散溅开,最后化作一只只飞舞的萤火虫……   秋草芳香,落嫣睡得极其舒服,她惬意地翻了个身,突觉怀中多个软软香香的包袱,低头仔细一看,居然是裹个胖娃娃的襁褓。她一时母性大发,抱住那白白嫩嫩的小娃娃欢天喜揉进怀里一阵猛亲。   山贼站一旁欢喜得两眼发直,脸颊红得赛过刚下过蛋的母鸡,羞羞答答问了句:“娘子,是儿子还是姑娘?”   正一脸慈母柔情专注于怀中宝贝的落嫣登时懵住了,这娃究竟是男是女?她咋不记得了……这么想着她边痛心疾首地谴责自己枉为人母,边将襁褓放到床上麻利解开,胖娃娃眼瞅自己的娇嫩身躯就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含着两包热泪嚎啕大哭起来,奋力反抗。落嫣不顾其手舞足蹈的抗议,魔爪直接伸过去一把撩起那花里胡哨的小肚兜……   眼瞅答案近在眼前,却感觉有人掰住她的脑袋不断摇晃,摇啊摇,摇得落嫣揭盖肚兜的手都松开了,然后胖娃娃消失了,眼前换做了一张愁容满面的俊脸。   落嫣郁闷地揉了揉眼,稍有动作就窸窣作响的秋草提醒她方才真是个梦,若说梦见鱼水之欢是春梦,那梦见生娃大概是对应着果实累累的秋季,算个秋梦。   山贼见落嫣睁眼,长舒了口气。落嫣一面不好意思这个“秋梦”,一面暗自纠结就没看见那关键之处,恼怨道:“你摇我干嘛?人家睡得香,正做美梦呢……”   戎玄嘴角一抽:“你的美梦倒是真真的,知不知道你足足笑了快半个时辰了……”说着他牵起袖口擦了擦落嫣的唇角。   外头天已大亮。落嫣瞅着他那湿漉漉的袖口,红着脸怀疑那可疑的水渍会不会都是自己做梦笑出来的哈喇子,戎玄倒是面色如常,毫不嫌弃地温柔擦拭一番后搂她入怀。   “做什么美梦了?说来听听。”他的话语一但带上这种轻快的笑意,就变得暧昧诱人。   落嫣早已神游天外,还不死心地努力回想梦境,想根据那娃的长相来判断一番到底是男是女,正想着突觉耳垂一阵酥麻,耳畔的呼吸传来粗重的呼吸声。   “娘子,你又不专心!你知不知道我昨晚上被你搅得一整晚没睡好。”   落嫣惊讶道:“你怎么了?难道昨天还不累……”   戎玄一咬牙,孩子气地道:“你居然把我的魂魄卖给巫婆了!”   落嫣微怔,随即大笑起来,直笑得想打滚,上气不接下气道:“你是一直在想这事啊!”   戎玄恼怨地一瞪眼:“你还笑!我真是被你卖了都不知道,你把我卖给那巫婆做汉子,那谁做你相公?”见落嫣笑不停,他一向自诩极厚的脸皮也挂不住了,搂住落嫣一个翻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看我怎么收拾你!”   山洞里传出一阵笑闹声后,渐渐响起了交织在一处的喘息……   傍晚时候,他们终于到了天女峰脚下。人说纵欲过度伤身,落嫣这下可体会到了,脚下绵软走得飘飘忽忽。可恨罪魁祸首还关切问她可是哪里不舒服,见落嫣气鼓鼓不说话,只拿眼睛瞪他,山贼倒也不笨,边打趣她边笑着把她背上。   老远见到空荡荡的寨门口,居然无人守候,戎玄心中一阵不安,蹙紧眉头背着落嫣加快了脚步,刚一迈入山寨,四周冲出来几个弟兄,情绪激动地喊着:“寨主你回来了!”   闻讯出来的胡利并没有众人那么喜形于色,仿佛苍老憔悴了许多,眉宇间尽是愁结,他拍了拍戎玄的身板:“你小子果然命大,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戎玄回以一爽朗笑:“狐狸,寨子里的人呢?怎么这么少,还有娜兰去哪儿了,她好不好?”   胡利微笑的脸如同被寒风刮过的冰湖,迅速冻结起来。落嫣和戎玄望着他铁青的面色,对望一眼,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胡利望了落嫣一眼,看落嫣的眼神不再想从前那么厌恶。尽管如此,有些话,他还是不想当着落嫣的面说,他对戎玄道:“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   “什么?你不当寨主了!还打算把这位置让给我?”胡利惊得无以复加。他本来是想跟戎玄单独说件事,却不料一进屋,他就抢先开门见山提出此事。   “对。胡利,你也知道,以我随性不羁的性子,实难担寨主重任,继续下去恐怕只会辜负主上厚望。在一众师兄弟中,你自小冷静自持,寨主之位非你莫属。”戎玄镇定道,这个决定是他这些日子经过深思熟虑想好的,只是他还未告诉落嫣,他喜欢看她惊喜的表情。他连日后的营生都想好了,以他的脑子去经商赚银子,不会让他娘子饿着冷着。   胡利定定望戎玄半晌,突然冷笑一声:“好,很好!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是想带着你的娘子逍遥人世去吧!”   戎玄毫不掩饰心意,坦然答道:“我不会再伤害她。”   胡利勾唇一笑:“你要背叛主上?”   “我没有背叛他!”戎玄低吼一声,屋里一时静默,半晌,他才继续道,“我没有背叛主上,只是他现在让我做的事,我不能再做。我可以用别的方式从别的途径报答他,只是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继续!”   胡利眯起眼眸:“伤害她?呵呵……其实你是害怕自己受伤害吧,你害怕她知道真相离你而去,对么?可你想过对你有养育之恩的主上么?他的女儿为你生死不知,你却要背叛他!你这个不忠不义不孝之人!”   戎玄像是被一道霹雳击中,半晌才震惊道:“你说什么?娜兰怎么了?”   胡利紧紧握拳,痛苦地别过头:“娜兰失踪了。那天,我怪她不知轻重就借你马还送你下山,对她说话的语气急了些。她性子烈,在我带人去救你后,也跟去了,见你们掉下山崖,她就不顾死活绑了绳索跳下去找你们,然后就再也没找到她……”   胡利的话缭绕在耳畔,让戎玄有种恍惚的错觉,他大步迈到胡利跟前,话音因激动而粗重起来:“那山谷被人施过幻术,你们一定没有每个角落都找过!”   “找过了!你冷静些!我比你更不知痛苦多少倍!我这些日子发了狂地到处找她,不休不眠,我恨不得将那地方揭起地皮来一寸寸找,可就是……”胡利说着语音悲戚得像是就要死去。   戎玄颓下肩膀,他本以为将事情交待完后,能带着落嫣悄然隐去,不料事情会演变成如今的模样。   胡利稳定片刻情绪,回过身忍住哽咽道:“娜兰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你是十八寨寨之主,主上大计施展近日将行,他已命人火速送来旨意,对你寄予厚望,你要坐镇指挥,绝对不能擅离职守!”他说着深深望了戎玄一眼,“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就不会走了。”   胡利的嘴一张一合不过几句话,戎玄听完却真如他所说,整个身子都木然了,不能再移动半分。   这些事情若不是到最后关头,主上是不会轻易告诉他们这些手下的。准备了这么久,起事近在眼前,每个人都有逃脱不了的宿命。胡利从怀中掏出一卷锦帛,缓缓展开,沉声道,“戎玄听令!”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还有几章就要结束了,所有的谜团就会一一解开,所有的矛盾也到了爆发的关键时刻,包括山贼真正身份神马的~捶地痛哭,发现自己真的很不会卖萌%>_<%而且目前也木有太多时间和精力在这文要结束的时候马上开新文,所以只能很正经地说一句:如果妹纸们对偶接下来的故事还有期待,那就请点进作者专栏收藏一下偶吧!下一个故事可能是现言(握拳自励,一直在古言架空徘徊,想写点身边的事),也有可能是仙侠,或者还是古言~⊙﹏⊙b汗人生很精彩,偶想尝试不同时空的故事,罗嗦了一堆,提前祝大家元宵节快乐~明天还会一更~O(∩_∩)O~☆、63峰回路转夜深人静时,一丁点响动都能在在耳中放大。尽管戎玄小心翼翼地翻身尽量不弄出声响,但朝里而卧的落嫣还是感觉到了他的辗转难眠。十天了,戎玄白日里当着她的面都是笑容惬意,但却时常走神,夜里更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自从回了山寨,落嫣就开始潜移默化地向戎玄提议归顺朝廷,戎玄每次听完此话都紧蹙眉头不说话,望向落嫣的眼神也充满了她看不懂的悲哀。   落嫣猜测他兴许还在为娜兰的事自责,毕竟他和娜兰从小情同兄妹,如今娜兰生死未卜,他这反应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他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落嫣叹了口气,翻身正欲安慰他,却见戎玄已轻巧下了床,披上外袍,回头看向床上的落嫣。   落嫣心头一紧,急忙闭眼,平缓呼吸装作熟睡。戎玄没有起疑,转身离开了房间。无月的夜晚只有依稀星光,他接着这微弱光芒朝玉女峰另一侧山腰走去。   与洞外相反,山洞内被熊熊火光照射得恍若白昼,数十名铁匠正挥舞着铁锤击打烧红的兵器。戎玄没有上前,只站在洞门口看着。十日后,从闵地扮作流民悄悄潜入的第一批人马就会赶到,到时只需和娄相国里应外合,再借北羌作乱的大好时机,梁国不灭也要大乱。   只是,梁国没了,落嫣怎么办?戎玄每每想到这个问题都觉痛彻心扉。   “骨碌”一个小石子从脚后滚来。有人!戎玄警觉转身,惊诧发现落嫣不知何时已站到了他身后,正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满脸震惊。   “你……你们……”落嫣紧紧捂住胸口,只觉心跳得快要蹦出来。眼前的一切就是傻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大梁律法:私造兵器者斩立决。暂且不论山洞中间忙得热火朝天的数人,往山洞另一头看去,满满堆的都是密密麻麻的长戟、大刀和利剑,映着熊熊火光,仿佛染血般渗人。就这些都不知够在场的人死多少次。   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戎玄脑中一片空白,他有些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是错觉,直到下一刻来自左颊清晰的疼痛清晰传来。   这一掌,从举起到落下,落嫣的脑中也是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力度,只知道掌心麻痛,她听见一个声音颤抖问道:“为什么?”而这声音来自于她自己。   戎玄几乎不敢直视这双绝望的眼眸,他喉中干涩,心慌意乱,他不是没有设想过被她发现后的情景,但是每次都以掩耳盗铃的侥幸心理中止了自己的设想,幻想这天不会到来。   落嫣望着紧蹙眉头却无语的戎玄,自嘲笑了:“我早该知道!我早该明白你不是普通山贼,一般的草寇哪需要朝廷出动那么多兵马荡平!一般的山贼哪能一掷千金去湖花盛会附庸风雅?都是我傻,傻到跟着你居然连家都不要了!”她说着痛苦大喊起来。   戎玄瞥见她脸上两道晶亮泪痕,心像被毒针深深刺入,心痛慌乱中上前将其一把。落嫣胡乱挣扎开来,转身就走,却被戎玄从后紧紧箍住,她犟不过戎玄的力气,只听得戎玄在她耳畔语痛苦求道:“娘子别走!”   “别走!让我别走,难道还要我看着你们造反,看着你们杀进京城反叛我父皇吗?”落嫣从不觉得自己选择了一个山贼会丢祖宗的脸,拥有锦衣玉食永远不是一个公主最幸运的地方,她已经有了疼爱自己的父母,从她懂事起她就一直梦想着能有一个知己爱己的夫君,她原本以为她找到了,可眼前的兵器熔炉将这个梦熔没了……   “不要走,娘子,不要离开我。”戎玄只会重复这几句话,落嫣哭了,他也鼻塞咽哽。   落嫣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耳际,戎玄的眼泪神奇地让落嫣有了一瞬间的清醒与自制,她缓缓开口:“你究竟是什么人,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戎玄浑身一震,抱住落嫣的手又紧了几分,几乎是想将她的腰勒断般。   初升的红日染红了群山之上漂浮的薄云,远远望去犹如一顶瑰丽的花冠,漫漫长夜过去了,然而噩梦却没有结束。   “说完了?”落嫣冷冷问道。   戎玄点头,侧首盯着落嫣空洞的眼神,心里一阵紧过一阵。   落嫣缓缓回头,看向那双有着琥珀般光华的眸子:“戎玄,你也说了,你天生异于常人,在很小的时候就有了记忆,你记得自己的家乡是在北方,二十多年前于战乱中失去双亲,随后被你义父收养。你不承认自己是梁国人,可你承认自己是这片土地生养的吧?就算朝代更迭,可这里的百姓难道不曾经是你父母的父老乡亲,你就真的愿意为虎作伥,帮着前朝的余孽兴风作浪?”   戎玄有些不悦:“落嫣,不要这么说我义父!”   落嫣深呼吸一口,待情绪平稳再道:“好,暂且不说你义父。我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你一定已经知道了。就在十几日前,北羌入侵了。”   她转头盯住戎玄的眼睛,“你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吗?如果你们在这个外族入侵的关头造反,朝廷势必要分出部分兵力回援南部,北羌素以彪悍残暴著称,到时北境失守,他们肆虐北方,你知道会有多少百姓惨遭屠戮,会有多少孩子像你当年一样失去双亲成为孤儿?!”   戎玄浑身一震,记忆中的情景又翻涌而出。漫天的火光中,血流成河,年幼的他因被母亲护在怀中而侥幸逃过一劫,北羌人铁蹄过处,大地一片死寂。当时的中原,梁国先帝带领人马推翻了前朝陈国统治,两朝更迭,战乱不休中北羌趁机入侵,北方大地遭受重创。   戎玄的命运就在那时骤然逆转,一夜之间从父慈母爱的温暖中跌落。火光中一个执剑的陌生人将成为孤儿的他带走了,他们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来到一处山峦起伏的地方,远离了戎玄印象中的家乡——那处广阔平原,在新的家园里,他和一群孩子一起长大。机灵聪慧的娜兰,少年老成的胡利,还有倾国之姿的皓雪……   众人对娜兰疼爱,有一半原因是由于她是主上的女儿,而对皓雪则抱着一种好奇和追逐的心态,毕竟从姿色初露的一天起就这个冰美人就不再对任何人轻易展露笑颜。   娜兰的父亲被众人称为主上,戎玄只知道他是汉人,但却娶了闽地细细族首领的女儿。他娶妻之后,妻子的几个兄弟相继离奇过世,在他铁腕镇压之下,他破天荒地成为了部族首领,不断向外扩张势力,训练了一批像戎玄和胡利这样的弟子。   “戎玄你醒醒吧!你们这是在做违逆天意的事情!前朝陈国沉珂已久,百姓水深火热,我皇爷爷起兵建立大梁,他和我父皇何尝不在努力去当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天下好不容易经过这二十多年的休养初有起色,你们却又要让天下人陷入战火中!你于心何忍?”   “不要再说了落嫣!”戎玄被这字字句句逼得内心原型毕现,他痛苦地抱住头,只觉无处遁形自古忠义两难全,他不是不知道主上养他们这群弟子做什么,可这养育之恩如何能不报?   熟悉的香气靠近,温柔气息随着环住他肩膀的手臂将他满满包围。   落嫣将他搂入怀中,与他额头相抵,声音也不再像方才的强硬,而是变为了颤抖低柔的呢喃:“戎玄,昨天晚上,我真的恨死你了。恨你骗我,恨你居然要造反!以我从前的性子,我真恨不得杀了你!可我现在却还在这里跟你说这些,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么?罢手吧,不要再错下去了!”   戎玄闭紧眼睛,长叹口气:“我何尝不想罢手?就在前几日,我还曾幻想过带你离开,可是……唉,走到这一步,我早已身不由己。落嫣,容我想想,好么?”   落嫣点头,拉他手意味深长道:“好,我等你。”   山风飒飒,放眼望去,绵绵山峦青碧之间点缀橘红、金黄。江山如画,难怪人人争夺不休。落嫣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屋,独留戎玄在山顶静思。她对戎玄有信心,他不是一个残暴的人,她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落嫣回了屋,却只能傻愣愣坐着,想来想去决定做点事分散一下注意力。不留意瞥见他扔在一旁破了一个洞的外袍,便拿起针线去补。突然,光线被一个阴影挡住,落嫣抬头,见门口站着的人竟是胡利。   ------------------------------------------------------------------------------   “我不信!”落嫣将手中衣物往桌上一摔,当即站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方才,胡利告诉她,戎玄自从知道她是公主后,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是在利用她,要知道若是叛党手中有一个皇帝最宠爱的公主,无异于握着一张王牌,一张可以在关键时刻派上大用场的王牌。   “公主,你以为自己嫁给他需要勇气,难道他娶你就不需要么?他冒着生命危险从京城将你救了回来,难道你真以为是因为他喜欢你?别做梦了,如果不是主上给他的许诺的嘉奖,他也不会那么做。娜兰和他都忍耐太久了。”胡利笑着走近,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别不信,你看看这个。”   落嫣扭头:“我不看!我没有瞎,看得到他对我的心意!你别想蒙我!”   “哈哈哈……”胡利大笑起来,“我来救你于苦海,你却拒之不理。人道是女子一痴情,十牛拉不回。公主啊公主,你为了个骗你的山贼值得吗?”   见落嫣依旧背对,态度强硬。胡利也失了耐心,道:“好,你不看,我便念给你听。”   “玄哥哥:你好么……我爹已经答应我,只要你娶了那个女人,将来完成大业,他便答应我嫁给你。绝不反悔!”   “住口!”落嫣再也听不下去,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不知是被这声响震晕,还是气急攻心,她一时站立不稳,随即眼前一黑……   胡利见状,顺势扶住便将她扛上了背,四下观察无人注意,就扛着落嫣往山下行去。   ------------------------------------------------------------------------------   山洞里的打斗总算平息了,戎玄快步走出山洞,一种莫名的心慌催促着他赶紧回去,脑中总是浮现落嫣的脸,有一种若是不马上见到她就会手足无措的慌神之感。   清晨那会儿,落嫣刚走,戎玄就收到报告,说山洞里有人因为争功,争吵是谁铸造的剑更多更锋利而打了起来。他匆忙赶过去,将该训该罚都处罚了,宣布了几日后主上即将到来,不得再有纰漏,闹哄哄的兵器场才恢复了平静。   这一耽搁,居然大半上午过去了。戎玄急匆匆往家里走去,远远见那处屋子就在眼前,他的心却愈发慌乱蹦跳。   “娘子!”他着急推门而入,见屋内空无一人。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桌上随意堆放着一件衣服,凳子却远远地在另一头,仔细一看,那衣物的破洞之处还插着根针,分明还没有缝完。   戎玄心底骤紧,转身夺门而出,直奔胡利所居屋子。   ------------------------------------------------------------------------------   胡利将落嫣放到地上铺着简单的被褥上。虽说他把她偷偷带了出来,但也只打算制造她愤然离开的假象,不让她再扰乱戎玄视听,让戎玄收了心好好跟着主上,并不是想折磨她,毕竟日后进攻京城她可是个王牌,留着她还有大用处。   半山的这处洞穴,是胡利早前无意间发现的,洞口被藤萝覆盖,极为隐蔽,后来他又改造了个有机关的洞门,几乎成了他自己的秘密之所,无外人知道。   落嫣在昏迷中紧蹙眉头,嘴里喃喃念着什么。说来也是个痴心女子,可叹她偏偏生在了帝王家,还有一个野心勃勃的舅舅,说来也是她的不幸。胡利叹息一声,为她盖好被褥,随即离开。   秋高气爽,蓝天之上一行鸿雁飞过。胡利爬山爬得有些热,突然听得一声严厉的低喝:“你把落嫣带哪儿了?”戎玄攥紧双拳紧盯胡利,他不相信冶炼山洞的突然混乱只是个巧合,更何况胡利如何解释他方才去哪里了。但他此刻不想了解那么多,他只想知道落嫣在哪儿。   胡利淡淡道:“你的娘子,你问我做什么?”下一刻,一阵凌厉掌风袭来,胡利闪开,再一回身便觉喉间骤紧,竟是戎玄抠住了他的喉咙,怒目相对。   戎玄这招是主上亲身传授的,速度之快足以在瞬息之间制对手于死地,他从不轻易使出,如今居然是对自己情同手足的兄弟。   “玄,为一个女人,值得么?”胡利依旧很平静,仿佛对喉间的威胁毫不在意。   “她在哪里?”戎玄睚眦欲裂,抠住他喉咙的手微微颤抖。   “如果我不说呢?”胡利微微一笑,却突觉后颈一痛,随即瘫软在地。   戎玄望着被自己击昏在地的胡利,叹道:“知道你不会说。胡利,别怪我,是你先出手的。”戎玄说话间,一只斑斓的小老虎从旁边蹦出,树上随即跳下一只顽皮猴子,趴在小老虎背上嬉闹。   戎玄示意那猴子闻了闻躺在地上之人的味道,猴子便吱吱叫唤着往山下跑去。这只猴子从前由山中猎户养大,时常跟着猎户的狗一起出去逮野味,嗅觉渐渐训练得非比一般,戎玄也从未想过它还有今天这用处。   从黑暗中醒过来,脑子很清醒,但眼前却依旧一片漆黑,让落嫣怀疑自己到底是否还在梦中,待眼睛适应片刻黑暗,才发觉有一丝光亮射入。落嫣摸索着站起,触手是凹凸不平的凉凉石壁,她心里一惊,莫非有人打算将她关入山洞饿死,还让人找寻不到?   “有人吗?”落嫣凑到光线透入的缝隙喊道,虽知道十有□是徒劳,但人在绝境时,总想着要试一试。她解开衣物,将肚兜解下,将柔软轻薄的肚兜顺着那缝隙尽量塞出去。如果有人路过,也许可以看见。   做完这些,落嫣顺着石壁滑坐到地上,回想着自己二十年来的事,尤其是遇见戎玄这半年多的一切,渐渐地只觉得胸口闷疼,像是喘不过气来。她凑到那缝隙处贪婪地呼吸空气,还是觉得头晕,在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刻,她仿佛听见了小桃花的呜呜声,还有戎玄的声音……   流水汤汤,四处繁花,蝴蝶飞舞,落嫣流连忘返,却一直听得有人握住自己的手呼唤。娘子,娘子,娘子……一声声敲打在心上,似细细倾诉,又似夫妻呢喃耳语。   “娘子,你醒醒,你怎么忍心带走我们的孩子……”   “孩子”二字如惊雷乍响落嫣脑中,她挣扎着撕开眼皮,一个晃动的模糊人影映入眼帘。   作者有话要说:JJ抽成这样了居然,更新一直显示不了啊~~~还好,我晚上回来看了一下,清了下缓存,恩恩,还算在元宵节的,祝大家元宵节快乐!新年心想事成啊!   ☆、64生死抉择   “ 孩子……”落嫣吃力开口,心里如破晓之天际一点微光初现,却又惴惴不敢相信。   “娘子醒了!”戎玄欣喜若狂地握紧落嫣手,语无伦次,只知道狠狠点头:“是……娘子,肚子里有宝宝了……”   落嫣一怔,望着戎玄晶亮如星辰闪烁眸子,突然间无尽甜蜜和喜悦铺天盖地而来,她浑身顿时像是有了无尽力量般,伸手勾住戎玄脖子,戎玄顺势将她抱起,就抱着只穿了亵衣亵裤她在屋里打旋。   落嫣开始时还笑,转了两圈便有些晕,戎玄见状急忙将她塞回被窝里,懊恼自责道:“娘子,太开心了!”   “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喜悦过后,竟有一丝小小羞涩,落嫣摸了摸平坦小腹:“多长时间了,怎么不知道呢?”   戎玄恼道:“那气死人老姜头真是个庸医,死活说不行了,骂他医术不精还不信!再仔细给一诊脉,分明是双脉!”戎玄说到此处,不好意思道,“所以有多久,其实他也说不清楚。”   落嫣险些一口笑喷,老姜头就是上次给娜兰治伤大夫,想他一个住在山寨给山贼看病大夫,除了会医伤风脑热腹泻之类,最擅长大概就是刀剑之伤了,妇科就真真是为难他了。不过话说回来,他这脉到底号准了没有?落嫣正暗暗疑惑,便觉手背上一阵温暖柔软,戎玄已低头吻上她手。   “娘子,是没有保护好。今天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他声音不大,却透着坚决和隐隐怒气。   落嫣叹道:“可只要在山寨里一日,他就……”   戎玄猛然抬头:“不会,他没有机会了。我已经决定退出组织,带你离开。”   落嫣惊喜道:“真的?真愿意走?可他们会让走吗?”   戎玄轻松地笑了笑,宽慰她道:“放心,主上毕竟是义父。既不倒戈也没有出卖他,只是自愿退出,多年父子情分,他还不至于非要将怎样!尽管放宽心好好养胎,会尽快处理好这些事。到时候,想去哪里就陪你去。”   落嫣瞅了眼自己肚子道,无奈道:“这娃来真不是时候,要到处游玩一下都不行了!谁挺着大肚子还到处乱跑!”   戎玄急忙软声道:“别这么说啊娘子,先揣他十来月,除了喂奶,以后都交给我!天天背着他,绝对不累娘子。”   落嫣瞪他:“是不是还想哄骗多生几个?”   戎玄笑得眉眼弯弯:“知者娘子也……”眼见落嫣柳眉横竖,登时改了口,“要那么多干甚?生一个保证质量就行!”   屋里笑声低语不时传出,后半夜才渐渐弱下,戎玄哄着仍兴奋不愿睡落嫣沉沉睡去,听着她呼吸逐渐平稳,才不舍地张开双臂抱住了她,温暖柔软身躯,让他舍不得放手,也许以后都只能用一只手抱她了。   熊熊燃烧篝火照亮了黑黢黢夜空,火星在木柴噼里啪啦燃烧声中四溅飞舞。寨中所有人都围在篝火周围,跳跃火焰映照着他们各不相同表情。   胡利面朝这灼人烈焰而立,火光刺痛了双眸也不挪开,突然,他沉声道:“来了。”   人群让开一条道,戎玄从其间稳步走来,面色淡然毫无惧色,似乎是前来赴宴。胡利转过身看他,脸上表情与其说是似笑非笑,不如说是比哭还难看。   二人不远不近地对望着,二十年时光穿梭过往,从没有想过昔日其共同手足玩伴有朝一日会变成对其处以门规凶残之人。然而,胡利从戎玄眼睛里找不到一丝一毫悔意,甚至连他希望一点点动摇都没有。但他还是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微微颤抖着嗓音开口:“可仔细考虑好了?绝不后悔?”   戎玄微微摇头,淡然一笑:“狐狸,动手吧!”   胡利狠下心,侧首闭目,再一睁开,眼中便只剩下寒芒杀气,雪亮长剑随之噌然出鞘,直指戎玄。   “砍左臂吧!右手还要抱娘子和儿子。”戎玄坦然笑道。   胡利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却只得将万般纠结压下,高举起长剑。突然,不知谁高喊了句:“不好了!着火了!寨子里着火了!”   自从朝廷围剿失败后,天女峰山寨就取代了原先桃笑寨位置成为主寨,人数大大增加,搭了不少房屋,还扩建许多,几个分寨主都住在了此处。此刻望去,新盖成没几天那片木屋居然火光冲天,有波及原先老寨危险。   “快救火!”一瞬间,众人注意力都转移到了那不知为何燃起大火上。   胡利镇定指挥道:“全都去扑火!主上马上大驾光临,新房子不能被毁!”喊完回头一看,戎玄已当先跑在了最前头。   胡利一咬牙,扔了剑飞身追了上去。戎玄是拼了命地使出轻功往寨子里跑,胡利咬紧牙关连着数个翻腾终于追上近前,一把掰住他肩膀,想将他拉到一旁,却被其猛力甩开。   戎玄激动大吼:“不是想跑!要回去救娘子!”   “她已经不在屋里了!”   戎玄一愣,随即愤怒了:“胡利!答应不会再碰她!”   胡利蹙眉压低声音:“没有伤害她,她在安全地方等着,们快走吧!”   戎玄一愣,脑袋如同混了一团糨糊,半晌才理清思路,惊诧道:“胡利,!”   胡利别开脸:“快走!大火中们趁乱跑了没人会追究。”   话已至此,戎玄已然明白了这火是谁指使人放,他摇头道:“背离主上本就该按规受罚,该怎样就怎样,不会逃避!若就此逃离,主上定会让代受罚!”   胡利转过头,急道:“玄,向来不是一个死心眼人,怎么反倒看不开了!砍一臂有何用?还是留着它干点实在事吧!主上抓不到放走证据不会处罚,大战在即,正是用人关键之时,他岂会自乱阵脚。放心走吧,既然选择了认为重要东西,就不要回头。”   戎玄望了望越蹿越高火苗和一片混乱山寨,回想多年心里愈发梗得慌,举起手沉重落在胡利肩上,艰涩道:“谢谢!”   胡利唇角微扬:“快走!天涯海角,不要再被找到!”   两人相视而笑,这一笑多年手足情烟消云散,不再是同门师兄弟,日后相见也只会是路人。顺着胡利指方向,戎玄迈开大步转身离开,走出不远,身后突然传来一句话:“玄!不是故意要伤害落嫣,代跟她道歉。”   戎玄步子一滞,会意微微一笑,却没有回头,随后依旧大步向前。他何尝不知,胡利从来都不是出于想伤害落嫣而做那些事,他所有努力都是想让戎玄一心扑到主上大业上,不受旁人干扰。比起顽劣却聪明戎玄,其实执着严谨胡利才是主上最应信任接班人。   ------------------------------------------------------------------------------   “寨主!”黑暗之中,一个少年从树丛里跃出,正是从前在桃笑寨时戎玄安排给落嫣保镖,“夫人很好,她在树后面。二当家让跟们走。”他黑亮眼睛有一丝雀跃。   “小贺,不怕跟着们日后被追杀?”戎玄道。   那少年认真道:“师兄当年答应为父母妹妹报仇,独自闯禁山斩杀巨蛇时都没有害怕,又怎会害怕!”   好一个有情有义贺家小子,戎玄为他父母报仇一事当真是一生不忘了。当年,贺家村总是莫名其妙失踪村民,村民都归咎于神怪,还把无辜姑娘进献入山。小贺父母到山脚种地后再也没有回来,小贺唯一妹妹也被村民供进山里,年幼他投入主上门下,想学武为父母报仇,可由于性格孤僻总是被师兄弟欺负,戎玄同情同是孤儿他,时常帮助他,听闻他事后更是义不容辞帮他报了仇。   “戎玄!”落嫣从树后探出头,一阵风似地扑入他怀中紧紧抱住,“去哪里了,担心死了!胡利为什么要赶们连夜离开?到底出了什么事?”   戎玄心里一时煞不是滋味,抚了抚落嫣还没来及挽起长发:“们自由了。娘子,走吧!”   “自由了?”落嫣惊讶道,“这么快就办妥了?”   戎玄长叹一声点了点头,忽而听得几声悠长高亢鸣叫,他警觉抬头,只见暗黑夜空掠过一道巨大阴影。戎玄心头骤紧,暗叫不好,急忙转身弓腰朝落嫣:“夜深露重,来背。”   还未等落嫣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戎玄负于背上健步如飞地穿梭在林间,树叶枯草擦身而过,哗哗脆响不绝于耳,戎玄提气运功走得飞快,好在那小贺轻功也不错,不多时三人便已经下到山下。   不知是因已过了黎明前最黑暗时刻,还是由于山寨熊熊烈火照耀,视线并不灰暗,抬头望去,天空渐渐泛起浅蓝,新一天就要到来。   走出八卦阵,再往前就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条是下山小路往东通往青龙镇,另一条是大道往北直通京城,即庞啸川所走穿过峡谷那条。   “娘子,说去哪儿?”戎玄侧首问背上落嫣。   落嫣歪头想了想,刚开口却听得一个声音突然岔入:“哪儿都不用去!”   乍闻此声,戎玄面色突变,落嫣吃了一惊,她还从未见过戎玄如此失态紧张。   前头岔路口突然涌出不少人,打扮与平常百姓无异,但手里握家伙都是锃光瓦亮刀剑。其中,一个长髯壮硕中年男子尤其引人注意,他双眸锐利,鼻带鹰钩,面色甚是阴郁。   “戎玄,这个逆徒!竟敢背叛本将军!”他声如洪钟,听声音正是之前突然说话之人。   落嫣见他气势非凡,猜测此人兴许就是戎玄口中义父,只是他所带领这些人都不认识,不像是山寨弟兄,却都气势汹汹。   戎玄已逐渐恢复镇定,他将落嫣放下,回身握住她手,琥珀色眸中点点闪亮都是不舍和担忧。   他和胡利还是都太天真了,真以为这样可以逃过。之前听见大雕叫声,还以为更快些便可逃脱。昨晚胡利急着处罚他,大概就是得到了消息,知道主上马上就要驾临大屏山。只是他们都没料到胡利前脚刚将戎玄放走,主上后脚就连夜到了。   而且主上果然没有那么容易蒙骗过去,呼唤了大雕亲自前来堵截他们。如此看来,他真是动了大怒,虽说表情阴沉看不真切,但戎玄知道他是怒极了。事已至此,要平息他怒火,恐怕已不是斩断一臂或双臂那么简单了。   落嫣害怕地死死抓住戎玄不放,戎玄绝望纠结又冷静不舍矛盾眼神让她不安至极,有种生离死别感觉。   戎玄望着落嫣如误闯围猎场小鹿般惊慌害怕眼神,突然喉中哽咽,一句话都说不上来。这一刻,他有一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绝望,不是怕死,只是担心没有了他,她和孩子该怎么办?   纷至沓来脚步声顺着来时路传来,戎玄回头望去,见是胡利带着山寨人马追至,胡利神色痛苦,望向戎玄那一眼饱含万般歉意和无奈。   戎玄却冲他安慰一笑,追击而来,定是主上命令,胡利抗拒不了。如今之势,他和落嫣、小贺已是笼中困兽,无路可逃。   自称将军中年男子残忍一笑,挥手道:“胡利,本将军最后给一个弥补过失机会!一个不留!”   胡利大惊,声音里满是痛苦和乞求:“主上!”他虽和戎玄有过争执,甚至没有少打架,可让他动手杀了自己兄弟,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慢着!”戎玄赫然出声,往前护住落嫣,挺直脊梁朗声道:“主上,徒儿做了有违门规事情,但凡杀剐一律任由处置!只希望主上放娘子走,答应绝不伤害她!当面在此自裁谢罪!”说着他铿然下跪。   如同被雷击中,怔愣片刻,落嫣突然疯了似地上前挡在戎玄面前:“谁敢伤相公?他何罪之有!难道非要和们这群叛贼同流合污才叫忠心?事到如今,不妨亮出身份,乃大梁公主秦落嫣。诸位都是响当当英雄好汉,有千万个选择都比窝在这山里当匪徒强!们逆势而行不会成功,到时候只有死路一条!反之,若是各位愿意放下手中刀剑,解忧公主在此许诺!定会让朝廷放过们!”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没有谁想到死到临头人反过来成了说客,而且说得义正言辞、铿锵有声。戎玄更是惊得无以复加,落嫣娇弱身躯里总是藏着随时可能爆发巨大潜能,就像现在,前一刻她还手足无措,在得知自己相公要保护她而自裁后,就如同被激发斗志母虎,抖竖浑身毛发威风凛凛地站在敌人面前,无所畏惧。   那个自称将军中年男子微眯眼,他嘴角横肉一抖,手下寒光便徒然出鞘。   “夫人小心!”一道身影从落嫣身前横斜扑过,随着一声惨叫重重摔在地上。   落嫣还未回过神便见小贺已经倒地不起,鲜红血正源源不断从他胸前贯穿那柄剑处源源不断流出,少年明亮眸子也渐渐黯淡,落嫣瞪大眼睛望着他。那个被她百般捉弄,那个带她上天女峰找戎玄少年,那个一直忠心听从戎玄命令保护她少年,就这么躺在了地上,永远站不起来。   “小贺!”戎玄痛苦暴喝一声,满含愤怒眸子直视主上狠戾眼睛,骤然站起身悲痛道,“他也是弟子!一人之过,何以要牵扯上他?非要将们赶尽杀绝?”   那中年男子阴森一笑:“若是早知养了一群叛徒,不如一早将们了断了。”说着他手指向落嫣,“还有,解忧公主,别以为不敢动!虽然是娄相国外甥女,但胆敢煽动本将军属下叛变,也留不得了!别说,那舅舅虽和联手,将来也未必会是对手!”   落嫣脑中轰然一响,突然一片空白,娄相国……舅舅……联手……耳边只剩这几个字眼反反复复回响。   “落嫣……”戎玄臂膀稳稳将她扶住,落嫣怔怔倚在他怀中,有种欲哭无泪冲动。固若金汤城池也许可以抵御万千兵马,却防不了那将城门大开内鬼。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舅舅居然和叛党勾结造反。   “就别跟提什么大梁公主了,大梁很快就要没了!哈哈……等攻入京城,大陈复国,所有人重重有赏!”那中年男子狂妄大笑,周围人跪下一片,高呼“多谢主上!”   “爹!别做梦了!”待得山呼之声平息,一道讥诮声音才从不远处传来。   众人回头望去,迎着初升朝阳,通往京城那条道上,一名红衣女子骑在匹雪白骏马上,英姿飒爽。   戎玄和落嫣异口同声喊道:“娜兰!”   这女子居然是失踪多日,众人以为已经殒命娜兰。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到结局呢,这收藏就哗啦啦地掉啊掉……唉,对还一直等着我,支持正版看结局的亲们说一声谢谢~谢谢乃们!╭(╯3╰)╮文里的胡利虽然有时候古板得讨人厌,但不是没有感情的人。下一章会继续揭晓一些秘密,然后这将直接扭转战局~那啥,想看甜蜜戏的亲且等番外吧,嘿嘿偶这厢把故事给讲完整了先~☆、65临阵倒戈不似其他的震惊,中年男子看到娜兰并不惊讶,而是眯眸不悦道:“娜兰!休得胡言!让办的事稍后再议。”说完回过头,目光阴冷地直视胡利,“剩下两个交由来处理!莫再让失望!”   胡利身子一颤,缓缓抬头,艰难握住剑柄,初升的太阳并不热,他额上却渗出了层层细密汗珠。   戎玄与落嫣相拥着站被众包围的中央,戎玄俯首凑到落嫣耳边低声道:“娘子,难逃一死了,娜兰可以救。”落嫣强忍心头剧痛开口:“说过要一一直身边陪着的……”说着泪水便簌簌滚落。   痛苦的何止他们二,十步开外,胡利握住剑步步上前,每走一步都若被烈焰炙烤,都像有千钧之重,隐隐泪光从他眼中溢出。   小时候,主上为磨练弟子们的意志,将他们关入石洞练功,连续数日只给简单饭食和清水,胡利染了风寒,戎玄罔顾门规偷偷出洞为他抓鱼做鱼汤、摘来野果,被师父发现处罚也不见他生气后悔。他们二武功不相上下,时常比武切磋,从小打到大,反倒成了互相最信任的朋友与兄弟。长大后,他们都喜欢上同一个姑娘,只是都没有得到。戎玄失去娜兰,两个失意的互相安慰。再然后,他们一起被主上派到了此处,招募部下,这莽莽大山中扎根成山贼。   过往种种,再深厚的情谊一念之间便可斩断。   “胡利,停下吧!他不值得如此忠心!”带着哭腔的嗓音传来,似是强忍万般痛苦。   胡利的步子骤然停住,众纷纷抬眼望向出此言论之——娜兰。中年男子横眉怒道:“娜兰!什么意思?‘他’所指是何?”   娜兰翻身下马,深呼一口气,凄然道:“是!父亲。”   中年男子呆住,震怒地望着自己的女儿。四下也是一片惊讶,浮起窃窃私语。娜兰却并没有就此打住,她穿过包围的群走到中间。   “戎玄,胡利,们还记得皓雪么?”说着,她自己先笑了一下,“一定记得,谁会忘得了?她那么美,却那么冷。不会对任何笑,也不会感应任何对她的好。可们知道为什么吗?”   中年男子大怒,呵斥道:“娜兰,给住口!”   娜兰猛然回身,喊道:“要说!为什么不让说!怕什么?无非就是怕把给皓雪从小喂绝情丹的事说出来,怕让知道利用起来多么不择手段!皓雪是舅舅家的女儿啊,夺了她爹的族长之位,还把他女儿彻底变成施美计的工具!她是的表妹,也是的侄女啊……”说着娜兰痛苦地捂住了脸。   戎玄身子一僵,震惊地喃喃:“绝情丹?”久闻他们生活的闵地有一种神秘的草药,可以提炼出让丧失七情六欲的可怕药丸,但提炼技术只有族长一家代代相传,本以为主上乃入赘女婿成为族长,此项秘技大概已经失传,没想到……   “简直一派胡言!她不是娜兰!这是梁国的诡计!来,给把她绑起来!”中年男子暴跳如雷。   娜兰凄然一笑:“丝毫不怀疑会这么做,爹,还有什么不敢的?为了利用皓雪的美貌,喂她绝情丹让她绝对听命于,然后去迷惑江夏王,挑拨其与皇帝之间的关系。为了有足够的物资本钱起事,把嫁给了东南富户的儿子,全然不顾他是个垂死卧床的傻子。为了不让的弟子知道自己身世,就杀尽可能泄露秘密的任何!”   中年男子似被击中软肋,突然震住。胡利心头猛地一跳,胸口剧烈起伏起来,预感娜兰此话似与自己有着莫大关系。   说到身世,落嫣忍不住为戎玄心疼起来,愈发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戎玄和胡利都紧张地盯着娜兰,她表情扭曲,挣扎一种无望而纠结的痛苦中。   “这个秘密,是多年来的噩梦。不敢也不能向任何说,因为只要走露一点风声,都会让知道的丧命。这么多年来,它让寝食难安受尽折磨,怕说出来,会失去他们,也怕他们伤害……爹,不想看见他们受伤,也不想他们伤害!但今天,不得不说了。”   娜兰咬了咬牙,似下定决定般:“胡利,其实的真实身份是……是梁朝开国大将宋昭的儿子……”   胡利如遭雷劈,定定瞅着娜兰,浑身不能动弹。   “这个奸细,不是女儿!”中年男子眼冒火光,不管不顾地拔剑直刺向娜兰,娜兰居然也不闪躲,直到剑端已近喉咙半寸之外。   “不是女儿又怎么能从姆妈口中得知这一切?”娜兰反问,盈盈泪光泛起,“姆妈把们几带大,对而言,她就像母亲一样。可十岁那年,她死了,死于中毒,她告诉,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因为她知晓了太多秘密。当年陈国灭国时,身为大陈汝南王世子的派将梁将宋昭之子偷走了,恨他攻破了陈国都城,想让他的儿子将来长大成为攻破梁国京城之,可惜没想到宋昭不多久就阵亡了。又带走了许多百姓的孤儿,收养他们,训练他们,让他们都效忠于,为反攻复国做准备……”   “住口!要杀了!不是女儿!”中年男子暴怒大吼,太阳穴青筋暴突,已然失了冷静,那剑端几乎直抵了娜兰细嫩的肌肤上。   “杀吧!已经害死了那么多,还怕多一个女儿吗?”娜兰毫不畏惧地仰起了头。   “说的都是真的?”一道幽幽的声音传来,娜兰警觉胡利不知何时已飘到了她身后,如失魂魄。   “当然不是!”中年男子喝道,“莫非连也胆敢拂逆本将军!”他认为胡利不会也不敢,所有弟子中最忠心耿耿最执着的就是这个敌将之子,可他始终无法完全放心他,所以才选择让胡利成为能力与其相当的戎玄的副手。   胡利怔怔望着他,眼神逐渐清明,然后陷入深不可及的痛苦中:“主上……”   娜兰从衣襟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胡利:“姆妈当年从贴身衣物中找到的书信,是母亲写给父亲的亲笔信,足以证明的身份。”   中年男子横眉一怒,长剑顿收,轻松将那破烂发黄的信纸挑于剑端,随即送入半空,只需舞动几下剑花便能将它碎成纸末。   “哐”一声,两剑相撞,迸出几许火星。一只大手往上一捞,那发黄的信纸便飘飘悠悠落入胡利手中。   中年男子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个最听话的徒弟,胡利也微怔,方才他出剑去抢信纸的时候,完全忘记了对方是自己一向奉若神明的师父。   中年男子嘴角肌肉狠狠抽搐几下,气急败坏地命令胡利:“这个逆徒,给跪下!”   “爹!够了!”娜兰痛心疾首地喊道,“不要执迷不悟了!知道为什么会说这些吗?对,是的女儿,所以不计后果地听的话,让嫁谁便嫁谁,为了的大业,甚至放弃了……放弃了和自己喜欢的一起……可当皓雪死面前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再也不能错下去了……”   皓雪死了?戎玄和胡利都浑身一震,落嫣也不禁掩口吃惊,她虽然只见过那个女子一面,可却依然记得她白衣胜雪、翩然若仙般从湖面飞过的模样,可以说凡是看过那晚湖花盛会的男子,没有一个会忘记。   “说什么?皓雪死了!”中年男子更是状若雷击,扔了剑握住娜兰肩膀摇晃:“那她完成交给的任务没有?江夏王什么时候出兵?”   娜兰被摇得站不稳,凄然一笑:“爹,果然只关心的大计!那告诉,她完成了,却又用生命来把它毁了。”   众不明所以,山谷里静得只听得见鸟鸣和风吹树叶的声音,灿若金芒的阳光洒下,却无法给一丝温暖,每个都这些残忍而又真实的故事中寻找到不一样的情绪和启示。   “派去联络皓雪,让她加紧煽动江夏王造反。去了,见到他们夫妻恩爱。皓雪本是很幸福,可见到的一瞬间仿佛掉进了地狱。她告诉,她好像有感情了,可是主上命令她不准有情,她很害怕、很无助。她怎么会渐渐喜欢上江夏王呢?白日里她想尽办法离间江夏王和皇帝,晚上她又痛恨自己的无耻,居然将深爱自己的男推进火坑。   而且她发现只要对江夏王动一点心,她的五脏六腑就像被虫噬火燎般难受,可她却无法控制地动心了,夜深静时往往是她最难熬的时候,她用簪子自己手臂上划出一道道伤口,以减轻脏腑的痛苦。见到她的时候,她的手臂上已经新痕摞旧伤,惨不忍睹。她骗江夏王说自己梦魇后总会不由自主地划伤胳膊,江夏王心疼她,将尖锐的东西都藏起来,皓雪实难忍痛苦,只好用指甲划自己,江夏王就让她划他的胳膊……”   落嫣听到此处,浑身打了几个寒战,将头埋入戎玄怀中,不敢再听。   “的出现让她崩溃了,她知道主上最后的命令来了。可是她做不到,所以,她只好选择了死,带着腹中的孩子一起。临终前,她告诉了江夏王所有的一切,让他忘了她这个卑鄙的奸细,日后好好地和自己父亲相处,做一个造福一方的好王爷……”娜兰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听得出,娜兰其实很羡慕皓雪,她讲皓雪的故事最动情,也讲得最多,许是那些情景给她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皓雪是痛苦的,可也是幸福的,有一个这么至死不渝地爱着。   落嫣抱住戎玄也哭了,她如今也怀有了身孕,知道母亲是如何渴盼自己腹中的生命,可是皓雪却决绝地选择了死,若不是到了最无望的时候,她又怎么舍得……   “爹!她是害死了!现懂了,为什么娘亲会和闹僵到老死不相往来,明白了为什么几个舅舅会莫名其妙地死了,太狠太可怕了!”娜兰擦去脸上的泪水,“皓雪临死和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姐姐,逃吧!”   姐姐,逃吧!短短几个字,却让心头大震,所有都沉默了。   中年男子一脸惨淡,似是沉梦中般,还未由震惊中回过神来。皓雪作为他将来与娄相国抗衡的重要棋子,他花费了大量心思布置,先是让她巧遇江夏王,让其一见倾心,随即安排皓雪出现湖花盛会,引得江夏王不顾一切地为她赎身,还为她和皇帝几乎闹翻。   若是皓雪控制了江夏王,必能起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作用。想一想,若真是攻入京城,江夏王和外姓的娄相国,谁会更能得到拥戴。只要利用年轻气盛的江夏王先将娄相国打压下去,再跃之其上取而代之就近眼前。可没想到皓雪居然最后时刻倒戈了!   “爹!时常跟说,要起兵推翻大梁的残暴统治,殊不知才是最残暴的那个!只要阻碍的,都会毫不犹豫地除去,就如皓雪和现躺地上的小贺!”娜兰说着抬眼望向场众,“还有可能是场的任何一个!只要没有用了,都会下得了手!”   娜兰的话让场的都脊背凉飕飕一股寒意,主上的残暴不是不知道,可如今经大小姐口中说出,却叫听得心惊胆战。   “呵呵呵呵……”一阵低沉的笑声响起,随即变成狂妄的大笑,娜兰回头,发现这笑声居然是来自父亲。   “没有那小贱,本将军也照样斗得赢娄相国那老东西!六日之后,准备攻入京城!到时,娄相国会打开城门迎接们。”   娜兰摇头,无奈道:“爹,娄相国已经被削权贬为闲职,暗里实际是将他撵出京城了。三日前的事,只是一直路上,飞鸽传书还未送到罢了。”   戎玄和胡利面面相觑,他们这几日正窝里都得欢,把娘子敲晕藏起来,又把敲晕扛回去,这番斗来斗去,居然没有接到线报,由此可见,胡利所说的红颜误事也不假。   “现就杀了这胡言乱语的奸细!”中年男子恼羞成怒,被揭得老底朝天的他此刻陷入了不分青红皂白的境地,抓起地上的长剑就刺向娜兰。   娜兰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父亲居然真的举刀向己,一时呆住。   “娜兰!”胡利大吼一声,心头剧颤,往前一跃飞身扑上抱住娜兰,后背生生被砍伤长长一道。   娜兰觉得手心一片濡湿,举起一看满是鲜红,胡利直起头朝她勉力一笑,这一笑只让娜兰觉得心酸无比。   中年男子如失了心智般,依然继续举刀朝胡利砍去。娜兰急忙抱住胡利翻了个身,戎玄见状推开落嫣,执剑挡上,同中中年男子打斗起来。   众旁看着,谁都不敢帮,只道是今日这场面太混乱。   “主上!主上……飞……飞鸽……传……传书!”   似乎是为了印证娜兰说言非虚,一个小喽啰老远就从山头上气不接下气地高喊着跑来,气喘吁吁地跑近一看,愣住了。场面果然很混乱,完全理不清头绪的他抓了抓脑袋,怯怯喊了句:“主上,飞鸽传书。”   场中两正打得剑花飞舞,寒光四射。中年男子一咬牙,长刀一横,大力将戎玄震开,随即使眼色示意将纸张呈上,那小喽啰心惊胆战地上前,又急忙脚底抹油地麻溜跑回群中。   戎玄迎着跑向他的落嫣,重新将他娘子护入怀中推开。受伤的胡利也娜兰搀扶下咬牙站起,和她相携着一起朝后退去。场中,只剩下娜兰的父亲一。   偌大一个山谷,他被围中间,仿佛万众簇拥,又仿佛孤立无援。   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眼神中起初还见怒火,最后竟沉寂成深不见底的阴郁。他合起纸张,怔愣半晌,突然笑了,着魔般挥刀一一指向众:“谁敢不听的话?全都喂绝情丹!再不听话,天底下的都喂了去!哈哈哈……绝情丹,绝不了情就让生不如死!全都得听的!”   戎玄和落嫣面面相觑,又与胡利、娜兰对望一眼,皆道:“疯了……”   突然大笑停住了,娜兰转头,见自己的父亲双眼一翻,已重重倒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自己写着写着突然萌上了皓雪和江夏王的故事,作为一个看电视喜欢萌男配和女配滴娃,这样也可以理解吧,嘿嘿他们的故事就番外里写吧~虽然结局比较惨~唉!偶这个后妈……   ☆、66北上抗敌   娜兰不料此景,惊叫着扑上去,却见父亲紧闭双眼,面色发青,已是闭过气。她一时急得六神无主,却有一双大手从旁伸过,利索将倒地之扶起,点开几处穴位外加内力相助,娜兰父亲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但依旧浑浑噩噩地半昏睡着。   娜兰感激地抬首望去,不敢松懈仍缓缓输送内力的胡利神色平静淡定,方才娜兰大气都不敢出,只怕一时惊扰了他运功。胡利这样子俨然是一个救师的好徒儿,似乎忘了自己的父亲和面前这个是死敌,而正是这个男子,将他偷走,让他过上另一种全然不同的生。   他难道方才还没有听清楚么?娜兰这么想着,有些心虚而愧疚地收回目光。   “他没大碍了,赶紧带回山寨静养吧。”胡利自然道。   他话音刚落,山谷里便骚动起来。方才这意外的震惊,空旷的山谷片刻静谧,如今见主上昏迷不醒,自是纷纷不安起来。尤其那些远道而来想直取京畿的细细族,情绪激动,状况十分严峻,若是处理不当随时可能哗变。   戎玄如山般沉稳地伫立众包围的中心,蹙眉静观。落嫣有些害怕地倚紧他,戎玄搂住她肩膀的手紧了紧,随即抬手示意四周安静:“诸位!请听说几句!”他作为前寨主的威信犹存,四周骂骂咧咧的声音弱下不少。   “主上有恙,主上之女娜兰小姐理应袭成其征南大将军之位。往后一切安排全由娜兰小姐做主!不管是进攻还是撤退,娜兰小姐就是此处的最高统帅。诸位有无异议?”   戎玄话音刚落,便突然听得一不满道:“有意见!”随即一个臂壮腰圆的细细族男子站出,戎玄认出他正是主上亲信阿丈然。主上本姓萧,前朝灭亡后逃往闵地后自封为征南大将军,怕引起朝廷重视不敢称王,一直小心翼翼地发展势力,不乏一些阿谀奉承的当地小首领臣服于他,阿丈然便是其中之一,。   “不服!”阿丈然一拍胸脯,狠戾道,“阿丈然脑袋别裤腰上替将军征战四方,到头来还要受这黄毛丫头的指使!真是天大的笑话!这王是封给她,她就能扛得住的?”   胡利和戎玄闻此言,都不禁轻嗤一声。阿丈然是什么货色,谁最清楚,此阴险狡诈,欺上瞒下、溜须拍马是他最大的本事,若不是拍马拍得最舒坦,此番主上也不会宠信至极,予以高位,此番还带着他亲自前来指挥攻打京畿。   娜兰闻言一愣,提剑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阿丈然面前。   阿丈然警觉握剑,浓眉一横,却听娜兰道:“阿丈然叔叔说的是,年纪尚轻,资历犹浅,袭承征南大将军之位,的确万般不配。这便将爹的贴身佩剑交予。”说着居然单膝下跪。   那柄剑象征族长权力,娜兰将它交出意味着什么,阿丈然显然比谁都清楚,只是他没有料到如此顺利,一愣之后哈哈大笑,摸了摸脑袋:“好好好,侄女不愧是懂事的……”   话音未落,却见锋利剑刃已没入腹部,阿丈然大惊之下使出内力,娜兰握剑的手骤然震开。戎玄和胡利即刻飞身上前,将壮实的阿丈然一左一右制住,娜兰一咬牙,狠狠将剑往里一推,阿丈然不可置信地大睁着眼望向自己被长剑贯穿的肚子。   “阿丈然叔叔,纵然不配,爹也还!尊为长辈,本不想对动手,可不想狼子野心,居然一刻都等不及!这些年来,阳奉阴违,背地里为非作歹,如此,也算是对得起那些被欺压的百姓了!”娜兰站起身,对阿丈然从容说道。   阿丈然却再无反驳机会,他望了望那没柄的长剑,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地。   阿丈然的几个随从本跃跃欲试地要上前,此刻也被胡利和戎玄着绑上了。   落嫣震惊不已,娜兰不愧是行事利落的女子,瞬间便变身为了杀伐决断利落的女首领。戎玄和胡利对望一眼,阿丈然必须得死,若不死,日后必生事端,娜兰一个女子,今日尚有他们相助,他日不知会是何状况。   现场顿时一片肃然,无再敢动作。   “阿丈然阴险毒辣,多年来为非作歹,今日居然有弑主谋反意图,已被本将军就地处决!如若胆敢有再生是非者,一律如此!”娜兰朗声道,面色严肃。   饶是如此,近身旁的胡利仍发现她的手微微颤抖,怎能不怕,毕竟是第一次杀。可娜兰也清楚,若不借此立威,她连号令大家撤退的威信都不一定有。   娜兰四下环顾一圈,目光所至之处,众皆低头肃穆。她微微颔首,道:“所有听命!即刻返回山寨,整装撤离大屏山!”   众默默集结,山贼们站一边,随娜兰父亲而来的则站到了另一边。   戎玄欣慰一笑,事情峰回路转至此,也是他们该离开的时候了。他牵落嫣一道上前,对娜兰笑道:“娜兰,们得走了。”   娜兰回过头,一脸的肃杀瞬间化为沉沉惆怅,她叹道:“总有离别的时候,就知道说出真相,们都会走的。”   戎玄微微蹙眉,摇头道:“不,娜兰,不是因为这个离开。不瞒说,其实一直记得小时候的事。的家乡就如今被北羌铁蹄践踏的地方。有和说过,即便不承认自己是梁国,也是这方上水生养的。”说到此处,他低头与落嫣默契地互视一望,“不做山贼了,要为故土尽应尽的义务,只希望少几个孩子如当年一样成为孤儿。”   娜兰不解地望他,还不及多想,浓浓不舍便涌上来,她鼻端一酸,只好侧首掩饰:“不管怎样,幸福就好,走到哪里都无所谓……”眼神却不经意间瞟见一直凝视自己的胡利。   “胡利……”娜兰想到他可能是第三个跟自己说要离开的,心头突然一阵剧痛,皓雪走了,戎玄走了,胡利也要走,儿时最要好的玩伴终于走到了曲终散时。   胡利眸中尽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他走上前,不放心地叮嘱戎玄和落嫣:“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娄相国既有谋反之心,兴许还有其他策应。昨晚走得匆忙,这点盘缠们收下。”说着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塞到戎玄手中。   娜兰只觉得心里的苦涩要变成无边的海水将淹没,但已身为女首领的她此时此刻只能坚强,她咽下苦水,展颜笑道:“没有道别,哪有再见,们都走吧,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去。如果有缘,们几终究还会再见面!”   说完此言,娜兰决绝转身,带领众往天女峰行去。   万丈金芒从云间缝隙蓬勃而出,树林间行走踩着草木的声音绵延不绝,山贼们沿着来时路往回走,回味着从昨晚到此刻的事情,也许各有想法,但谁也没有娜兰此刻心中的痛苦多。   自从发了那句号令,她便不敢回头,只怕一回头强装的镇定和坚强就要崩溃,那时候,她没有勇气继续做女首领,更再没可能带领众平安回到闵地,让这些本来安定的山民们回归不受欲望和野心支配的平静日子。   不知走了多久,娜兰觉得有些不对劲,且不说身边走着的小喽啰不时回头瞅瞅,对她欲言又止,她心里头也有种越来越不安之感。终于忍不住,她猛然一回头,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跟队伍的最末,虽然隔着重重树影草木,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一瞬间,娜兰几欲窒息,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步子也那一刻停滞了,直到队伍走过,留下她落最末,和那个越来越近。   “为什么还不走?”娜兰问得极其纠结,鼓起勇气盯着他墨黑的眸子。   “希望去哪里?”胡利淡淡一笑,饱含万千无奈,“阿丈然虽死了,可细细族恐怕不会就此甘心,回去的路还这么远,一势单力薄,太危险”   泪瞬间涌上,面前胡利的样子模糊了,但他的一切却从未如此清晰地浮现娜兰心头,从小,她就只看得见戎玄,一直忽视了身边还有另一个默默对她好的男。   “说真话!”娜兰擦去泪水,咬唇喊道。   “不会说好听的话。”胡利有些囧地侧首。   “……不恨爹么?”娜兰狠了狠心问道。   胡利仰头望了眼被树荫遮蔽成片片蓝色的天空:“上一辈的恩怨不是的错,这世上有太多们无法左右的东西。”说着,他低下头,深邃眸子仿佛可以直直看进娜兰心底,“是父亲死敌的女儿,可也是勇敢对说出真相的那个率真女子。”   娜兰心里的堤防刹那间被泪水冲破,数日来淹没痛苦与纠结着的她终于敞开心扉,再也忍不住扑到胡利怀中痛哭起来,她一个面对了太多的残忍真相,将来,却会有一个温柔怀抱同和她一起分担。   戎玄和落嫣站一时空空如也的山谷,望着山上那条长龙隐入茂密的林间消失不见,相视一笑。生有许多的岔路,有的兜兜转转经过了无数的向左向右转,终于还是遇到了一起,而有的有缘相携着,会一起走向下一个路口。   阳光洒满了前方的路,狭窄的山谷也仿佛不再阴郁。   “娘子,们一起回家。”戎玄笑着吻了吻落嫣的额头,将她抱上娜兰留给的马,随后跃上马背环住她的腰,“驾”一声,那白马就如离弦的箭般飞驰而出。   一路上,他们走得并不快。落嫣害喜,戎玄担心她动了胎气,也不敢再催马前行。七八日后才来到了一家熟悉的客栈,但老板居然换了,不再是那个风骚俏丽的老板娘。   据新接手的这掌柜所言,原先的老板娘家是北方的,听闻北羌入侵,就急匆匆卖了客栈,赶回家去了。戎玄和落嫣一番感叹,战乱无情,但愿她的家还一切安好。   二晚上便歇了那处客栈。不料睡到半夜,却有“砰砰”的敲门声,似是有夜晚投宿。戎玄一路上都保持警醒,落嫣还熟睡,他却已经醒了,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店小二和来对话的一片嘈杂声中,竟还有几个熟悉的声音。   店小二好像是说他们太多住不下,那群却说睡马厩也行,于是就闹哄哄地直奔后院而去。   戎玄起身推窗望去。月色下,后院里几个熟悉的身影奔到马厩前,其中一一看那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便乐了:“就是这家了!寨主肯定就住这里!”   “白老九!”戎玄冲着外头一吼,下面众便纷纷回头,高兴喊道:“寨主!可算追上们了!”   当戎玄看到店外还有多少时,他才相信店小二说的确实是实话,真住不下。外头站了不下百来号,一路上浩浩荡荡,都不知有没有被官府当做乱党缉拿过。   夜色下黑压压一片,见到戎玄都欣喜不已。戎玄望着风尘仆仆的众,竟一时喉中有些哽:“弟兄们,们这是何苦?”   “寨主,们本来是想送送们!后来一想,都不那山寨了,们还回去作甚?”   “寨主!去哪里们就去哪里!”   落嫣披衣而出,见此情景也愣住了,牛二笑道:“寨主和夫都是好,跟着们不会错!娜兰小姐说们要到北边去抗敌,们也去!”   戎玄不禁蹙眉,这些弟兄是他大屏山附近发展起来的,不少都是家中贫苦之,更不乏对朝廷不满者,此刻却愿意同他一起北上抗敌。   “寨主教咱们武艺,虽说窝山里当山贼,可咱们从没有干过欺良压软的不厚道事,弟兄们空练了一身本事,不去保卫那些和咱爹娘一样的老百姓,都对不起这张皮了!”白九似乎看穿了戎玄所想,带头说道。   “就是,夫和寨主对们那么好……们跟着们!”   “上次袖子破了,还是夫帮缝上了……”一个年轻的小伙有些害羞地说道。   落嫣差点没笑喷,这点小恩小惠,他们倒都记住了。其实那次是看这没成家的毛头小伙子无缝补,有些可怜,外加当时正苦练缝衣服功力给戎玄做衣服的落嫣也想趁机练练手艺。   多了这上百号,一路的行程便浩荡了。戎玄怕引注意,约定了京城附近一个集合的地点,便将他们分成几批散开走。   ------------------------------------------------------------------------   院中红枫灼灼,一□上身执剑而舞,招式凌厉,招招肃杀,蹁跹而落的红叶被卷入磅礴剑气,旋成一团红雨,随着那的剑花碎成一地艳丽。   良久,他才停下,汗水顺着紧实的胸腹滚落,他望着地上点点艳丽如血的枫叶,不禁想起半月前那场险些爆发的那场血流成河的阴谋。   十几日前,庞啸川接到皇帝密令,领御林军埋伏个宫门要地,当日傍晚,皇帝突然发难,将入宫觐见的娄相国拿下,随即全城清洗乱党,娄府内搜出兵器无数,京郊大营两个跟随娄氏的将军被处决。   皇帝念及娄贵妃情面,并没有公布此次叛乱的主谋,只是以娄相国为国事操劳积劳成疾为由,准其告老还乡,半路上娄相国便病逝了。   这场内乱中,庞啸川立下了汗马功劳,皇宫中贴身护卫了皇帝是他,连夜领自己训练的十几个高手直入京郊大营,拿下了企图策应娄相国造反的两个将军的也是他。以少胜多,完胜而归,赢得漂亮,大受皇帝赞许。   其实说完胜并不准确,因为不少弟兄已经战死,而他也负了伤。庞啸川动了动仍裹着绷带的左臂,取过旁边搁着的外袍披上。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次负伤并不痛,仿佛没有伤他身上,或许是因为还有别的地方更痛。   一瞬间,他放松的大脑里,跃然而出一个身影,心骤然揪紧。   庞啸川痛苦地蹙紧眉头。已经月余没有见到她了,先是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随即便是平乱,他原以为会忙到麻痹自己忘记一切,可那个总是不经意间悄悄从他心底钻出来,顽固地盘踞他脑中。   庞啸川摇了摇头,徒然地长叹一声,将手中寒气逼的宝剑举起,阳光下也也透出森森寒意,它注定是属于战场的,即便映着精美楼阁红枫繁花,也掩不住周身的气场和向往,就像他一样。   受伤家休养了这些时日,早已够了。庞啸川面朝北方,遥遥望天,那里,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那里,即使洒尽热血,也值。兴许那时,她会为马革裹尸还的将军落几滴真心的泪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还有人么?捂脸自责,这段时间出差调研,让大家久等了,实在对不住!   偶决定洗心革面,从今天起,日更~~直到大结局!呜呜呜……话说庞二公子让偶好心疼啊~~~☆、67知心相托庞啸川早朝时当着满朝文武向皇帝请缨北上的事,如春风般不多时传遍了京城。庞氏立下大功,本可就此委以高职,在京城安享荣华,不必再去狼烟四起的边塞搏命,但庞啸川居然在平乱之伤还未痊愈之时,就迫不及待要求去边关御敌,此番作为已不在众人理解范围之内。   其实,何止满朝文武不解,事前一点不知情的庞尚书在朝堂上更是惊若雷劈,无奈他若是出言相护过火,反悔被人误以为不想为皇帝效忠,若是轻描淡写说几句还不如不讲,更何况庞啸川态度坚决诚恳,一番话说得让人闻之血沸腾,只赞好一个大好赤胆忠心的青年。   皇帝虽不舍良将,权衡之后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封庞啸川为右路大将军,率军十万北上,即日启程。   庞府,秋日静美,落叶蹁跹若蝶。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石砖一直绵延到台阶之下,五步台阶之上,是庞尚书夫妇寝居。   “扑通”一声,一人沉重地跪倒在地,直身面向父母,随即恭敬地俯身磕头。   庞夫人泣不成声地拿手绢抹着泪,不待儿子磕完三个响头,便矮身滑下座椅,抱住他一阵痛哭。   庞啸川心头一阵难受,咬了咬牙对母亲道:“娘,儿是武将,保家卫国义不容辞。鞑虏侵我国土,我怎能避居京城而独享安乐?此番乃抱不驱尽北羌不复返之心前往,若有不测,孩儿不孝,只能让大哥代我向父母亲尽孝。”   “避居京畿独享安乐的又怎么只有你一人?”端坐右侧一直肃穆不语的庞尚书突然开口,他脸上线条绷得紧如刀刻,眼中有一瞬间的无力和凄凉,“啸川,你可知功高震主?”   庞啸川眼中闪过一线光亮,他缓缓点头道:“我明白,父亲,所以我不会再回来了,不是战死沙场,就是驻守边关尽此余生。”   从父母寝居出来,庞啸川有些失神,他真的是个不孝之子,从前一直在南方守边,好不容易回京了,居然放弃了京城的大好前程,要去苦寒之地……   “二叔。”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庞啸川的思绪,他抬头,回廊下站着一名明艳女子,着一袭茜色长裙,正是他的大嫂——上清。   她终于不再冷冰冰地称呼他为庞统领,更不再缠缠绵绵地叫他“啸川”,其实一切本来也就该这样。上清和落嫣虽是姐妹,却长得并不像,唯独都很固执,上清地偏执有些歇斯底里,落嫣的偏执有些任性自信。   不过此时的上清却仿佛脱胎换骨般,有了和从前截然不同的气质,现在的她恬静温润。这半年来,她似乎看开了许多事。从落嫣“死”后,她就如突然醒悟般,不再不顾一切地追着庞啸川跑。前段时间返京,庞啸川更看到她在院中练剑舞,庞竞傥在一旁吹笛相和,夫妻俩的坚冰终于有了融化的迹象。   “听说你要走了,我来送送你。”上清说着步上台阶,旁边侍婢有眼色地纷纷退下,回廊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们恰巧停在庞府一处遍植秋菊的院中,深秋的菊花开得格外绚烂,姹紫嫣红,一点都不比烂漫春花逊色,随着风起还有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   “你看,多美啊!”上清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句。   庞啸川点了点头,是啊,很美。日后塞外的秋景必是那长烟落日孤城闭,无边落木萧萧下,再难见京都秋日的静美。   上清浅笑道:“我出生在秋天,父皇给我取名叫上清,其实我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因为和出生在百花齐放春天的落嫣相比,总有种冷冷清清的感觉,好像她是那嫣然繁花中的仙子,而我只是一片被青霜打落的秋叶。”   庞啸川不禁蹙眉,老拿自己和落嫣比,也许这正是她不幸福的悲剧。   上清继续道:“直到后来,有人对我说,他心疼我的落寞和自卑,更心疼伤害自己后愈发疯狂伤害自己的我。他不怪我的那些糊涂之举,只是真心地希望我能明白该怎么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让自己幸福。”   庞啸川肃然,诧异地侧首望去,正好与上清平静若秋水的清亮眸子对上。那眼眸里爱恨疯狂的颜色早已淡去,庞啸川居然看到了一丝洗手作羹汤的娴淑。   “你还记得前去剿灭山匪的那晚,我跟你说的话么?我说你不要太高看自己了,我只想在你最孤单的时候陪伴你。可我发现我陪不了你,因为我有别的更重要的人要去陪了,他教我学会了真正的坚强,他才是我应该相伴一生的人。”   庞啸川静静望着上清,心绪却翻涌若浪涛。   上清从容调转视线,望向从隔壁院落纷纷而落的红叶,“他告诉我,朱碧凋零也是一种美景,坦然面对已失去和得不到,更是一种智慧。这句话,也送给你。真正的幸福很平淡,希望你终有一日能得到!”   ------------------------------------------------------------------------------   当秋末最后一片枯叶飘落的时候,戎玄和落嫣终于站在了京城高大的城门口——朝阳楼迎晖门。城门口有不少军士在查着来往的行人,落嫣不禁庆幸和山寨弟兄们约定的地点是在京城外。   戎玄故作气恼地抓了抓头:“京城是个好地方,就是太大!我这山野村夫怕是会迷路。娘子可要做好向导啊。”说着跳下马,牵马入城。   仍坐于马上的落嫣一愣:“不是约好在城外集合吗?”   戎玄回头笑得灿烂:“你不想家么?离开了那么久,先去见你爹娘吧。”   落嫣微怔后一阵悲喜交集,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回来了,用自己本来的面目回来了,这次不会再担心有人对她拳打脚踢,也不会再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事出现,她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叫一声母妃了。   戎玄瞥见落嫣的表情,不禁勾唇一笑。她有多想家,多想念亲人,他怎会不知?有好多个夜晚,落嫣都在睡梦中喊着父皇母妃,有一次还哭着喃喃:“娘……不要不认我……”旁边的戎玄闻之心酸,却只能抱着她软语安抚,待她再次沉入梦乡。   “等等!”落嫣突然弯腰扯住缰绳,咬唇道,“抱我下来。”   戎玄不解,见落嫣已有自己翻身下马之势,急忙将她抱下,口里碎碎念着:“我儿子的亲娘哎,你可小心些……”话还没说完,一只温暖的小手便紧紧握住了他没有拉缰绳的另一手,有股浓浓的暖意从手心缓缓传至了心间。   “既然是回家,就该一起手牵手。”落嫣无畏地笑了,“第一次领相公去见爹娘,补上回门日,自然要恩恩爱爱。”   戎玄有所动容,盯着落嫣的眸子问:“那你要怎么跟他们说我?”   “是怎么样,就怎么说!照直了说。”落嫣坦然道。   ------------------------------------------------------------------------------   秋末冬初的太阳懒懒的,看似柔暖,照在身上却不觉暖和,反而些凉薄。   两个锦衣华服之人坐在御花园的飞瀑前,如两尊雕像般静止不动,都盯着面前的密密的格子和黑白交错棋局。   头戴琉璃冠,腰缠镶金玉带的老者已白发苍苍,却梳得一丝不落,有种别样的风流倜傥,他摸摸胡须笑了:“皇上日夜为国事操劳,这棋艺是大不如前了。”   皇帝摇头边叹气边笑道:“二皇叔说的是,朕确实好久没有空找人对弈了,外有异族虎视,内有臣子野心,驭人尽才岂是易事?如此看来,还是二皇叔逍遥。”   东海王哈哈大笑:“皇上折煞我也,殊不知我这逍遥王爷二十几年来被人骂了多少,都说我只会敛财,爱财如命,背地里都叫我‘钱王爷’。”   皇帝眯眼一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二皇叔乃经商奇才,钱财非搜刮民脂民膏而来,那些人这么说无非是嫉妒罢了。有道是,钱财身外物,二皇叔的钱财既取之有道,理应也用之有道。”皇帝说着颇有深意地望了一眼东海王。   东海王还未作反应,却见个年纪不轻的内侍捧着个拂尘急匆匆跑来,边跑边扶着头上歪歪斜斜的纱冠,嘴里喊着:“皇上……皇上!公主……公主回来了!”   皇帝正同东海王讲到关键之处,不料被人打断,再一看居然是自己身边做事一向稳重的内侍,更有几分不悦,沉了脸训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哪个公主回来了?”   皇帝嘴上这么说,心里也琢磨开去。上清当初虽极不情愿嫁庞竞傥,但已经好几个月没回来闹了,其他嫁出去的公主也都还算安稳,这究竟是哪个公主回来能把这见惯宫中风雨的老内侍惊成这般模样?   老内侍战战兢兢跪下去,额上的汗水顺着鬓角流下:“回皇上,是……是解忧公主回来了。”   “荒谬!”皇帝一挥袖,棋子纷纷扫落在地,“解忧公主已经下葬,莫非还有贼人敢把朕的公主挖出来?”   东海王倒镇定,急忙站起来俯身道:“皇上莫急,待他说完!”   “皇上,是真的,解忧公主今天上午回了公主府,现在已经在前宫门口候着了。老奴眼拙……可那人确实看着像是解忧公主。”老内侍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要说长的一模一样的人真会有,可公主已经死了,那人来假冒岂不是摆明了想死得快一些。所以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老内侍也不敢断言,只能交给皇帝自己去辨别判断了。   ------------------------------------------------------------------------------   “她是落嫣!是落嫣!是我的女儿回来了!我的女儿,嫣儿……”都说知女莫如母,自从女儿中毒“去世”后就一直卧病在床的娄贵妃一眼就认出了落嫣。也是因为怕刺激加重她病情,皇帝一直没有把娄相国的事告诉她,也正因如此,才对她的哥哥手下留情,只是将其罢官送回乡,而非以逆贼之名处死。   落嫣望着昔日风华绝代的母亲如今躺在床上,憔悴得如同一朵干枯萎缩的花,心疼得像是被万根针刺戳中,哪里顾得了旁人阻拦,一路顺当地直扑床前抱住了娄贵妃大哭起来。   那种发自内心的激动,不是想装便能装出的,母女之间血浓于水的亲情不需要任何验证。   都说心病还需心药医,知道女儿还活着,娄贵妃的精神一下大好,脸色也泛起几分红润。待落嫣旁若无人地冲上去抱住自己父亲时,皇帝更是确信了此人就是自己女儿,这种感觉太熟悉,也只有落嫣会这样。   也许在旁人看来有些不敢直视和不好意思,但落嫣从小被父皇宠着,这样蹦到怀里实在不算什么,加上此刻心情激动,一时都忘了自己已嫁过人,只想着抱住许久不见的父亲。   戎玄在旁有些面红地轻咳了一声,落嫣这才想起他,急忙松手,退后几步,拉住戎玄的手,郑重地对父母说:“父皇母妃,他叫戎玄,是我的相公。就是他把我从棺材里救了出来,一直照顾我,我才能活到现在。”   落嫣将和缪兰夕与徐安的那些纠葛隐去,单单只说了是戎玄救了她,至于怎样的状况怎么救,统统略去。   偌大的内殿一片死寂,所有人皆是同一副表情,屏息瞪眼。公主活了是一惊,公主嫁了个无名小辈,更是一惊!这宫里谁人不知,当初公主选夫是有多挑剔。   皇帝和娄贵妃相视一眼,最终还是皇帝开了口:“落嫣,此贤婿乃何方人士?你又是如何与他相识?何时……成的亲?”   戎玄侧首看了眼落嫣,落嫣大方笑了,望着他的眼睛道:“他叫戎玄,家原本在北方,因战乱流落到南边,成了大屏山五峰十八寨的寨主……”   落嫣还未说完,皇帝就已蹙眉怒目,拍案而起:“什么?大屏山……好一个大胆的山贼!来人!”   “父皇且慢!请听我说完。若他是个大恶人,我又怎么会嫁他!”落嫣拦在戎玄面前,毫不畏惧地仰头道,“他知我爱我护我,就算知道进宫可能被父皇砍头,还是坚持要陪我一起进来,因为他怕你们不认我,怕我受伤。他宁愿死也要保护我完完整整平平安安地回到父母身边,难道嫁人不就该嫁这样的人么?”   皇帝无奈痛心地瞅着女儿:“可他是山贼啊,落嫣……”   落嫣微蹙眉头,朗声道:“是山贼又怎样?纵然他从前是山贼,可也从未做过伤害百姓的事情,相反倒劫富济贫,帮助了不少穷苦人。父皇可以去问问,大屏山周边的百姓可有恨他们的?而如今,北境有难,他又义不容辞地解散了山贼,带领着愿意跟随他的弟兄一起北上抗敌!敢问父皇,这不是一个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担当的大丈夫,又是何人?”   落嫣的话如同夏日霹雳,重重落在每一个心头。   “皇上,贵妃娘娘,未经你们同意,就娶了你们的女儿,于礼于心,戎玄实在亏欠太多。戎玄虽身份低微,但却视公主若珍宝,此生只愿与她共渡,生老病死都不会相离。”戎玄握住落嫣的手,不卑不亢地对皇帝和娄贵妃坦然道。   戎玄说完,转头对落嫣道:“如今我已把公主安然护送回来,还望二老替我好好照顾她……”   落嫣心头一紧,紧握的手心顿时有了汗意,却是笑着抬头望向戎玄,眼中浮起了泪光。戎玄一时喉间哽咽,再也说不出话。   皇帝有些恼怒:“什么混话!既然娶了公主,你难道不该照顾她?”   “父皇!”落嫣突然出声打断,这一开口,眼泪便忍不住扑簌簌掉落,“让他去吧!他如果不去,这辈子都会不安。”   戎玄一时不知说什么,闭上了眼,他能说什么呢?这二十多年来,他一直都在为主上的造反服务,没有做过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即便是做不扰民的山贼,也还是被人称作贼。如今在他离开数年的故土,有忍受着苦难燃烧的人们,也许还有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他身体里流淌的血不允许他在这个时候再做一个庸庸碌碌的人。   落嫣是懂他的,从她当初在天女峰用“放弃仇恨,同仇敌忾御敌”来劝说他起,他就明白,上天果真是早有安排,他的娘子不只是一个只会撒娇任性的小女子,大是大非,她有时候居然比他还看得清。   “相公,去吧!尽你所能去多杀敌,多救人,像你说的,惟愿北境能少几个孤儿,多些幸福团圆的家庭。”落嫣眼里含着泪,面上却带着笑,那闪闪的泪花简直可以揉碎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爱和幸福,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但是我愿意让我故事里的人都能找到,娜兰学会了回首和珍视身边人,上清学会了放弃、不再执念,落嫣学会了理解爱人和大义。其他人的变化,后面的故事继续交待啊~我相信人性本善,没有人生来就是坏人,我故事里的姑娘也许做过错事,但是她们在成长在改变,她们都会拥有各自的幸福,也祝看文的姑娘都幸福快乐~☆、68离别之夜初冬的夜很安静,没有夏季扰的知了,连秋虫的鸣叫都少了。   公主府的卧房很大,大得有些空旷,让戎玄莫名想到了天女峰冶炼兵器的山洞,他想笑,心里却难过起来。床也很大,但落嫣还是习惯地同他紧紧贴一处,相拥而眠。她闭着眼,呼出的温热气息痒痒地喷他心口,微微颤动的睫毛和忽近忽慢的气息还是泄露了她的心绪,她还没有睡。   谁又睡得着呢?这样一个离别的前夜。匆匆忙忙准备了这几日,不就等这天。   戎玄轻叹一声,将脸贴上她面颊,轻轻吻上,不料一挨上那淡淡馨香的肌肤,便舍不得离开了,遂忍不住凑上那两篇柔软的唇瓣。就像两个初次尝试的,戎玄并没有太大力,相反温柔得像是怕惊醒她,虽然她一直都醒着。   他刚浅尝辄止地要撤离,就听见一声小兽般的哼唧,落嫣睁了眼,鼻音浓重道:“一定要给我活着回来!”   戎玄一愣,笑道:“放心吧!我哪舍得死,娘子和儿子在家等着,一定给你全须全尾地带回个大活人来!”   落嫣鼓着劲往他胸口狠狠戳了下:“是命令!不准嬉皮笑脸!”   戎玄立刻板起脸严肃道:“是!遵命!娘子还有什么命令,尽管吩咐!”   落嫣叹了口气,嘟囔了句什么,声音软软的有几分不好意思:“还有!要再像刚才那样亲我……”   戎玄微微吃了一惊,黑暗之中极不厚道地笑了,这哪算是命令,叫索求差不多,更何况这也是情愿的事情。   刚开始,两人还算得上缠绵悱恻,到后来越吻越激动,落嫣听见心里的火苗噼里啪啦烧得直响,火星子都快把帐顶燎着了。戎玄的感觉更甚,滚烫的肌肤只熨得落嫣一阵阵战栗,更何况落嫣还感觉到那根直直抵自己腿间的炙热硬物。   正当帐内温度急速上升的时候,戎玄猛然停住了,气喘吁吁地将唇撤开,一把将落嫣推离稍远之处,让两人的身体不再直接接触。   因离得近,借着浅浅月光,落嫣看见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欲望。   落嫣有些不好意思,自从知道有了身孕,戎玄一直对她退避三舍,如今她倒像是成了勾人犯罪的罪魁祸首了,可看戎玄又实可怜得紧,心里一番作想后,她便主动贴了上去:“相公~”   本是打算安抚他一番,谁知她还没靠上去,戎玄就像避瘟神似的急急退到床边:“别!娘子别过来!”   落嫣莫名地抑郁了,不悦道:“我会吃了你么?躲那么远!”   戎玄苦笑一声:“是怕我会吃了你……”   落嫣扑哧一声笑了,继续不怕死地往前凑了凑,直把戎玄逼到了床沿的最边边,看着他一副想躲又无处去的窘迫模样,狞笑道:“居然有这么一天是你想吃不敢吃的时候!想当初,谁愣是要大白天洞房,一到晚上就不老实,你也有今天!”   戎玄愁眉苦脸地悬床沿告饶道:“娘子,放过我吧!”   落嫣愈发来了劲,伸手往他脸上撩了把,食指和拇指搓着凑到鼻尖闻了下:“哟!小娘子还有体香,来来来,让大爷疼疼!”说着另一只爪子就毫不客气地往他仍硬挺的那地方抓去。   戎玄大惊之下只想躲开,全然忘了已退无可退,一声嚎叫便跌到了床下。落嫣急忙伸手想将他拉回床上,戎玄却死活不肯上床,连连摇头,一副娘子猛于虎的惊悸。   外间值夜的小丫鬟听着这惨嚎不禁打了个寒战,不得了,公主虽说性子收敛许多,不想这床上功夫如此之猛,驸马看起来那么结实一个都扛不住。   一夜就这么笑闹中不知不觉过去,待二人都累了,终于抱一处好好歇息的时候,天色已经泛起了浅青。   离别,终于还是要来了。任之前二再怎么欢笑、回避这个话题,但时间不等,再过几个时辰,他们就会随着一的北上而相距越来越远。   “怎么办,我好像后悔答应让你走了。”落嫣将头埋戎玄怀里闷闷道。   戎玄感觉到胸口一片湿热,喉咙里愈发梗得慌,他低头用唇描摹着她面部的轮廓,从被窝里摸索着抓住她的手按到心口:“我没有走,不管我在哪里,心永远在你手里。”   落嫣咬唇抬头,挂着泪珠的脸上挤出一个笑意:“早点回来,我和宝宝等你。”   戎玄鼻端一涩,揽住落嫣的双臂愈发收紧,紧得像让两骨骼相接、骨血相连,再不分离。   “一定在宝宝出生之前赶回来。”戎玄低头吻了吻落嫣的额,大掌抚上她尚平坦的小腹,嘴角勾出一丝甜蜜笑容,“坏小子,不准闹娘,好好听话!她害喜很难受,爹不在,要替我好好陪着她……要不然等我回来,打你屁屁!”   落嫣嗔怪道:“哪有这么哄孩子的?还有,谁说要生儿子,怀的一定是个漂亮的丫头,长得也比你好看!”   戎玄连连点头,就恨不得长出条尾巴使劲摇了:“是是是,肯定比我长得好看!一定是天底下最美的姑娘!”   不觉天已大亮,夫妻二起身梳洗一番,戎玄换上了一身简易骑服。落嫣打开搁桌上的一个雕花黄梨木长盒子,里头居然躺着把黑沉沉的长剑,那暗黑的光芒仿若饮饱鲜血般,沉重而肃杀。而事实是,它也确实很重。   落嫣双手捧它递到戎玄面前,郑重道:“这把剑是爹当年跟随皇爷爷开国征战沙场所用,他让我交给你。”   戎玄微怔,那剑拿手中愈发沉甸甸。那日离开皇宫时,皇帝单独把落嫣叫到了一旁,原来便是交待这事。   “父皇他……”落嫣踟蹰着开口。   “别说了,娘子。”戎玄微笑着制止,“我明白,谢谢你们,待我回来会亲自向他致谢。”   落嫣从来不知道自己有那么磨叽,一会儿想起怕干粮不够,一会儿说是要不再带床被子……好容易待戎玄折腾出了公主府大门,太阳已升起老高了。   门外青石板路只有十余骑简单马,却极不协调地掺着一辆油壁车,拉车的清一色为毛色黑亮的高大骏马,四蹄齐整阔大,鬃毛整齐,一看就是良驹。   落嫣和戎玄正纳闷,却见一柄折扇轻轻挑开车帘,一悠悠道:“侄孙女和侄孙女婿话别离真叫个依依不舍,叫老夫好等。”话音未落便见一个华服老爷子从车里下来。   落嫣惊诧道:“二……二叔爷爷!”   戎玄微微蹙眉,打量着这个落嫣口中活得很潇洒自的老爷子,果真是腰缠玉带,头戴八宝琉璃冠,至于那绣金线的衣服真不是一般的晃眼。   东海王笑嘻嘻上前,折扇“啪”一下打戎玄肩上:“小子!好福气,能娶得我侄孙女,还有老夫作陪北上,还有何求!”   落嫣又是一惊:“二叔爷爷也要去北边?那儿正打仗呢……”   东海王满不乎道:“老夫就是冲那儿去的!国难当头,义不容辞,老夫年迈不能征战沙场,便散尽千金筹作军饷!此次北上一来是奉皇上御旨去犒军,二来嘛……”东海王说着低下声音,“侄孙婿,还真以为皇上给这十几个护卫是让你上阵杀敌啊?让你投到庞啸川麾下,啧啧……”   落嫣面色一僵,侧首望向戎玄,却听得东海王嘿嘿一笑:“别急,二叔爷爷帮你,东海郡的兵力加上筹措军饷招募的马,够我们跟北羌好好较量一番了!侄孙婿,到时候就看你的了!”说着如同弟兄般搭上戎玄的肩,勾着他往前走,“我说侄孙婿啊,在山里和姓庞那小子打得真不赖,他那么多马愣是吃不下几个山头来,来来来,这一路上可得跟我好好讲讲!”   落嫣目瞪口呆地望着戎玄被东海王勾肩搭背远走,好半天才不自觉“哎”了声,东海王闻声反应过,折扇一拍脑袋,随即往回走,凑到落嫣跟前神秘道:“侄孙女,有二叔爷爷,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替你看着那小子!他要敢外头乱来,老夫亲自动手打断他狗腿!”   落嫣哭笑不得,这算是东海王年迈仍亲自北上的第三个理由?   东海王自然不会告诉戎玄刚才和他娘子说了要打断他狗腿的话,继续笑嘻嘻走上前拍着他肩膀,一副长辈对晚辈的慈爱模样。   可戎玄实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帮自己。东海王仿佛看穿他所想,眯眼道:“我一直都怪欣赏你的!”   戎玄不解,猜测莫不是欣赏他不拘一格的兵法,弄得战场上横扫千军的庞啸川也束手无策?   不料东海王接下来喜滋滋一句话差点没让他吐血,东海王说:“老夫第一次见你就想与引你为忘年之交!活了大半辈子,终于见着个衣着品味和老夫如此相投之人啊!”   戎玄强逼着自己咽下那口心头血,哀叹一声,落嫣所说果然是对的,当初落嫣见他穿成土财主模样上京就曾评价说像她二叔爷爷,如此看来,还真是说对了,连老爷子都认可了。   戎玄苦着脸道:“老前辈厚爱了!”   东海王却摇摇扇子,兴奋地挑了挑眉道:“老前辈个什么?叫二叔爷爷!话说小子眼光和老夫还真差不多!那湖花娘子的确是少见绝色,好像是叫皓雪,没记错吧?哈哈那一晚小曲是不是听得终生难忘?”   这精神头十足的老爷子闹得戎玄心里已是哀鸿遍野,纠结万分地抬头:“二叔爷爷,……”   东海王突然面色一凛,横眉怒目道:“不过那是从前,如今要是敢对我侄孙女有二心!”说着折扇戎玄衣襟下摆狠狠一比划。   戎玄心惊胆战地撩了撩衣摆,知道若不说出个承诺,这死心眼的老头怕是不会放过他,便极不自地笑道:“不敢不敢,二叔爷爷放心,我早已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东海王甚是满意地点点头:“谅你也不敢,你小子也倒还不错!除了跟老夫趣味相投,都喜欢湖花盛会,还调戏得了那花魁,又能为了给侄孙女治病卖身……”   “卖身?卖什么身?”悄悄跟上来的落嫣出其不意地嚷嚷了一声,将戎玄和东海王都吓了一跳。   其实不怨落嫣好奇,东海王和山贼二也不过初次打交道,何以就熟络到勾肩搭背窃窃私语的地步。   东海王“哦”了一声,金冠颤巍巍地抖了抖:“这卖身的意思就是卖得身上空无一物。”   落嫣万分不解,戎玄脑中电石火光一闪,率先反应过来:“是说落嫣伤了脸那次?……你当时认出她来了?那为什么不从我手里救下她?”那个雨夜,东海王帮戎玄求大夫给落嫣治脸,那是戎玄第二次见这老爷子,他做梦都没想到东海王当时已经将他们认出。   东海王神秘道:“人各有命,她在她的真命天子怀里,何来救一说?”说着转向落嫣道,“落嫣啊,自小长在皇宫,出去见识见识吃些苦也没有坏处,更何况……天机不可泄露。”说着,东海王哈哈大笑转身上了马车,留落嫣和戎玄一阵纳闷。   于是,本以为凄凄切切的离别被东海王这么一搅和,成了一次风格奇特的半里相送,按照之前和戎玄说好的,不送到城门口,只门口目送,落嫣远远地望着那稀稀疏疏的十几骑马并一辆马车渐渐消失大道尽头。   东海王岂是傻子,那日对弈时皇帝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战事吃紧,军饷不够。与其等皇帝明说,不如自己先占据主动。更何况东海王此次上京便是要主动提出筹措军饷一事,他当年跟随先帝打江山,战功赫赫,绝不是无能之辈。   江山可以一群人打,宝座却只有一个。天下安定后,东海王一笑了之,潇洒离京,弃而从商。   岁月流逝,内心的梦想和血性却没有消失,皇帝压根想不到早已不是当年热血少年郎的东海王居然主动提出倾尽万贯家财,还要亲上北线犒军,顺便做个闲散参谋。   京中之纷纷感慨,说东海王气魄惊人,千金散尽不复来,也要老夫聊发少年狂!   戎玄走后,落嫣心里顿时空落落的,像是破了个大洞,好她也知道情绪不稳会伤胎气,听了几次劝,终是依了娄贵妃,搬到宫里去住。   娄贵妃和皇帝乍闻将有外孙时,可谓是悲喜交集,皇帝有些担心生出来的也是个能闹腾的主,娄贵妃却不管那么多,只管欢天喜地折腾着做小衣服、布置房间迎接女儿回来同住。   行李带的并不多,其实也没多少该带的,宫里娄贵妃早给备齐全了,一行人从公主府出来,便穿过东市直奔皇城而去。   街上还是一样的热闹,只是初冬的街头已经多了几分微微的寒意。落嫣将披风拉紧,掀起窗帘往外头看去,不经意间瞥见一个眼熟的身影。   那张脸,她在镜子里看了很多次,那身体,她的魂魄更是在里头待了好几月。落嫣心头一紧,下意识探出头喊道:“缪兰夕!”   那女子本是刚从一个药铺出来,乍闻此声,回头一望见鸾轿便慌了神,手里的纸包没拿稳,药枝草根顿时洒落一地。她也来不及捡,慌慌张张地逃离了。   作者有话要说:偶真是高估自己的能力,每章四五千字,周末还行,上班就有点吃力,昨晚写到十二点半多才写完,干脆就今天中午更新了~话说那啥,今晚不更了。恩,你们懂滴,作为单只,偶总要去见见单位热心大妈给介绍滴,dating一下下~明晚更第一次尝试在文里写这么多对,好几对的结局已经交待了,下面就该交待缪兰夕和徐安了~妹纸们敬请期待~☆、归去归来   缪兰夕像只敏捷的兔子,眨眼便消失在巷口。   落嫣喊停了轿子,随行的丫头婆子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她拎着裙子穿过人群往巷子里奔去。一拨人不明状况,呼啦啦紧追而去,路上顿时蔚为壮观起来,引得路人纷纷回顾。   缪兰夕见众人追赶,跑得愈发慌乱,几乎是慌不择路,落嫣本只想同她说几句话,见她跑索性穷追不舍。   渐渐地,缪兰夕的脚步慢了下来,面前是个死胡同,已无路可走。她战战兢兢转过身,瑟缩在墙角,膝盖一软便跪倒在地:“公主!求你放过我们吧!我知道错了。我们已经遭到报应了!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求你了……”她不住伏地磕头,哭得凄惨。   落嫣心里极不是滋味,纵然缪兰夕曾经想置她于死地,但她自己何尝没有错?如果当初不强行拆散缪兰夕和徐安,出生诗书之家的缪小姐又怎么会因为恨而心里扭曲到疯狂报复的境地。   脚步声缓缓靠近,衣物一阵窸窣作响后周围突然安静,缪兰夕睁开眼,赫然瞅见公主也跪在了自己跟前,与她双目相对。   “起来吧!这一年我们谁都不好过,不必怪谁,是非对错都过去了。”落嫣长叹声,托住缪兰夕的胳膊将她拉起,“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徐安本来是我的驸马,最后和你在一起,我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竟然嫁给看起来最不可能的人。说来,还得谢谢你,如果不经历那些磨难,我永远不知道自己真正要找的是怎样的人。我要找的那个人原来很简单,不必门第高贵也不必权势喧天,他能陪我笑陪我哭,不在乎我的身份和地位,只单纯地喜欢我。”   缪兰夕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感谢她?那个任性的公主居然也懂得感谢人?而且是感谢她这个曾让其痛苦万分之人。   落嫣说得动情,几乎忘了是同缪兰夕对话,一时陷入对戎玄的思念,直到缪兰夕迟疑着出声:“公主……那你追着我是要……”是要感谢她么?那她还是不要了,接受感谢之前已经被吓得半死了。   落嫣回过神来,自嘲一笑:“说实话,我都将你和徐安忘得差不多了,回来这么多天也没有人同我提起你,恰巧方才在路上见到你,一时想起,想问问你近况怎么样。谁知道你撒腿就跑……”   缪兰夕闻言一脸凄然,两道秀眉紧紧拧成疙瘩,眼角泪光犹闪:“徐郎……”说着突然改口,低头道,“哦不,是徐安,他……他傻了……”   落嫣登时愣住,本想安慰她“叫徐郎也好徐安也好,什么都无所谓”,那一丝刚起的笑意突然凝在唇畔,收不回也继续不了。徐安……那个桃花林翩然若仙的佳公子,傻了?!他若是傻了会是什么样?   徐府后院,冬日凉薄阳光冷冷地照进半边院子,结实的梨花木大摇椅上铺着一床褥子,上头盖着张斑斓的虎皮,仔细看才发现这堆东西其实严严实实裹了一个人,他乌黑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落,整洁利落,却面无表情,目光呆滞,陷在被褥中直愣愣望着头顶的蓝天。   缪兰夕抹了把泪,偷偷瞅了眼震惊的公主,苦涩道:“这会儿还知道转转眼珠子,刚开始……就跟个木头人似的……”   落嫣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讷讷开口:“他……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缪兰夕摇摇头,咬紧唇眼泪却止不住落下,她缓缓走上前,“傻了好,就这么永远傻着,我就像这五个月一样照顾他一辈子。”缪兰夕蹲下去摸了摸徐安的脑袋,眼泪扑簌簌一串串落下。   落嫣如被针扎般猛然抬首,问道:“什么五个月?”   缪兰夕不明所以,愣愣点了点头,落嫣又追问了一番,究竟是何时疯的,发现徐安疯了时候的状况。缪兰夕神色大变,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越说脸越红,落嫣心里却越来越明了。原来,一切如此。   为何山贼和落嫣圆了房,魂魄却没有如约让扮作巫婆的神仙取走,反而还活得滋润,愈发生龙活虎。原因只有一个——落嫣本来卖的就不是戎玄的魂魄,而是徐安的。   想当日,和巫婆作那笔交易的时候,落嫣的魂魄还在缪兰夕身体里,她说卖第一个男人的魂魄,结果卖的是那肉身的第一个男人,而非魂魄,肉身既是缪兰夕的,自然也不干山贼什么事。所以,魂魄归位后,徐安就稀里糊涂地被卖了。   这么说,徐安和缪兰夕虽无夫妻之名,却已有了夫妻之实。兴许就是在落嫣被戎玄带回山寨后不久,本被皇帝勒令为公主守孝一整年的两人,终于忍不住有了鱼水之欢,虽是偷偷进行,可万万没有想到,不过一晌偷欢,徐安却就此疯了。   第一个男人的魂魄……真是笔阴差阳错的糊涂账。   见公主目光炯炯地瞅着自己,缪兰夕一颗心怦怦乱跳,几乎要蹦出嗓眼儿,公主似是知道了她和徐安已经圆房的事。   那可真怨不得她,好容易她恢复了原本模样,而徐安也摆脱了驸马身份,圣旨再可怕也挡不住有情人的干柴烈火。只是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徐安就变成了根目光空洞的木头。   缪兰夕越想越害怕,额头上沁出层层细密汗珠,暗拽着衣袖咬唇纠结到底该不该不打自招,忽听得一声轻笑,手已被人轻松握住。   “别急,我知道怎么让徐安醒过来。”落嫣肯定道。   从徐府出来,已是下午,刚踏进宫门,便见一名侍女迎面快步而来,满面喜色地施了个礼:“公主可来了!驸马爷捎信来了,贵妃娘娘特遣奴婢……”话音还未落,便听落嫣低呼一声,风似地从她身边旋过,直奔娄贵妃寝宫而去。   “公主,您慢点……您是有身子的人……”跟在后头的侍女气喘吁吁劝道。   落嫣脚下生风,只恨不得长出双翅膀来,在徐府一耽搁居然就是一下午,要早知道戎玄来信了,就先跑回来看看。   娄贵妃眼瞅女儿对着那信一会儿满面春风,一会儿娇羞嗤笑,一会儿又直抹泪珠子,忍不住暗自在心底叹一声:这孩子还真是对那山贼是动了真情了。这也是娄贵妃最为难的地方,作为母亲,她自然是希望女儿幸福,可皇帝现在的心思大概是想考验考验戎玄那小子,若考验通不过,想个办法让他战死疆场,重新给公主婚配一个也是有可能的……   落嫣看完信,幸福地将那信纸贴到心口,抬头见母亲蹙眉不展,莫名有些心慌:“母妃,你怎么了?”   娄贵妃急忙笑着掩饰:“你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我是担心你的身子,怀胎十月生产可是女人的一道坎儿,你要是时时高兴轻松,日后身子自是比那些郁结惆怅的人好。来,跟母妃说说,他信里都说了些什么有趣事。”   落嫣笑着挽住娄贵妃胳膊:“他能说什么,就只会磨嘴皮子。哎,不过还真有几件好玩事。他说二叔爷爷在阵后专司放冷箭一职,有一次刚好射到敌将腰带上,就见那主帅抱住稀里哗啦掉开的铠甲喊撤退……”   娄贵妃也忍不住捂嘴笑了:“东海王这老顽童,箭法那么准,就不知道射杀两个立立功。”   落嫣笑道:“戎玄说了,二叔爷爷说,这是后生们扬名立万的战场,他只是在旁凑凑热闹罢了,千军万马的战役要靠智慧,可不是放放冷箭就能赢的……”   母女俩缓缓顺着宫墙角往御花园行去,相依而行的身影在夕阳下暖暖的温馨。皇帝抬手制止了欲禀报的宫人,静立在宫门口默默凝望着这两个背影,对落嫣来说,这封信是期盼多日得来的一点久旱甘露,但对皇帝而言,戎玄等人的一举一动莫不在他掌控之中。   近日战事有了重大进展,戎玄虽为校尉,位居庞啸川之下,但足智多谋,施计假扮视察的二王子蒙骗北羌人打开城门,庞啸川领兵正面进攻,从而攻下了北羌最南一座地形险要的城池,逼得北羌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开战以来梁国大军首次反守为攻。   这些,自然是戎玄不会跟落嫣讲的。他如何能告诉落嫣,他初到北地时与庞啸川是如何相处不融洽,如何能告诉她,他率轻骑深入敌后,虽大胜却阵负了重伤,随后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围困,险些全军覆没,还有北地的严寒、缺衣少粮……   皇帝望着女儿开心的笑容,便知这些一定都是戎玄没有告诉她的。如此看来,戎玄此人倒也是个吃苦耐劳知忍耐之人。此战下来,看出其骁勇善战,足智多谋,不是无能之辈,但他身份尚不明朗,是否对公主真心也还待考验……皇帝想着,蹙眉转身离开。   这年的冬天极其漫长,冬去春来,夏天也悄悄到来。日子在等候中慢慢流淌,除了看着太阳一天天落下,还有落嫣日渐鼓起的肚子也在计算着时间。六个月后,面对全线逼近的梁国大军,北羌人部分投降,部分则迁往极北之地。消息传来,梁国上下欢欣鼓舞,战争终于要结束了。   战事终结,欢喜之人各有各的不同,白发慈母期盼小儿平安返家,深闺妇人喜悦良人将归。闻此消息,落嫣和娄贵妃也相拥喜极而泣。从没有哪种等待比眼巴巴瞅着对方在生死线徘徊更煎熬,如今,一切都要好起来了。   几乎半月一来信的戎玄没有再来信,落嫣琢磨着这已是在返程的路上了,或许是想说的话太多,凯旋而归的喜悦太浓,无法以薄薄几张纸尽言。   就在这场普天同庆的胜利中,谁也没注意有两人踏着满城的爆竹碎屑悄然离开了京城。缪兰夕和恢复神智的徐安走了,留下一封书信给落嫣。   说来缪兰夕也是个唯情至上的性情女子,她所做的一切无非是都为了和自己所爱之人在一起。那日落嫣离去后,她照落嫣所言,每日焚香虔诚祈祷,忏悔过错,恳求神仙将徐安的魂魄归还。   神仙也算是公平,落嫣当年行事不妥,受了惩罚掉进山贼窝,如今缪兰夕和徐安也逃不脱,许是缪兰夕的诚心悔悟感动了收走徐安魂魄的神仙。徐安终于醒了。可醒来后的徐安和缪兰夕始终惴惴不安,担心公主有朝一日会反悔。最稳妥的只有一个法子——离开,从此隐姓埋名过平凡日子。   走了也好,天下太平了,走到哪里都好,只要平平安安,两个人白头偕老就好。落嫣合上那页薄薄的信纸,抬头望向窗外,夕阳将天空染成奇妙的粉紫,绚丽而平静。   ------------------------------------------------------------------------------   远征的离人归期愈近,皇帝却似乎更忙了,落嫣几乎见不到他,但她一颗心皆被欢喜填满,根本没有多想,计划着该回公主府去收拾一番迎接凯旋的相公。   “女大不中留……拦也拦不住……”娄贵妃边叹边将给外孙缝制的小衣服叠放入箱。   落嫣捕捉到这声叹息,回头笑道:“母妃,我又不是回去就不来了!等我回公主府收拾好了,再回来陪你。这小家伙如今是一天不听你哼安睡曲就闹腾,就跟外婆亲,我这娘亲都哄不乖了!”   娄贵妃被哄得心里舒坦:“娘不是不让你回去,公主府的收拾打扫自有下人,何必你亲自去?磕着碰着怎么办?”   “母妃,你不知道,这场胜利对戎玄意义非凡,他的父母和姐妹都死在北羌人手里,他又误入行这些年,如今总算是告慰了亲人的在天之灵,也算是做了件利国利民的大事。我希望他一回来看到的是一个亮着烛火的温暖的家,看到我和孩子在等他。”   这夜睡得很香,梦里一身甲胄的戎玄回来了。   天还未大亮,落嫣便醒了,想着昨夜的梦愈发着急要回府。娄贵妃起来相送,推开宫门却赫然发现外头增多岗哨,足足比往常多了一倍的侍卫,为首二人竟还是御前侍卫。   母女二人面面相觑,这些人莫不是昨夜突然增设的?不待娄贵妃发话,两名御前侍卫已齐齐单膝下跪见礼:“近日有贼人随军潜入京城,皇上命我们保护贵妃娘娘和公主,在肃清贼人之前,公主不能离宫。”   娄贵妃心底一紧:“贼人?什么贼人?”   “卑职不知,还请娘娘恕罪。此事乃奉皇上口谕,卑职只遵旨行事。”   一丝不祥预感浮上心头,手心隐隐一片汗湿,落嫣望着这些皇城中的顶尖高手,勉励镇定道:“如要保护我,大可跟本公主一起回公主府,为何不准我出宫?”   “这……”为首一人眼神有些闪躲,颔首不语。   出宫……宫外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落嫣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道:“今天我一定要回去,让不让我走,我都要走!”说着不管不顾下了台阶,那两侍卫不敢碰她又不得不拦,刚伸出胳膊架住,便见她脚下一个不稳,矮身滑倒了。   内室光线晦暗,不时传来低吟。娄贵妃板着脸坐在主位上,已然发得没了火,两个闯了祸的御前侍卫正老老实实低着头跪在门外。   这两人倒霉蛋自知罪过,也不敢求贵妃饶命,只一心祈祷公主平安无事,宫门外守着的侍卫被这事转移了注意力,全集中到了前殿门外,却不料此刻寝宫后窗一个笨拙的身影晃晃悠悠爬上了窗台。她虽宫女打扮,却披着披风,以掩饰宽大裙裾下仍隆起的腹部。   宫门外,已有一辆马车在等候。   “公主,去哪里?”   “北城门!火速!”   朝阳楼迎晖门,余晖下几个大字金光闪烁。远处如平地卷起一股黄龙,马蹄声急,一队人马正踏尘而来。越来越近,一马当先之人一身黑色铠甲,他面色肃然,浑身散发着战场带回的沉沉杀气,有种无以言说的悲壮凝重。   马至城门,他缓缓下马,皇帝望着他身后那数百余骑,黄尘渐落中,一张张历尽生死的年轻面庞逐渐清晰。沉重的靴声响起,他们背负着埋骨他乡的忠魂回家的希望,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   “末将参见皇上!”庞啸川赫然单膝跪地,将手中那把暗黑沉重的铁剑高举过头,“末将无能,只带回来戎校尉的佩剑……”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让各位久等,我回来了~时间好快,居然三个月了,无耻地猛亲妹纸们~╭(╯3╰)╮☆、莫失莫忘   皇帝颤抖着手接过那柄他让女儿赠予戎玄的铁剑,背后突传“咕咚”闷响,随即便听得女子尖叫:“公主!来人哪,公主昏倒了!”   庞啸川和皇帝二人同时抬首望去,只见几步开外的城门口,一个身着黑色披风的女子面色惨白地瘫软在侍女身上。   “公主!”尽管身形变了样,庞啸川还是一眼便认出落嫣,瞥见她隆起腹部的瞬间,心狠狠刺痛了一下,但脚却已在心之前行动。待庞啸川反应过来时,他竟已经飞奔至前,将落嫣从那侍女怀中抢过抱在自己臂弯。   “公主……”庞啸川方才焦心万分,如今人在怀中才反应过来诸多不妥,忍不住暗骂自己,莫不是在塞外这几月野了性子,竟在皇帝面前撒起野来,可眼下是放手也不是,不放更不是。   庞啸川尴尬抬头,却见皇帝并无责怪之意,焦灼目光似乎暗含鼓励与赞许,命令他道:“还不快抱公主上车!”   半月后,辎重部队陆续回京。   每日,庞啸川从宫中早朝归府前,都必到落嫣寝宫探望一番,因不得见面,每每听人回禀她状况,也只能忧心忡忡走了。   宫人们都在传说,庞将军有情,皇上有意,公主改嫁庞将军这是迟早的事。   这日,落嫣恍恍惚惚卧在床上,隐约听得娄贵妃替她回绝了东海王等人的看望,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费力地在脑中搜寻一番,她急忙探出身喊道:“带他进来!”   来人隔着轻纱帷幔下跪行礼,落嫣呆望着戎玄的这个铁哥们儿,眼泪霎时落下,离他们几人在大屏山的那些事不过数月,如今却恍若隔世。   几月前,胡利将娜兰带回安顿好,便北上同戎玄汇合了。知道自己身世乃梁国开国大将遗孤的胡利,又怎容许自己玷污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从前的山寨好弟兄,又在战场上成了并肩抗敌的袍泽。只是他活着回来了,而戎玄却……   听得落嫣的抽泣,胡利心里似有钢刀翻搅,悔只悔那天该和戎玄一起去,怎料到垂死挣扎的北羌居然鱼死网破最后一击。   “跟我说说……他最后是怎样的……”落嫣哽咽着问道。   胡利握紧双拳,他是扮作东海王侍卫悄悄混入宫中的,东海王对戎玄格外喜爱,也连带着对他多了几分看顾。他只知道东海王一连数日入宫看望都遭拒,宫里宫外却盛传皇帝有意让庞啸川娶公主,若不是自己今天亮出声音,一定还是见不到落嫣。   “他最后一面……我没见到。他走那天,倒像是有什么预感,把时时不离身的木盒放在了营里,说是宝贝,怕弄坏。”胡利喉咙发涩,几乎说不下去。   “还有这些信,他积攒了好些日子,我帮他都收回来了。连同这些一起给你。”胡利将一个木盒从帘下轻轻推入。   胡利不方便也不敢假人之手将这些东西送进宫来。皇帝既然有意让公主断了情分重新嫁人,必定不愿意她再睹物伤情。戎玄的遗物和书信,胡利一定要亲手交给落嫣。   落嫣手抖得厉害,指甲划拉数次,盒盖匍一打开,里面的东西便迫不及待蹦出来。入目满满的草编小老虎,整整一盒子。青青春草,五色夏花,辗转季节,征战千里,材质和式样都不尽相同,记录了一路的艰难跋涉,也编进了编织的人对落嫣的思念。没有战事的夜晚,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几根缀着小野花的草茎在他指尖飞舞,将想说的话默默编织进去。   指尖颤抖着一一抚过,小老虎仿佛有了生命般,对落嫣说话,对落嫣笑。只是,编织它们的人已死寂腐朽。落嫣再忍不住,将盒子紧紧抱于胸前,放声大哭。   “公主,我知道你对玄的情分,我送戎玄的遗物来,不是故意叫你伤心难堪,只是你们夫妻一场,好歹也可留个念想。不过话又说回,如今……人已不再,如若公主……”胡利埋下头,“公主有更好的打算,切莫过多顾忌从前,好好生活,为了戎玄,也为了你们的骨肉。”   脸被泪水浸得刺痛,落嫣揪紧被褥按在心口:“他……到底……怎么没的……葬在哪里?我要带孩子去看他……”   胡利蹙紧眉头,半晌才咬牙道:“北羌负隅顽抗,集结大批兵马围困,玄没有突围出来……也没有……找着尸骨,死的人太多,天气又骤然热起……到后来都面目全非……”   帘内空气一时停滞,不仅没了抽泣,连带呼吸也顿住。   胡利凝视着那道不动的月白影子,一阵心慌,刚站起身,那月白身影却已掀开帷幔踉跄奔至跟前。含泪的眸子闪烁这异样光华,她紧紧抓住胡利的手:“没有找到怎么就断定他死了?!谁说的?”   胡利蹙眉一惊,落嫣却抓他抓得愈发紧,痴痴念叨:“父皇说他被挑落马下踩死了,已经葬在了北疆……可照你说的,根本没有人看见他死了,连尸首都没找到,就说他死了?”   胡利心底猛颤,皇帝说的不完全对,戎玄死时候的场景并没有人看见。   落嫣嘴角浮起一抹期许的笑意:“我不信!除非让我亲眼看见他。他不会就这么走的,他说他舍不得死,因为娘子和儿子还在家等着他,他一定给我全须全尾地回活着回来。他说过的,离别前夜他说过的,我一个字都没忘……”   娄贵妃闻声赶入,见女儿仅着单衣赤足站在地上喊叫,还死死拉着东海王侍卫的手,面色骤变:“落嫣,出了何事……”   “我要去找他!”落嫣怔怔转过头,无比清晰而坚决地说道。   娄贵妃和胡利齐齐倒抽了口凉气,无比纠结地对视了一眼。   “胡闹!简直是胡闹!”皇帝得知落嫣要去寻夫后,此话挂在嘴边就没停过。   落嫣不管已经把他爹气得龙须直翘,铁了心要去找。父女俩都犟极,谁也不肯让步,这一僵持便过去了四五日。   龙涎香袅袅缭绕,偌大殿中惟有两人。   “微臣愿替公主前去找寻戎将军尸骨。”   皇帝望着三尺丹壁下跪着的庞啸川,目光渐渐冰冷,道:“人已去,寻来又有何用。朕本欲将公主许配于你,庞爱卿莫非嫌弃朕的女儿?”   庞啸川抬首直视皇帝:“微臣不敢,能娶公主是微臣此生最大心愿!也正因如此,微臣才不愿看到公主日夜伤心,她已不吃不喝好几日,又有身孕,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寻到尸骨,对她而言既是安慰,也可断了执念……”   也可了断念想,让公主安心嫁入庞府。皇帝眯眸望着庞啸川,仔细探究了番他眸中诚意,拈须颔首:“也罢。朕命你即日启程,一月之期,寻到与否都必须返京。到时,朕自会安排你与公主婚事。”   听闻皇帝派了庞啸川去找戎玄,落嫣震惊了好半天,随即便要去求皇帝,允许庞啸川保护她一起去找戎玄。   娄贵妃自是不允,知道女儿是被戎玄的死急昏头了。以她现在身怀六甲的状况,别说远去千里寻夫路途如何颠簸,就是个普通人重回战场也面临染上瘟疫疾病的危险。让她去,是万万不能的!只是庞啸川,真的能找回戎玄吗?这是落嫣不放心,更是娄贵妃担心的。   母女俩正争执,便听得外头来报,说庞将军求见。娄贵妃尴尬望了眼落嫣,正犹豫要不要让他们见面,却听内侍禀告,庞将军说:他可不见公主,哪怕隔着门,只想对公主说一句话。   话已至此,落嫣突然平静下来,命人打开了殿门。   二十多天没见,庞啸川瘦了许多,比刚从战场回京那会儿还要精瘦,甚至有些憔悴。   “公主放心,是死是活,我一定给你把他带回来!”   第一次在落嫣面前没有自称微臣,果真只说了这么一句,庞啸川抬头深深看了眼落嫣,深邃的黑瞳一片沉静,一眼过后,他决然站起转身离开。   落嫣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大屏山下,他为了她可以违背剿匪意图,将戎玄放走,为了遵循她的心意,可以冒着生命危险半夜偷返天女峰寻找渗毒的飞刀……   他,为什么总是这么义无反顾……落嫣心底募地一痛,望着那抹高大坚毅的背影渐渐隐没在层层宫门之中。几滴泪珠灼痛被指甲掐得生疼的掌心,她笨拙站起,走到门口,遥遥地对着那模糊不清的身影,用尽全力喊道:“庞将军,谢谢!”   脸上湿凉一片,落嫣望着那似有停滞地背影,阖目道:“对不起……”   这声音颤颤回响在空荡荡的宫苑之间。   庞啸川心头一痛,嘴角勾起抹浅笑,随即继续大步离开,没有回头。   庞啸川离京的那天,胡利托人捎来了一封书信,说他和庞啸川一起去,一定给落嫣一个交待。   放下信,腹中胎儿突然动了一下,落嫣抚了抚肚子,笑中含泪:孩子,你多幸运,你不会没有爹,叔叔们都是有情有义的好男儿,他们一定会把你爹找回来。   庞啸川不时飞鸽传书,告知进展,然而二十来天过去,战场几乎搜寻了一遍,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按照皇帝给定的期限,再过几日,他们就该返程了。落嫣焦急回信,恳请他们再仔细找找。   出嫁的女儿不该在宫中待产,落嫣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回公主府,便瞒着娄贵妃向皇帝请辞。刚走到勤政殿门口便里头传来皇帝的斥责:“这个庞啸川,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朕定下归期,他竟胆敢请命再多给一月!如此胆大妄为,将来能把何人放在眼中!”   抬脚迈入,一卷皱巴巴的纸团滚至脚边,落嫣费力弯腰拾起,展开,“尚有希望,恳请皇上宽裕一月。”一行字跃入眼帘。   眼底湿意泛滥,落嫣垂眸,咬牙跪下:“父皇息怒,是我求他的……”   她这一跪,皇帝也吓了一跳,急忙让她起来。落嫣埋首半晌不语,再抬头,却见已是眉头揪紧、满头大汗,随即捧着肚子呻吟起来。   本是告别,可还没来得及走,孩子便生在了宫里。   如戎玄的愿,是个男孩。抱着皱巴巴红通通的儿子,落嫣哭着笑,想狠狠对这小子说:“你爹食言了,他说要在你出世之前回来的。”可心里软塌塌的,哪里说得出口,只恨不得把这小团肉贴到心上去。   既然生在宫里,规矩了破了,索性破到底,月子也在宫里坐。怀孕时整日忧思,加之不足月生产,落嫣的身子养了半月多才有起色,好在有了儿子作念想,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这小子大概知道没有爹,整日张大嘴巴直嚎得天昏地暗,落嫣见乳母哄不乖,便接过一起哄。想起戎玄编的那盒小老虎,落嫣灵机一动,让人拿来,取了一只给小家伙,这小子竟不闹了,肉肉短短的小爪子死死抓着小老虎,突然咧嘴一笑。   乳母嬷嬷喜道:“哎呀,小公子会笑了!”   果真是父子连心么?第一次笑,居然是抓着他爹编给他娘的小老虎。落嫣心里泛起浓浓暖意,戎玄,你可一定要活着,孩子和我都等着你呢。   “公主!回来了回来了!庞将军回来了!”   落嫣正出神想着,忽见内侍欢天喜地扑进来。脑中轰然一响,满心的欢喜从心间汹涌而过,但随即这欢喜便被无以名状的恐惧代替。庞啸川回来了,带回来的,又会是什么?   赶到前殿,下了辇仍有侍女搀扶,可落嫣依旧觉得脚下绵软,明明八月的大热天气,也忍不住微微发抖。几乎是磕绊着迈进殿去,匍一进去,她便迫不及待将御座下众人扫视一遍,搜寻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   三个人跪在地上,明显有一人的跪姿极度不端正,很随意。然那背影却是熟悉至极,三人的背影中,落嫣一眼便认出了他。   落嫣示意侍女放开她,脚下却仿佛千斤重,步步艰难,可还未等她靠近,那人突然站起来了,嚷嚷道:“我要回去打水了!”   打水?落嫣面上一僵,步子顿时滞住。皇帝无奈摇头,跪在地上的庞啸川也叹了声。同跪在地的胡利正要伸手去拉,那人已转过身来。   小麦色的肌肤,五官轮廓分明,如琥珀般的棕色眸子,挺直的鼻子,可不是她的山贼夫君是谁?只是,他往日时常晶亮的眸子如今看来竟有几分呆滞,眉宇之间时常带着的散漫此刻也变成了老老实实,宽阔的肩膀削瘦不少。   落嫣心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眼瞅着那人大步朝自己走来,已是腿脚发软,激动得浑身如筛糠。   却不料,他神色平常地望着她,一脸正色问道:“你见到我姐姐没?不帮她做工,她不给我工钱,我娘子会挨饿的。”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结局周末放出~~~不容易啊,终于到结局了,各位等我的妹纸更不容易,鞠躬感谢~么么~☆、等待一生   一盆冰水愣是将落嫣的满腔激情活生生浇熄,落嫣浑身僵硬,死死地瞅着面前之人,颤抖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从战场失踪到此刻,不过两个月,他如何就有了娘子?除非他不是戎玄!可他分明就是。   那男子被落嫣看得浑身不自在,憨厚一笑:“我娘子……”   “你娘子个屁!”落嫣哆嗦嘴唇使出浑身力气吼道,山寨气息的豪放作风让皇帝和庞啸川惊了一惊,却听得她继续吼道,“我才是你娘子!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个没良心的,我都给你生娃了,你居然还又娶了别人……”   女人在骂负心汉时大抵都喜欢用“没良心”这词,落嫣边骂边哭起来。   那男子被落嫣的反应吓傻了,窘迫万分,手足无措。皇帝见场面失控,急命人将他带下,被侍卫架住时,那男子却突然反抗起来:“你们怎么可以随便乱抓良民百姓,我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什么驸马,我有娘子的……”   还敢提“娘子”!落嫣恶狠狠瞪回去,侍卫被这如刀眼神闪了眼,一把将那男子的嘴巴捂个严实,急急拖下。   到底是当了娘亲的人,落嫣总算不像从前那么任性,哭骂一番后倒也抓得住关键,便追问起寻到戎玄的过程。   据庞啸川说,他们是在返程途中偶然遇到的戎玄。本已放弃希望的他和胡利带着几人无奈返京,在离京城不远的一家小客栈里,竟看到一个眼熟身影,那人是店里伙计,样貌身材与戎玄毫无二致。二人上前同他相认,此人却一口咬定压根不认识他俩,也不是他们口中的什么公主夫婿。   胡利与戎玄是大小摸爬滚打一起长大,自是不会将他认错,见他傻傻愣愣、爱理不理,急了,说理不通就伙同庞啸川按住他将裤子扒了,认准了屁股上那颗红痣,二话不说便将这家伙绑回京。   归京途中有人前来营救,每每失败逃脱后,不出半日必定卷土重来,花样百出,百折不挠。最终还是被庞啸川和胡利逮住了,扯下蒙面黑巾,两人都震惊了,居然是个女子!   “那就是她娘子?”落嫣气不过,站起愤愤道。   “不是,是他姐姐。”庞啸川和胡利异口同声回答道。   落嫣头疼了,戎玄一向招女人喜欢,如今可好,一下蹦出俩儿。   那女子带上来了,似乎见过大场面,并不惧怕,进殿便向皇帝见礼,仪度大方。只是她一抬首,落嫣也震惊了。   她没有关注落嫣,只顾朝皇帝喊冤:“皇上明断,民女和弟弟都是老实本分之人……一定是误会了……”   那女子说什么,落嫣全都恍若未闻,只讶异地瞅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   猛然间,那个摇摆着水蛇腰笑意盈盈迎来送往的客栈女掌柜从记忆中形象鲜明地蹦了出来。一年前,刚掉进山贼窝的落嫣跟随戎玄上京,进一家客栈歇脚吃饭,那女掌柜同戎玄打情骂俏,惹得落嫣一通怒,还骂出了“你是卖风情还是卖饭食”的话。后来从京城回山寨的路上,她让戎玄帮她打水做工,还免了他们的饭钱房钱。   “你……”落嫣站起来,惊讶万分地绕着她走了三圈。她也随着她的目光转了三圈。   “弟妹!”那女子两眼放光,欢喜瞅着落嫣,拼命挣脱手上束缚去拉落嫣的手。一旁侍卫正欲上前将其制住,却被落嫣制止。   “你还记得我?”落嫣问。   “怎会记得?我那傻弟弟心心念念想着的人,我咋会不记得!”那女子兀自笑得开心,“只是弟妹,你怎会在宫里……弟弟他找了你好久……莫非……”那女子微蹙眉,上下打量着落嫣,迟疑着不敢开口。   “她是朕的公主。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劫持驸马?”皇帝有些不耐烦问道。   那女掌柜一时惊得无以复加,落嫣叹了声:“给她松绑吧,我认识她。”   原本以为那女子只是用姐弟来做幌子骗众人,不料他们还真是实打实流淌着一样血脉的兄妹。   这个女子名叫纪蕊。二十多年前的那场乱世混战,在北羌铁蹄下幸存的除了被娜兰父亲救走后改名换姓的戎玄,还有当时受伤昏死过去的纪蕊,她醒来所见一片火海、尸横遍野,走投无路的她沿路乞讨到了一个小镇,被一个王姓侠士收养,练就了一身好武功,但她始终记得自己姓纪。长大后,她嫁入一户生意人家,无奈丈夫早逝,但颇有能力的她不服输,便自己开了家小客栈。   去年遇见戎玄时,她并不知道他是自己弟弟,直到冬天北羌再次入侵,忆起幼时遭遇,一心想报仇雪恨的她卖了客栈,伪装成男子去从军,也正因此阴差阳错救了战场上还剩一口气的戎玄。   为他包扎伤口时,纪蕊意外发现他随身携带的一块小锁片,眼熟的式样,锁片上刻着“孟桓”两个小字,正是记忆中弟弟的字。随后纪蕊又在这男子右臂上找到一道旧疤,更与记忆中弟弟用母亲银簪顽皮戳伤自己的一幕对应起来。   纪蕊忍不住抱着此人大哭起来,天不亡纪家,二十多年后兄妹俩竟以这样的方式相逢了。纪蕊悉心照料弟弟,只是没想他清醒后,与那个风流倜傥的过路富商几乎成了两人,醒来后的戎玄憨厚老实,说白了就是傻,唯独对一件事清醒——心心念念地要回去找娘子,一口一个“娘子还在等着我,我一定要回去。”   纪蕊犯难了,他的娘子,她也只见过两面而已。如今战乱初平,那女子到底去了哪里,谁会知道,就戎玄这样子,问到下辈子也问不出来。但姐弟俩总要过日子,想来想去还是重操旧业,纪蕊用余下不多的钱买了处路边小房子,置了些桌椅厨具,找了个厨子,便姐姐做账房,弟弟做小二地开起来店,也顺便向过路的人打听有没有见过自己描述样貌的那个女子。   “这么说,他并没有另娶娘子?”落嫣欢喜道,心怦怦直跳。   纪蕊摇头:“他一心想着回来找你,哪会要别人。只是苦于找不到你,倒是牢记你们第二次去我店里时,他给我打水做工换饭钱的事,经常跟我念叨,要帮我做工,存了钱拿给娘子,不然娘子要挨饿。”   落嫣心里酸溜溜的,捂住嘴,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下。原来,他口中的“娘子”就是她。   纪蕊安慰落嫣:“你别急,他虽然现在不认得你,但既然只把你记心上,就定有想起来的一日。”纪蕊声音渐低,“只是,我万万想不到,你会是公主……”   落嫣擦去泪,抬首坚定道:“姐姐,我遇见戎玄时,并不是公主,身份阻碍不了我们在一起,那时是这样,现在更是。他没有把我当做公主,在我眼中,我也只是他的妻。我会等他想起来,哪怕等一辈子。”   ------------------------------------------------------------------------------   “相公,你看宝宝冲你笑呢!”落嫣边逗弄着孩子,边贴近戎玄,“他是从知道你回来那天开始会笑的,现在是愈发爱笑了。是吧,宝贝?哈哈你看又笑了,笑得眼都没了……”   被落嫣紧贴的那男子窘迫万分,一脸无奈惆怅,从嗓子里挤出两声“嗯”。   守着一旁侍女和乳母轻叹着对视一眼,公主和驸马爷回到公主府已经一个月了,公主每天都带他来看孩子,希望能用亲情唤回他的记忆,可他倒好,每次都跟外人似的,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私下里,还常常兀自念叨,自己娘子不是公主,如今被公主误认了,娘子不知该多伤心。   他甚至还一度企图翻公越主府的院墙逃跑,可惜如今的他脑子确实有点不够用,跑出去后转来转去,只是围着公主府做了绕府一周跑运动,没费多大劲头就被侍卫抓了回来。   对此,落嫣是哭笑不得,他心里是有落嫣的,只是是那个和他在山里斗智斗勇、嬉笑怒骂的落嫣,开心幸福、娇羞新妇的落嫣,伤心失望、愤恨离开的落嫣,独独没有是公主的落嫣,因为他从未将落嫣是公主这个印记刻在脑海中。   落嫣逗着孩子握住了戎玄的指头,小小的一只手只能将父亲的大手拇指圈住。孩子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静静望着戎玄,明亮而纯净的眸子让戎玄心头一动,一阵暖意从被握住的那根指头缓缓传至全身,情不自禁轻捏住那肉乎乎的小手,离散发着奶香的小身子更近了,呼吸一时急促起来。   见此情景,落嫣嘴角勾起抹甜蜜笑意,她就不信唤不起他的记忆。前几日,上清来府里看过她,劝她说趁现在还没有公诸天下,公主已经嫁人了,不如另择佳婿,比如庞啸川。   上清的态度,落嫣并不奇怪,终于知道惜取眼前人的上清如今过得很幸福,庞竞傥性子温顺,宠夫人宠得直叫羡煞旁人。上清甚至不惜用自己的例子来劝说落嫣,告诉他,选择一个爱自己的才好,庞啸川对落嫣的情,上清看得最清楚的。   落嫣微微一笑,回道:“嫁人要嫁给爱自己的,是没错,可是若是嫁给一个彼此相爱的,那才最幸福。”   上清无奈了,最后只得摇摇头悻悻而归,她是说服不了落嫣了,各人有各人的理解,你不能说她这样选择不对,终归幸福这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落嫣正出神地回想这事,忽闻宫中来人来宣解忧公主和驸马至昭阳殿觐见,还特意交待带着孩子一起去。落嫣追问何事,那内侍却只道不知,随即匆匆离去。   落嫣心中不安,望望有些呆愣的戎玄,低叹一声,太医说戎玄伤了脑子,可能日后都这样了。落嫣虽在皇帝面前极尽美言,但父皇似乎还是对她后半生都托付给戎玄颇有不满,北境的战功是一回事,女儿的幸福又是另一回事。如今突然宣召不知所为何事,但想也无用,只得夫妻俩收拾一番,出府入宫。   昭阳殿,远远便听得传来阵阵爽朗笑声。   一身常服的庞啸川站在殿中,玄青广袖长袍将他衬得愈发英挺不凡,不知方才在和皇帝说什么,此刻眼角眉梢都是暖暖的笑意。   落嫣拉戎玄行礼。高坐御座的皇帝今日心情极好,笑道:“嫣儿快起来,今日是你大喜之日,不必拘礼!来,你看看这个。”   落嫣心头猛然一沉,大喜之日?此话怎讲。   内侍恭敬将一卷黄绫呈上,落嫣接过,只看了几句便觉头重脚轻站不稳,勉力看完,黄绫失手飘落。   “父皇……”落嫣出声虚浮,不敢相信地抬首望去,“你这是何意?我已嫁予戎玄,还育有一子,三拜成姻缘,虽未在二老跟前,可老天作证。如今我家人团聚,夫妻琴瑟和谐,为何要我改嫁?”   一旁的戎玄似有所动地望了望落嫣,满眼惊讶地又瞅了瞅皇帝和庞啸川。   皇帝轻哼一声:“朕的女儿金枝玉叶,岂能托付于这傻愣之人。庞将军年少有为,赤胆忠心,乃国之肱骨,对你也痴心一片,不弃你再嫁之身,实乃公主之良配。”   庞啸川福身谢道:“圣上之托,微臣此生必尽心竭力好好对待公主!公主之子亦是臣之亲子,只要微臣在世一日,定不会让他们母子受半分委屈。”说完笑着朝落嫣走来,眼中尽是柔情蜜意。   落嫣抱紧儿子,惊惧地往后退去:“你要干什么?”   “落嫣,让我看看孩子,皇上圣旨已下,他日后也是我的孩儿。说来,我也还未见过他,听闻和你长得很像。”庞啸川笑着柔声道,伸手便去抱孩子。   一只有力的手掰住肩膀,力气之大似要骨头捏碎,庞啸川伸出的手徒然受阻,回头正对上戎玄愤怒的眸子。   “不许碰她!”   落嫣有一瞬的惊喜:“戎玄,你想起来了!”然下一秒希望却被无情击碎。   “她既不认你为夫,你又为什么苦苦相逼?”戎玄直视庞啸川眼睛斥道,他此刻出手似乎只是出于道义,并非因为想起什么。   庞啸川一个旋身,已将掐住自己肩膀的手拆招,二人两手相掰,对峙殿中。   “你既不能保护妻儿,让予我又有何妨?”庞啸川轻蔑道。   戎玄闻言,双瞳骤缩,掰住庞啸川的手愈发用劲。   庞啸川亦加力于手,突然,他唇角一扬,猛一撤手,一时失了平衡的戎玄便往地上踉跄跌去。   落嫣惊叫着朝戎玄奔去,却被庞啸川一把揽住腰,搂入怀中。   “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从前是,现在也是!落嫣注定是我的妻,和你不过露水情缘。就如此刻,你又能如何?”庞啸川说着亲热地在落嫣额上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估算错误,本来还以为一章就可以完了,看来要两章了,下面一章才是大结局啊~~明早八点半准时奉上~   ☆、大结局   “恶心!”落嫣一手抱住儿子,一手挣扎开就往庞啸川脸上招呼,却被他轻松制住,怀中一直安睡的孩子也开始嚎啕大哭,大殿里一时热闹起来。   跌伏在地的戎玄半晌没有动,好久,他才慢慢爬起,垂下的眼睑让人看不清真实神情,他一步步朝落嫣和庞啸川走来。   落嫣和庞啸川定定望着他。落嫣觉得他的每一步都想踩在她心上,也许他是要走到殿外,如果走向她,他又为什么不抬眼看她。   “我绝不会把我娘子和儿子让给任何人!”猛然间,在三步之外,戎玄突然挥拳冲庞啸川的脸狠狠击去。   庞啸川松开落嫣母子,遂被击倒在地,身子顺势滑出两步之遥。   落嫣震惊万分,回首便对上了那双晶亮的琥珀色眸子,这冷冷望了她一个月的眸中终于有了她熟悉的神色,他凝视着她,眼中渐渐浮起泪光。   落嫣望着戎玄眼含泪光迈到跟前,颤抖的嘴唇分明泄露了他内心的情绪。夫妻俩泪眼相望,猛然间他一伸手,将她连带孩子一齐拥入了怀中。   “对不起……让你们等了那么久……”   耳边传来万般歉疚的声音,压抑着浓浓鼻音。   落嫣将头埋入他怀中,泪水如决堤的河流奔涌而下。他回来了,总算是回来了。   庞啸川缓缓从地上站起,擦去嘴角渗出的血丝,笑着望向相拥的一家人,朝皇帝躬身行礼:“皇上,微臣告退。”言毕,转身离开。   沉浸在久别重逢喜悦中的落嫣和戎玄闻言松开彼此,望着庞啸川迈出宫门,背影落寞地行走在宽阔的大殿广场,迎着绚烂晚霞,化作万般流光中一个渐行渐远的黑点。   “父皇……这是……”落嫣摇头道,“我不明白……”   皇帝扶额长叹,惋惜地望着庞啸川离去的方向。   “太医说戎玄乃战场上钝器伤了头部,淤血所致经脉不通。若想恢复如前,必须想法子剧烈刺激许会有希望。朕和庞爱卿,不过是和着演了一出戏。小林子,将那黄绫烧了吧!”   “同镇威将军庞啸川择吉日成亲……”望着火苗将那些字字句句舔舐殆尽,化作灰烬。落嫣突然心痛得无法自已,庞啸川……他又再次成全了她,只不过他总是让自己成为被牺牲的那一个。   时隔一年多,公主府又再次张灯结彩,大红的喜字贴满门窗。皇帝和娄贵妃非得给女儿补上场像样的婚礼。落嫣和戎玄反倒不在意,甚至落嫣还有几分窘,都生了娃才补办婚礼,这婚礼怎么看都有些多余,不过在戎玄怀里那吮拇指正吮得开心的小家伙倒是有福,又有多少人能参加自己父母的婚礼。   “后天就是你我大婚的日子,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落嫣见戎玄抱着儿子亲个不停,故作不满道。   阳光灿烂,满树火红的凤凰花灿若烟霞,戎玄正颠着儿子在树下乐呵,听娘子这般问,回身冲落嫣狡黠一笑:“当然有,不过这话可不能让外人听见,连他也不能听。”说着努嘴指了指怀中的娃。   落嫣抱起双臂,嘴角掩不住笑意:“定又是什么没羞没耻的话,我就知道你要脑子灵光起来就全装坏水了,这么看还是让你继续傻下去的好!”   “别呀,娘子,我要继续傻下去,小一哪来的弟弟妹妹?”戎玄说着紧贴落嫣过去。   “小一?”落嫣蹙眉,望了望戎玄又看了看孩子,“你准备给他取名叫小一?”   “他的大名,皇上已经给取好了,我琢磨着小名就按顺序来排好了。简单又好记……”戎玄兀自说得两眼放光,一脸喜色。   落嫣狠狠瞪了他一眼,背过身去:“我不生了,要生你自己生。痛死了,也没人心疼。”   温热的身躯贴靠上来,一只有力的手臂从后环来,温热濡湿的嘴唇挨在耳际,蹭得人酥酥麻麻,落嫣腿有些软,却咬紧牙不作声,半晌听得戎玄低低叹了声:“你辛苦了,没能守在你身边陪小一出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可我也不能再自私下去,我想好了,以后我们不要孩子了,小一是第一个,也是唯一。”   落嫣一惊,猛然侧首,双唇恰巧蹭着他的下巴,两人眼眼相观。落嫣望着那双不似说谎的眸子,涩涩道:“你说真的?”   戎玄点头:“真的,这就是方才我说想告诉你的话。我一早就想说了,只是没有寻着合适机会。我暗访过名医,得知有种药可使男子绝育,不会对女方造成伤害……”   落嫣伸指压住他开合的唇瓣,蹙眉气道:“胡说什么!你还真想……真想做个假太监?”   戎玄扬眉一笑:“不是太监,能取悦娘子的家什还是在的……”   “好了好了,别说了!越说越没羞,孩子还在一边儿呢,日后长大和你一样不知羞!”落嫣羞红脸,瞪着戎玄道,“以后不准再说这样的话,也不许动歪脑筋想什么名义偏方,有道人说过我福泽绵延,必定子孙满堂……”说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戎玄惊诧道:“此话当真?我记得还曾有道人说过娘子将来欲成仙,必定初一十五于高山祭拜……”   落嫣脸红,他又拿她当初在天女峰下骗人的话来取笑她,正要抬头同他来番反唇相讥的辩论,却瞅见朵红艳艳的凤凰花从眼前闪过。   “好花配佳人。”戎玄笑着将那朵花簪在落嫣髻上。   戎玄怀中的小一被亮眼的红色吸引,挥舞着短胖的小胳膊要去够那花,落嫣心头一暖,握住了儿子的手,一只大手又随即覆上她的手。   一家三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紧紧相握。   满树的凤凰花被风吹落片片如孔雀翎的花瓣,阳光透过花叶缝隙点点温暖。   “从此再不分离。”   这不是誓言,是实言。   夏日的天早早便亮了,待落嫣和戎玄赶到城门时,马蹄带起的黄尘早已落定。在落嫣大婚的前一日,庞啸川离开了,不要任何人相送,驱逐北羌、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就这样悄悄离京,赶赴北疆接受新的重任。   “臣请旨离京驻守北疆,永不返京,誓为大梁驱尽鞑虏、保一方百姓之安宁。”铿锵有力的声音掩盖住落寞,那双眼里只剩下坚毅。皇帝永远忘不了庞啸川请辞时的表情。   庞尚书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功高震主——这是他对儿子的教导,可儿子还是为了大梁义无反顾地去保卫被北羌入侵的边地,本来娶了皇帝最疼爱的公主,至少可以让皇帝放松戒心,过得几年安稳日,可他偏偏不。   他选择了一条没有前途的路,余生也许只能面对漫漫黄沙为国尽忠,但他不悔。   城楼上陆续来了不少人,庞竞傥和上清也来了,众人伫立城楼,目送着那队远去的人马。   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队伍,戎玄紧抿双唇,遥遥抱拳:“日后山长水远,多加保重。你对我的托付,戎玄定不辜负。”   落嫣含泪笑着,心中穿梭过十几年的流光,记忆从那个带她躲避恶人的青涩少年,定格在了宫阙重门中落寞离开的威武将军。也许世间真的有缘分一说,只是有的人,总是差了那么一步。   再往前走,绕过那座山,就再也看不见京城了。庞啸川回头,远望着京畿巍峨的灰色城楼,虽看不清,但他知道那上面站着他曾牵挂的人。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带着体温的温润玉佩,拇指在上轻轻摩挲,微微笑了。   “落嫣,一定要幸福。”他在心底轻声说道。   这块玉佩,缘起之处,既然此生不能与之相守,便让这块玉佩作陪,此情留在心间吧。   自从向落嫣告别去寻找失踪的戎玄,落嫣对着离开的他说了“谢谢……对不起”时,庞啸川就彻底明了了落嫣永远不会接受自己,他所能做的只是放她幸福。所以,他不接受皇帝赐婚,反而想办法和皇帝一次激将戎玄,让他清醒,让他给落嫣和孩子幸福。   “有我在一日,必不会让北疆再起风雨,有在一日,必不会让公主再受苦痛折磨。”保卫边疆守护公主,这就是庞啸川作出的选择。   明日便是婚期,午后,胡利入府找戎玄。   “戎玄,你真的考虑好了不这样做?”胡利不死心地再次问道。   “胡利,如果我接受了你的建议,冒名顶替了你的身份,我就不是我了。”戎玄淡淡笑道。   “死脑筋!这还不都是说给天下人听的!你是纪家子孙的事实,谁都改变不了,你我情同手足,说你才是大梁开国元勋遗孤,有何不可。等你婚礼结束,我便回闽地找娜兰,陪她治理部族,保南疆安宁,若无战祸,便永不出仕涉足朝堂。到时就无人再知这些……”胡利见戎玄依旧浅含笑意听着,心知劝不了他,泄气地停下来,长叹一声。   戎玄走过去,拍了拍胡利肩膀:“胡利,你是梁国开国功臣的遗孤,我是北境平常人家的儿子,我们在国难之时为国征战、不辱血脉,我们的父母、先祖若泉下有知,必定都为我们骄傲。若落嫣介意这些,也不会等我至今。”   胡利望着戎玄坚定的眸子,迟疑道:“落嫣当然不会介意,她亦以你为荣,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份日后遭人诟病。”   “胡利你难道忘了,英雄不论出身。”戎玄轻松一笑,望向浩瀚蓝天,“若是真丈夫,又何惧凭自己一双手打出一片天?”   -----------------------------------------------------------------------------   黄沙漫漫,北疆方经浩劫,人烟稀少,田野一片凄凉。庞啸川望着矗立在不远处的边城城门,心知他不仅肩负保疆重责,更承担兴边大任。   “将军,那女子还跟着我们。”侍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声禀告。   庞啸川驻马回头,果然百米开外,一名身穿黑衣的头戴覆白纱斗笠的女子骑马不远不近地跟着。   庞啸川摇头一笑,继续前行,突闻嗒嗒急促马蹄声,那女子竟从后追来。   侍卫拦她在几步开外,她以剑鞘挥开,一把撩起面纱。   “庞啸川!你为什么不理我?我护送了你一路,你好歹说句话!”   脆生生的声音,俏生生的模样。生生把侍卫们的眼睛晃了晃,这般模样出现在京城算个正常,可出现在这方经战火洗劫的偏凉边境,着实有些让人吃惊。   庞啸川望着这姑娘,面色平静道:“娄小姐不远千里一路相送,庞某谢过。眼下边城已到,小姐请回吧!”   那女子涨红了脸,羞恼道:“凭什么你让我回,我就回!从前你碍于我爹和你爹朝堂争斗,不答应我爹提的亲事。如今,我爹被削权,人也……也没了……我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你还顾忌什么?”   庞啸川一怔,去年,见他回京后,为了公主惹出不少事,庞尚书和夫人确实给他张罗过婚事,据说是娄相国亲自提的,想与庞府结姻亲,可被庞啸川坚决拒绝了。   见庞啸川不搭话,那女子一咬唇,满面桃花羞红:“你以为那是我爹提的么,本来……本来就是我自己要嫁你!去求的爹爹。”   庞啸川更是一惊,却见娄小姐已经害羞扭过头,策马当先往城门奔去。   “娄小姐!边地苦寒,贫苦艰难不是你之所能忍受……”庞啸川好半晌才回过神,冲已入城的娄小姐喊道。   “我不怕!反正我跟定你了!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好东西不都是人创造的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远远传来娄小姐清脆带笑的声音。   庞啸川驻马回望广袤四野,被战火燎遍的泥土下竟隐隐蕴着绿意,是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结束亦是开始,未来,正在不远处欣欣向荣。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好幸福,今晚要激动得睡不着了~(不要啊,明天还要上班%>_<%)   现实生活,我们面对爱情和婚姻有太多的顾虑,也许我写的故事不完美不精彩,但有我所向往的纯粹爱情,不在乎身份不在乎过往,只因为你是那个让我欢喜、让我有与之共度一生勇气的人,我们愿意朝着一个共同的人生目标走下去,一生一代一双人。   正因现实中这些太难拥有,我才将它诉诸笔端。祝愿所有看文的姑娘都拥有自己的幸福! 本文由书本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